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信心成为中国最后一个科幻作家”
你也许想不到,到今年五月,《三体》已经面世整整16年了。今天,如果列出一个“长销文学作品”的榜单,不出意外,《三体》会名列前茅。
在《科幻世界》2006年5月刊上,它首先以连载的形式面世。那时,除了科幻迷,很少有人听说过刘慈欣这个名字,而他的读者更是寥寥可数。
16年的时间,让《三体》逐渐“出圈”、走向世界、不断“经典化”,更让刘慈欣从发电厂工程师、寂寂无名的写作者,成为今天备受媒体关注、家喻户晓的“领军作家”。
在国外,《三体》同样长销不衰。随着日文版、英文版、韩文版、德文版等等外语译文的出版,作者刘慈欣也受到了全球各地读者的追捧。2018年,刘慈欣参加法兰克福书展,随后又辗转柏林。在德期间,他参加了众多活动、接受了各个媒体的采访。作为他德国之行的翻译,作家王竞将当年的这段经历写进了她的书中。
在文中,她也写到德国人读《三体》的独特视角,写到德国知识分子所关心的——小说中的哲学问题。而包括德国在内,当代西方社会所面临的诸多困境也和刘慈欣的小说之间产生着共振。
今天我们来回顾刘慈欣的这次德国之旅,也来看看异国的读者如何理解《三体》这个关乎宇宙命运的故事。
本文节选自《爱生活如爱啤酒》,经出版方授权推荐。
刘慈欣
刘慈欣:坐在上帝家里聊科幻
王竞
一、出场
10月中旬的法兰克福天气反常,气温在26摄氏度上下。刘慈欣穿了一件黑衬衫,不用熨的那种质料,扎在深蓝色的牛仔裤里。这条裤子是他在赫尔辛基被狗咬了以后买的,很合身。去年他去芬兰开世界科幻大会,会场上一只小狗直奔他来,隔着裤子咬破了他的大腿。我们走到书展上德国兰登书屋的大展台,他的德国编辑塞巴斯蒂安欢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这里没有狗,哈哈!”刘慈欣跟着笑了笑,很节制,是不善交际的人表达的那种礼貌。
跟他的德国出版商交流的15分钟内,很多媒体的镜头和闪光灯都对着他。他有些不自在,但是努力忽略周围高密度的关注,而是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提问的回答上。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以至于他的公关经理巴伐利亚女士有一次忍不住建议他,不必对每一个问题都严阵以待,您是国际著名的大牌作家,完全可以放松些,甚至还可以调侃一下记者们嘛。但是我猜,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对策:每次走出阳泉的家门,不得不出现在中外公众视野里的时候,刘慈欣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对内容的应答上,这部分是他擅长的;借此躲避公众对他投注的汹涌热情,这是他天性中难以适应的那部分。“听说过间谍性格这个词吗?”有一次他问我,“跟间谍没关系啊,是指不喜欢被别人注意到,而是愿意站在人群之外观察他人。我就是这种性格,没办法。”
但我觉得,他的谦逊和拘谨,更是他有意设计的与这个世界的距离。有了这段距离,他才能在他的科幻世界里存活,同时在现实世界里游走。
刘慈欣55岁,没有一点肚子,双腿修长,很年轻帅气的体形。除了遗传,可能还得益于每天跑步10公里的自律。他的头发剪得短到贴头皮,除了鬓角处有几根灰发,还都是乌黑的。这个利索的发型更突显他的圆形脸庞。脸上架一副时不时要往上推一下的黑框眼镜。走到阳光灿烂的室外,他通常要拿出一个粉红底带黑圆点的眼镜盒,一看就是出门前从家里随手拿的。他给自己换上有近视度数的墨镜,把原来那副眼镜收进眼镜盒,再放到瘪塌的、半新不旧的双肩背包里。
2019年3月,刘慈欣在阿联酋迪拜的文学节现场
除了那个与他十分不搭的眼镜盒,他的双肩包里还有护照、烟、笔,还有一个很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干半湿的红辣椒。他不带托运行李,所以也不能随身带辣椒酱。所有细节都考虑得非常精准。包里还有一个保温杯,装了他在酒店房间里给自己备好的茶水。他不需要人照顾,也不愿意麻烦任何人。
就是这个包,在书展上马不停蹄的奔波中丢了一回。做完一场对谈后,书展安排了刘慈欣短暂地为读者签名。队伍排得很长,为了保证他那一天中唯一的30分钟休息时间,我和巴伐利亚女士商量好,把长队拦腰截断,告诉后面的人改排晚上6点的那场签售。刘慈欣批评了我几句,说排在后面的是等待时间最长的人,我们这么做是不对的。我们也不与他争,直接把他护送到休息的地方。本来一直有人抢着帮他拿包,但签售时他自己把包要过来,从里面取出了签字笔,之后包就不知去向了。
他坐下来快速梳理了一下思路,确定包是在签书的时候丢的。书展是专业和非专业小偷大行其道的场所。非专业的偷书,专业的偷包。巴伐利亚女士一听,二话不说就返回活动现场。10分钟后,当她拿着刘慈欣的背包返回时,我们都恨不得给这位兰登集团经验最丰富的公关经理授一枚勋章。奇迹发生在刘慈欣的身上:巴伐利亚女士赶到时,包还躺在他签书的椅子下面,东西一件不少。我们当场立下两条规矩:从此他的包都由他自己背,每次签书都要签完最后一个排队的人。
2018年法兰克福书展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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