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军事作家描述的长津湖战役：让美陆战一师谈之色变的“噩梦巷”

　　1950年的最后一个月即将来临，骄狂的美国海军陆战第一师似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已困在朝鲜东部荒凉的长津水库地区。在这里，皑皑白雪覆盖了崎岖的山脊，零下25度的气温成为常态。更糟糕的是，他们被人数占优、力图消灭他们的志愿军包围了，一条通往一百多公里之外港口城市兴南险峻狭窄的碎石路，成为他们唯一的逃生通道。

1950年12月，美陆战1师长津湖突围示意图

　　11月27日晚，志愿军第９兵团沿着长津水库以西和以南56公里的道路向美国第10军发起猛烈进攻。很快，在这条重要补给和运输线附近部署的美军被分割成了四块。位于长津水库西侧的美陆战１师第５团和第７团被围困在柳潭里，第１团被分别隔断在下碣隅里和古土里，而长津水库东侧的美步兵第７师第31团级战斗队则被分割包围在新兴里一带。

　　11月29日晚间，陷入被围歼危局的美陆战１师师长史密斯接到美第10军司令阿尔蒙德下达的撤退命令，转身对记者讲了一席话：“海军陆战队不会撤退，而是从另一个方向进攻，因为被包围时不可能撤退”。未料想，这句话竟被演绎成了一个虚构的名言：“撤退，见鬼！我们只是在向另一个方向进攻”。这不由得让人联想起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将败退改称为“转进”。

　　此后，这句“名言”也就成了美国海军陆战第一师最具传奇色彩的坚韧行动标志，在美国报纸、期刊以及影视作品中屡被引用，并不断演绎。

1950年11月30日，美陆战1师开始从长津湖撤退

　　“这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师”。早在朝鲜战争之前，陆战第1师就曾在太平洋战争中的很多岛屿争夺战中以勇猛善战而声名鹊起。在洛东江战役中，陆战第１师再次证明了自己，他们数次挡住了朝鲜人对联合国军防线的突破；而在仁川登陆之后，他们在汉城同样展示了自己的威猛。这一次（长津湖）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如果换成其他美国师，能否跳出这个几乎无法摆脱的陷阱，绝对值得怀疑。　

　　——大卫·哈伯斯塔姆：《最寒冷的冬天：美国人眼里的朝鲜战争》

　　11月30日上午，美陆战１师２万余人、1,400多台车辆沿着113公里寒冷而艰险的山路，开启了为期13天的“战斗撤退”，亦即“从向北进攻转为向南突围”。美陆战１师主力从柳潭里到下碣隅里必经的一个狭窄而蜿蜒的山谷通道，由于位于德洞山和死鹰岭之间的山口要冲，也就成为双方激烈争夺的公路沿线要地。

1950年12月，美陆战１师在狭窄而蜿蜒的山路上行进

　　自11月28日晚间开始，志愿军第20军第59师第177团受命攻占死鹰岭以西公路沿线各高地。但在攻击美陆战１师第７团两个连扼守的德洞山口时，遭到美军陆空火力的猛烈打击和顽强抵抗，攻击接连受挫。于是，177团２营翻越山岭插到死鹰岭东面的西兴里一线，抢占高地、设置路障，火力封锁了公路。此后，他们忍受着极度饥饿和疲惫、零下30度的寒冷天气以及美军飞机的狂轰滥炸，连续打退美军二十多次疯狂进攻，以惨重的牺牲顽强坚守西兴里长达七天。

　　位于柳潭里和下碣隅里之间的路段上，中共军队手上的炸药似乎只够用在几处可以很容易地以少量炸药爆破的小型桥梁上。一般实体路障是由石块、泥土及杂物堆成平均２英尺半到３英尺半高度，并不太坚牢的阻行障碍体。大多数路障点的侧翼有火力封锁──通常是在侧面岭线上设置的一、两挺机枪或迫击炮，或侧旁高地的自动武器和轻武器狙击手。这时，队伍会因车辆被击毁而停顿，沿着路边演变成一场人员和物资的持续消耗战，直到中共军队被（我方）优势火力和攻击压制住为止。

　　——马歇尔：《中共军队的攻击战斗》

从柳潭里撤退的美军惊恐地看着路旁的阵亡者

　　十二月初的那个早晨，气温零下25度，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我们在昏暗的天色中集结，沿着一条狭窄陡峭的山谷向中国军队阵地发起进攻。就在我们接近时，他们的迫击炮弹爆炸了，我们遭受了第一次伤亡，伤员的惨叫声与凛冽的寒风和军官粗犷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我们的人数锐减。参加这场（长津湖）战役的215人，加上补充进来的75名新兵，只剩下几十人。我是一名少尉，是组成这个连队的七名军官中最年轻的。七人中，只有我一人幸存。　　　　

　　——约瑟夫·R·欧文：《比地狱还冷》

　　就这样，从柳潭里到下碣隅里不到21公里的路程，美陆战１师第５团和第７团从12月１日上午９时至12月３日晚上20时，走了整整59个小时，简直就是爬过去的。更何况，美国海空军飞机还在公路沿线十余公里宽的范围内提供几乎不间断的近距离空中支援，投掷了大量致命的凝固汽油弹，甚至在夜间都没有停止轰炸，以至于美陆战１师师长史密斯坦承：“由于大多数路程都需要战斗，行进速度还不如步行”。由此，这一充满艰险、恐惧和死亡的冰冷路段，被谈之色变的美军称之为“噩梦巷”或“梦魇小道”（Nightmare Alley）。

1950年12月，美陆战1师沿着一条被称为“噩梦巷”的峡谷公路行进

　　特别一提的是，随军采访的美国《生活》周刊著名摄影师大卫·道格拉斯·邓肯按下快门，记录下了难掩败退征象的美陆战１师穿过“噩梦巷”的场景，看起来还真有点瘆人。让人感到诧异的是，许多穿过“噩梦巷”甚至已经撤下盖马高原进入平原地带的美军士兵，仍显露出惊恐不安、神情恍惚且疲惫不堪的表情，丝毫看不出被渲染的那种对抗逆境或“突出重围”的勇气。

　　这些海军陆战队员曾在许多这样的山丘上与中国人交战。他们身上连帽的绿色羽绒服沾满了他们背负的伤员的鲜血，还有从口粮罐头里舀出的半冻食物的污渍。他们脸上唯一暴露在寒冷中的肌肤，布满了厚厚的污垢，污垢渗入发黑的毛孔深处。嘴唇肿胀开裂，胡茬上沾着食物残渣，还残留着冻住的黏液和唾液。

　　——约瑟夫·R·欧文：《比地狱还冷》

1950年12月，美陆战一师穿过被称为“噩梦巷”的峡谷公路后休整

1950年12月，撤离长津湖的美军士兵疲惫不堪

　　就天气而言，长津湖战役要比美国参与战争中的其它战役糟糕得多，况且我们还被中国军队完全包围。战友相继阵亡、成群结队的中国人攻击我们的冰冻阵地以及充满险恶的撤退之路，都被永远铭记在脑海中。中国士兵非常守纪律且非常坚韧。我无法忘记在壕沟或散兵坑里度过的那些最寒冷、最危险、最漫长的夜晚，刺耳的号角声响起，中国士兵呐喊着向我们的阵地发起冲锋，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涌来。　　

　　——李·伯吉：《专访长津湖战役幸存者》（美国《海军历史》期刊，2006年12月）

1950年12月，撤离长津湖的美军士兵和满载阵亡者的卡车

　　中国军队第九兵团的任务是歼灭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他们虽拥有大量的迫击炮，但火炮很少且没有空中支援，只能严重依赖路障。然而，中国军队表现出了出色的积极性、纪律性和卓越的士气与能力。他们服从上级领导，并献身于共产主义事业。

　　——格伦·G·巴特勒：《七十英里冰冷艰难的路》（美国《海军历史》期刊，2025年12月）

　　向在长津湖地区爬冰卧雪，无畏艰难，浴血奋战，视死如归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说明：本文所有照片均取自美国《生活》周刊2012年６月22日发表的文章：《朝鲜战争：大卫·道格拉斯·邓肯的经典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