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战争10年
叙利亚内战源自于 “阿拉伯之春”。2010年12月17日,突尼斯一名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当了小贩的大学生因为不满执法人员的暴力行为而自焚,这一下子点燃了众多北非西亚国家人民的不满情绪,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接连发生大规模群众抗议。
“阿拉伯之春”具有深厚的政治和经济原因。就政治因素而言,脱胎于殖民地的阿拉伯国家未经深刻广泛的社会革命,统治家族往往代表着特定的族群和宗教团体的利益,任人唯亲和腐败相当普遍。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缓慢,人口增长剧烈,失业严重。
在西方国家支持和鼓动下,抗议愈演愈烈,导致这些国家政权更迭,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入狱,利比亚强人卡扎菲则丢了性命。突尼斯是“阿拉伯之春”运动的起点。由于茉莉花是突尼斯的国花,因此“阿拉伯之春”也被称为“茉莉花革命”。
茉莉花革命在2011年3月席卷了叙利亚。当时因一群中小学生的涂鸦而引发的群众抗议迅速地演变成民族对抗和反阿萨德政府的武装冲突并走向内战。
叙利亚内战非常复杂,其派别之多,外国势力的介入程度可以说超过中国晚清覆灭后由北洋向民国过渡的时期。叙利亚内战可以分成3个阶段,多重矛盾相互纠缠。
第一阶段,2011年叙利亚内战的爆发到2014年伊斯兰国在叙利亚的坐大。在这个阶段,叙利亚内部带有民族矛盾性质的反政府运动和内战是主要矛盾。
2011年的叙利亚流年不利,这一年叙利亚遭受历史上最严重的旱灾,占叙利亚国内生产总值四分之一左右的农业生产急剧下降约三分之一,谷物价格上涨一倍。叙利亚人口从上世纪50年代的400万人猛增至2200万人。2011年叙利亚失业率为30%, 其中青年的失业率高达60%左右。
当时叙利亚掌权的是什叶派的分支-阿拉维派的阿萨德家族,阿拉维派虽然占叙利亚人口少数,但控制了军队,安全部队和政府,经济部门的关键机构。历史上阿萨德政府对逊尼派严加防范,曾镇压逊尼派的穆斯林兄弟会,而穆斯林兄弟会的很多成员是与土耳其人同种族的土库曼人。逊尼派民众对叙利亚政府不满。
恶劣的经济,宗教和民族冲突的历史积怨为茉莉花革命在叙利亚掀起狂风巨浪准备好了条件, 从2011年3月起至7月底,约有1,600名平民和500名政府安全部队成员被杀。2011年7月29日,以逊尼派穆斯林兄弟会为主体的叙利亚自由军成立,标志内战的爆发。
自由军主要活动基地在叙利亚土库曼人占多数的北方和与土耳其毗邻地区,受到土耳其的积极援助。
叙利亚逊尼派的揭竿而起对美国和以色列来说是个打破伊朗-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之什叶派之弧的绝好机会。2011年8月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加拿大以及欧盟等西方多国领导人发表声明一致要求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下台。
叙利亚内战的爆发和西方国家的介入,使一直受到压制的叙利亚库尔德人感到机会来临。2012年夏,叙利亚库尔德族组建人民防卫军。2013 年 11月12日,叙利亚库尔德人发表自治宣言。
一时间,叙利亚政府风雨飘摇,政府军控制的国土缩减到25%左右。然而叙利亚阿萨德政府并非孤军作战,为了维护什叶派之弧,伊朗向巴沙尔政府提供军事,财政和外交支持、迅速派出数千名伊斯兰革命卫队战士赴叙参战。伊朗官方称在叙利亚战死的伊朗人超过1000人,2017年,一万多伊朗战斗人员以及1000名接受伊朗指挥的黎巴嫩真主党武装人员被部署在叙利亚。
叙利亚政府得以不倒的另一原因是反对派力量并不团结。据估计2013年时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力量达到10万,但有1000多个派别。其中特别关键的是库尔德人的态度。库尔德人对阿萨德政府怀有敌意,但也不信任受到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土库曼人的势力。
叙利亚库尔德人这种立场与土耳其政府镇压库尔德工人党的政策有密切联系。土耳其最担心的是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人势力和位于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的势力结合起来,建立一个横跨叙利亚和土耳其的库尔德政权。因此库尔德人和受土耳其支持的反政府军不可能同心同德。也是基于这个因素。叙利亚库尔德人提出的政治诉求比较克制,并未公开要求独立,而是要求本民族的权利被宪法承认,以及民族自治。
巴沙尔·阿萨德政府在抗议运动展开后,马上确认20万库尔德人的叙利亚公民身分,以及其他安抚库尔德人的政策对库尔德人持观望态度也起到了作用。叙利亚政府军和库尔德人的冲突并不剧烈,阿萨德政府避免了两面受敌的不利局面。
在这个阶段里,以叙利亚政府军,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为一方,以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土库曼反政府武装为另一方,叙利亚内战进入了胶着状态。库尔德人对阿萨德政府和土库曼武装都不信任,有点坐山观虎斗的味道。
ISIS-伊斯兰国的异军突起和大国的直接介入标志叙利亚战争进入第二阶段。
“伊斯兰国”的前身ISIS,源自于本拉登的基地组织。美国推翻萨达姆政府后在伊拉克形成的真空状态和叙利亚内战带来的混乱为ISIS的迅速崛起提供了条件。 2013年ISIS率兵进入叙利亚北部和东部,与当地的库尔德民主军激烈战斗。ISIS在2014年6月攻陷伊拉克北部大城市摩苏尔后,改名伊斯兰国。伊斯兰国控制了叙北部和东部以及伊拉克的大片地区。伊斯兰国决意打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协约国划定的现代中东国家边界,在这片区域创立一个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哈里发国。伊斯兰国吸引了来自全球81个国家的成千上万的圣战者加入,据2015年8月报导,三万多外籍圣战分子战死于叙利亚。
“伊斯兰国”的兴起为各大国直接介入叙利亚提供了机会。美国向库尔德武装提供了好几亿美元的各种援助,派遣了几百名特种部队、排雷专家和军事顾问,美国及其北约对伊斯兰国发动了七千多次空袭。
2015年9月30日起,俄罗斯空军也开始大规模空袭伊斯兰国。在多方力量的联合打击下,伊斯兰国 走向覆灭已成定局。2019年10月“伊斯兰国”最高头目巴格达迪被美军定位,10月26日在美军发动的一次袭击中自杀身亡。伊斯兰国土崩瓦解。
美国,以色列和西方打击伊斯兰国恐怖组织的背后的潜台词 是搞垮巴萨尔·阿萨德政府,破坏什叶派之弧。俄罗斯借助打击伊斯兰国的背后目标是帮助阿萨德的政府,实现俄罗斯,叙利亚和伊朗的战略协同,防止美国和西方通过颠覆阿萨德政府而控制整个中东。这是左右叙利亚形势的又一关键矛盾,此时的叙利亚内战的国际因素越来越浓。
在俄罗斯空军支持下,叙利亚政府军在2015-2016年开始反攻,到2016年已经收复阿勒颇大部分地区。亲土反政府武装被压缩在 阿勒 颇西部、伊德利卜狭小地区。普京在2016年竞选时曾提到,当时约有4300名俄罗斯军人在叙利亚。2017年12月11日,普京下令撤走俄罗斯驻叙利亚部队,但仍然保留在塔尔图斯海军基地和赫迈米姆空军基地的驻军。
相对俄罗斯,美国在叙利亚有点三心二意,尽管美国和盟友以及以色列多次以使用化学武器以及反恐为名打击叙利亚政府军和伊朗支持的武装力量,但这种打击并非决定性的,无法削弱叙利亚政府军的反攻。美国的三心二意很大的原因是美国决定将战略重心向亚太移动,美国一直有从中东撤军的想法。
2016年至现在是叙利亚战争的第三阶段,表现为叙利亚政府军的反攻和俄罗斯土耳其的博弈。
土耳其一直是叙利亚内战的关键玩家,土耳其的底线一是防止库尔德人坐大,二是帮助亲土耳其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巩固地盘。2016年8月至2018年1月土耳其军队数次越境进入叙利亚北部,借“打击极端组织”的旗号,将控制叙利亚西北角阿夫林地区的叙利亚库尔德武装赶走。
2019年10月,土耳其再次越境打击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并在叙方一侧设立一个长度为145公里、宽度为30公里的由土方控制的安置数百万叙利亚难民 的“安全区”。土耳其禁止叙利亚库尔德人进入这个安全区,从而切断叙利亚库尔德人和土耳其库尔德人的联系。
美国在叙利亚的支持对象是库尔德武装,但当土耳其打击阿夫林的库尔德武装和建立排挤库尔德人的“安全区”时,美国总统特朗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使得库尔德人大为不满, 疾呼被美国“背后捅刀”。
俄罗斯空军在帮助叙利亚政府军作战上相当出色。在俄罗斯空军支持下,叙利亚政府军连连得手,亲土反政府武装节节败退。面对不利局面,土耳其心生不满,决心挑战俄罗斯。土耳其在2015年11月24日击落了在土叙边界执行任务的俄罗斯战机。这是一个关键性的大事变,如果俄罗斯和土耳其直接发生冲突,局面将失控,土耳其可能全面倒向美国。普京总统在此时表现出战略定力,决定通过能源禁运和取消赴土耳其的俄罗斯旅行团等方式对土耳其实施制裁。面对经济损失和可能的能源危机,土耳其开始放低身段,半年后土耳其向俄罗斯道歉。
土耳其和美国的结构性矛盾也是推动土耳其调整对俄罗斯政策的重要因素。美国在叙利亚的着力点是支持库尔德人,而土耳其的底线是防止库尔德人坐大,土耳其和美国难以合拍。
2016年7月,土耳其发生未遂军事政变,土耳其埃尔多安政府指责美国支持的“居伦运动”为幕后主谋。这进一步破坏了土耳其和美国的关系。2019年7月中旬,土耳其从俄罗斯购买的最新S-400防空系统开始交付,华盛顿要求土耳其放弃这笔交易,这导致土耳其与美国的关系进一步绷紧。美国威胁推迟甚至取消向土耳其出售F-35战斗机并 实施其他制裁。土耳其拒绝让步。
2020年2月9日,叙利亚军方发表声明,宣布 收复叙北部伊德利卜省和阿勒颇省超过600平方公里土地。然而,土耳其不愿坐视自己支持的反政府武装彻底失败。2020年三月 土耳其在叙利亚伊德利卜省对叙利亚政府军发起军事行动。然而俄罗斯又出来帮助阿萨德,有报道称,俄罗斯战机沿着叙利亚北部边境飞行,阻止任何土耳其飞机进入叙利亚。
显然,叙利亚的阿萨德政府挺了下来,但未来仍然充满变数,库尔德人问题没有定论,土耳其支持的反政府武装仍然存在,美国、以色列和伊朗的博弈随时会把新的动乱和战争带到叙利亚。
阿拉伯之春的教训是,国家必须在保证稳定的情况下,通过渐进的改革来改善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否则极有可能被外力操控,带来战争和混乱。阿拉伯之春后的叙利亚就是一个典型,10年的战乱,受苦最深的还是叙利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