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n的秘密
做外贸,几乎天天都在同老外打交道。每每在SKYPE或MSN上谈妥订单后,首次打交道的客户大都会选择来中国参观公司,考察工厂。他们的肤色有黑的、有白的、还有不黑不白的;欧洲的,非洲的,美洲的......,林林总总。记得有年盛夏,在莱山机场迎接一位约旦客户,明明在SKYPE上见到的是穿着大方、有着一张美丽面容的阿拉伯姑娘,接到的却是一个除了眼睛、全身都包在黑色袍子里的女人,犹如电视新闻里出现的“黑寡妇”。
在众多的客户中,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来自乌克兰航空工程师出身的谢尔盖和南非的埃伦先生。
埃伦在南非德班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贸易公司,主要业务是进口钢管,钢卷和铝板铝箔,然后再销售到南非周边的国家。
我们是在B2B网站上认识的,他要购买200多吨普通的无缝管。经过几个来回的探讨和讨价还价。埃伦就成了我在B2B网站上用最短的时间谈成生意的客户。从他询价到订单的确认,不到2天时间。
同样的运作流程,他也选择了来中国参观公司、考察工厂。由于是非洲客户,我们就按要求发了商务考察邀请函。他办好签证后,通过EMAIL定下了来烟的准确日期和航班时间。也许德班到北京没有直达班机,他是从德班飞往美国的亚特兰大,再从亚特兰大飞往北京,从北京再转机到烟台。
按约好的时间,我带着一名英语非常好的员工来到蓬莱国际机场接他。在旅客出口处。我们手里举着印有埃伦名字的A4纸,翘首踮足。因为埃伦是来自非洲。我们想当然的在鱼贯而出的人群里寻找着黑人的身影。然而,当里面再没有乘客出来的时候,我们依然没有发现想像中的黑埃伦。正着急之际,从机场接客区的自动门旁,走过来一个白人老头,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半新不旧的旅行包,咧着嘴,边走边和我们打招呼……
接到埃伦,我们就走出机场接客区的自动门。埃伦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门外傍边的垃圾桶,只见上面有半截烟卷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甭问,估计他的烟瘾比我还大!
车子沿着机场路往市里行驶。时值秋末初冬,路边散落着泛着黄色的树叶。坐在傍边的埃伦,脸紧贴着车窗,不停地向外张望着。路过通用东岳汽车公司,员工要到对面的公寓去拿落在宿舍里的资料,车子便在东岳汽车总成大门路边等候。车子刚停稳,埃伦就钻出车门,站在路上,张开双臂,两脚横着左右跨步,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多宽的路!多宽的路!
回到公司,简洁地把参观的程序探讨了一下,就驱车驶往钢管工厂。
路上,埃伦依然把脸紧贴在车窗上不停的向外张望。车子离开宽阔的206国道,拐进建在山沟里的钢管厂。说实话,在我看来,这家工厂的很普通。但埃伦却不是这样看,走进厂区,他不时的感叹着:这工厂好大,这工厂好大。
作为钢管的经销商。埃伦对钢管当然很专业。看完生产线上翻滚着的红红的钢管。又到放成品的库房里,选择了几个口径不同的管子,一边看,一边用手里的钢棍轻轻的敲着,一会又掏出卡尺测量着钢管的壁厚,确认了钢管的其他技术指标后,一切OK,我们便离开了工厂。
虽然这次他只采购无缝管,但万里迢迢来到烟台,也想就便参观一下钢卷厂和铝板厂。我们来到了一家铝业公司,由于事先没有和铝业公司的业务员联系好,我们只在公司的院里看了看2mm的1050铝板,然后我们便到了下一站,一家比较大的冷轧卷工厂。
经过冷卷厂的门口,照例是填好登记单,再拿着单子到公司办公楼找外贸部的联系人。当我们拿着填好的出入单准备进入办公楼时,埃伦却立在那里,一会看看涂着蓝色整齐宽大的厂房,一会又望望那两栋气排的办公楼,脚还在不时的搓擦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Yu,这是钢卷工厂?.......,绝对是不相信的眼神。我对他点点头,这才随着我们走进办公楼。
平心而论,走进办公楼,别说是埃伦,就是我也被深深的震撼了--这哪是工厂的办公楼。分明就是大宾馆的迎客大厅。埃伦围着大厅足足转了好几圈。转完后本以为会随着我们走进电梯到外贸部,谁知他冷不丁的问我:Yu,这里可以抽烟吗?我环顾四周,发现宽大的茶几上放着烟灰缸。我冲他点点头,埃伦掏出烟。顺势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
到了公司的外贸部,和事先联系好的一位女经理寒暄了几句后,一人一顶安全帽就走进了生厂区。
在生产区,我突然发现埃伦不像在钢管厂那样仔细的查看产品,而是不断地看厂房,看设备,一直到走出生产区,他也没看生产线下来的冷轧卷。离开公司的时候,我们的手里多了几本这家工厂的产品宣传册。我们告别销售部的经理刚走出厂门,埃伦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话:Yu,他们的价格一定很高!作为同行,我理解他的意思,就是我,面对高端和现代化的生产线,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考察产品的质量。一分价钱一分货。埃伦和我都明白这个道理。由于工厂不允许在厂区内拍照,临上车前,埃伦拿出手机在大门外对着工厂照了几张照片。
参观完工厂,我们就回到公司,做协议,签合同。因为事前我们已经通过邮件把这些工作做妥,所以,双方再检查一遍签字盖章就行了。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埃伦和我们都很兴奋。考虑到他从德班乘飞机开始到现在将近30多个小时没好好休息,我就建议先把他送到机械大厦宾馆里预定的房间里休息一下,再到外面的饭店吃晚饭。谁知老头连连摆手,恳求我陪他到外面的滨海广场走走。60多岁的老头不嫌累,那我自然愿意领着他浏览一下烟台的市容。
初冬的滨海广场没有多少人,特别是临近傍晚的时候。那天的风比较大,感觉很冷,但天空却相当的给力,碧蓝如洗,能见度极高。在已经歇业的音乐喷泉的池子里,有几个老年人吸引了埃伦的目光,老人们每人手持一条鞭子,对着面前旋转着的陀螺,用力的抽打着,陀螺带着响声,忽左忽右,转的欢快。埃伦盯了好长时间,胳膊也像在打陀螺一样来回甩动着。看的出,他已经被这个貌似游戏的运动迷住了。
我们在滨海广场边走边聊,艾伦说他知道中国发展的很快,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现实中的中国还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在南非,无论是德班还是茨瓦内,双向四车道的路已经是非常宽的道路,而在烟台,几乎都是双向八车道或十车道的路,这些路不仅比南非的宽,更比南非的平坦,漂亮。他也不明白路边的绿化带为什么那么整齐,那么协调。
他说,他在南非只听说过北京、上海、广州这些城市,别人告诉他这几个城市很繁华,很发达,到处都是摩天大楼,但他想不到烟台竟然也这样发达,到处也是高楼林立,工厂密布。更想不到烟台的天气如此之蓝,城市如此干净,丝毫没有污染的痕迹。“中国到处都是尘土飞扬”这是他在南非原有的想法。当听我说中国有几百个像烟台这样的城市时,他紧盯着我,先是惊诧,沉寂了很长时间后,他说了一句话令我不知所云。“YU,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美国怕中国”
谈起今天参观的工厂,他说:他以前到过土耳其的工厂,工厂的规模和工厂的现代化程度更本就无法同烟台这几家工厂相比。他很疑惑,这么好的工厂生产出的产品价格怎么还那么便宜。
他告诉我:Yu,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们公司。“为什么?”我问道。
“你在邮件中非常好的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你的回答很专业,并且你的合同草案也很公平”。我点点头。
我知道他主要指的是合同里的付款方式。因为非洲大部分国家的银行信誉很低,联合诈骗的事情多如牛毛。所以,很多国内的外贸企业不接受非洲的LC,都要求使用TT付款。但事情总有例外,南非的银行信誉相对来讲就不错,更何况我标注的是保兑的LC.说实话,采用LC付款,对买卖双方都是公平合理的。
埃伦又问:YU,你一直做外贸工作吗?我笑着摇摇头,告诉他我早期是军人,中尉军衔。转业后遇到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做起了外贸业务。他很不理解的望着我,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嘴角动了许多次也没说出什么。突然他说道:Yu,你有没有你军人时的照片?我告诉他,我电脑上存有,如果你喜欢,我很愿意发给你。“ok,ok,Thanks,Thanks”他很兴奋,连连的点着头。
过了一会,他轻轻的告诉我:Yu,我有个秘密,我会发到你的E-mail里。我礼貌的向他道了谢。心想,但愿是一个数量很大的订单!
我的英语口语差的要命,全程都是公司翻译陪同着……
天色将晚,我们走进公司对面的哈哈哈大饺子馆,艾伦说他想吃最地道的中国饭,于是,我就要了几盘水饺和几个小菜,又单独给他要了套刀叉餐具。
艾伦不仅是“烟鬼”,还是个“酒鬼”,看得出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当我提议喝张裕白兰地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于是,与艾伦有着同样嗜好的我,要了两瓶张裕白兰地,递给他一瓶,翻译帮他打开了瓶盖......,
水饺上来,艾伦想学着我的样子用筷子夹,结果几次都没成功,于是乎先用刀把水饺一切两开,再用叉子叉起来送入口中。我们边吃边聊,他告诉我,他是南非籍法国人,他夫人是位黑人,当初是他夫人救了他的一条命。
那是艾伦上银行取钱,谁知取完钱被后面跟着的黑人用木棍击倒,抢走了他的钱。他现在的夫人路过,见倒在路边的他血流满面,就背起他去了医院,伤好后,待了一段时间,他们就结了婚,并生了一个儿子,现在这个公司是他和夫人两个人开的,雇了几十个员工。而他不满20岁的儿子,竟然在美国的NBA打球!
他告诉我,南非在非洲有着特殊的地位,政治和经济影响力很大,打开了南非市场,也就基本上打开了非洲市场,南非市场在一定程度上是非洲市场的跳板。他这次买的钢管就是销往马达加斯加的。
按计划,明天中午埃伦就要飞往北京,依照来的路线再回到德班。放在我和埃伦面前的白兰地瓶子,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酒了。征求了埃伦的意见,我们不再继续喝了,酒足饭饱,我让翻译和司机把他送回预定好的宾馆,我有些头重脚轻,回到办公室一头拱在沙发上,晕乎乎的睡了。
待我醒来,天已经大亮。简单的洗了把脸,就习惯地打开了电脑。打开邮箱一看,有一封埃伦的邮件。我突然想起昨天他说的话。就兴奋的一边打开邮件,一边想想着大的询盘。然而,仔细一看,邮件不是埃伦写的,而是他的夫人写的:Yu,我知道你的英语不好,所以我没有给你打电话。我知道此刻是中国的早上,埃伦自离开德班,一直就没有和我联系,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我现在就在电脑旁,如果你能联系上他请你转告他立即和我联系,我会一直守在电脑旁,谢谢。
我看了看邮件的时间,就是在10分钟前发的。此时是早上7点40.德班应该是后半夜1点40.我来不及关电脑,冲出办公室,一边给翻译打电话,一边急匆匆往机械大厦方向奔。等我赶到宾馆,翻译正好也从出租车里出来了。我们赶到埃伦的房间,敲开门,把情况和他说了下。他赶忙找出手机,却怎么也开不开机,甭问,手机没电了。我递过我的手机,可埃伦说啥也不用。他是用宾馆的电话和远在万里,大半夜守在电脑旁的夫人联系上了……
在宾馆吃完早饭,埃伦似乎是带着歉意,一边比划一边说:他非常喜欢昨天在滨海广场见到的陀螺。我会意的笑了笑,让他在房间收拾行李等着我们回来。我和翻译就奔往三站市场寻找卖陀螺的商店。翻译说:埃伦在给夫人打电话时,说要带一种最中国的礼物送给她,估计,就是这个陀螺了。
等我们回到宾馆,接近10点了。埃伦已经退了房在一楼的大厅等我们。他看见我手里的陀螺,竟像一个老小孩,一边拍着手,一边咧着嘴,不停地叨念着:Thanks,Thanks…….
在机场分手时,埃伦很郑重的吩咐道:Yu,我刚发了一个重要的邮件给你,请你回去看看。希望我回到办公室也能从E-mail里看到你军人的照片。
送走埃伦,回到公司。我的电脑还开着,打开邮箱,里面果然有一封新邮件。我很兴奋,心想:邮件里肯定有埃伦的新订单,或许这个订单能有上千吨钢管!
我美美地把邮件打开,然而邮件里没有常见的附件,邮件的内容也仅仅一行:Yu,I am a South African Communist Party memb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