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为什么五千年中华文明与大多数世界文明不同——从来没有出现过神权压倒王权的时代
除中国以外,世界上任何文明在发展过程中都出现过宗教权力压倒世俗权利的极其黑暗的历史时期,如欧洲中世纪千年黑暗史,已是众所周知。从人道主义角度出发相比其他文明的发展历史,中华文明发展史大概是世界所有文明中最仁慈的了。比如大家都认为对对奴隶最残酷的历史时期非商莫属,动辄人殉葬。但据甲骨文统计,商朝最盛时年祭不过百人。而阿兹特克祭司每年杀2万人祭神 ,南美玛雅文明简直是被自己的祭司杀灭的 。
中国5000文明却另辟蹊径,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出现过独立于王权的神职集团,没有出现过神权压倒王权独尊的现象,逃过此劫。这是为什么呢?
本人认为以下两个原因起了决定性的主导作用:
1,作为农耕文明,农业水利工程迫使社会资源向世俗组织力倾斜 → 诞生“早熟的国家机器”
2,宗族制度将超验信仰转化为血缘伦理 → 避免出现独立神权阶层
一,先简略叙述中华文明各发展阶段:
原始群时代(人猿相揖别)—氏族时代(母权社会及男权社会,文化符号伏羲女娲)——部落时什(部落及部落联盟,文化符号从生殖崇拜转为图腾崇拜,三皇五帝)——古国时代(前王朝时代,文化符号良渚文明)——王朝时代(夏商周)——帝国时代(从秦帝国……清末)——共和时代(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
二,良渚文明
我们常说中华文明5000年历史,我们的人文初祖是黄帝。
5000年是个大约的数字,黄帝的象征意义则代表华夏从部落联盟向早期国家过渡的关键节点:如发明文字、舟车、历法等文明要素。这些都是有考古依据的,并非民间传说
考古发现表明,约5500–5300年前,中国多地已出现复杂社会,与“五千年文明”的时间大致吻合,其代表就是良渚文明。
良渚文明的发现将我们的文明史从夏商时期提前到了至今5300年前的良时期
1,国际学界传统以文字、青铜器、城市为文明三要素,据此中华文明应始于商朝(3600年前)。
2,中国学者提出“中国方案”:强调王权、礼制、手工业分工等本土标准,将良渚、陶寺等视为“早期文明”
《a,国家科研项目,夏商周断代工程(1996-2000年) (九五计划重点科技攻关项目) 国科发计字〔1996〕123号
b,中华文明探源工程(2001-今)《国家“十五”至“十四五”科技发展规划纲要》中办、国办(2017年)》
3,国际定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决议确认:“良渚展现了早期区域性国家形态”(early regional state)。《Decisions adopted during the 43rd session of the World Heritage Committee (Baku, 2019)》
2019年良渚古城申遗成功,确认良渚古城为东亚最早的国家文明形态
三,华夏文明发展中,其世俗权力与宗教权利之间的关系经过如下过程:
部落祭司(5500年前红山女神庙,母系神权,女性祭司)---巫王合一(良渚文明5300年前,王权主导)---二里头文明(3700年前,王权脱离神权背书,以家天下世袭,夏商时期)—周王朝(以德配天,王权定于一尊)
四,禹鼎巫璜:从良渚考古,看华夏王权对神权的先天统御——从良渚水坝到周礼宗庙的文明密码
良渚考古工程发现在这个巫王合一时代,王权就处于主导地位,神权处于从属地位,考古依据:
1,良渚玉钺:王权重器下的神权臣服
反山12号墓玉钺(浙江余杭,1986),墓主人左执琮(通神之器),右持钺(刑杀之兵),而钺柄嵌玉竟雕琢神徽——此非巫王并尊,实乃以王权驾驭神权之铁证!
《说文》:“钺,车銮声也。从金,戉声。王权之征也。”
2,瑶山祭坛(良渚,5300年前):
a.北区:南列玉琮(神权象征)
b.南区:北置玉钺(王权重器)
证明钺位始终压琮一筹,恰如《周礼》载“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神权列王权之次。
中化文明在巫王合一时代,神权与王权就不是平等和伙伴关系,而是大小股东之间的关系,王权为主导,神权为王权的助手和从属。这一点己由良渚考古充分展示。
五,为什么刚刚迈入文明门槛就呈现神权从属于王权的态势呢?为什么两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神庙主导,玛雅文明的祭司集团主导…………等文明初始阶段的神权主导灾难没有在中华文明发展中出现呢?
答案就在前面说过的这两条中
作为农耕文明,农业水利工程迫使社会资源向世俗组织力倾斜 → 诞生“早熟的国家机器”
宗族制度将超验信仰转化为血缘伦理 → 避免出现独立神权阶层
六,治水文明:世俗伟力对天命的嘲谑
位于南方长江流域的良渚塘山堤坝群(11条水坝,土方288万m³)如巨龙横锁天目山洪,此等工程需万人协作十载,远远超过单一部落能力。需世俗权力动员组织大量人力物力才能完成如此巨大工程。试问:巫师祷祝可令巨石自移乎?甲骨占卜能导洪流归壑否?
《荀子·天论》一针见血:“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
位于北方黄河流域大禹治水传说更昭示真相:将洪水疏导入海这种跨部落,跨地域,移山填海般的巨量土方工程和复杂的技术工作,向天神祈祷能够完成吗?如此情景神权焉能不向王权低头?
更何况:鲧盗息壤(其堵的方略,是从祈祷神灵中得到,纯属思维神权思维)→ 败亡
禹导九河(王权实践)→ 成圣
此中隐喻,直指华夏文明核心逻辑——神权止于祷告,王权成于实干。
七,宗族宗法对宗教权力的冲击
在中华文明发展中“宗族”早在父系社会就已出现,《尔雅,释亲》篇:“父之党为宗族”
a. 殷墟西北岗1001号大墓(商王武丁):
墓道殉人:164具(重点,含祭司头骨!)
礼器分布:青铜钺居中,卜骨偏置
恰如《尚书·君奭》载:“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非天神护佑,实乃以祖灵代天神!
b. 周制更显宗法精妙:
庙制削神:天子七庙,诸侯五庙(《礼记·王制》),祭祀空间被宗族血脉填满
铭文证权:大盂鼎(西周)铭:“丕显文王受天有大命” → 天命须通过祖先中转
血食威慑:武则天还政李氏,非畏天命,实惧“不得血食”(《新唐书》)——宗庙断祀才是终极惩罚!
更何况早在三皇五帝时,颛顼“绝地天通”——看到没有?在那个时代王族就通过禁止平民祭祀神灵,垄断了通神的权利《国语·楚语》载
再重复一遍中华民族文明发展中的文明基因链:从红山女神到周礼天命
部落祭司(5500年前红山女神庙,母系神权,女性祭司)---巫王合一(良渚文明5300年前,王权主导)---二里头文明(3700年前,王权脱离神权背书,以家天下世袭,夏商时期)—周王朝(以德配天,王权定于一尊)
周制定鼎:《诗经》云“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天神终成王权背书者
小结:华夏文明自良渚始,便以玉钺镇琮璧,以水坝代祭坛,以宗庙压神祠:
1,宗族制使“神不歆非类”(《左传》)
2,农业水利工程催生,强化世俗权力
3,儒家更将天命铸为“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尚书》)的统治工具,在埋葬神权的棺材板上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故五千年华夏,从无太阳神,祭司凌驾人王,唯有太庙中列祖列宗俯视着尘世——因这文明自破晓时分,便深谙一条铁律:
天工终须人代守,不假巫觋问鬼神
天佑中华:鸿蒙初辟即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