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红后只为家乡写歌,连窦唯都忍不住找他合作…
来源 | 摇滚客
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音乐:莫西子诗 - 中国好歌曲第一季 第9期
今日BGM,《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莫西子诗
大家好,我是马拉松。
今天跟大家聊一聊大凉山。
凉山,全称凉山彝族自治州,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
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为中国音乐不断贡献着自己的养分。
大家熟知的吉克隽逸,就是来自凉山甘洛县的一位美丽、豪爽的彝族姑娘。
彝人制造,组建于1995年的摇滚乐队,成员是三位大凉山土生土长的彝族小伙,他们于2000年,2002年两度登上了春晚舞台。
乐队成员倮伍阿木写的一首歌——《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相信你一定听过。
还有山鹰组合,今年8月,他们刚刚举办了乐队成立30周年的纪念演出。
早在1996年,他们就代表中国音乐,出征“亚洲音乐节”并拿下大奖。
论摇滚老炮,大凉山的家底儿可不薄!
今天滚君想和大家聊的,也是一位从大凉山走出来的彝族歌手——莫西子诗。
他的歌声中铺满了大凉山的河流、月光、昆虫、石头,还有彝人的神话传说、习俗礼仪、劳作谈天。
或许是大凉山的神秘力量让成了仙的窦唯也艳羡不已,使得他与这位几乎对乐理一窍不通的乡野音乐人一次又一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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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顺其自然的力量,给了他行走于天地间的勇气。
大凉山,是他作为候鸟一定会归还的爱巢,是他作为人间过客无比满足的宿命。
2007年,莫西子诗独身从上海辗转到北京闯荡。
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在这座偌大的城市中默默挣扎着,做过日语导游、幼儿家教、翻译,摆过摊,还开过淘宝店。
2008年的某一天,他在朋友马雪松(野孩子乐队吉他手)开的鼓楼杂货店里跟一群音乐人待着,无所事事地弹琴。
莫西子诗回忆到:
“那个店在一个胡同里,我常常都过去弹琴,有一天我坐在那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情绪,我就想,为什么我要离乡背井跑这么老远来到这里弹琴,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从小就很喜欢弹琴、喜欢唱歌,最爱齐秦那首《外面的世界》。
听的次数多了,自己好像也变得不安分,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现在上海、北京也看过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触角越多,这个彝族孩子在巨型城市中辗转的不安感就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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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在一旁聊天,他没参与。
不会五线谱、不懂乐理的他,独自抱着吉他哼着一段从心里荡出来的旋律:
“风起了,雨下了,荞叶落了,树叶黄了……”
彼时彼刻,周围安静下来,人们停止谈论,听他哼唱着:
“啊杰咯,啊杰咯,啊杰咯……”
啊杰咯,在彝语中是“不要怕”的意思。
反复吟唱的彝语“啊杰咯”像是轻柔的摇篮曲,安抚着城市中一个个惊悸的灵魂。
他想要退缩,但这段旋律留住了他。
在朋友杂货店里哼出的彝语歌曲《不要怕》,突然让他找到了生活的出路。
好像之前的所有漂泊,只为了登上这间杂货店,只为了给自己哼上一段“啊杰咯”。
五年后,吉克隽逸唱着这首《不要怕》走红大江南北,不过鲜有人知道这首歌的原创是他。
2009年,两年前还对乐理一窍不通的莫西子诗一边做着日语翻译,一边玩起了乐队。
2011年,偶然地在录音室,他与窦唯结识成为好友,开始频繁地合作。
两人都热衷于即兴音乐,合作了《和无题》,收录在唱片《和谐福》中。
《和谐福》专辑封面
2012年,桂林山水音乐节上,他是窦唯乐队的吉他和人声。
同年,他与窦唯合作的EP《七月 雷雨》,在网络上进行数字发行。
也是在这一年,窦唯担任电影《甜蜜十八岁》的配乐,其中片头片尾曲《当风儿吹过这里,故乡已很遥远》和《阿嫫阿哈》也是两人合作的成果。
在《当风儿吹过这里,故乡已很遥远》里,可以同时听到窦仙人的鼓与吉他,是他士大夫式的遁隐。
也可以听到莫西子诗的口琴与哼唱,是从大凉山飘散出来的雾气氤氲的民歌韵律,悠扬又神秘,似暮鼓晨钟,又似梵音轻诵。
当风儿吹过这里故乡已很遥远音乐:莫西子诗 - 乐人·live:莫西子诗“月光白得很”新专辑首唱会
2014年,是他真正走红的年份。
这一年的年初,在《中国好歌曲》的舞台上,他将俞心樵的诗作《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谱曲并演唱,成为当年舞台上石破天惊的声音。
这首名字血腥的歌曲,是他唱给女友的一首情歌。
2008年,他在做导游时与女友相识相恋,几个月后女友回国,两人便开始了多年的异国恋。
他在北京,她在日本,一年才见两次,甚至更少,一年一次。
这么多年,他们彼此靠信件联络感情。
奢侈的日子,他会打电话给女友给她唱歌。
有一次,他带着礼物去见她,对她说:
“我们彝族去不熟的人家里,都要带点什么东西,不然空手去是很失礼的,所以我就在路边采了一些杂草,还有干花什么的。”
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当时的浪漫劲头一过便觉得不太拿得出手。
后来女友写信给他,信里写着:
“我觉得野草比玫瑰更美丽。”
因为害怕被人误以为是炒作,莫西子诗曾犹豫要不要带女友上节目。
毕竟“情歌+女友”的组合出现在选秀节目上,这样的“套路”对观众来说并不新鲜。
女友看出了他的心事,主动问起:
“如果我在那里会不会对你有帮助?不是电视效益,而是我在那个场合,在你身边,会不会能够给你加油?”
莫西子诗点点头。
于是女朋友就这样出现在了节目里。
多年以来,信件来来回回漂洋过海,思念与珍爱让性格安静的莫西子诗再也忍不住爆发:
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音乐:莫西子诗 - 中国好歌曲第一季 第9期
隐忍而又浓烈的嗓音,由平静推至爆发的情绪,配上“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这颗心就稀巴烂”的诗句,他的呼喊,她的眼泪,你会相信,这不是剧本,这是爱情。
在《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爆红之后,他好像在假装自己没火一样。
同年4月,莫西子诗与窦再一次灵感碰撞,创作出歌曲时长接近1个小时的《天宫图》。
欣赏门槛极高,传唱度也根本被他无视。
下半年9月,他发行了个人第一张专辑《原野》。
专辑并未收录红极一时的《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整张唱片由彝语、咿呀的呓语和纯音乐组成。
他希望这些声音能在听者的想象中形成他们自己的画面,这种画面是多元的、自由的。
他抛开了所有光鲜亮丽的流行符号,选择重新回望故乡和自己的母语。
翻看《原野》,我再一次找到了窦唯的名字。
《原野》里的鼓、《失去的森林》和《月亮与海》的吉他演奏,均出自他之手。
走红之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改变——普通话依旧不标准,乐理照样不精通,不论日常还是演出都是一幅不修边幅的素人模样:
一副黑框眼镜,纯色打底衫和休闲裤。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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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发布的专辑《月光白得很》,是他献给爸爸妈妈的礼物,他说:
“因为你们,我一直能够看得见我自己。”
他有一万次可以炒作的机会,但他没有。
他始终像个骄傲的、长不大的孩子,坐在村头的土坝上摇着树枝唱着歌,告诉过路的旅人:
“山谷、微风、树林、炊烟、旷野、云、蘑菇、溪流、稻草、羊群、小草、飞鸟、野果、蛙鸣、月光、灯火、老人、星星、知了,这就是我迫不及待要与你说的,我的故乡,四川大凉山,在西昌市(大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白庙村。”
莫西子诗从没学过音乐,试图跟他谈论音乐是一件没有答案的事。
彝族人从来不提“音乐”这个词,也没有什么音乐的概念,那就是他们生活的一个部分。
世代生活在大山中的他们比人们固有印象中的要害羞,音乐对于彝族人来说,更像是一种能够抒发情感的交流方式,而非表演。
他说,音乐都是自然而然的,唱歌好不好听不是第一位。如果把歌唱当作表演,那么初衷就错了,会很尴尬。
歌声不是用来讨好人的,是用来表达快乐,表达忧愁,回忆苦难的。
老人农闲时拨弄口弦,彝族祭师毕摩在仪式上诵经,火把节上族人跳着达体舞用彝语说唱,彝族年上大家谈着月琴载歌载舞祈年丰收,旋律像血液一样流淌在莫西子诗的全部生活里。
世代生活在大凉山里,彝族人们情不自禁地在大自然中呼喊着,插秧时、砍柴时就随意地唱起来。
从小,妈妈便在他的脖子里挂一把口弦,只要听到彝族口弦的声音,心里就会变得特别踏实。
初中的时候,山鹰组合来学校演出,三个人抱着吉他,弹琴唱和声。
20世纪90年代的大凉山,吉他颇为罕见,全校只有一把。
莫西子诗每天追着拥有吉他的学长,拨弄、讨教。
骨子里奔腾的彝族血液和学生时代简单的吉他指法,共同构成了他最初的音乐世界。
自然而然,用彝语来哼唱、以诗歌作品作歌词,成为了莫西子诗音乐作品的两大特色。
寓意无穷的现代诗融合在彝族音乐作基底的民歌,迸发出更强大的生命力。
莫西子诗的成名作《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歌词来自诗人俞心樵的同名诗:
当年作家桑格格听完这首歌之后评论道:
“莫西子诗的淳朴净化了俞心樵的疯狂,俞心樵的疯狂深刻了莫西子诗的淳朴。”
含蓄害羞的彝族人莫西子诗写不出“今生今世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的歇斯底里,但乘着歌声的翅膀,他可以尽情地在旋律中呐喊心底暗潮汹涌的爱意。
2018年,莫西子诗发布专辑同名曲《月光白得很》,歌词来自东北诗人王小妮的同名诗:
这首诗让莫西子诗想起了自己在大凉山螺髻山下度过的童年,在北方诗人的诗集中,他披上了大凉山银白色的月光。
小学的时候,清晨的上学路长达五六公里,必经之路上有一片偌大的坟场。
背上书包离家时天还黑着,山路上前行时陪伴他的只有月光。
母亲告诉他,只要在白天捡一块被阳光晒过的石头装进书包,鬼魂怕光,就不敢靠近。
漫长的求学路,混杂着男孩的最原始的恐惧和最纯粹的幻想。
走夜路害怕,但抬头看看月亮,摸摸石头,就没那么怕了。
长大之后异乡的路再黑,抬头看看月亮,摸摸石头,也没那么怕了。
2021年,莫西子诗发行的单曲《亲人》,歌词改编自云南诗人雷平阳的同名诗:
(注:西昌市为大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
一年又一年过去,世界斗转星移,他在收获也在失去,但大凉山始终在那里,彝语始终在那里,是“啊杰咯”的安抚,是不断涌现的灵感,是年复一年的生机。
他和所有凉山彝族人一样信奉着: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莫西子诗像一只鸟,但不是无脚鸟,是一只候鸟。
凉山,是他无法割舍的爱巢,是灵感之泉的源头。
他不断歌唱的凉山彝族人是好客的,是天真的,是可爱的。
在彝族人的传统里,以勇者荣,帮扶亲友者荣,好客者荣。
正如《丢鸡》中唱的:
“鸡丢了,客人来了怎么办哟?姑娘来了怎么办哟?”
客人来家里,即便只有一只鸡,他们也要把这只鸡宰来招待,这样的习俗并不利于原始的资本积累。
凉山供给的水电资源占全国的15%,主要用来保障东部沿海的供电,而不是供给本地,直至今天西昌市也因为缺电而经常计划性停电。
本地发电站的高压电线在不通电的村庄上方穿天而过,给遥远的东部送去能源。
从这样的角度出发看待他们的生活,到底是贫瘠,还是富有?
一曲《赶集》响起,像招呼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在一天的劳作之后共同奔赴一场被凉山小猪肉热情款待的盛宴,是人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长签火盆烧烤,是整座凉山最为常见的晚餐。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酒后高歌,才是日落西山之后的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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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昌的烧烤自带汉彝混居的气质,既有跑山猪的野性,又蕴藏着烹饪手法的讲究。
《人生一串》影视资料
或许你不知道的是,在交通极为不便的大凉山,运送烤乳猪全靠一趟“开往春天的列车”——K5634。
火车上满载着上学往返的孩子,出嫁的新娘,演奏二胡的彝族老人,还有与之作伴的羊、猪、鸡、鸭、鹅。
列车至今开通40余年,票价20多年没变。
跟长签火盆烧烤一样,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大凉山的生活,那便是:
野性与秩序并存。野性中充满了秩序,也在秩序中显露出野性。
凉山彝族人没有特殊的宗教信仰,他们敬仰山川湖海,敬仰风林火焰,敬仰时代用火埋葬的祖先。
莫西子诗有一首歌《关于彝族火把节和天地演变史的一些词语》改编自彝族史诗《勒俄特依》:
关于彝族火把节和天地演变史的一些词语音乐:莫西子诗 - 月光白得很
低音口弦、中音口弦与电吉他、贝斯、键盘架构出一片魔幻、洪荒的原野。
原野上,人们身披擦尔瓦,围着篝火跳着达体舞,朝拜着火焰,朝拜着月亮,以此汲取生活的勇气与力量。
这股神秘的洪荒之力使冻结于水泥森林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他们的野性。
据彝文古籍记载,距今约两千年前,凉山彝族人的祖先从云南昭通一带辗转迁徙进入凉山,从此在这里繁衍生息。
沧海桑田两千年。在全球化袭卷一切,将几乎所有人的生活方式千篇一律之后,他们至今保留着职业祭司——毕摩,“毕”的意思是念经,“摩”是有知识的长者。
他们通神鬼、晓文字,负责彝族社会里的祭祀、祈祷、礼赞、占卜、医治,是古老文化的传承者,是人们与鬼神之间、祖先之间的矛盾调和者,是人们世俗生活的指南针。
这是他们的秩序。
“莫西子诗”在彝语中是“太阳光芒”的意思。
即使走出这么远,他依旧笃定:
“我以后也会火葬,被四个人架在木头上,送到毕摩那儿,由毕摩定下良辰吉日,然后抬到森林里烧掉。”
千千万万人都在走音乐这条道路,凉山和彝语是莫西子诗的定海神针,是他被人潮淹没时回家的地图。
年少离家是顺其自然的方向,年老归家是他无比满足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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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大凉山,人们总不自觉地想起“落后”这两个字。
可什么样的世界是先进的呢?
在神州大地上生活着983万彝族人。在我们定义的生活方式里,这983万人都是“落后的”,需要被“改进”的吗?
智慧的彝族人,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创造着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文字、自己的生活。
难道一模一样的生命才叫做“文明”,才叫作“先进”吗?
如果文明是这样的虚伪,我宁可保持作为一个人的野性。
我宁可生活在自己的凉山,走好自己的路,仿徨的时候就唱一首《啊杰咯》,抬头看看月亮,转身摸摸石头,不卑不亢,顺其自然。
从来不知道此人,赶紧去找了两首来听,曲调单调,模仿“野孩子乐队”的沧桑感,但说实在,除了彝人这个人设卖点之外,真没听出有什么印象深刻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