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用游戏中的阵营来划分各国政府
游戏迷中万众瞩目的“博德之门3”即将推出,在看预告片时突然想起龙与地下城系统里面的阵营体系同样适合用于给现实国际政治归类。横轴是从“守序”到“混乱”,纵轴是从“善良”到“邪恶”,那么在这个轴系里面国际关系博弈的参与者们都处于什么位置?简单起见,这里的参与者是以各国政府和国际机构为单位,不涉及民族或个人。
虽然是写着玩,但首先还是得澄清一下这几个词汇避免引起误解。“善良”和“邪恶”在国际关系的语境中更接近于“善意”和“恶意”、“利他”和“利己”,也就是对姿态或表象的归类而非道德评价,更非对行为结果的判断(比如历史上“善意”导致的灾难比比皆是)。“绝对”则是指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既可以理解为“原则性”,也可以理解为对观察结果的频率性统计。在一个轴系达到“绝对”也就意味着在另一个轴系的关联度降到最低。
绝对善良:联合国
典型游戏角色:学者
联合国成立的宗旨所决定,但复杂博弈环境下“老好人”几乎不可能支配多大的权力,最多只是个“道德楷模”。这是国际利益冲突的本质决定的,代表所有人都利益也就意味着代表不了任何人太多的利益,也就得不到任何人太大的授权。在国际秩序方面联合国是纯粹的橡皮图章,算不上真正的博弈参与方,更准确地说是各个真正参与方的传声筒。
守序善良:德国
典型游戏角色:骑士
德国对国际关系的期望大体符合二战后本民族的自我期望,是秩序和正义的统一。但实际效果类似于古代骑士:骑在平民头上的自封的道德仲裁者。虽然每有进步性政策以及维护国际关系稳定的措施,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自恋倾向却并不一定受欢迎,尤其在说教别国的时候。对秩序的狂热导致对于交往对象缺乏通融和同情心,但具有可靠、值得信赖的声誉。
中立善良:东盟
典型游戏角色:客栈老板
东盟的宗旨类似于联合国,只是范围要小得多,内部成员之间也更加相似。也就是说东盟在协调立场的能力强于联合国,处事更加灵活,能够在原则和实绩之间作出妥协。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跟周边大国的对话机制,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争端的恶化,尽管达不到解决争端的水平。东盟对东南亚的稳定和繁荣的确有所贡献,这是跟其现实主义的处事原则分不开的。
混乱善良:瑞典
典型游戏角色:盗贼
瑞典的整个对外政策都披着理想主义的外套,存在毫不掩饰的干涉主义倾向。这种不计后果以及不顾现实的“善意”对于国际关系而言大多适得其反,而且背后多半是隐藏的“私心”,用“伪善”来形容更加合适。比如瑞典政府在国际上全力推动的“环保革命”,早已偏离了以人为本的真正善意,纯粹成为意识形态之争的工具。作为大陆边缘的中型国家,苏联解体后瑞典处于相对安全的地缘政治环境,因此国际秩序的稳定对瑞典而言没有太大的切身利益,这也就是瑞典疯狂输出意识形态以扩大自身影响力的底线。但由于瑞典国力有限,其言远超其行,给人以煽动者而不是行动者的印象,当然,有的情况下煽动者对现实世界造成的间接伤害会大于行动者的直接行为。还有一个间接影响是塑造了狂妄自大的国民情绪,比如瑞典独树一帜地推行“群体免疫”就跟这种自以为是的心态有关。
绝对守序:新加坡
典型游戏角色:武僧
新加坡的特征可以概括为在现行国际秩序下获利极大,但地缘政治环境极其危险,任何冲突在周边爆发都会导致严重的经济甚至安全后果。也就是说一心一意维护现行国际秩序最符合新加坡的利益,任何改变都应该极力避免,此外的善恶轴系基本不在政策制定者的考虑之列。
守序中立:欧盟
典型游戏角色:牧师
欧盟可以直接对应东盟,宗旨也类似,其问题在于组成成分远比东盟复杂,政策协调能力要差不少(典型的包括东-西之争和南-北之争)。在德国主导下欧盟总体上倾向于维护现行国际秩序,在欧洲文化中心论影响下同时也存在党同伐异的干涉主义倾向,经常在“秩序捍卫者”的自我定位下作茧自缚,对局势变化反映迟钝且不知变通,对外政策的实际效果事倍功半。欧盟内部成员国之间意识形态乃至国民感情间差距不小,这也导致欧盟整体上朝三暮四,被其他大国当球踢(各大国在欧盟内部都可以找到“支点”),在理想主义和经济利益之间反复,并未发挥其作为全球一极的政治宗旨,大部分精力都耗在统一内部立场上去了。顺便提一下,法国也处于这个阵营。法国自身几乎是欧盟的缩小版,体现出欧盟的全部症状,这也是法国无法领导欧盟的原因之一。
绝对中立:中国
典型游戏角色:德鲁伊
中国对外政策的两大公开原则“绝不干涉内政”和“不对外输出意识形态”就是绝对中立立场的最突出表现。当然,绝对中立的立场仍然是为本国国家利益服务,而且是策略性中立而不是内生性中立(如瑞士,假如放弃中立则内部的德语区、法语区、意语区就没有呆在一个国家的必要了)。建国前三十年大力对外援助,但“善意”所赢得的回报在很多情况下并不对等,基于互惠和止损原则的“中立”则是效率更高的博弈策略,也在事实上增进了国际和平(不为短期利益煽动事端)。在现行国际秩序层面,中国的中立更接近于美国的中立,即努力保留其中有利于本国的部分,同时毫不犹豫地攻击不利于本国的部分。因此这个“绝对中立”远非“什么都不做”,而是行事不受理想主义约束+主动制定国际关系规则,这样的中立是建立在极强的国力基础之上,跟国力弱小的大多数国家的“中立”立场性质完全不同。
混乱中立:俄罗斯
典型游戏角色:异教徒
在“不对外输出意识形态”方面,俄罗斯跟中国类似,这方面的中立立场也跟两国在舆论战偏下风有关,因此公开以现实主义论述反驳理想主义的指责(比如两国都强调国情的特殊性,反对意识形态霸权)。但不同于中国的是俄罗斯非常积极地干预他国内政,致力于打破现行国际秩序。原因在于俄罗斯面临的地缘政治局势远比中国恶劣,原来的东欧盟友甚至原加盟共和国几乎全面投敌,战略纵深完全丧失,经济命脉也丢掉了不少,边疆地区处于半独立状态,如果不主动出击就只剩下在外来封锁和演变中坐以待毙这一条路。因此在最大程度上造成欧洲的混乱乃至在全世界范围内(包括美国国内)为美国制造难题才是更有效的博弈策略。俄罗斯的对外干涉政策本质上是为本国的安全赢得时间和空间,而且其基于原材料出口的经济受国际局势动荡的影响有限,打破现行国际秩序对本国或明或暗的封锁才是当务之急。
绝对混乱:印度
典型游戏角色:邪神祭司
印度的问题在于并未达到现代国家的标准,或者说算不上成熟的民族国家,有点类似于上个世纪的奥匈帝国,也就是说很难界定印度真正的国家利益所在,如此也就不好套入这里的“善恶轴系”。对于美国政府的一个常见评价是“只为1%的人服务”,而印度政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只能说是“为政府本身服务”,无论是国大党政府所谓“自给自足”经济政策的懒政,还是印人党煽动印度教民族/宗教情绪的玩火,获利者都只有政客集团本身,用一句西方俗语来说就是“尾巴摇狗”,正好处于中国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心态的对立面。这样的政府宗旨下其对外政策必定完全是短期性的,从中长期来看则必定是反复无常,对国际秩序只会产生纯粹的扰乱作用(因为不断打破外部预期)。从不顾一切搞核试验到边境线扩张,印度的对外政策都不断在打破国际关系之间的默契,而默契是稳定的支柱之一。意识形态方面印度一方面标榜自身的民主政体,一方面以近似于神秘主义的反现代传统为内外政策依据,类似于中东的神权国家或泛突厥主义的土耳其,这种推进反科学理性思潮的立场实质上也在国际社会中树立了乱源。
守序邪恶:英国
典型游戏角色:暴君
长期以来,秩序对于英国而言就是本国主导的离岸均势,这是最有利于人口和资源有限的英国全球逐利的态势。然而塑造这一态势不可避免地需要在全球散步仇恨和恶意,挑起其他博弈参与者之间的矛盾和事端,尽管真正意义上的混乱(比如社会革命)反倒是英国极力压制的。事实上英国既是近现代史上无数全球冲突最大的间接缔造者(更乐于参战的美国是最大的直接缔造者),也是全世界腐朽统治阶层最大的支持者(工业实力更强的美国更倾向于彻底打乱当地社会秩序以实现美资的直接接管)。二战后英国逐渐成为美国的附庸,采纳了支持美国所主导的国际秩序这一次优选择,“秩序”的内涵虽然有所变化,但英国对外政策的工具箱继续得以沿用。为人类文明贡献了工业革命的英国在国际关系方面却类似于吸血鬼,通过造成别国的虚弱实现本国的强盛。随着当今英国国力的加速衰弱,跟美国深度利益捆绑成为英国的唯一出路,从吸血鬼变成寄生虫,直至最终失去独立博弈参与者的身份。
中立邪恶:美国
典型游戏角色:佣兵首领
将美国归为“中立”的唯一原因就是美国是当今国际秩序的缔造者,一方面不可能主动去摧毁它,另一方面需要不断进行微调以维持最大收益,因此这里的中立更接近于“超然”,是其超级大国地位的附属品。美国各界政府对于国际秩序也摇摆于不同的政策倾向之间,如克林顿和奥巴马政府倾向于“守序”,布什和川普政府则倾向于“混乱”,当然,随着美国国力的下降,“混乱”的倾向会更加明显。唯一不变的是美国政府作为超级资本集团获利工具的本质,剥削全球是其最重大的使命。但也应该看到涸泽而渔的道理全球通用,贫穷和战乱只有在局部地区符合美国/美资的利益,美国战略规划的首要目标是奴役而不是消灭,具体选择要依具体事务而定。全球一定程度的稳定更符合顶端剥削者获利最大化的要求,这跟“利他主义”无关,问题在于当这一剥削者开始走下顶端时,其相应偏好也会随之改变。
混乱邪恶:土耳其
典型游戏角色:邪恶法师
土耳其的扩张战略主要存在两个悖论,一是其地缘政治野心基于逆现代的宗教和民族思想,二是地处东方和西方对抗性力量的中间位置,缺乏战略活动空间(西方的希腊和南方的地中海沿岸背后是欧盟,北方是俄国和北约争战前沿,东方是美国极力控制的中东)。也就是说,土耳其的战略机遇只能出现在周边混乱的条件下,很遗憾的是,近二十年这些条件几乎都达成了。当前土耳其四面出击,肆无忌惮,极大加剧了周边地区的战乱。站在人类文明的角度,土耳其的扩张没有丝毫进步意义,甚至不能给本国民众带来任何实际利益(带来的恐袭、制裁、社会内部对抗倒不少),其推行的政治伊斯兰主义只会造成本地区文明的倒退(世俗化程度较高的叙利亚和黎巴嫩都面临土耳其扩张的威胁)。土耳其和印度都走上了乱中造势的道路,只不过土耳其战略明晰,执行有条不紊,这恰好站在印度的反面。
绝对邪恶:以色列
典型游戏角色:杀手
得国不易的以色列视生存为第一要务,在国家安全领域不择手段,大搞如利用别国客机掩护空袭、对占领区搞物资封锁等疯狂行径。以色列不仅是在联合国被谴责得最多的国家,也是极为少见的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盟友的国家(跟美国是畸形的共生关系而不是平等的盟友关系),这跟以色列绝对“利己”的行事风格脱不了干系,因为谁也不敢信赖一个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什么条约都无法束缚的玩家。对于现行国际秩序,如果说美国的态度是居高临下的“超然”,中国的态度是顺势而为的“自然”,以色列的态度则是不以为然的“不然”。这是因为以色列给自己划定的安全边界仅限于中东地区,而本地区处于现行国际秩序的盲区才是最有利的局面,才有机会随心所欲地执行争议性的民族政策、环境政策、核政策等。而达到这一条件并不需要跟所有大国合作,只需要控制规则制定者美国就够了。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国家没有考虑进来,比如美国的一众盟国加、澳、日、韩等国出于种种原因无法完全独立决策,各自只能算半个博弈参与者,而朝鲜、伊朗、沙特等国倒是值得考虑。总的来说,善恶之分应该从属于治乱之分,后者对国际关系的影响力更大,或者说站在核心博弈参与者的角度,应该加大提防的不是归属于“恶”阵营的国家,而是归属于“混乱”阵营的国家。这也很像奇幻小说或游戏中所经常设定的故事背景,最大的反派是一心想彻底打乱秩序的角色,自私或仇恨反倒是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