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流浪记——那个头发染成宝蓝色的人,居然是我的老师?

最近在休假期间,其实是在全职带娃。没有花太多时间写新文章,倒是整理翻看了不少以前写的东西。

我在公号里很少写以前在西班牙的生活,20出头的人生经历,也许有些浅薄无知,但偶尔想起来,其实也有很多有趣的事,今天就分享一些很早以前的内容吧。(不许笑话我以前青涩的文字)

第一次认真留意关于西班牙的事,是在J.R的面试之后,那时他告诉我,我面试的职位在西班牙。那时的我,对西班牙一无所知,但是懵懂地觉得那会是一片火红的土地,有盛装的斗牛士,有浓眉大眼的西班牙人热情的微笑。

西班牙位于伊比利亚半岛,这个阳光充沛的国家,生养了一群可爱的爱憎分明的西班牙人。

这是个宽容对待移民的国家,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南美人,中国人,摩洛哥人混居于此,各种不同的文化在这里交互融合,和谐共存。

读了旅游书上的介绍,对西班牙产生了充满画面感的印象,这是一个色彩斑斓的热情国度,仿佛大街上随时有人穿着红裙子跳着弗拉门戈舞。

我到了西班牙的第二天,就开始上西班牙语课。米拉是我的西语老师,所以她可算是我真正接触相处的第一个西班牙人。

第一次语言课上见到她,她留着利索的齐耳短发,脸很瘦削,五官很鲜明,棕色的眼睛,深色的头发,是西班牙人常见的长相。

互相介绍后坐下来,我开始偷偷地观察她。她的头发挑染了蓝色,是那种明亮的宝蓝色。我看过很多挑染黄色,红色,甚至白色的发型,但是宝蓝色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心里啧啧赞叹了一下,还真是特立独行啊。

再看她的衣着,她穿的衣服很有特色,不是城市里街上常见的牛仔裤加毛衣,而是一种带着异域风情的宽大款式,宽松的棉布裤子,有点像灯笼裤的款式,上衣是绣花的棉布外套,脖子上围着波西米亚风格的大围巾,再罩上一件长到脚踝的长皮衣。

她的鞋子也很特别,既不是运动鞋,也不是常见的皮鞋,而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款式,有点像某种手工拖鞋,款式仍然是宽大的,有点像现在很流行的CROCS洞洞拖鞋款式。深棕色的皮质,看不出鞋子的新旧,好像是从某个古董旧货市场买来的。

我上下打量她,觉得她不像是老师,更像是艺术家或者是流浪艺人之类的。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38岁了。如今想来,38岁的她,顶着宝蓝色的挑染头发,穿得慵懒随性,完全没有一点中年人的拘束和中规中矩。

她似乎不爱被束缚,从来没有看她穿过紧身的衣服,也看不到普通人穿的衣服出现在她身上。

有时我好奇问她一般从哪里买衣服,她说她去各种小店,或是出门旅游时去当地的市场淘,还有时她在ebay上买人家出售的二手衣服,比如她那件长到脚踝的皮衣,就是在ebay上从伦敦买的二手衣服。

她几乎完全不会说英语,而我西语是零基础,所以一开始上课时,我们能说的话很少,总是比手画脚,鸡同鸭讲,一边查字典才能勉强沟通几个词。

有时我问她一个单词什么意思,她并不试图用英语来解释,却总是很淡定地用更复杂的西班牙语长句来解释给我听。

一开始的几周课我感到非常痛苦,但是莫名地却也不想换老师,慢慢地也坚持了下来。

后来我的西班牙语变好了,我们开始能够聊天。很快我们就成了朋友,是那种会在周末一起去散步,一起吃大餐的朋友。

我们常常约了周末一起去吃饭,她告诉我在这个城市有哪些好吃的餐馆,然后我们就一起去。

她是一个素食者,我有时很好奇地问她怎么变成素食者的。她说她从二十多岁时,开始慢慢减少荤食,大约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变成了完全的素食者,最后一个放弃的肉类是西班牙火腿,因为西班牙火腿真的很美味,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真正的放弃。

她说,素食既不是宗教原因,也不是因为保护动物,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要求,是这么多年来自我认识中的一个追求。当年我不能理解她这番话,到了今天,我也30多岁的时候,突然就明白她了。

有次我回国度假,问她想让我给她从中国带点什么吗。她想了半天,说:有一件东西我一直一直很想要,但是寻觅了很久也没有合适的。这里没有,到处都找不到。

我好奇起来,问是什么,她愉快地揭晓答案:旗袍。

她觉得旗袍很美,是有艺术感的东西。她一直希望可以美美地穿在身上。

我后来真的在国内买了一件送给她,是宝蓝色的,半长的裙身,上面有精致的刺绣。她看了很欢喜,以后就常常在周末大摇大摆地穿出去,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

有时我和她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在一起,她这个外国人穿着中式旗袍,而我这个中国人却穿着西式的裙子,搭配起来也是很滑稽好笑。

我常常想,能够很快和一个中国女孩子做好朋友,这本身也不是一般外国人会有的行为。

大部分人一开始会很有礼貌,很客气友好,但是那是一种透着距离的客气,他们不会把自己教的学生带到自己的私生活中,他们不会轻易地交朋友,更何况是一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

但是米拉不一样,她从一开始就很真诚。

她不会和我客套,也不会和我寒暄天气,在她那里我觉得无需戒备,我们从一开始就可以放松的聊天,分享很多事。

在上课期间,我们会聊很久,真正用来学语法和单词的时间反而很少,我跟她说初到异乡的各种不适,跟她说我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她总是像朋友一样倾听。

有时因为独在异乡的苦涩,我很焦虑,心情也不好,我向她诉说我的烦恼和担忧,她就微笑着说,你看现在有一只小鸟在你脑袋里筑巢了,搞的你的脑袋乱七八糟的。

我想想觉得这个说法很贴切,也忍不住笑起来。

现在想想,在最初的那些艰难日子里,米拉不仅是我的老师,也担当了我的朋友和知心大姐的角色,因为认识了她,在最初的日子里,才没有感到极度的孤单。

后来离开了西班牙,跑得好远好远,偶尔难得再回到西班牙以前的城市看一看,如果行程特别仓促,老同事和旧朋友一概不约 ,但是一定每次都找出时间来见米拉。

见面了也不特别出去玩,有时只是坐在酒店房间里聊聊天。在她面前总是觉得很放松,有时聊到难过的事,就立刻撇嘴大哭,她也见惯不怪。

因为她年长我很多,所以自然地会有一些依赖感,遇到很困惑的事,不惜打国际长途去,就为了听听她的想法。有时觉得她虽然外表不羁,却是一个智者,很多人生问题都看得很清楚。

我搬到德国后,常常问她:来德国看我吗?来一次嘛。

她却说,机票太贵了,不去,现在是困在原地了。

我听了有点心酸,近几年西班牙经济太不景气,像她这样以业余教书为生的普通人,自然也是过得艰难。但又觉得有些好笑,这就是米拉的性格,如果买不起机票就会直说,不会借口工作忙什么的。

有时在Whatsapp上和米拉问一声平安,发几张小木马的照片,但是能够煲电话粥的时间却是没有了。

这几年忙着安家养娃,很多老朋友都无暇联络。又因为新冠,更是困在家里。掐指一算,至少有四五年没有再去西班牙了,想到以前的日子,很是想念那里的朋友。

知道她过得尚且健康平稳,心里略感安稳。大家在人生路上越走越远,能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每一次告别,都是此去经年,愿你也好好保重。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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