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飞机的人
得益于这些年的公众号生涯,我有幸认识了很多有趣的朋友。他们虽然不在民航体制内,却因为热爱、因为专业,用镜头在飞行的世界里记录了数不清的美好画面。
( 摄影:陶冉)
我一直觉得他们眼中的世界是自带相框的,同样是拍风景,同样是拍飞机,同样是拍人物,我们虽然站在同一个位置,但他们拍出的画面却总能令我暗暗称奇,而多年的摄影经历,也让他们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精彩故事。
陶冉 篇
《大兴》 大兴机场 航空公司首次真机试飞
( 摄影:陶冉)
2014年,马航MH370失联一个月后,陶冉被派往澳大利亚西南部城市珀斯,登上参与搜寻任务的军方飞机,飞机起飞后,飞行员报告在海面上发现了大片油污,飞机上所有人都特别特别激动。指挥部派船过去检查,发现那里并没有人们想看到的东西。
“当时心里那种落差很大。”在一次活动中,陶冉聊起这事,略感落寞的跟我说。
跟陶冉认识是在去年八月份,那次我们一起去空中客车总部迎接中国民航的第一架空客A350-900飞机回国。到欧洲第二天,我们去中国驻法兰克福理事馆参访,同行的伙伴对我说你知道不,咱这有个哥们儿刚从阿富汗回来。我说谁啊?他朝不远处我一指,我就看到了他。
《空客A350-900》摄于法国图卢兹
( 摄影:陶冉)
不管在哪,陶冉在人群里也总是很显眼,他特别喜欢穿迷彩装,身上又至少挂着两台相机,中间的空隙里还总会挂着一个长焦镜头,后背上是个军绿色的双肩包,上面贴满了各种军事标识。
《拍飞机的人》
( 摄影:我)
今年8月份,我们一起去东京参加中日开航45周年的纪念仪式,有天我们乘坐大巴车出门,路途不算太遥远,但堵车尤为严重,我们也借机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到了地方,趁他拍片子的功夫,我拍了一张他工作时的样子,右手举,左手托,无暇看风景,只顾寻佳片,背后是没有积雪的富士山。
《暮色》
摄影:陶冉
其实陶冉差一点也成为民航体制内的人,高中的时候,空军、南方航空都去他学校里招飞行员,他通过了严格的身体测试和智力测试,但家里人却不想他从事飞行员工作,遗憾与其失之交臂。
“通知到了家人没给告诉我,那时候还跟家里吵了一架。”说到这,陶冉笑了笑,不过事到如今也早已坦然。
《飞过》珠海航展,一只小鸟从跑道外飞过
( 摄影:陶冉)
陶冉的父亲经常出差,从他小时候起,就给他买了很多的飞机模型,连家中墙上的挂历都是各种型号的飞机,从那时起,陶冉就爱上了跟飞行有关的一切。
珠海航展期间,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歼-20飞机进行飞行表演
( 摄影:陶冉)
2011年大学毕业,陶冉来到北京,在微博关注了很多航空摄影记者,看别人拍的照片很好看,然后想着自己去拍,甚至他还主动私信对方,希望得到对方指点,时过境迁,那位他私信的人后来与他也成为了好友,在圈内同样赫赫有名,我们习惯称他为“巨师”。
受父亲影响,陶冉在进入工作之后,也开始收藏起飞机模型,现在大概有400多架,一开始只是喜欢买觉得好看的,现在比较收集一些特殊涂装、尤其以新航的飞机模型居多。
——他女朋友现在是新加坡航空的一名空乘,他喜欢叫她小星星。现在,不管走到哪,不管在做什么,他也总是能把话题聊到自己女朋友身上,以至于每次见面,我都习惯性的会问一句,“你媳妇儿呢?”
“她飞哪哪哪去了、她在哪哪哪逛街、她在家睡觉。”陶冉每次都回答的一脸认真。
《身已远,心仍在》
( 摄影:陶冉)
在新航飞,自然常驻在新加坡,两个人聚少离多。每当小星星执飞北京,就是两个人最开心的日子。相聚总是短暂,每次在首都机场与她送别,陶冉总会守在机场附近,拍到她的飞机飞走时的画面才会离开,有一种不舍中混杂着忧愁的仪式感。
《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陪伴你飞翔》
(摄影:陶冉)
有几次我们几个相熟的朋友约着一起吃饭,我们都已经准备出发,他刚把小星星送进机场,然后我收到他的微信:再等会儿,我媳妇儿的航班快起飞了,你们先吃,我等她飞走。
《爱的小星星 》
( 摄影:陶冉)
正式开始拍飞机,其实是在2011年,也就是刚到北京那会儿,那时候工作压力比较大,他总会下班后开车去机场,把车停在八卦台,那时候那里还可以停车,然后在那里待一整晚,不管天气是冷还是热。
《飞友们》摄于北京首都机场36L跑道头场外
摄影:陶冉
放倒椅背,打开天窗,听着音乐,看飞机一架一架从自己头顶飞过,哪怕不拍,也喜欢那种感觉,“那是我感到最放松的时候。”
《月夜》
( 摄影:陶冉)
在北京拍机届,有两个地方最有名,一个叫“铁匠营”,另一个就是“八卦台”了,这里总能拍到飞机起降的画面,那时候他每周都会去铁匠营两次。
《飞友》摄于首都机场外36L跑道头
(摄影:陶冉)
2014年,陶冉在北京参加国航的波音787飞机的入列仪式,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参加航空圈子的活动。
《舞者》摄于北京首都机场
(摄影:陶冉)
而慢慢的,他也逐渐成为报社里军事航空题材、重大国内热点事件的拍摄主力。
珠海航展( 摄影:陶冉)
连续四年两会,会场内外有他忙碌的身影,连续三届的珠海航展,炮楼上也有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的热血和激情。
( 摄影:陶冉)
以前拍飞机的时候,陶冉恨不得把飞机拍的越大越好,恨不得连飞机上的人都拍的清清楚楚,到了后来,他更希望能拍到更加具有想象空间的画面。
《海空》摄于东京台场
摄影:陶冉
《暮色》摄于北京
(摄影:陶冉)
《穿月》摄于北京
(摄影:陶冉)
作为一名记者,陶冉其实还去过一些特殊的地方进行拍摄,比如阿富汗、叙利亚、伊拉克、巴基斯坦。这些国家对于我们大多人来说只是存在于新闻联播,可能一生都不会涉足那里,但这几年来,他为了拍摄工作数次前往,每次回来也都会跟我感慨:生在中国,身为中国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少女与步枪》摄于阿富汗
(摄影:陶冉)
2017年11月,中国红十字基金会联系到他,说有个在巴基斯坦医院拍摄的工作任务,要不要去?只是有些危险,在那工作要穿防弹衣。
陶冉没考虑了太久,便欣然前往,但怕爸妈担心,还是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去了哪,只是说自己去欧洲旅行。一行人先是乘坐国航航班飞到卡拉奇,再乘坐巴基斯坦航空的飞机飞往瓜达尔港,这是巴基斯坦的一个港口。
我问他这家航空公司怎么样?他说是一架ATR-42飞机,行李架很小,托运行李都堆在飞机最后面,用绳子固定住,小孩子没地方坐就坐乘务员的座位上,乘务员在旁边扶着椅子站着,玻璃都自带磨砂效果,脏的不行,我选了个靠窗座位,可外面啥也看不见。
陶冉抵达巴基斯坦时,中巴急救走廊的首个“急救单元”——“中巴博爱医疗急救中心”已经在巴基斯坦瓜达尔港投入运营已四个多月了。彼时,巴基斯坦方面暂不具备接管急救中心的条件,经中巴两国红会协商,决定由中方分批派遣医疗队入驻急救中心开展急救医疗服务,为之后移交给巴方自主运营奠定基础。
瓜达尔港是个军民两用机场,从机场到进港口的路上可能会遇到危险,需要武装护卫,陶冉一行人的航班落地后,当地的武装警察封路开道,护送他们的车,方圆两公里设有屏蔽信号,路两边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巴铁》摄于瓜达尔港
摄影:陶冉
在巴基斯坦的几天里,他们就住在港口里面,所有的活动也都不会离开港口。
2018年4月,陶冉接到通知要去阿富汗。他平时喜欢穿迷彩装,但是到了大使馆,对方告诉他:不要穿迷彩装,不然有可能被误以为是军人而遭到射击。
“去阿富汗比巴基斯坦还要紧张一些。但没想到从迪拜转机到了喀布尔后,发现那里有很多没有拍过的飞机,当时还挺高兴的。”
《俯拍喀布尔》
摄影:陶冉
《喀布尔机场一角》
摄影:陶冉
由中国红十字会发起的“一带一路”大病患儿人道救助计划——阿富汗行动,一直在默默努力着,那次是有25名阿富汗先心病患儿前往新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接受免费救治,陶冉跟随医疗队进行全程拍摄工作。
《士兵与人群》摄于阿富汗
摄影:陶冉
他们落地就前往了中国大使馆,考虑到时间和安全,在阿富汗的工作安排是比较紧张的,但抵达的第二天,首都的电厂就被炸了,在大使馆里能看到滚滚浓烟,大家都没敢出去。
《出游》摄于阿富汗
摄影:陶冉
第一次去阿富汗,到访了喀布尔皇家医院,这里的条件算是当地比较好的,仅仅是进医院,就要过两道安检,待回大使馆时,要通过五道安检。
到目前为止,陶冉去了三次阿富汗,“能够参与到红十字会的阿富汗行动中,对我产生了很大的积极意义,那里虽然遭受战乱,物资匮乏,但在那里同样看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2018年底,陶冉接到通知,准备动身前往叙利亚。他们要先飞到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再乘坐6个小时的车。在车程中,沿路两边经常看到被烧毁的车辆,一行人默默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发呆。
有一天,在位于贝鲁特的叙利亚难民营拍照时,他站在二楼,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巨大的声响,脚下一滑,从房顶摔了下去,受了伤。但当地医疗条件实在有限,同伴把陶冉送到了“假肢工厂”里,在这接受了简单的治疗后,陶冉继续工作,一直回到北京后才去医院接受了治疗。
《无辜的天使》摄于假肢工厂
摄影:陶冉
给我看到这张照片时,陶冉满是伤感。照片中的这个小女孩只有9岁,名字叫Fatema Alzahraa,她长着天使的脸庞,像所有孩子一样天真烂漫,但由于战争的原因,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左腿,墙边靠着一位失去了右腿的男子,默默的看着她。
“你知道吗,假肢在叙利亚的需求量有多大?”他叹了口气:“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难民营》摄于贝鲁特的叙利亚难民营
摄影:陶冉
《足球与兄弟》摄于贝鲁特的叙利亚难民营
摄影:陶冉
《孩子》摄于黎巴嫩的叙利亚难民营
摄影:陶冉
而相比阿富汗和叙利亚,伊拉克给陶冉带来的感觉确是不太一样的,2019年2月,陶冉来到伊拉克,巴格达到巴士拉是个12个小时到车程,回想起叙利亚路边经常看到的燃烧损毁的车辆,在伊拉克却没有看到,而且,高速公路上还有服务区,甚至灯火通明。
《伊拉克的服务区》陶冉手机记录
我相信不管是谁,从事何种职业,如果去几次中东战乱国家回国,一定会更加的热爱和平、热爱生活,陶冉同样如此。
“伊拉其实是个很美的地方,真的推荐你将来带家人去看看。”陶冉认真的对我说。
《晚霞》摄于伊拉克街头
摄影:陶冉
能行万里路,本身就是一种机缘,而在途中遇到了同行者,更让人觉得妙不可言,我们达到终点的方式或许不同,但目的地基本是一致的。特别感谢一路以来认识的朋友,他们教会我成长,也教会我用更多元的视角去看这个美好世界。
陶冉有时候挺无聊的,有天晚上大半夜凌晨2点左右,我刚关掉电脑准备睡觉,突然收到他一条语音,我还以为出啥事儿了,赶紧用耳朵听:我落地了哈哈哈哈哈。
我说你可真够闲的,
大概等小星星来了之后,就不会再那么闲了吧。
最后:
《我和陶冉》摄于安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