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 | 特朗普盯上中亚“稀土”，中美关键矿产博弈要变天？王辉耀深度解析

当地时间11月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设宴款待中亚五国领导人，将关键矿产称为他最重要的优先事项。与此同时，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办主任王毅即将访问中亚。在这一关键时间节点，全球化智库（CCG）创始人王辉耀接受香港TVB记者专访，就中美在中亚的互动、以及中国与中亚国家未来合作的新机遇等议题分享了深入分析与独到见解。

记者：最近我们了解到五个中亚国家领导人前往了美国，并在那里会见了特朗普总统。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这些中亚国家会如何选择？目前中美之间最敏感的话题之一就是稀土，而美国与中亚之间一个重要的合作领域也正是稀土。这该如何平衡？中亚国家会不会因此与中国出现一些不愉快？还是说中国仍会在其中保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王辉耀：我觉得这次王毅外长出访中亚三国，是非常及时、也是非常必要的。今年上半年中央还召开了周边工作会议，中国领导人也访问了东盟和中亚国家，我们对周边外交是非常重视的。而中亚五国对于中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邻居和伙伴。九月份刚刚召开了上海合作组织峰会，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和中亚五国的关系正变得越来越紧密。东盟已经成为中国的最大贸易伙伴，那么中亚则是另一个新兴经济体，正在与中国加大贸易、投资和经济合作。我去过中亚好几个国家，这次王毅外长访问三个中亚国家，我觉得意义非凡。

当然，我们也了解到，中亚五国的领导人刚刚在白宫会见了特朗普，还受邀共进晚餐，或者是午餐，我也看到了相关报道。但是我认为，远亲不如近邻，中亚国家与中国之间始终保持着非常紧密的联系。我们实际上正在构建一个中国—东亚命运共同体，而这一过程中蕴含着诸多优势，其中包括我们的经济往来、投资、数字贸易以及清洁能源等方面。

这其中包括共同反对和抵制气候变化，说明双方有许多共同点；还包括打击恐怖主义以及维护我们的多边共同体。自从前几年西安召开第一届中国—中亚峰会以后，这一传统就延续下来，后续也继续举办了中亚峰会。目前中国与中亚的关系非常密切，找到了新的增长点，包括我们与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之间铁路的修建，这是首次不经由俄罗斯，而是经由中亚通往欧洲。因此，我认为，包括矿产资源在内的许多领域，我们都开展了大量合作。

当然，我也理解中亚五国领导人前往美国、美国希望拉住他们是意料之中的，美国可能希望在稀土问题上获得中亚五国更多的支持。但我认为，稀土不仅仅是矿的问题，它涉及非常复杂的开采技术、环境污染的控制，以及先进专利和加工流程等。中国目前在稀土开采技术、分离技术以及成品加工技术方面都具有全球最大的优势。中国稀土资源储量虽然仅约占世界的三分之一，但我们承担了全球将近80%甚至接近90%的稀土加工处理。尽管这并非特别高端的科技，但如果国外要发展这类能力，仍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大约需要五到八年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中国在芯片等诸多领域都能够实现更大发展。

我认为中亚五国也会考虑到，如果与美国合作，这个行业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发展起来；相反，与中国合作则能够较快看到成效，无论是在基础设施、新能源、数字经济、环保、清洁新能源汽车等各个方面，包括人文交流，我们的文化、人文交流和旅游都是巨大的增长点。因此，王毅外长此行可能会进一步巩固中亚峰会期间中国领导人与各国领导人所达成的共识，推动新一轮中国—中亚合作的势头。我认为这是一场非常及时、非常有意义的访问。

记者：在中美博弈背景之下，您认为在稀土等问题上，这些中亚国家会如何选择？他们会与美国进一步合作，还是会顾及中国的面子？他们在与美国合作时也未必会那么放心。

王辉耀：我认为，这些中亚国家可能采取的立场与东盟国家较为类似，尽量避免选边站队。但由于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这些国家与中国的地理位置非常接近，是中国的邻国。且在贸易、经济、人文交流、旅游和留学生等方面，中亚国家与中国的联系远远超过了与美国的交往。

坦率地说，在这方面，我们正逐步形成一个紧密的中国—东亚命运共同体。美国总统当然会邀请中亚国家领导人前往访问，他们也不会拒绝。毕竟，美国仍是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但中国是这些中亚国家最大的贸易伙伴和合作伙伴，也是他们未来发展潜力最大的方向和经济合作的新增长点。所以，无论是与美国合作还是与中国合作，他们都会基于现实利益进行考量。我相信，与中国合作所获得的利益将远远超过与美国的合作。

虽然中亚国家领导人表面上强调不选边站队，但我相信他们的民众和企业内心仍会有所倾向。因为中亚人民和企业从中国与中亚国家的合作中获得了切实的利益和好处。我们既是利益共同体，也是命运共同体和周边共同体，这种关系远远超越了他们与相距遥远的美国之间的联系。从这个意义上看，我认为他们的天平更倾向于加强与中国的合作。

记者：所以他们与美国在矿产资源、环保和稀土等领域的合作，不会影响与中国的关系？

王辉耀：我认为，他们与美国表面上达成的一些协议和采取的一些行动，实际上并不会影响与中国的关系。美国与许多国家签署了大量协议，但其执行力尚不可知。例如，美国曾推动“印太战略”及“印太经济框架”（IPEF），其中包括一些中亚国家的参与。然而，这些倡议大多停留在表面，存在有头无尾的情况。

从这个角度看，中亚国家可能会参与相关设计和协议的研讨，但相比之下，中国展现出更高的时效性和执行力。中国讲究言出必行，且极为守信，拥有强大的执行能力，这也是中美之间最大的差别之一。中国通过一个接一个的五年计划，确保政策落地。

例如，中亚与中国达成的诸如修建新铁路等协议，已经进入紧锣密鼓的实施阶段。从这个意义上讲，中亚国家非常希望加强与中国的合作，因为他们能够切实感受到合作带来的实际利益和立竿见影的成效。

而美国方面，中亚国家可能更多是形式上的参与，以免得罪作为全球最大经济体的美国。但从“远亲不如近邻”的角度来看，中亚国家从中国身上获得的利益、合作机会和紧密关系远超过其他。

此外，这五个中亚国家作为原苏联加盟共和国，与俄罗斯仍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不仅需要巩固与俄罗斯的关系，也希望加强与中国的合作，以维护自身的相对独立地位，独立于美国和俄罗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亚与中国的利益共同体建设将加速双方的合作进程。

记者：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中亚国家接受了美国的邀请，但“远亲不如近邻”，他们依然视中国为重要的友好伙伴。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认为这是否会对中方不利，甚至构成某种竞争？

王辉耀：我认为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就像美国在限制和打压中国芯片产业时，也曾联合许多欧洲国家，但这并未阻碍中国芯片的发展。以华为为例，最初美国对华为手机进行了打压，导致其市场一度萎缩，但现在华为手机已重新回归市场，且在多个国家占据了领先地位，甚至在某些市场的销售量位居第一，广告也逐渐增多。这些限制和打压只是暂时的，难以持续，因为这些措施缺乏利益支撑，难以长期维系。

同时，从安全角度来看，中亚国家并不完全依赖美国。实际上，上海合作组织在区域安全中发挥着决定性作用，且其向心力不断增强。今年九月份召开的上海合作组织峰会，所有中亚国家均出席。这对于这些国家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从战略和安全角度考虑，中亚国家也需要加强与中国的关系。目前，中国是上海合作组织的最大牵头国，无论从经济、地缘政治、利益，还是安全层面来看，中国都是中亚国家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我相信中国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只会日益加强。

记者：王毅外长即将访问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三国。您认为此次中亚三国之行有哪些亮点或重要意义？

王辉耀：我认为，王毅外长不辞辛劳前往这三个国家，意义十分重大。众所周知，他近期工作非常繁忙，本周仍在国内接待挪威外交大臣、迎接西班牙国王和泰国议会代表团访问。他前段时间刚刚结束了东盟会议及中美峰会等重要活动。因此，王毅外长亲自出席此次中国与中亚三国的会议，显示出高度重视。

这三个国家——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不仅在中亚地区具有重要地位，也是未来新兴发展的增长点。中国的欧亚铁路将通过这些国家，这意味着合作不再仅依赖传统的中俄铁路线路。这一合作在经济、战略和发展等方面具备广阔的对接空间，意义重大。

王毅外长此行旨在进一步推动中国与中亚国家的合作。近期中国—中亚峰会召开，中国领导人对中国与中亚关系提出了新的指导意见，王毅外长的访问正是落实中央加强周边外交工作的具体体现。

这次访问不仅限于这三个国家，由于中亚国家间联系紧密，此行有望大幅提升整个地区的合作水平。考虑到这三个国家刚刚访问美国，随后又邀请王毅外长访问，体现了他们对中国的高度重视，也表明他们希望与中国在多方面进行沟通，交流对国际政治的看法，并形成更多共同共识。

此次访问将促进地区安全与全球地缘政治的分享，更重要的是推动中国与中亚未来合作的深入发展。王毅外长的此次访问充分体现了中央加强周边外交的决策精神，意义十分重大。

记者：您认为此次访问预计会涉及哪些议题，或在哪些方面有望达成共识？

王辉耀：当然，作为中央外办主任，王毅外长对这些议题肯定非常了解。作为智库，我们可能未必深入介入具体议题的制定，但从总体方向来看，我们必然会继续加强双方的沟通与合作。我认为，此次访问很可能进一步推动中国与中亚国家在人文交流以及其他多领域的合作。

特别是在贸易方面，双方会探讨如何实现互利共赢。同时，也会就地区安全以及国际重大议题，比如中东局势和其他地缘政治问题，寻求更多共识。更为重要的是，应对气候变化、坚持多边主义，以及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多边体系，预计也将成为讨论的重点。

我相信，王毅外长在这些方面将继续传达中国的立场，同时听取中亚各国的意见。此次访问有望形成新的共识，进一步提升双方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推动中国与中亚地区的全面合作。

这次访问是在中国—东盟峰会之后，又一次重要的外交活动。中亚有望成为继中国—东盟之后，与中国合作的新增长点和示范区。随着中国与中东、非洲、拉美等地区合作的推进，中亚的重要性也日益凸显。

记者：正想请教，在当前复杂的地缘政治博弈背景下，中国与中亚的合作是否成为一个新的亮点？过去我们较少关注这一地区，未来这一领域是否也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

王辉耀：中亚几个国家具有明显的优势：地域广阔，人口规模也较为可观。同时，许多国家是内陆国，没有沿海港口。他们的中欧班列和贸易多数依赖中国作为出海口。此外，中亚国家之间的互联互通，尤其是铁路交通建设，也需要中国的支持和帮助。

中亚与中国的合作日益频繁。人员往来方面，也有越来越多的中亚民众赴中国旅游。近期，新疆还举办了与中亚相关的多场会议，显示出良好的发展势头。新疆地域辽阔、资源丰富，与中亚国家的合作机会十分广泛。

未来，中国在地缘上的优势，尤其是新疆和西北地区，将为与中亚各国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提供有力支撑。首次中国—中亚峰会就是在西安举办的，这表明双方合作基础深厚。

总体来看，合作增长点将持续扩大。中国加强与中亚国家的合作，不仅切实落实了中央关于加强周边外交工作的会议精神，也是非常具体且实实在在的举措。

记者：您认为在强调互利共赢的背景下，中方可以在哪些具体领域协助中亚国家的发展？

王辉耀：中国可以在多方面协助中亚国家的发展。前段时间，应哈萨克斯坦大使邀请，我参加了他们使馆举办的一个研讨会，会上提到哈萨克斯坦希望与中国对接多项合作目标和五年规划，包括数字经济、人工智能、新能源与绿色动力、新能源汽车等领域。此外，未来治理模式等方面也希望借鉴中国的经验。他们认为中国的一系列发展举措，如连续的五年规划、城镇化进程，以及“一带一路”倡议，对他们具有重要的启发和推动作用。

双方的人文交流同样十分重要，包括留学生往来、艺术文化交流、学术与智库合作等。这些交流为双方关系注入了活力。

高层互访有助于推动双边交流，促进中国与中亚国家在经济等多领域的全方位合作。我们可以成为全天候的合作伙伴，既是全面战略伙伴，也是在各领域密切协作的长期伙伴。这既是中国周边外交的重要新增长点，也是双方合作的新的突破口。对中亚国家和中国而言，意义都十分重大。

记者：您认为在经贸领域有哪些独特的亮点，使得中国与中亚的合作能够区别于其他地区，并具备进一步拓展的潜力？

王辉耀：在贸易方面，中亚国家对中国的许多工业产品有着巨大的需求。从运输路径来看，中欧班列和中欧贸易往来中，许多货物均通过部分中亚国家转运。此外，中亚地区矿产资源丰富，尤其是稀土资源，未来可以运往中国进行加工处理，依托中国强大的加工能力，实现高效利用。

能源领域也是双方合作的重要亮点。哈萨克斯坦等国作为能源大国，与中国在能源领域具备很强的互补性。特别是在绿色能源方面，中国拥有太阳能、风能及储能技术优势，而中亚国家阳光充足，适合大力发展太阳能和其他新能源产业。此外，中亚地域辽阔，对新能源汽车的需求也在持续增长，这为中国相关产业对中亚的投资提供了广阔空间。通过中亚合作，还可辐射俄罗斯市场，扩大影响力。

农业方面，中亚国家拥有丰富的农产品资源，这为双方在农业合作与贸易方面提供了巨大潜力。旅游业亦是一个新的增长点。中亚各国拥有丰富的历史遗迹和自然风光，许多历史故事与中国文化相通，具有深厚的文化渊源，值得深入挖掘和推广，吸引更多中国游客。

记者：例如，在绿色能源领域，中亚国家希望实现技术的成熟与发展。对此，中国可以提供协助，派遣技术人员前往，帮助提升当地技术水平。同时，这也有助于中国扩大绿色能源相关产品和服务的市场，实现互利共赢。

王辉耀：确实如此。以新能源汽车为例，中国拥有众多新能源汽车制造企业，可以考虑在东亚和中亚国家设立生产基地，实现本地化制造。这不仅有助于当地创造就业机会和增加税收收入，还能将中国最新的技术、产品和制造业经验引入中亚五国，助力他们更有效应对气候变化的挑战。

近期举办的COP30大会上，中国在碳达标和减排方面的速度和具体指标，为全球提供了重要的借鉴意义。中国能够取得这些成就，得益于其新能源和绿色革命的快速发展，无论是技术、产品还是人才储备，都具备强大优势，这些都可以为中亚国家提供有力支持。

这种合作也有助于提升中亚五国对深化与中国合作的积极性，促进周边关系的良好发展。在反恐领域，以及处理包括阿富汗等热点问题上，中国与中亚国家的合作也能发挥重要的稳定和平衡作用。

记者：您如何评价中国与中亚国家近期的关系？对于中国与包括此次访问的三国在内的中亚国家未来的合作，您认为存在哪些潜在隐忧？应当如何应对并消除这些障碍？

王辉耀：我认为，未来最重要的是确保中亚地区国家的和平与安全。近年来，中亚部分国家曾经历一定程度的不稳定，甚至出现内部纠纷和局部冲突。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对于中亚国家而言，是地区安全的“定心丸”或“压舱石”。

在此基础上，加强和巩固中国与中亚国家的关系，不仅有助于促进中亚五国的团结与凝聚，也能够推动双方在合作上的深化。中国—中亚峰会以及上海合作组织峰会，都在这一进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

香港作为中国“一带一路”的桥头堡，具备重要的国际化平台优势。在资本、金融以及“一带一路”资金支持方面，香港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未来，香港不仅将在东盟地区发挥重要作用，也将在中亚与东亚的合作中成为关键的联络和推动力量。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王毅外长访问中亚时，香港媒体的陪同报道，充分体现了中亚国家对香港特别行政区的重视，也为双方合作提供了良好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