古埃及埃赫那吞的改革
古埃及第18王朝第10王阿蒙霍特普四世在历史上以宗教改革而著名,虽然改革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但关于改革包括了哪些方面?究竟是什么性质?改革失败的原因是什么?这些问题常常引起人们探究的兴趣。
僧侣集团与王权的关系
古埃及是多神信仰,太阳神是传统最高神。埃及人会用不同的名称表示不同形态的同一个太阳神(拉、阿图姆、凯普利、哈拉凯悌)。新王国时期,底比斯作为首都的地位加强,阿蒙神作为王室保护神而成为众神中的最高神,对它的崇拜也随着发展起来。阿蒙神原先作为赫尔摩坡里斯神学中创世神之一“神秘之神”而出现,最早见于第5-6王朝的金字塔铭文。虽然埃及还算不上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但宗教实际上也是政府的特殊职能部门之一。
新王国的法老们以阿蒙神作为他们的“父亲”,以阿蒙神的“儿子”自居。至少有两位法老:哈特舍普苏特(有名的女法老)和阿蒙霍特普三世把他们自己的出生和王权的合法性与阿蒙神联系起来。还有图特摩斯三世,幼年在阿蒙神庙接受教育,传说在节日庆典上阿蒙神的神圣方舟抬着绕神庙行走,走到图特摩斯三世面前时停止不动,图特摩斯三世换了位置后,继续行走的方舟到他面前又停止不前。如此情景三次后,阿蒙神的僧侣宣布:按阿蒙神的意志,他应成为埃及的王。
历代法老有向神庙捐赠财富和人力的习惯,特别是对阿蒙神庙,这些捐赠包括神庙的建筑和修复,以及维护神庙和活动所需要的巨大财产。图特摩斯三世在卡纳克一座神庙完成之际,铭文记载了他向阿蒙神感恩而捐献了:建筑物、土地、畜群、奴隶和容器等。甚至之后还有城市“陛下给予他上列腾努的三个城市,努吉斯是第一个的城市名字,耶诺阿姆是另一个的名字,海林凯鲁是另一个的名字。“
法老的慷慨捐赠不但增强了神庙的经济实力,而且削弱了社会的一般福利,成为国家沉重的负担。在第18王朝期间,阿蒙神的僧侣,尤其是高僧,不但是全国僧侣的最高领袖,还会担任政府的高级官吏,成为财政大臣或者维希尔(宰相)。阿蒙神庙的僧侣已经成为了全国最富有的贵族阶层。这必然会威胁到中央集权的君主王权统治。
王权借助神庙宣扬它的神圣性和合法性,回馈神庙大量的财富、土地、牲畜和奴隶,而神庙发展起来后,他们又依靠其经济实力渗透政府。这就注定了两种之间的矛盾。
阿吞神的信仰和埃赫那吞的改革
在中王国时,埃及人已经有了一个称为“阿吞“的太阳神。在图特摩斯三世和阿蒙霍特普二世统治时代,阿吞变成了万神殿中被承认的一员。根据当时的纪念碑铭刻,有研究者提出”不仅阿吞被认为是分离于和不同于太阳神,而且阿吞实际上被崇拜为给予法老胜利的战争神并保证它的杰出地位超过世界的其余的人,使一切人类成为圆盘的臣民。“
在阿蒙霍特普四世统治时(公元前1379年~公元前1362年),作为法老的王权与阿蒙僧侣彻底决裂。早期阿吞是伴随着拉·哈拉凯悌一起出现的,并未取得独立的地位。阿蒙霍特普四世将太阳神说成是“伟大的太阳圆盘哈拉凯悌“,而实际上就是阿吞。埃赫那吞的改革首先从宗教改革开始,他废除了传统的阿蒙神崇拜,推行新的阿吞神崇拜。在阿蒙霍特普在位的前5年,原有的诸神信仰还是被保留下来或者没有被完全禁止。在第5年,国王决定以阿吞作为国家信仰的唯一神。同时,国王和王后决定迁都到阿玛尔纳,在那里建设新的王宫、官邸和神庙。
无论在何处,在神庙和坟墓中,雕像上和铭文中,凡是带有“阿蒙”的文字和描绘阿蒙神的画面,甚至是献给它的东西完全被毁坏。带有“阿蒙”合成名字的个人,也被迫改名。国王也将自己的名字阿蒙霍特普(“阿蒙的满意者”)改为埃赫那吞(“服侍阿吞的人”)。埃赫那吞竭力宣扬阿吞是唯一和至高的神,是栩栩如生的太阳圆盘。国王被树立为绝对的权威,没有真理能够来自国王以外的任何人。死后的奇异世界(奥西里斯崇拜)也被排除。阴间本身简单地被作为死者出来观看太阳的场所。
通过铭刻在埃赫那吞重臣阿伊墓中的献给阿吞和国王的大颂歌,以及阿玛尔纳墓中发现的颂歌和祈祷文,能够确定的阿吞神信仰是:生活依赖于太阳,神的超然存在,创造力,宇宙的和谐以及绝对的权力。阿吞是天空和大地的创造者,也是国王的父亲,埃赫那吞是阿吞在大地上的化身,具有无上的权威。
埃赫那吞改革中,除了用阿吞神取代阿蒙神崇拜,还有一个重要举措就是阿玛尔纳建筑新都,代替旧都底比斯。在新都建设的同时,还伴随着相关的新政权建设和专制主义统治。
阿玛尔纳是现代阿拉伯人对当地的称呼,遗址的埃及名埃赫太吞意为“阿吞的地平线”,来源于这里的断崖地形,在其东方边界的断崖中有一处长方形的山峡的间隙。在发现的界碑铭文上,埃赫那吞宣告:“我为我的父亲埃赫太吞作为居所”。埃赫太吞是埃及城市设计的重要遗迹,其作为首都维持了15年,最终被破坏。从发掘来看,城市的主要大道沿着尼罗河延伸。城市大体上分为三个部分:北城、中城和南城。建设新都是为了摆脱底比斯的阿蒙僧侣集团势力及其影响,从王宫遗址发掘来看,王宫分布有中央办公厅、档案室等政府机关,还有兵营。
埃赫那吞与传统僧侣集团势力决裂后,他的改革和统治的社会基础和阶级支柱是新兴的军事贵族。法老依靠在国家机关不同范围内忠诚于自己的非贵族出身的人,并且依靠“新人”们,而法老的绝大多数官员都出身于孟菲斯和其他城市。这些“新人”有相当一部分是中小奴隶主或土地所有者,往往与术语“涅木虎”(nmhu)有关。涅木虎就其出身而言是贫穷的,卑贱的,低下的自由人。但是随着新王国大规模对外战争,这些自由人投靠法老,获取战功,担任了行政、经济和军队中的重要职务。埃赫那吞培植涅木虎是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巩固自己的地位,坚决地与传统僧侣和世袭贵族作斗争。
从埃赫那吞重臣马伊的墓志铭记载,他是由“上埃及国王所赞扬的,下埃及国王所提拔的”国王的“伙伴”,担任过“国王书吏、新兵书吏、阿吞之安抚之家(神庙经济)的长官、赫利奥坡里斯的拉的唯一之家的长官、赫利奥坡里斯的拉之家的牲畜之长官、国王(一切工作)之长官、两地主宰的军队的长官“。”我,按照父方和母方来说是涅木虎,君主造就了我……当我成为一个村的主宰时,他下令使我兼任大臣和‘王友’,而先前我是最微末的,他每天给我食物和给养……”
阿玛尔纳书简和埃及对外关系
所谓“阿玛尔纳书简“是指在阿玛尔纳王宫附近的一座建筑物中发现的西亚各国给埃及的书信,又称为”阿玛尔纳档案“,包括了350多片以阿卡德语书写的楔形文字泥板书。书简明显全面地展示了埃赫那吞时代埃及与邻近国家的关系,包括米底、赫梯、巴比伦等国,以及埃及在西亚的国际地位。
虽然第18王朝多次远征西亚并在当地建立的统治,但埃赫那吞时期西亚的形势对埃及十分不利。赫梯的兴起,使米底和巴比伦写信向埃及寻求帮助,但没有得到回应。赫梯王的书信先是表达了对埃及的友好,之后很快转变为敌对。
从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地方领主给阿蒙霍特普三世和四世的信件来看,面对西亚的危机,埃及没有力量采取行动。
阿玛尔纳文学和艺术
埃赫那吞的改革,并未给后人留下什么痕迹和遗产,但在文学,特别是艺术上却显示了新的成就,在体裁和风格上突破了旧有的传统,创作出了全新的作品。通常把这一时期的文学和艺术创作称为“阿玛尔纳文学”和“阿玛尔纳艺术“。
阿玛尔纳文学的特点与成就,就是口头语言或口语的推广。在埃赫那吞改革的过程中,创作了许多全新的文学作品,无论是广为流传的诗歌还是不可缺少的碑铭公式用语,都采用口头语表达,以贴近生活,更容易为社会各阶层接受。这种口头语往往被成为“新埃及语“,即使在改革失败后,仍然流行。
在廷臣阿伊的墓中,不仅有各种短的颂歌和祈祷文,最重要的还有西墙上的那篇长的原文,被复原成人所周知的《阿吞大颂歌》。《阿吞大颂歌》的不知名作者通常认为是埃赫那吞他自己。《阿吞大颂歌》赞美了阿吞的伟大,描述了阿吞的创造力,同时也歌颂了作为阿吞儿子的埃赫那吞。
埃赫那吞女婿斯门卡拉的石棺底板上铭刻的爱情诗:
“我要呼吸由你口中涌吐出的芳香的气息。我的恳求是我能每日见到你的美丽;我能听到你的属于北风那样甜蜜的声音;我的身体能通过你的爱与可爱的人一起长成青年;而你能给我你的肩负你的生计之手而我接受它并由它而生活;你永远称呼我的名字而它在你的口中不会消失。“传统的对神的祈祷被以劝解的赞美的祈求所代替。
阿玛尔纳的艺术特点在于真实的反映现实生活,尊重自然,描写自然。传统的艺术往往描绘法老的庄严不可侵犯的形象,而阿玛尔纳艺术则充满了强烈的现实主义气息,包括对法老一家的描绘。最典型的作品是埃赫那吞的全家浮雕图,在那里我们可以看到国王和王后尼斐尔泰缇在阿吞的光芒照耀下,怀抱和逗引孩子玩耍的形象,充分表现了父母对子女的慈爱和家庭美满生活的情趣。
在雕刻艺术上,人物雕像严格遵循求真的原则,如实反映人物的不同特点。现存于柏林博物馆的尼斐尔泰缇王后的胸像是埃及雕刻中最杰出的代表作之一,它一反传统的僵硬模式,赋予女性以自然的绝妙美感,其稍微夸大了的优美细长的项颈被胸饰装点
。
与之鲜明对照的是埃赫那吞的单身雕像,由于强调写实,雕像给人的印象是长脸细腰,乳房隆起的病态。
在阿玛尔纳艺术中,建筑艺术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阿吞大神庙更有自己的特色,没有屋顶,建造有大量的露天的祭祀台。以便可以直接接受太阳圆盘的光辉。
埃赫那吞改革的失败和评价
埃赫那吞的改革除了少数“新人“或者”涅木虎“出身的国王支持者外,遭到了社会上不同阶层的反对,没有坚持下去。反对改革的,首先是和阿蒙神有直接关系的僧侣集团,他们失去了先前掌握的土地、财富;旧贵族也加入进来,国王把一切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仅仅依赖”新人“,让旧有的国家官吏失去了地位和影响。由于法老无所作为,赫梯在西亚的军事成功终结了埃及称霸的局面,一些新的军事贵族也表现出了不满的情绪。
公元前1364年埃赫那吞任命了他的长女美丽塔吞之夫斯门卡拉为王,斯门卡拉本身是阿蒙霍特普三世之子,既是埃赫那吞的弟弟也是他的女婿。埃赫那吞派遣他的长女和斯门卡拉前去底比斯接触,但谈判没有成功,埃赫那吞和斯门卡拉在公元前1362年和1361年相继去世。
斯门拉卡死后,埃赫那吞的另一个女婿,可能也是他的兄弟,图坦哈吞登上王位,那时他还不满10岁。此时国家事务由埃赫那吞时代的两位重臣管理,一位是作为长期效忠宫廷的老资格阿伊,一位是埃赫那吞的将军郝列姆赫。在图坦哈吞在位的第四年,他们策划的反改革计划实现了。图坦哈吞的一个专门的敕令恢复了传统的以阿蒙为首的崇拜,并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图坦卡蒙“(阿蒙的活的肖像),接着法老离开了阿玛尔纳,前往孟菲斯。图坦卡蒙恢复阿蒙信仰的敕令刻在石碑上,通常称为”复兴碑“,本来竖立在孟菲斯,后移到底比斯阿蒙神庙中。复兴碑的竖立,标志和埃赫那吞的改革失败,从此正式恢复了阿蒙及其他神的信仰。
埃赫那吞用阿吞神代替传统的阿蒙神及其他神的信仰,这在宗教史上来说的确是一次改革;他离弃底比斯,建都于阿玛尔纳也是对传统势力的背叛。为了配合宗教上的改革,在文学艺术领域内推出了一批具有新的体裁和风格的作品。所以,应该说,埃赫那吞是以宗教改革为中心,涉及了文学艺术,国家行政等方面的一位社会改革家。但是,由于主观上和客观上的条件的限制,改革的失败也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