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在东北的小实验：“去美元化”

张婷婷：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将出席在俄罗斯远东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举办的第四届东方经济论坛，时隔3个月，两国元首再次会晤。

21世纪以来，中俄走近是一个持续、长期的过程，现在则又有了新的背景：美国肆意挑起贸易摩擦，滥施贸易制裁。俄罗斯著名汉学家、政论家、伊兹博尔斯克俱乐部（普京重要智囊）成员、人民友谊大学教授尤里•塔夫罗夫斯基，甚至呼吁中国联合被美国制裁的国家，建立一个“去美元化”的世界金融秩序。

近期，美国的经济制裁和贸易摩擦给世界带来了巨大压力，除中国外，欧盟、土耳其、墨西哥、加拿大等国家也同样面临美国的敌意。据媒体报道，今年以来，受美国经济制裁影响，土耳其里拉兑美元贬值28％，此外，阿根廷比索、巴西雷亚尔、印尼盾等货币对美元贬值幅度也十分明显，显然，美国的政策给新兴市场国家保持国内金融稳定带来了巨大压力。

与其他国家相比，俄罗斯遭受了美国长周期、强力度的制裁，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从时间上来看，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是长周期的。2014年3月、12月，2015年4月，2016年7月，2017年8月、9月、10月、11月，以及2018年1月、3月、4月、8月，[1]美国已经连续5年对俄罗斯实施了数十轮制裁，丝毫不给俄罗斯喘气的机会。

特朗普上台后，对俄制裁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苛刻[2]。从制裁对象来看，已经由国家、企业延伸到个人。

受美国制裁影响，2014年，俄罗斯卢布最低点时贬值超过100%，资本外流达到1515亿美元。2015年，俄罗斯GDP萎缩3.7%，国内也面临着高通胀压力。[3]

2018年，美国又将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外长拉夫罗夫等114名政要和96名商人，共计210人列入制裁名单。俄铝主席奥列格•杰里帕斯卡一天损失12亿美元，身价直接缩水1/4。从领域来看，制裁已经涉及能源、军工、银行等经济核心产业。美国的制裁不仅严重影响了俄罗斯国家经济安全，甚至直接威胁到公民个人财产安全。

与此同时，美国还逮捕了俄罗斯间谍，驱逐了俄罗斯外交官，俄美关系也被俄罗斯视为近年来最失望的事件。

为了减少对美元的依赖，规避美国制裁风险，从今年开始，俄罗斯开始大量购买黄金，减持美国国债，3月至5月，俄罗斯将所持美国国债金额减少84%，至149亿美元。俄罗斯中央银行今年7月新增黄金量将近29吨，达到2170吨。早在今年5月，其黄金储备就已经超过中国，成为第五大储备国。可以说，饱受美国金融制裁之苦的俄罗斯，打响了“去美元化”的第一枪。

除了减持美国国债外，近几年，俄罗斯也着手构建独立于美元的结算支付体系。2014年3月，国际支付系统维萨（Visa）和万事达（MasterCard）停止向俄罗斯境内几家主要银行提供服务。随后，普京表示俄罗斯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结算体系。同年4月，俄罗斯金融专家提出向中国银联学习。

2017年3月，俄罗斯央行行长埃莉维拉·纳比乌林娜表示：“我们完成了建立自己的支付体系的工作，今后倘若发生不可预见之事，俄罗斯在SWIFT系统内的所有金融业务将继续在国内进行。我们创造了替代选项。”同年10月，中国人民银行宣布为俄罗斯卢布和中国人民币金融业务建立PVP（支付对支付）支付系统。中俄两国在本币结算中迈出了重要一步。

塔夫罗夫斯基认为，在国际上，北京可以加快在全球建立可供选择的金融体系，将美元排除在与伙伴的结算体系外。中国可以在遭受美国制裁的国家中发出倡议，建立一个彼此相互帮助的金融体系。此外，在塔夫罗夫斯基看来，跟俄罗斯建立准军事、政治同盟式的紧密关系可以作为解决之道。

俄罗斯对于世界格局一向有着独特的思考，无论是18世纪的北方战争、19世纪的反法战争，还是两次世界大战，亦或是冷战，作为国际政治舞台上的重要玩家，俄罗斯经验丰富，历史上每一次重大决定都对世界格局变革影响深远。在美国单边主义和逆全球化盛行背景下，俄罗斯再次敢为天下先，走在了历史的前列，打响了“去美元化”的第一枪。

但是，与中国相比，俄罗斯金融实力较弱，卢布也被评为全球最不稳定的货币之一，无论是国际金融号召力，还是货币的国际信用，都不具备成为首倡者的能力。

当然，“去美元化”是当前俄罗斯为规避美国制裁的不得已选择，但对于中国而言，如果想让人民币国际化，在与其他国家的贸易中逐步“去美元化”，也是迟早的事。如今，美国对外政策变得越来越具有侵略性和不确定性，作为新兴市场国家，中俄两国容易受美元影响，“去美元化”是在美国制裁压力下，迫不得已的选择。

2008年以前，美元一直是中俄双边贸易的结算货币，2008年金融危机后，中俄两国开始在我国东北地区试点人民币贸易结算。[4]2010年，中俄两国启动货币直接交易。2013年，哈尔滨成立了首家中俄跨境金融服务中心，其中包括跨境结算。2014年5月，中俄两国元首签署文件，其中就包括直接使用俄罗斯卢布和人民币结算。2017年，3月，中国工商银行在莫斯科启动人民币清算行服务。[5]

随着美国进一步加大制裁压力，中俄将会加速双边本币结算步伐。此外，受中俄双边本币结算和美国制裁压力的影响，将会有更多的国家选择转移压力，规避美元风险，加入 “去美元化”的朋友圈。总之，“去美元化”的主要压力之一恰来自美国本身。

最后，塔夫罗夫斯基认为，中美混合战才刚刚开始，与俄美之间的斗争相似的是，中美之间的斗争不是临时的矛盾，也不是某一领域的矛盾，而是文明选择权的矛盾。显然，在大变革、大动荡的历史时期，世界进入了秩序的解构与建构时代，而美国的单边主义和逆全球化行为将会加速这一趋势。

[1] 冯绍雷：《“对俄制裁案”和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未来》，载《国际政治经济评论》，2018年第1期，第4-12页。

[2] 冯玉军：《美俄关系新发展与中国的政策选择》，载《国际问题研究》，2018年第4期，第20页。

[3] 戴利研：《俄罗斯主权财富基金：投资与社会绩效评价》，载《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18年第4期，第106页。

[4] 姜睿：《上海合作成员国金融合作：新进展与前景展望》，载《上海金融》，2012年第8期，第37页。

[5] 郭麓屹：《我国对俄金融》，载《知与行》，2017年8月，第112-1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