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胜杰：相声还没说完，为什么忙着下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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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些天和朋友聊天说起师胜杰先生，大家都认为他当年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相声人才。如果不足够优秀，侯宝林大师当年也不会心血来潮，“关门”停收徒弟多年之后破例“开门”收他为徒。

师胜杰和侯宝林

按理说姜昆最早是和师胜杰一起合说相声，而且姜昆比师胜杰还大三岁，但由于姜昆拜马季为师，侯宝林收师胜杰为徒，而侯宝林是马季的师父，才导致姜昆比师胜杰还小了一辈。

今年年初，看到姜昆去病房看望老搭档师胜杰的照片。当年意气风发的师胜杰，照片中显得面黄肌瘦，看上去真是让人难受。其后令人欣喜的是，有报道说他已经战胜了病魔，前些天单田芳去世他还派人送去花圈。没有想到，师先生还是在这个其黑无比的黑九月走了。而且他年岁还不大，才66岁。

二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师胜杰的年龄和艺龄只差七年。也就是说，他年仅七岁就已经开始登台表演相声。

之所以能够如此，与师胜杰的家庭有很大关系。一说起师胜杰，大家都说他是东北相声名家，其实他原籍天津，出生在天津的相声世家。他的父亲叫师世元，解放前在天津、济南以及东北地区表演相声，解放后曾任哈尔滨曲艺团团长。他的母亲高秀琴也从事相声表演，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女相声演员之一。

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下，师胜杰从小就喜欢相声，大人对台词他跟着捧逗，大人练唱他也跟着模仿。师世元看出他是棵好苗子，开始手把手教他学相声。

七岁那年，有一天师胜杰到哈尔滨北市场“松花江相声大会”后台去玩儿。赶上演出节目不够，师胜杰自报奋勇登台表演，父亲逗哏他捧哏，为现场观众献上了一段《捉放曹》，效果很是不错。听过这段传统相声的人都知道，表演这个京剧学唱的作品，要求捧哏也要正经念上几句韵白，还要唱上几句，可见七岁的“小票友”师胜杰表演起点不低。

观众的肯定，父辈的鼓励，也给了师胜杰继续学习相声的信心。从那时开始，他白天上学读书，晚上登台演出，小票友进入“半下海”状态。有了舞台经验，加上父亲掰开揉碎地指点，师胜杰的基本功逐渐扎实起来。

师胜杰嗓音圆润清亮，可以说是祖师爷赏饭吃，再加上本人勤奋好学，在说学逗唱各个方面他都独具特色。他发音准，吐字清，学什么像什么，而且尤其擅长表演学唱的柳活，学起评剧各个流派的唱腔韵味醇厚，听来很是享受。

三

六年后，师胜杰的演出状态被文革打破。1968年，他的父亲师世元被迫害致死，第二年师胜杰到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参加劳动，锄草、放牧、烧砖，很多辛苦受累的活都干过。在这期间，相声被污蔑为“叫花子艺术”，不允许相声演员当众表演，但师胜杰仍然坚持在工余时间钻研相声，暗地锻炼基本功，琢磨相声如何才能反映现实生活。后来，师胜杰进入兵团文艺宣传队。很快，他认识了从北京来北大荒劳动的知青姜昆。

年轻的姜昆也是相声爱好者，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合作表演相声。只是与后来人们看到姜昆的舞台站位不同，当时姜昆是作为捧哏，与师胜杰搭档表演的。1976年，改变两人命运的机会来了。

1975年师胜杰和姜昆表演相声

当年，师胜杰与姜昆合作表演相声《林海红鹰》受到好评。同年，他们代表黑龙江省参加全国文艺会演。由于两人的出色表现，姜昆被调入北京的中央广播说唱团，师胜杰调入黑龙江曲艺团，开始正式从事相声专业。当时，师胜杰23岁。

四

进团之后，师胜杰开始与张寿臣的徒弟于世德合作表演，两人如鱼得水，捧逗和谐。1981年，他们参加全国北方区曲艺调演，一起表演了歌颂型相声《郝市长》，一举获得演出一等奖。《郝市长》是一段歌颂型相声，尽管题材上充满正能量，但内容上并没有一味地口号式地夸赞市长，而是通过演绎找厕所难、买豆腐难等生活中的小事，表现出这位好市长的好作为。

师胜杰和于世德

参加调研获奖之后，师胜杰结了婚。1982年，师胜杰和新搭档冯永志合作表演了相声《恋爱历险记》。这段相声也是师胜杰的代表作，现在的年轻人可以找来听听，八十年代初一个“嘎小子“是如何谈恋爱的。段子中的“我”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与纺织女工吕芳第一次见面身上只带着一毛钱，通过开发智力、斗智斗勇、“连蒙带骗”，最后居然还赢得了姑娘的芳心。

左起：师胜杰、马三立、于世德

1984年，也是师胜杰艺术生涯的转折年。当年，师胜杰和冯永志在青岛参加全国相声评比，表演了一段《肝胆相照》，荣获创作和表演双双一等奖。

这又是一段歌颂型相声，赞扬一家工厂的女书记，敢于任用文革中被认定“反革命”的工程师老雷，获得群众支持，最终将厂子扭亏为盈。这些内容看起来过于板正，但师胜杰和搭档的表演却饶有趣味。段子中师胜杰发挥自己柳活的功底，用东北民歌《新货郎》的曲调唱出，“姑娘钉掌能显个儿，小伙儿钉掌不显矬”。当天的演出中，师胜杰一唱到此处台下就掌声雷动。

作品中的“我”找女书记做检讨的段落，师胜杰摒弃过去那种为搞笑大撒狗血的表演范式，借鉴话剧和电影手法，细语哭诉，忏悔过去，台下观众也反响强烈。

正是由于师胜杰在表演和创作方面的突出表现，在当年的相声评比讨论会上，评比活动总顾问侯宝林正式收师胜杰为弟子。在那之前，侯宝林已经30年没有收过徒弟，从那之后，侯大师也再没有收徒。也就是说，师胜杰是侯宝林的关门弟子。

侯宝林和师胜杰师徒

1984年下半年，师胜杰被任命为黑龙江省曲艺团副团长。

五

1985年“全国十大笑星”评出，马季、姜昆等其余九人都来自北京，师胜杰是唯一一位来自北京之外省市的相声演员。

1987年，师胜杰另一段相声代表作问世，《小鞋匠的奇遇》。一个名叫“待业”的小鞋匠自学英语，由于缺少文凭和人脉找工作四处碰壁，最后终于通过钱科长的严格考验实现了梦想。

看上去这又是一个过于普通不容易出彩儿的题材，但其中的曲折却妙趣横生。比如小鞋匠用英语喊“谁修鞋”听上去像骂街，给钱科长送礼被怀疑到底是“什么意思”，钱科长家邻居不敢代收礼因为过去吃猪头吃得“耳朵见长”，参加公司招聘时遇到一个口吃严重的官二代……尤其临近尾声，“待业”用英语说“打南边儿来了个喇嘛，手里拎着五斤鳎目”，当年听起来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六

除这些作品外，师胜杰还表演过《学评剧》《爱优点》《姓名研究》《姑娘小伙别这样》和《洞房絮语》。其中《姑娘小伙别这样》显得很特别，现在听来能体会出其中的魔幻现实主义。

师胜杰登上春晚的次数不算多，前后只有四次。第一次登台是1989年，他和笑林、黄宏、方青卓四人合作表演了小品《招聘》。小品以酒为名，师胜杰扮演其中一个醉鬼。师胜杰平时确实也爱喝酒，而且表演过多个与醉酒有关的相声小段儿。

师胜杰一生换过很多搭档，这些年登台演出经常和石富宽合作演出，表演过《爸爸的日记》等作品。他也培养过很多徒弟，其中包括刘彤、邹德江、李菁、常远等。

在作品《姓名研究》中，师胜杰解释自己的名字时调侃说，“胜杰，胜过豪杰”。这是开玩笑的说法，但在我眼中也是事实，他的表演的确胜过很多相声演员。

七

9月28日，一身本领，相声界难得的全才师胜杰先生走了。巧合的是，50年前他的父亲师世元也是在这一天离开人世。父亲是师胜杰相声道路的领路人，这次他们父子可以在天堂相见了。师胜杰或许可以再为父亲捧上一段《捉放曹》，让父亲看看他这50年来业务精进了多少。

左起：师胜杰、姜昆、于世德、李文华

28日深夜，我看到师胜杰先生的老搭档姜昆先生为他写的诗，从中可以体会出两人几十年来的深厚情谊。

如今，你走了，

走得那么匆忙，

相声还没有说完呐，

为什么就忙着下台鞠躬？

我不想和你说永别，

但现实残酷，

残酷到了我说了上句，

而下句你却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