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新：从“阉鸡”说到“切口教学法”

金新

       一说起“阉鸡”，太熟悉啦，脑海里立马会浮现出儿时在“保俶路54号之乙”老房子印就的这样一幅画面——

    “阉鸡匠将小刀、小剪、小钳、镊子等大大小小工具成串吊在裤腰上而叮叮当当撞击着走街串巷，并拖长的音调吆喝：‘阉……鸡……啰！’家有小公鸡要阉的户主就会闻声而应：‘阉鸡！’阉鸡匠就用网兜把指定的鸡网进鸡笼。阉鸡的时候，阉鸡匠先让主人打一盆清水，把阉割的所需工具泡在水里面‘消毒’。之后，拿出自备的小板凳坐好；之后，打开关着公鸡的笼子，伸手揪出那只公鸡，把鸡头一扭包在鸡翼下；之后，左脚踩住翅膀，右脚踏住爪子，左手在鸡翅膀下面唰唰唰几下利索地拔光一片鸡毛；之后，右手从盆中捞起一把一头像摄子般的阉鸡刀找准“要害”飞快地划开一个‘切口’，用一两头带钩的‘铁弓’，把那个口子弓成一个便于操作的小洞；之后，用一根尺余长，一头系着根细线儿，像枚缝衣针的铁丝，伸进‘切口’里头，捻起线儿拉扯几下，便用一个小勺子把鸡子，也即睾丸掏了出来；之后，掰开鸡的嘴巴灌上几滴水，便完事了。”

     “阉鸡”的关键在于找准“切口”，以求事半功倍。有趣的是，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切口“的问题，不光”阉鸡“。

      想到“阉鸡”及其阉鸡匠，是因为近日有个想评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职称的年轻人拿来一篇所谓成功论文《有关“切口教学法”的认识与做法》，说是让我这个曾几何时为某大学语文杂志执行主编的老笔杆子解析解析、点拨点拨，从而模而仿之甚或“天下文章一大抄”。

       职称就是年轻教师的“命”，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乎，遵命。

      粗看一遍，这文章好像同记忆中的另一篇与“格式塔心理学”名词概念有关的“拉郎配”论文有关，与某省会城市历史上一个提倡“十年磨一课”的特级加正教授级语文教研员的教学观点相近，彼人在位捣鼓语文常常“切口”长“切口”短的唠叨，好像十分热衷“切口”，当作口头禅。就此而言，这是篇很讨巧抑或很容易得奖的语文教学论文。

      细看一遍，这“切口”在某种意义上不就是“角度”吗？换以“切口”不就是在把容易的问题望难里讲，把简单的问题朝复杂处说吗？据作者说：“什么叫‘切口教学法’呢？笔者从所涉及的资料中，尚未找到定义性答案。”窃以为，不用找啦，这正如“屁”，不定义人人心知肚明，一定义，则糊涂矣！

   笔者曾在《中国经济时报》文化专栏撰《允许落后》一文（http://jjsb.cet.com.cn/show_130232.html），以教育评论形式痛心疾首道：“中国人好‘出彩’，又加穷惯了，所以最怕‘落后’，一得机会总想上手，哪怕不明就里。上总比不上好，有总比没有好，于是赢得了‘玩什么糟蹋什么’的讥评。回顾一下几十年来语文教学改革的大致经历，惊奇地发现我们可敬的同人居然创造了那么多教学方法，就阅读而言便有：剥笋法、猜读法、见疑法、陶冶法、直观法、线索法、导读法、评点法、得得法……其实，我国古代学者的阅读教学，早在纪元之前的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形成了较系统与完整的理论流派，诸子百家在不同的世界观的指导下，探究方法、规律，积累了宝贵的理论遗产。而孔子的博学、慎思、时习、笃行，孟子的自得、居安、资深、左右逢源，荀子的闻之、见之、知之、行之，朱熹的穷理、笃行，王夫子的学、问、思、辩的理论虽为学法，也是教法的依据。传统的文道统一、学思结合、注重启发、因材施教、温故知新等教学原则，为我们阅读教学提供了丰富而宝贵的经验。不唯为阅读教学，也为语文教学的其他领域。说句实话，数十年来语文教学改革所创造的方法，之间或交叉、或涵盖，根本谈不上什么创造性，大多只是跨越时空差与地域差，打前人的‘牙祭’，是到祖宗的八宝箱里去翻‘陈年流水账’。”

       不幸的是，眼下“锦上添花”，竟然又多了个下而下之的“切口”法！

      《有关“切口教学法”的认识与做法》这篇论文的作者“明月清风”是在某中学校报上“练把子”练就的语文功夫名师，其文章存在着学理上亟需进一步推敲的明显问题，主要是——

       尽管通篇倡导一种“切口教学法”，主张抓住文本的所谓“切口”，但纵观全文，这个“切口”仍然来自教师的预设。这就形成了一个根本的矛盾：本来，从“切口”入手展开的教学意在达成师生的有效对话，是生成性活动，学生应是教学的主体；但此文将“切口”的设置完全归之于教师事先的安排与设计，使教学又成了预成性、现成性活动。这岂不自相矛盾？应该说其并未构成真正的教学对话。比如作者在文中说：抓住“问题驱动”进行语文教学，就抓住了“中学生特有的求新求异的阅读心理”。这句话至少凸显出了两个问题：其一，切入的问题与“求新求异”不一定是一回事，这种可以制造出来的问题，就像国内文学界有些学者一度热衷于探究的“症候分析”那般，属于事后的二次化建构，实际上已偏离了文本自身的脉络，每每显得为发现问题而制造问题；其二，如果“切口教学法”就旨在顺应乃至迎合学生的求新心理，这不是同样违反了对话的平等逻辑，从解释学角度看，这就没有形成“视界交融”，而取消了解释或曰理解双方在生存因缘上的本体融合。

      “格式塔心理学”的另一个哲学思想基础是胡塞尔的现象学。胡塞尔认为：“现象学的方法就是观察者必须摆脱一切预先的假设，对观察到的内容作如实的描述，从而使观察对象的本质得以展现。现象学的这一认识过程必须借助于人的直觉，所以现象学坚持只有人的直觉才能掌握对象的本质，并提出了具体的操作步骤。”这对格式塔心理学的研究方法提供了具体指导。

      幸亏这位“校本”名师这次没提“格式塔心理学”的创始人德国心理学家马克斯·韦特海默，而是另扯“前苏联教学专家马赫穆托夫”的虎皮，否则笑人大牙！

      一个有“前苏联”思维的人，其逻辑学肯定是弱项，试问“后苏联”呢？

      唯如斯，文章的各个标题——“激趣性”“激思性”“高效性”（三级标题），“从文眼切入”“从语言切入”“从意境切入”“从细节切入”“从结构切入”“从‘提示’切入”“从写作特点切入”“从思考练习题切入”（二级标题），均不在各自的同一逻辑层面上，常常显得交叉而混乱。比如说“从文眼切入”和“从语言切入”，难道文眼不体现为语言的精妙创造？而俨然被割裂成了两个不同的逻辑层面？对此参读鄙人刊登于杭师大《语文新圃》“写作运思”栏目的《眼句提挈》一文，这位名师倘有一点自省意识与自尊心的话，一定会自惭形秽而无地自容。

      每年春夏交替月份，一旦农家的小公鸡换出亮羽，阉鸡匠就会闻风而动般活跃在农村的乡镇市集里。为寄托着“好希望”的农户阉割小公鸡，以便长得更快一些，肉质更嫩一些，元人汤式《庆东原·田家乐》曲之一之“线鸡长膘，绵羊下羔，丝茧成缲”，说的就是这种被阉割后的公鸡。与此相类的是，每年评论文升职称当口，一旦师者的职称论文透出腐朽的铜臭味，名师中的教书匠“精英”就会相时而动般活跃在名校或历史名校的应试“超市”里为年轻教师阉割“文以载道”的灵魂。

      没有了鸡子的小公鸡人称熟鸡、线鸡、扇鸡、剦鸡、献鸡、镦鸡之外，还有一个名字叫“太监鸡”；没有了“文以载道”的灵魂的年轻教师圈内人士称“应试螺丝钉”。

      实话实说，看完论文后在下最关心的问题不是那位年轻的语文教师能不能写论文的问题，而是——

      当年《有关“切口教学法”的认识与做法》获奖了没有？获了个什么奖？

【附】《有关“切口教学法”的认识与做法》提纲

一、有关认识

1.课题的提出

2.界定与特性

（1）激趣性

（2）激思性

（3）高效性

二、具体做法

1.从文眼切入

2.从语言切入

3.从意境切入

4.从细节切入

5.从结构切入

6.从“提示”切入

7.从写作特点切入

8.从思考练习题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