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杀线”番外——犹他州的血腥邪教故事

在牢A的直播间里还有一个被称为牢真的嘉宾，时常讲一些夸张的美国邪教故事，比如什么“地方教团领主”、“现点现杀”、“气球人”等离奇的恐怖传闻。

那么他这些说法来自哪里？

作为摩门教起源地，犹他州的宗教环境本来就极为复杂，不仅经历过教派分裂，而且还产生、吸引了大大小小来源各异、危害不一的邪教，非专业人士难以讲清。

我就在这里介绍一个在美国本土极为有名，但是国内信息极少的犹他州血腥邪教——上帝羔羊长子教会（Church of the First Born of the Lamb of God），也被中国反邪教网翻译为上帝的羔羊初生教会，以下简称羔羊教会。

羔羊教会是摩门教的一个邪教暴力边缘团体，由埃尔维尔·勒巴伦（Ervil LeBaron）于20世纪60年代末创立。

这个邪教的历史极为离奇，非常炸裂，我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相关资料和其他文学作品、都市传说混淆了，直到后来我查到了媒体报道和幸存者的访谈，才确信此事绝非杜撰。

由于这个邪教的资料繁多，横跨了三代人、两次宗教分裂、至少四套“合法性叙事”，而且混杂了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当事人说法不一，又涉及到摩门教的复杂历史，所以情节繁复，我在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得晕头转向，难免有一些错误。

先说背景。

1890年，由于政治压力，摩门教发布《宣言》（Manifesto），正式废除了一夫多妻制。

但是在1890–1904年间，部分高层仍秘密批准在墨西哥、加拿大和偏远地区实行多妻婚姻。

所以1904 年，教会发布《第二宣言》，明确宣布任何继续实行多妻制的人将被逐出教会。

此事引发了摩门教的分裂，摩门教基本教义派诞生，这些人后来也被称为Mormon Fundamentalists（摩门教基本教义派）。

他们不承认LDS教会（Latter Day Saint，后期圣徒教会，也就是摩门教）的权威，认为真正的“圣职权柄（priesthood authority）”已经转入地下，并开始崇尚家族血统和所谓“真正先知”的秘密继承。

这是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权力地下化导致了教派家族化，然后导致了先知私人化。

在这个体系里， 谁“被神指定”，谁就是权威，继承来源于血缘和启示，教义则基于领袖的个人解释，这为家族型邪教提供了完美的温床。

1924年，埃尔维尔的父亲阿尔玛·戴尔·勒巴伦（Alma Dayer LeBaron）因为坚持实践一夫多妻制，被LDS开除教籍。

为了逃避美国政府的法律打击，阿尔玛带着家人迁往墨西哥契瓦瓦州，在那里建立了勒巴伦殖民地（Colonia LeBaron），在荒凉的土地上开垦农场，过着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生活。

阿尔玛坚信LDS已堕落，多妻制是永恒律法。并且在家庭中灌输“真正的摩门教已经转入少数家族手中”。

时间流逝，家族第二代成员成长起来，主要成员是乔尔·勒巴伦（Joel LeBaron）和埃尔维尔·勒巴伦（Ervil LeBaron）和他们的兄弟姐妹们。

勒巴伦一家，从左至右：埃尔维尔、乔尔（Joel）、弗兰（Verlan）、阿尔玛（Alma）和弗洛伦（Floren）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反 LDS 教会，强调“先知血统”，崇尚启示而非制度。

1951年，阿尔玛去世，乔尔·勒巴伦逐渐成为家族的精神领袖。

乔尔相对克制，更像传统宗教领袖，他也主张一夫多妻制，坚持家族为核心的宗教社区，自称继承“真正的圣职权柄”。

此时埃尔维尔仍是他的追随者，但已表现出较为强烈的偏执与妄想倾向。

1955年，乔尔和他的两个兄弟在犹他州盐湖城创立了“圆满时代长子教会（Church of the Firstborn of the Fulness of Times）” ，乔尔担任教会会长，明确反对 LDS 教会，但更接近“摩门基本教义派教会”，也没有主张系统性暴力。

60年代，埃尔维尔宣称获得“更高启示”，自称其真正的使命是“清除阻碍者”，声称乔尔是“假先知”。

也就是在这段时期，埃尔维尔开始宣扬日后引起无数悲剧的极端思想——血的赎罪（Blood Atonement），或者血赎论。

这个词确实出现在19世纪早期摩门教的讲道中，但它的原始含义和一般宗教差不多，一般是指某些极端严重的罪（如谋杀、背弃神圣圣约），单靠基督的赎罪不足以洗清，罪人需要“献出自己的血”作为悔改的一部分。

但是这是要求“罪人”自己负责赎罪，不是要求别人把他处决了，也不是要教会担任监斩官，是一种没有形成正式教义或制度的道德警告，不管是主流教会还是长子教会都从未把它当成可以执行的杀人原则。

即使在基本教义派的典型再解释里，这也是停留在神学层面，并不认为人有权去执行。

而埃尔维尔篡改了这个概念：

1、罪人若真心悔改，宁愿为自己的罪流血——义人可以、也应该代神执行赎罪

这让神学假设变成了暴力授权；

2、埃尔维尔将以下对象纳入了“赎罪对象”：

背叛教会的人

反对先知（埃尔维尔）权威的人

拒绝服从命令的人

与其他派系合作的人

甚至“可能未来会背叛的人”

埃尔维尔把“罪”从行为变成了立场；

3、埃尔维尔自称为唯一真正的先知，他能听到谁已经被神判死，执行者不是罪犯，而是“工具”“义人”“被试炼者”。听从他的“神判”杀人不是犯罪，而是“履行神圣职责”。

说白了就是“反对我就是反对神，反对神是不可赦免的罪，必须流血，而我指定的人来让你流血”。

从“先知可授权杀人”开始，埃尔维尔的邪教已经抬头。

1967年，埃尔维尔开始宣扬自己才是教会的合适领袖，而非乔尔，兄弟二人还因为家族在墨西哥的第二处殖民地的土地用途产生了争执。

埃尔维尔最终被免去了教会的领导职务，兄弟决裂，埃尔维尔则指控他的兄弟犯下了违背信仰的罪行。

就在这段时间，埃尔维尔创立了羔羊教会，也就是本文的主角，并开始向其信徒宣扬血赎论，这个教会完全围绕埃尔维尔个人，忠诚测试非常极端。

1972年8月20日，埃尔维尔派出了两位杀手丹尼尔·乔丹（Daniel Ben Jordan）和加马列尔·里奥斯（Gamaliel Rios），在墨西哥谋杀了乔尔。

乔尔当时正在家中，头部遭枪击而死，成了血赎论的第一个受害者。

乔尔时年14岁的儿子正睡在车里，却从远处目击了犯罪过程，并在随后向警方描述了罪犯如何逃离现场。

埃尔维尔本以为这会让乔尔的追随者转而选择追随自己，但是乔尔的追随者并没有支持他，反而呼吁逮捕他。

埃尔维尔因这起谋杀被 1974 年在墨西哥定罪，但判决在一年后因技术性问题被撤销，墨西哥法院释放了他。

在监狱期间，埃尔维尔继续散发传单和书籍，坚称自己是摩门教的“全能者”，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表有权决定谁该为罪而死。

乔尔死后，乔尔的追随者们推选弗兰为新领袖，埃尔维尔再次将自己的兄弟列入暗杀目标。

1974 年 12 月 26 日，埃尔维尔安排了一次武装行动，目标是对弗兰的社区Los Molinos发动攻击，参与行动的包括埃尔维尔当时未成年的妻子 Rena Chynoweth 及其兄弟们，目标是对弗兰支持者的社区发动攻击，动用了燃烧瓶和枪械。

袭击造成了房屋毁坏、两名无辜男子死亡以及十三人受伤，但弗兰事先已为躲避暗杀而前往尼加拉瓜避难。

埃尔维尔因策划这次袭击而被捕，但由于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接下来几年里，埃尔维尔杀害了：

Robert Hunt Simons，一位摩门教基本教义派领袖，被埃尔维尔视为不服从或异端；

Noemi Zarate Chynoweth，埃尔维尔的追随者和亲戚，对暴力事件越来越感到愤怒，威胁要离开埃尔维尔的教会并报警，被埃尔维尔的第十任妻子冯达·怀特（Vonda White）杀死；

Dean Grover Vest，一位想离开的追随者；

1977年，埃尔维尔下令杀死年仅17岁的·且正怀孕的·亲生的女儿·瑞贝卡（Rebecca LeBaron），据说她威胁要揭露或反对邪教行为，埃尔维尔下令让两名未成年追随者将瑞贝卡勒死。

同一年，为了吸引弗兰出面，埃尔维尔命令手下有杀害了另一位宗教对手Rulon C. Allred，并希望在弗兰参加Allred的葬礼时让手下实施暗杀。

不过由于警方在葬礼现场的布防，这次谋杀企图最终被迫放弃。

Allred的死是埃尔维尔第一次在美国本土犯下的、目标明确、证据链完整的宗教暗杀。美国警方、FBI、犹他州检方开始系统性追查埃尔维尔，他不再只是家族内斗的极端人物，而是被明确视为跨州、跨国的宗教恐怖式谋杀策划者。

埃尔维尔开始流亡，用假身份在墨西哥、尼加拉瓜、洪都拉斯等地辗转。

在这期间，埃尔维尔开始口述、整理后来被称为《The Book of the New Covenants》（新圣约之书）的“神学杀人说明书”，并且以恐怖组织的模式拟定死亡名单，挑选血赎论的受害者，直到1979年在墨西哥被捕，后引渡回美国。

1980 年，埃尔维尔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关押进了犹他州监狱系统。

但这并不意味着暴力停止。相反，很多研究者认为在监狱的日子是埃尔维尔变得最危险的一段时期，因为就是这段时期，埃尔维尔把羔羊教会变得更恐怖了。

埃尔维尔在监狱中继续自称先知，给外界写信、传话，通过妻子、子女、信徒传递指令，更新死亡名单。

在监狱中，埃尔维尔整理出了前面提到的《新圣约之书》，其中包含一条命令，要求杀害自己列出的不服从教会的信徒。这本书被定义为埃尔维尔的杀人遗嘱，他死后的很多年里，一些追随者依然在按照这本书的吩咐活动。

1981年，埃尔维尔死在狱中（有说法是死于心脏病，有说法是自杀），儿子阿图罗（Arturo LeBaron）继承了教会，开始从事寻常犯罪，比如偷窃汽车。

弗兰在埃尔维尔死去两天后死于墨西哥的一场车祸。

1983年左右，埃尔维尔的妻子洛娜·柴诺维斯(Lorna Chynoweth)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表现出对教派幻灭并试图离开，遭到阿图罗清洗，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安德鲁（Andrew LeBaron）杀害。

1983年，阿图罗自己在墨西哥因教派内部的权力争夺被杀，凶手据信是其内部竞争对手加马列尔·里奥斯（1972年埃尔维尔派去刺杀乔尔的杀手之一）和劳尔·里奥斯（Raul Rios）。阿图罗的死引发了教派内部更疯狂的报复。

阿图罗死后，羔羊教会的领导权落到了埃尔维尔的下一个儿子，20岁的希伯（Heber LeBaron）手中。

尽管希伯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向信徒传教，但他完全接受了多妻制，并以此来加强他对教会的影响力。希伯重拾血赎论，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领导信徒们对他们认为是导致阿图罗之死的人进行了报复。

马列尔·里奥斯和劳尔·里奥斯被杀害，他们的两个姐妹也失踪了（这对姐妹也曾是埃尔维尔的妻子），希伯指控她们事先知晓杀害阿图罗的阴谋但未予警告。

1983年，希伯娶了两名危地马拉女子。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还娶了几个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姐妹，其中包括帕特里夏·勒巴伦（Patricia LeBaron）。

为了博取墨西哥政客的好感，并为家族的犯罪活动提供掩护，希伯有时会逼迫他的姐妹和妻子门卖淫。

1984年，埃尔维尔的另一位妻子尤兰达·里奥斯 (Yolanda Rios)，因为试图脱离教派并批评其暴力行径被杀害。

1987年，羔羊教会分裂。希伯带着埃尔维尔的妻子和十几岁的孩子们去了美国，在那里他们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汽车盗窃团伙。年幼的孩子们则留在墨西哥，和希伯的弟弟亚伦（Aaron，洛娜的儿子）住在一起。

1987年8月，亚伦带着年幼的孩子们来到乔丹（1972年埃尔维尔派去杀死自己兄弟的杀手之一）家，请求其他家庭成员的庇护。

两个月后，乔丹带着家人和勒巴伦家的孩子们去露营，并在露营地被枪杀。

一周后，亚伦持枪威胁乔丹的妻子和孩子，并声称自己得到了启示，获得了对这个家庭的管辖权，随后被捕。

1988年6月27日下午4点，教派成员按照埃尔维尔留下的名单，在德克萨斯州的不同地点同步杀害了四人：

马克·柴诺维斯 (Mark Chynoweth)：曾在70年代为埃尔维尔效力，后脱离教派。他在休斯顿的电器修理店被希伯枪杀，帕特里夏当时和希伯作伴。

杜安·柴诺维斯 (Duane Chynoweth)：马克的弟弟，同样是脱离者。他被理查德（Richard）诱骗到休斯顿的一处空屋中枪杀。

詹妮弗·柴诺维斯 (Jennifer Chynoweth)：杜安年仅8岁的女儿，与杜安死在一处。

埃迪·马斯顿 (Eddie Marston)：埃尔维尔的继子，曾参与早期的教派犯罪。他试图过上正常生活，在一个叫Irving的地方被埃尔维尔的另一个继子道格拉斯·巴洛（Douglas Barlow）杀害。

以上就是著名的“四点钟谋杀案” (The 4 O'Clock Murders)。

几周后，希伯和他的四个兄弟姐妹因盗窃汽车在亚利桑那州被捕。不久之后，亚伦和另外两人在芝加哥被捕，并被控持有伪造身份证件。

理查德最终承认了他在所谓的“四点钟谋杀案”中的角色，并同意出庭作证指控他的兄弟姐妹。

希伯、帕特里夏和巴洛被判有罪。

亚伦和杰奎琳·塔萨·勒巴伦因协助策划谋杀而被起诉，但未能被找到。

勒巴伦家的六个孩子中，年龄在12岁到18岁之间的六个年纪较小的孩子被安置在犹他州的不同寄养家庭。

当局希望通过将他们分开，并让他们体验正常的生活，能够帮助孩子们摆脱不良习惯，结束暴力循环。

1989年9月底的一个晚上，亚伦带领着教派中剩余的骨干从这些寄宿家庭中把这六个孩子节奏，还带着几十名勒巴伦家族的幼年子女撤离了原来的据点，撤回了墨西哥。

1992年左右，教派成员辛西娅 (Cynthia LeBaron) 因恐惧和良心发现，向美国当局投案并提供了关键证据。

这导致了希伯·勒巴伦、亚伦·勒巴伦等人相继在墨西哥被捕或被引渡回美国受审。

1997年，亚伦·勒巴伦因策划谋杀案被判处45年监禁。

勒巴伦家新一代孩子后来大都脱离了邪教，部分成员撰写了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