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奖的黑马上映了,票房只有30万
作者 | 我是影小妹
当夏蝉在成都某KTV包间里被客人问及为何不换份工作时,她只是笑了笑。
一句“家里太穷,没人管我”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她的人生轨迹:
十几岁背井离乡,在成都做过服务员、洗碗工、超市员工,最终在夜场谋生。
这个场景如同一个微小的切口,瞬间剖开了电影《但愿人长久》所要呈现的那个庞大而沉默的世界——
那些被城市化浪潮裹挟、在城乡夹缝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人群像。
今天咱们聊一部很冷门,几乎到无人问津的国产新片——
《但愿人长久》
电影在2023年First电影节上荣获最佳电影,但是因为几乎没有明星,再加上又是生活流电影,所以时隔两年上映之后,不出意外的惨扑。
尤其是在暑期档的前期,这种厮杀之下,《但愿人长久》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故事始于2016年的成都。
36岁的夏蝉是一名在娱乐场所工作的陪酒女,独自抚养着六岁的女儿尔思。
六年前,她遭遇情感骗局,积蓄尽失却怀上身孕,最终选择生下女儿。
某天,一个名叫夏小芒的12岁女孩突然出现在她逼仄的出租屋门前,怯生生地请求夏蝉帮她在成都找一所寄宿学校。
夏小芒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另一个女孩与夏蝉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这个女孩的出现瞬间撕开了夏蝉竭力封存的过往。
她近乎粗暴地拒绝了小芒,言语间充满厌恶。
原来,夏小芒是夏蝉已故孪生妹妹夏娟的女儿。
夏娟病逝前留下录音,将女儿托付给姐姐。
小芒的投奔,像一道强光,骤然照亮了这个家庭深埋的裂痕。
与此同时,一位老妇人不期而至——
夏蝉口中“早已去世”的母亲康桂珍来到了成都。
她的现身迫使一段尘封的历史浮出水面。
康桂珍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女性,年轻时与下乡的成都知青相恋,生下双胞胎女儿夏蝉与夏娟。
丈夫在泥石流中意外身亡后,面对无法承受的生活重担,目不识丁的她被迫做出残酷抉择:
当知青返城政策来临,因名额限制,她只能带一个孩子回城。
最终,她选择了妹妹夏娟,夏蝉则被留在乡下,早早辍学,独自踏上了去成都谋生的艰辛之路。
这种被母亲遗弃的创伤,如同烙印般刻在夏蝉的生命里,成为她多年来拒绝与家庭和解的根源。
她对母亲深怀怨恨,甚至多年不曾回乡;
对妹妹夏娟,她亦感委屈与疏离——夏娟婚礼没有通知她,病重直至离世也叮嘱母亲不要告知姐姐。
三代女性的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充满了无声的张力与试探。
夏蝉对小芒的态度复杂而矛盾。
一方面,血缘的牵连和小芒失去母亲的处境让她本能地心软:
她会为小芒买生日蛋糕,教她使用卫生巾,为她扎起头发。
另一方面,生活的重压和对过往的怨怼又让她试图推拒这份责任。
当夏蝉为尔思争取成都小学入学资格而四处奔走、花费巨大时,她甚至动过念头,想将小芒送走,以免增加开支——这种牺牲“姐妹中姐姐”的做法,与当年母亲康桂珍的选择惊人地相似。
小芒敏感地察觉到大姨的情绪,她努力保持安静,不添麻烦,唯一的请求是能有个寄宿学校读书。
康桂珍则用沉默的行动表达着迟来的愧疚与关爱:
她默默清洗孙女的衣物,在狭小的厨房里为家人做一顿像样的饭菜,最后留下了一张存有积蓄的银行卡。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此行是来告别的。
影片通过小芒的眼睛,也展现了城市对新一代外来者的复杂面貌。
小芒的朋友蒋爱,一个看似叛逆、渴望被关注的城中村少女,成了她认识这座城市的窗口。
蒋爱带她体验滑板、参加派对,也让她见识了城市繁华表皮下的混乱与陷阱——蒋爱自己就深陷传销泥潭,最终意外怀孕。
当大着肚子的蒋爱站上天台时,小芒深受震撼。
蒋爱仿佛在重走夏蝉年轻时的老路,她们都在融入城市的过程中被伤害、被牺牲。
小芒或许由此开始理解,那个最初对她冷漠排斥的大姨,内心也曾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命运的高潮伴随着康桂珍生命的终结而到来。
夏蝉最终带着尔思和小芒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为母亲操办葬礼。
然而,熟悉的故土已面目全非。
旧居旧址只剩下一片被挖掘机翻开的废土,村口悬挂的“平安回家”红色横幅在风中飘荡,成为一幕极具反讽意味的风景。
站在面目全非的土地上,一种彻底的身份断裂感油然而生——
她们既非真正的城市人,也再无熟悉的故乡可归。
在冬日雾凇弥漫的山间,夏蝉恍惚中仿佛看见了熊猫的身影。那是母亲康桂珍在她儿时为哄她吃饭而编织的故事:
“不好好吃饭,就会被熊猫抓进山里。
”这童年记忆的回响,在母亲离世后显得格外苍凉,如同某种创伤经验的终结仪式。
《但愿人长久》以近三小时的沉静凝视,将三代中国女性在大时代变迁中的漂泊、创伤与坚韧和盘托出。
夏蝉、康桂珍和小芒所经历的并非戏剧化的苦难叠加,而是时代齿轮碾过无数普通个体时留下的真实擦痕。
导演秦天,这位非科班出身、经历过多种底层职业的电影人,用镜头精准捕捉了城市化进程中那些被宏大叙事忽略的褶皱:
KTV包间里的强颜欢笑,出租屋里无端上门的骚扰,为子女入学卑躬屈膝却反遭诈骗的绝望,以及城中村少女迷茫空洞的眼神。
影片不贩卖廉价的同情,也不提供虚幻的救赎。
它只是平静地呈现:在高速发展的炫目光晕之外,无数普通人如何在尊严与生存的夹缝中,依靠着某种“扳不断”的柔韧力量,一边承受,一边前行。
影片的票房数字(上映初期仅30万)与它所承载的生命厚度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这再次印证了当下市场里,严肃叩问现实的艺术电影所面临的冰冷处境。
然而,《但愿人长久》的价值正在于这份不合时宜的坚持。
它拒绝用皆大欢喜的结局粉饰现实的粗粝,也拒绝用煽情的眼泪简化情感的复杂。
它记录下那些即将消逝的方言、那些被推土机抹平的个人史、那些在城乡迁徙中不断变形又顽强延续的情感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