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中资厂是反华运动的预演,中国怎样才能掌握缅甸乱局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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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代的华裔英雄

19岁缅甸华裔抗争者邓家希(缅甸名Ma Kyal Sin)之死,是过去两周缅甸危机热搜焦点之一,为何她的故事引发如此多关注 ?邓家希父亲祖籍云南,母亲是果敢人。除了她年轻代表了缅甸Z一代的抗争精神,也因为她是缅甸第二大城市曼德勒10万华人中的一员,华裔身份在这场抗争中尤其重要,改写缅族人的偏见,那就是华人并非只是重利,而不重道义。

缅甸的中国血统人口可能超250万。但是缅甸官方目前并不承认缅甸华人这个独立族群(果敢华人除外),在缅甸用语里,中国人却并不是少数族裔或土著(taìn-yìn-dhà)。长期通婚中,有把中缅混血男性视为中国人,女孩则归为缅甸人的传统习惯,事实上,有中国血统的缅甸人数量虽多,但无法真正计算确切的数量。 

20世纪50至60年代,缅甸社会对华侨华人普遍比较亲善。即使1967年仰光发生排华事件后,诸多华侨证实他们的邻居、周围寺庙的和尚仍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他们的生命和财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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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任中国人

然而,由于流亡国民党军队的活动,以及缅共历史瓜葛,缅甸军方对中国和中国人的普遍态度是不信任。在大量的退休将领回忆录,都可以得出结论:缅甸军事将领对中国人并不信任。他们将1960年代至1980年代间与缅共的恶战,描述为一场与外来侵略势力的斗争。在他们看来,缅共只是一个受中国影响的本地代理人或傀儡而已。即便在后缅共时代,缅甸军方也担心边境地区少数民族地方武装(民地武)受中国的影响。 

而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后,庞大的中国移民潮、中国资金、货物商品大量涌入,大大冲击曼德勒的房地产和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膨胀,导致曼德勒中心的缅族人数量大减,他们都被迫搬去了附近的卫星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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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缅甸贫穷和扭曲的市场经济中,缅族人发现他们有了新的敌人——“超人”(即军事将领和他们的孩子)和”law-pan”中国富商。尤其在曼德勒,玉石或红木等生意,天然属于华人主宰,因此,缅族精英阶层,不仅认为中国在掠夺缅甸稀有木材、玉石,更担心被华人文化同化了。

在吴登盛开启缅甸民主转型之后,由于审查制度的放松,过去积累的反华情绪不受压抑,围绕多个中资项目的舆论哗然,尤其是位于克钦邦北部总投资达到36亿美元的密松水电站项目被叫停,更将这种负面态度推向了1960年代反华暴乱以来的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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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教师的心声

2013年,我第一次去缅甸旅游。这个贫穷的国家,在经历2011年全面军事统治结束以后,处处呈现出朝气蓬勃,百废待举景象。在仰光街头,我们随处可以看到小商小贩在车辆之间穿行,兜售各种刚出台的政策文件汇编。

我们在仰光居住的小旅馆,条件简陋,但收费比锦江之星之类还贵,旅馆需要扣押我们的护照,年轻店员努力学习英语。当地人告诉我们,军政府延续下来的夜间管制还没有放松,外国访客需要定点接待,未经官方登记批准,不得借住缅甸普通人家,即便是访亲探友。2月1日军事政变后,军方很快又恢复了这项夜间登记政策,也为缅甸军方抓捕抗议者,提供了“法律依据”。

我们一路上,遇到的年轻人都非常友善,即便英文不怎么好的餐厅店员,看到我的华为P1手机,也会兴奋地拿出自己的华为手机,炫耀听歌功能很棒。

不过,在蒲甘,我们遇到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英语教师。没错,他表达出中国与军政府关系的不满。作为一名缅甸英语教师,他每天都能直接获取国际媒体资讯,一再巩固对北方大国的霸道与“剥削”观感,持有这极度种批判态度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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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缅甸这样一穷二白的国家,教师有文化,乃是社会的精英中间阶层阶层,在历次全国大选,各地教师担纲监票,维持秩序,而在2月初政变之后,缅甸军方首批逮捕致死的抗议者,就是一名职业学校校长。他也是昂山素季所属全国民盟的骨干,在政变后,积极协调示威者搭建联系网络,结果在3月8日被逮捕到狱中,遭酷刑而死。


“胞波”兄弟成过去式

可以总结地说,1940年代自英帝国独立后,至60年代,缅甸曾是亚洲富国之一,同期GDP是中国的两倍之多,国民心态平和,对待中国或华裔也相当友好,两国关系以“胞波”兄弟相称;然而,上世纪八零年代以来,中国经济起飞,国力崛起,而缅甸军政府当政,经济停滞,在东南亚十一国中,缅甸的经济总量仅仅排在第七,而人均GDP直接垫底,缅甸社会对中国、中国人以及当地华人华侨的态度逐渐发生消极变化。他们认为,中国在与缅甸政治经济合作中过分依赖强大国力来达到目的,跟军政府走得太近,而低估了缅甸大众越来越激烈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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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缅甸经历急剧的社会民主转型,正如我们现在缅甸军事政变的内乱所见,普遍的社会贫困、精英阶层利益斗争、还有互联网社交媒体带来的言论自由,随时使缅甸陷入民粹和民族主义的暴力中。3月14日发生对中资企业的暴袭,可以说是一场反华暴乱的预演。然而,中方回应表态中,只强调各方要克制,保护中方自身人员和财产安全,而未提及同一天,也是缅甸政变以来死伤最惨重的一日,保守估计,应有有50-80抗议者遇害。

在很多缅甸人看来,他们是用生命抗争民主,任何一方出于道义,都不能对他们的牺牲无动于衷。这种情绪对立,还在继续积攒,像滚雪球一样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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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值得警惕的是, 缅甸公众的这一轮反华情绪在东南亚诸国可能会蔓延开来,那就不只是涉及“中缅木姐-曼德勒铁路”或中缅油气管道等单一个案,更可能影响中国在东南亚地区一带一路项目的实施。

面临道义的选择

目前,中国在缅甸投资和经济利益最大,包括借道新加坡的投资,而印度与缅甸军方的合作近年日益亲密无间,常年联合演习,甚至印度赠送了缅甸改装的一艘苏制的基洛级潜艇;至于日本,从缅甸建国之父昂山开始就耕耘本地势力,因此跟缅甸军方长期关系良好,长期真金白银援助和经营缅甸关系。如果这些玩家,还被视为区域内的势力,东盟的合作伙伴,那么,美国、欧洲等区域外国家如果介入,或许可能形成新的制衡、包围中国局势,势必加剧复杂化地缘政治,恶化中缅关系。如果中国无法在东盟合作的框架下,安抚各方势力,主动引导缅甸的和平发展局势,很可能陷入新的“安全困境”。

正如泰国国立朱拉隆功大学安全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主任蒂提南说:“任何具有广泛群众基础的针对中国利益的反抗运动都会具有示范效应,反华情绪会传导到柬埔寨、老挝和其它国家。”

如果中方决策者不能正视缅甸社会长期存在的反华情绪,以及政变以来,反军事抗议者之间逐渐发酵升级的敌视,那么血腥的缅甸人道悲剧,可能导致缅甸内乱乃至内战,被卷入中美全球竞争大局,地缘政治进一步复杂化。

参考文章:

 Anti-China outrage pulls Beijing into Myanmar coup crisis , Via AFP

Burmese Attitude toward Chinese: Portrayal of the Chinese in Contemporary Cultural and Media Works" via Min Zin

艾森/艾森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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