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凶or大吉?占星术到底灵不灵?
1
出现哪种星象是凶兆预警?
说起“夜观天象”,不知道影视作品中这样的场景,有没有让大家DNA动了——
又或是这样的——
正史、小说中,也有不少天象十分“应验”!
《汉书·天文志》:
“流星入紫宫,天下大凶。”于是四月,汉昭帝晏驾。
《三国志·吴范传》:
“岁在甲午,刘备当得益州。”后来,真的就夺取了益州。
《仙侠五花剑卷四》清光绪刊本:
“但我夜观乾象,紫微星昏暗异常,将星摇摇欲坠,那贪狼星却甚光芒闪烁,看来朝事必有非常变动,此乃天命……”
字都认识,但是排在一起好像看不太懂。
和我们现在比较熟悉的西方星占学不一样,虽然都是将星象变动和人间诸事相联结,但中国古代的星占系统,更多是用来解释王朝盛衰、军国大事的,也因此留下了这些颇为神秘的“天象”记录。
这些“天象”不论吉凶,都似乎十分灵验!
比如天象中最凶的,莫过于“荧惑守心”!
先说说为什么最凶?
因为它的“出现”往往会带来动摇国家的灾难大事,最多的便是帝王的驾崩!
那么,什么是“荧惑守心”呢?
“荧惑”是五星之一的火星在古代星占学上的昵称。
“心”指的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心宿”。
所谓“荧惑守心”,指的便是火星在心宿发生由顺行转为逆行,或由逆行转为顺行,并停留在心宿一段时期的现象。
在上面这张图里,我们可以看到,心宿是由三颗星组成的,中间的“天王”即是君主。
而心宿的整体,也被视为天帝布政之处,与人间“天子明堂”相对应,是天子祈福祀神的重要场所。
于是,象征着贼乱、疾丧、饥兵的“荧惑”在如此重要的场所停留,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心惊胆战!
史书中,对“荧惑守心”这一天象的记载颇多,有二十三次。
像是汉高祖十二年的春天,出现“荧惑守心”后,四月,高祖崩;秦始皇三十六年“荧惑守心”,第二年,秦始皇崩。
总之,“荧惑守心”真的是十分可怕的天象了,相信给每位听到的帝王都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荧惑”实在是很容易祸乱人间,于是乎,它的各种姿势动向,便被人密切的关注着。
除了有名的“守心”之外,历史上后秦的灭国就和以它为主角的一次神占有关。
那是一个十分著名的“火星消失事件”,发生在南北朝时期。
据《魏书》记载,后秦的第二位皇帝姚兴死的前一年,北魏太史发现“荧惑”突然间观测不到了。
太宗听闻大惊失色,便召大臣们讨论此事。崔浩推断一番说,根据日辰,荧惑星是在庚午与辛未二日之间消失的,应当在天上与后秦相对的位置出现,“荧惑入秦”,象征着后秦政权的灭亡。
当然,崔浩的这个预言,大臣们并不买账,皇帝也将信将疑。
结果八十多天后,火星还真的就在他说的时间出现在了相应的天区,接着不但秦地大旱,后秦皇帝也被东晋俘虏斩首,后秦于是便国灭了。
除了密切关注某些捣乱分子,天上的不同区划也各有重点,比如“紫薇垣”。
古人将北极附近的星座,划分为三个星区,称为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星区内的变动便会影响到人间相应区域的吉凶。
“紫薇垣”便是北极星周围邻近的区域,代表着天帝的寝宫。
是故,如果“紫薇垣”发生什么异动,那也是人间大事!
像刚刚提到的,汉昭帝去世时,曾出现“流星入紫宫”,指的是“紫薇垣”这片区域有流星划过,预示着人间帝王的陨落。
而当天上出现了彗星,则意味着涤荡之象。
《史记》记载,秦并六国、楚汉战争期间,十五年里彗星光临了四次,最长的一次足足来了有八十日才离开,可谓是人间除旧布新时。
如此看来,以上诸例天象,好像都在应验!小印不禁发问,“夜观天象”当真如此神奇吗?
2
占星,真的靠谱吗?
回答上面这个问题,还要从星占学上最吉的天象“五星会聚”的故事说起。
什么是“五星会聚”呢?它的其中一个“昵称”你一定不会陌生,那就是穿越文学的老朋友“五星连珠”。
这个吉象是说,当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并行连线出现在某一星宿分野时,人间所对应的地区有明主出。
分野,是天上的星宿对应于地上某一区域的分配法。
一般改朝换代、明君出现,就会出现“五星会聚”的天象。
像是上古明主颛顼之时,就有“五星聚于营室”的记录;与之相对的,在夏桀当政的时候,五星则是错行的。
待到周伐商的时候,又有“文王梦日月聚其身”、“五星聚于房”的祥瑞出现。而齐桓公称霸,五星会聚在箕。
另有《汉书·高帝纪》写道,“(汉高祖)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沛公至霸上。”暗示刘邦兴汉,是天命所归。
然而这些大吉之兆出现的时间,却均疑似不实!
像是汉高祖一事,当我们通过现代天文学重演当时的天象,发现真实的“五星连珠”其实出现在汉高祖二年,而非元年。
由此可见,《汉书》将这一星象的出现提前了一年有余,其目的疑似为了给刘邦代秦称帝寻找合理的依据。
而汉以后最易观测到的两次“五星会聚”,却由于某些原因没有被记录在册。
一次是汉吕后临朝时,星象发生后的第二年,吕后便弑少帝刘恭,而另一次则出现在唐韦后弑中宗的时候。
是的,女主当政,在古代并非吉事,这便与星象寓意发生了冲突。
于是,这两次“吉兆”在史官笔下是被有意隐略了(拒绝承认.jpg)。
虚假的星占:随占随验,假一赔十。
真实的星占:小心翼翼增添文字篇幅,试图掩盖篡改时间的事实(手动狗头)。
这样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何凡圣人降作,就会有祥瑞显兆,而奸佞篡国,则会凶象陈临了。
既然发生过的可以隐而不述,那没发生的是不是也可能被虚构出来呢?前文的那些天象真的应验了吗?
其实古人也有所疑惑。
东汉的王充就对《吕氏春秋》记叙宋景公时的“荧惑在心”提出了质疑,不过他诘问的点在于景公未能因“荧惑”的离开而延长二十一岁寿命。
明人宋应星《谈天》也认为,在星占学上被描述为日食频出时代,其实并没有出现几次日食。
今人更是对此作了进一步研究。
黄一农指出,中国古代二十三次“荧惑守心”的记录中,其中竟然有十七次是虚构的!
事实上,西汉以来,“荧惑守心”曾发生过近四十次,但多未见于记载,自然,也没有发生什么不详的事情。
但却有这样一例悲剧,因为伪报“荧惑守心”的天象,汉成帝时的丞相翟方进因此而被赐死挡灾。
“荧惑”表示:好家伙,这个锅我可以不背吗?
至于崔浩如何成功地预报火星运动,也与当时对五星运动轨迹的长期观测、知识掌握有关。
事实上,脱下星占的神秘外衣,在更多与政治无关、农耕社会的古人那里,即便带有神话意味,天上的星星最重要的还是实用!
3
星象,古人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古人是如何合理的运用天文知识的?
小印先从一个反例说起。
西汉末,新朝皇帝王莽,过度将自己命运附会天上星辰的摆布,他铸成北斗状的“威斗”带在身边,假装自己如天帝一般将北斗握于手中。
后来起义军攻进王宫,他也不慌乱,命令天文官员时刻计算出北斗星的方位,他则据此不断变换座位的朝向和威斗的指向,以示他顺应斗转星移的天象,求神求吉。
可想而知,如此作为,最终的结局,十分惨烈。
然而古人“观天象”真的只为玄学吗?
其实,不同的天象也指导着人们进行不同季节的农事生活,诸如对二十八宿授时主星进行朴素的天文观测。
《史记·天官书》所言,北斗“运于中央”,犹如天帝乘车巡行,指示天下时间变化。
王莽以己比拟天神“太一”,是方才其行为的“理论依据”,而指示时间,则是北斗七星实打实的用途。
“观象授时”,才是与农耕生活最最最相关的重要功能。
诚如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所言:
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
‘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
‘三星在户’,妇人之语也;
‘月离于华’,戍卒之作也;
‘龙尾伏辰’,儿童之谣也。
确实,在社会的另一端,农夫、妇人、戍卒、儿童,平民百姓们都依靠着观察星辰变化来指导生活。
百姓生产劳作符合天时,家国才能够和平富足,所以颁布历法以便告知天下、不失天时,也需要相应的官员承担。
比如刚刚发觉火星消失的北魏太史,除了观察星象异动之外,“观象授时”也是他的职能。
举个栗子,中国最早的时间系统,就是依靠对北斗的终年观测而建立起来的!
大概是因为天上最一目了然的,就是北斗七星了,甚至在今日城市的夜晚,光污染比较少的地方,我们抬起头还能看见它们静静的闪烁着,按照自己数千年不变的步调前行。
于是,通过北斗围绕北天极做周日旋转,人们得以知晓夜间时间的早晚。
而北斗又围绕北天极做周年旋转,人们便通过斗柄或斗魁的不同指向,了解到寒暑季节的变化更迭。
我国现存最早记录农事的历书《夏小正》中,便反复说到:“正月,斗柄悬在下”,“六月,初昏斗柄正在上”,“七月,斗柄悬在下则旦”。
这里展现出的正是北斗指向与晨昏、季节的关联,人们因此而得以有效进行耕作。
大火星心宿二也是古人观星的重点。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在原始农业生产中,选择准确的焚田时间十分重要,过早过晚都会对农作物的生长产生不良影响。
而大火星的运行规律,与农时十分吻合!它昏见于春分附近,昏伏于秋分附近。
于是,当人们看见它在黄昏出现在东方的时候,便知道焚田的最佳时机,到了!
作为一颗红超巨星,心宿二同火的颜色一样,而焚田自然需要火种,所以人们便幻想它的颜色与时间并非巧合,而是上天对人间的关怀。
提到大火星就不得不提及它的对家——参宿。
当心宿从夜空消失的时候,黄道另一端的参宿便会升起,代替前者在东方被观测到,指示另一个半年的时间。
二者在天幕上此起彼伏,又因为商人主祀大火星,成为大火星的“商星”称谓的来源,才有了后来参商二星不相见的故事。
古人眼中的天象,有着实用的功能,又带着神异的色彩,也叙说神话的浪漫。
古人在对自然亲近与敬畏中,用丰富的幻想,让星星演绎出无数只属于人间的悲欢离合。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当我们仰见星汉灿烂时,或许可以从历史的零言碎语中,贴近古人心中的时空,想象他们眼中的星空,是不是会有另一番体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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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黄一农著:《制天命而用:星占、术数与中国古代社会》,四川人民出版社
2.刘乐贤著:《马王堆天文书考释》,中山大学出版社
3.冯时著:《中国天文考古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4.江晓原:《中国星占学类型分析》,上海书店出版社
5.江晓原:《12宫与28宿——世界历史上的星占学》,辽宁教育出版社
6.朱习文:《古天文词汇研究》,浙江大学博士学位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