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巴基斯坦发生的针对孔子学院的恐怖袭击是蓄意预谋的

2022年4月26日，巴基斯坦卡拉奇大学孔子学院的学院班车在校园内遭遇自杀式炸弹恐怖袭击，造成孔子学院院长黄桂平、陈赛等3名中方人员遇难。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及中国驻巴使领馆均对这一恐怖主义行径表示强烈谴责和极大愤慨。事发当天下午，新上任的巴基斯坦总理夏巴兹·谢里夫于赶赴中国驻巴使馆吊唁中方遇难人员，并表示将向伤者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将对此事进行彻底调查。在4月27日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强调：这是一起蓄意预谋、针对中国公民的自杀式恐怖袭击事件。恐怖主义是全人类公敌，中国人的血不会白流。中方坚定支持巴方反恐努力，将同巴方一道全力追凶，让幕后黑手受到正义严惩，付出沉重代价。我们也再次提醒在巴中国公民、企业、项目密切关注当地安全形势，严密防范安全风险。 

一、基本情况

从目前公布的卡拉奇大学的监控视频来看，恐怖分子是一名女性，在学院内一处地方停留相当久，在载有中方人员的汽车经过时引爆炸弹，发动自杀式袭击，导致车上的孔子学院中方院长黄桂平、志愿者陈赛、教师丁沐舫、当地司机4人当场死亡，教师王钰清和两名保安受伤。这是一起很明显的自杀式恐怖袭击。施袭者也在爆炸中丧生。在这次恐袭中不幸遇难的3名中方工作人员均为位于成都的四川师范大学师生：国际交流合作处副处长、卡拉奇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黄桂平、公派教师丁沐舫、文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2021届硕士毕业生陈赛（志愿者）。

（截图里为袭击者和遇袭校车）

（遇袭身亡的三位中国公民）

二、最新进展

事件发生之后，巴基斯坦方面也是迅速行动起来，由巴基斯坦犯罪调查局牵头成立了一个四人高级别领导小组与巴基斯坦专业的反恐部CTD共同开展调查。

截至4月28日，根据巴方媒体和警察局披露的消息，有如下进展：

（一）确认了袭击者身份

巴基斯坦反恐部（CTD）高级官员拉贾·奥马尔·哈塔卜（Raja Umar Khattab）披露：莎莉（Shari Baloch），别名Brimash，女，1991年出生在俾路支省（Balochostan province）南部城市图尔伯德（Turbat），职业为图尔伯德一所中学教师。2014年获得教育学学士学位，2018年获得教育学硕士学位。同时，她还在俾路支省大学获得了动物学硕士学位和哲学硕士学位。

莎莉出生于一个较为富足的家庭，有3个兄弟分别在税务局、军队和地区法院工作。父亲穆罕默德·哈亚特（Mohammad Hayat）曾经在图尔伯德大学工作，并曾经担任当地水和卫生局（WASA）局长。莎莉另外还有4个姐妹。

莎莉已婚，丈夫名为Habitan Bashir Baloch，是一名牙医，育有2名孩子，分别为8岁和5岁。

（二）俾路支解放军下属的马吉德旅宣布对事件负责

爆炸事件发生后，被巴基斯坦政府和美国政府列为恐怖组织的俾路支解放军（BalochistanLiberation Army——BLA）下属的马吉德旅（MajeedBrigade）宣布对此事负责。马吉德旅成立于2011年，是俾路支解放军下属的一个特别部门，以执行自杀式袭击任务为主，以前总理佐勒菲卡尔·阿里·布托（Zulfikar AliBhutto）的一名警卫的名字命名。据巴基斯坦媒体称，印度一直对该组织进行暗中资助，且印度未将该组织认定为恐怖组织。该组织在此次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通过Youtube发布一段视频。在视频中，马吉德旅发言人Jeeyand Baloch用英语称：该组织已经成立了一支特别部队，专门攻击中国人员和俾路支省的设施。声明中将莎莉称为“该组织的第一位女性炸弹袭击者，这次袭击标志着俾路支抵抗历史的新篇章”。

（三）巴方最新进展

据巴基斯坦新闻媒体ARY News报道，巴基斯坦安全人员已经在事后第二天找到并成功抓捕了袭击者莎莉的丈夫Habitan Bashir Baloch，并认定俾路支解放军的2名高级军官为幕后黑手，指控他们犯有谋杀和恐怖主义罪行。警方和媒体还发现：袭击者莎莉在大学期间，曾经加入俾路支学生组织（BSO-Azad），但从未有过过激举动或被捕记录。但是莎莉家族的一些亲戚与马吉德旅有联系。2019年左右，莎莉暗中加入了马吉德旅，自愿报名成为自杀式袭击者，并曾经在马吉德旅多个部门工作。约6个月前，莎莉与家人一起离开家乡，到了卡拉奇。其丈夫在卡拉奇市的真纳研究生医疗中心（JPMC）学习，并住在一个五星级酒店。但莎莉与2个孩子却住在该市的另外一个闹市区——Gulistan-e-Jauhar，也就是说一家人并未住在一起。2022年4月18日这一周，莎莉一家人突然离开居住地，去向不明。

三、值得关注的细节

在4月27日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强调：这是一起蓄意预谋、针对中国公民的自杀式恐怖袭击事件。

（一）预谋已久

从目前披露的资料来看，此事预谋已久。巴基斯坦国内反恐形势严峻，巴方为了保护中方人员的安全，派出了至少1.5万人的部队+警察严密保护中方人员的安全，特别是针对大型项目和重点工程工地，位于俾路支省的中巴双方合作项目更是受到严格保护。中方派出机构也采取了非常严格的安防措施。

相比较而言，位于大城市卡拉奇大学校园内的孔子学院等文化机构，由于远离俾路支省，处于闹市区，安保力量显得较为薄弱。但是巴基斯坦方面，不仅在卡拉奇大学里设有安全官负责安全事务，而且还有专门保护中国教师的护卫力量。

此次事件中，恐袭者莎莉明显是提前踩点，掌握了中方教职人员车辆每天行经的路线和时间等规律，才能找到最适合发动袭击的地点，在载有中方人员的车辆经过时精准发动袭击。要将足以发动恐袭的炸药运进安保严密的大学校园，不是莎莉本人能够完成的，肯定得到了其他人的协助。据巴方媒体称：妇女自杀式袭击在巴基斯坦非常罕见，近年来只报告了4次。结合警方披露的莎莉及家人前半年的行动轨迹，可以大致判定：恐怖组织马吉德旅一早就开始策划此事，一改之前往往选择在老巢俾路支省发动袭击、经常选择在路边埋伏、由男性发动自杀袭击等惯常做法，精心物色并选择了历史清白、受过高等教育、一直未进入巴方安全部门视线的莎莉作为袭击者，并掌握和安排好了如莎莉进入大学掩护身份、中方车辆轨迹规律、爆炸物输运等各环节，还提前录制了一旦得手后的外宣声明视频。

（二）失踪人口问题与巴国内政治斗争

俾路支省及俾路支解放军的相关历史、地位及背景，及该组织为什么针对中国人发动袭击，这里就不赘述了，各种学者和媒体已经挖掘和分析得相当清楚。这里说一个影响巴国内政局的重要议题，也就是俾路支省的“强制失踪人口”问题，以及该议题与此次恐怖袭击之间的些微关系。

2011年3月，在失踪人员家属和人权组织推动下，俾路支省成立了一个“失踪（人员）调查委员会”（VBMP），负责人为Mama Qadeer，由失踪人员家属组成，专门调查该省长期以来众多人口“被强制失踪”的问题。据该委员会的报告，从 2011 年 3 月到 2021 年 11 月 30 日，该委员会收到了8279 起涉嫌强迫失踪的案件报告，估算约超过 4.5万名俾路支男子、妇女和儿童失踪。2021年3月26-27日，巴基斯坦俾路支省国家党成员在奎达新闻俱乐部举行抗议，要求当局采取行动侦破俾路支省的人口失踪案件。

什么叫做“被强制失踪”，这中间涉及到巴基斯坦复杂的国内政治，不宜展开。简单来说，就是军方和情报机构等强力部门，针对一些特殊区域（俾路支省和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也是巴国内分离主义分子较为活跃的区域）的特殊人群开展的和抓捕行动。这种抓捕行动往往是秘密进行，未履行任何手续且不公开，被抓捕的人员往往失踪数年乃至更久，或是被发现已经死亡，因此被称为“被强制失踪”。失踪人口问题，已经成为巴国内一个公开的秘密，历届政府和政治人物在竞选和上台之初都曾表示，将会彻查及解决此事，但是均不了了之。2021年12月13日，伊斯兰堡高等法院米纳拉法官在审理一起人员失踪案时表示：执法失踪是“巴基斯坦声誉的污点”和“最严重的腐败形式”。

失踪人口问题与此次针对中方孔子学院的恐怖袭击有什么关系？在袭击发生后的第二天，来自俾路支省的巴基斯坦穆斯林联盟（PML-N）高级领导人和该党中央工作委员会成员Sydaal Nasar在接受巴国内媒体采访时透露：在卡拉奇大学校园内进行自杀式袭击的妇女（指莎莉）在过去四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坐在奎达新闻俱乐部外，因为她的许多家庭成员都是失踪人员之一。这或许成为一个可能的线索和角度，去梳理和分析恐怖组织在对象的挑选及恐袭者本人思想的变化历程。

四、如何保护好海外中国公民

据中国商务部数据，2020年中资企业在巴基斯坦新签合同额63.7亿美元，完成营业额73.2亿美元。累计派出各类劳务人员8830人，年末在巴基斯坦劳务人员15325人。在巴基斯坦华人华侨近1.4万人，主要集中在经济较为发达的旁遮普省和信德省。此次发生针对中国人的暴恐袭击，不是第一次，相信也不是最后一次。马吉德旅在袭击发生后随即发表的视频更是明言，将成立一支特别队伍，针对在巴基斯坦的中国人和项目进行袭击。不管其言论是虚张声势还是真实企图，我们都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并需要与巴基斯坦方面一道，采取最严格的保护措施，采取各种可以采取的手段和方法，来保证在巴基斯坦中国公民的人身安全。

（4月21日，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下榻酒店停车场遇袭）

如外交部声明及相关专家所言，此次袭击不会影响中巴两国的友谊和在建项目，巴方也承诺将会采取更严密的保护措施，及全力打击恐怖组织。但我们也要看到，巴政府最近刚实现了轮换，历届政府一直以来未能实现对国内政局的全面掌控，对于如马吉德旅等恐怖组织打击也不能斩草除根，未能从根源上消除恐怖主义和宗教极端主义滋生的土壤。

此次恐怖袭击的发生，暴露出了巴基斯坦国内情报部门工作能力不足、各机构之间协同不够、侦察发现思路落后等弊端。对于这类恐怖事件的最好预防，就是搜集预警情报，从而尽量提前制止。从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出，策划实施此次事件的恐怖组织马吉德旅已经深谙巴安全部门的情报侦察思路，特地挑选了莎莉这样一个从未进入安全部门视线、高学历、家庭背景清白的人员来执行袭击任务，而巴国内26个情报部门则未能掌握这一变化并做出策略调整，未能提前预知预警并采取行动，最终导致悲剧发生，可谓严重的工作失误。巴基斯坦知名安全分析家阿米尔·侯赛因·拉纳（Amir Husain Rana）认为：俾路支省分离主义分子的战术已经呈现新特点，主要人员不仅来自贫困的部落青年，还有来自该省的城市和受过教育的阶层。

虽然在世界范围内来说，独狼式恐怖袭击是非常难以防范的。但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马吉德旅的策划和实施显然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涉及到不少人员，在各个环节都存在泄露可能性。卡拉奇大学的一名安全官员就告诉媒体，他此前曾对校园内15名中国员工的安全表示担忧：2022年2月就有报道称，可能会在校园内发生恐怖袭击。这么长的时间策划和相对较大的知密范围，连媒体都有所耳闻，但巴情报机构居然未能掌握情况，明显失职。巴基斯坦参议院国防常务委员会主席将卡拉奇事件描述为“巨大的失败和破坏安全”，称他感到遗憾的是，该国有大约26个情报机构在运作，但它们之间似乎根本没有协调。而巴基斯坦内政部长拉纳·萨努拉（Rana Sanullah）27日表示：巴反恐部门（CTD）在调查这一事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在上届政府任职期间，国家反恐管理局在过去4四年中没有任何进展，他将会向谢里夫总理报告该组织的表现。此番言论，直接将此事卷入国内党派斗争，直指上届政府反恐不力。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在海外的中国公民和项目日益增多，要想在海外开展利益保护工作，切实有效地保护中国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提前和定期的安全（意识、能力、救援等）培训和涉恐涉爆情报搜集预警是两项最重要的工作。前者可以交给派出单位和社会第三方专业机构开展，后者则需要专业部门的行动。同时，积极与一些友好的当地国政府和专业机构开展情报合作与交流，针对如巴基斯坦这类全天候盟友可以考虑通过援助技术手段和加强相关培训帮助巴基斯坦情报部门提升情报搜集、分析和研判能力，也是开展海外利益保护工作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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