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到底是在MAGA还是在MADA

特朗普最大的政治主张就是Make America Great Again（使美国再次伟大，简称MAGA），现在看来，他是在Make America Die Abruptly（使美国猝死，简称MADA）。

对等关税回合还没完，但被中国坚决顶回去后，美国的“分裂战线”似乎有hold不住的样子，急于谈判、妥协、止损的国家和集团（如欧盟）纷纷挺直腰杆，提高还价，至少也要等到90天快到的时候才肯让步。美国与英国的协议一点没有达到“榜样”作用。实际上那也根本谈不上协议，还是10%。

美国现在穷得只剩钱了，美国公司是美国的摇钱树，但特朗普貌似怎么坑美国公司怎么来。

美国公司要盈利，只有轻资产、全球化，尤其是消费品，否则以美国的劳动生产率，造什么亏什么，除非手纸、牙膏这些卖不出价而远涉重洋运过来实在划不来的东西。但是特朗普铁了心要迫使制造业回流，一心认定关税就是最好的指挥棒，先是对等关税把全世界打了一闷棍，也把美国自己打了一闷棍，现在又威胁上苹果了。特朗普说，早已通知苹果CEO库克，在美国售卖的手机必须在美国生产，而不是在印度或任何其他地方，否则就得支付至少25%关税。后来他在白宫澄清说，三星和其他手机制造商也必须这么做，否则就会不公平。新关税预期6月底落实。

苹果在2月宣布，未来四年在美国九个州投资5000亿美元，包括设立一个新的服务器生产设施，但不会把手机生产迁到美国。苹果没说原因，其实很简单：服务器利润高，需求量小，在美国制造的经济账还算得过来。手机的利润相对不高，只有用量大来补偿，美国劳动生产率的短板就彰显无遗了。

特朗普1.0以来，中美关系总体紧张，美资产能和供应链加紧从中国转移，主要流向越南，其次有印度、孟加拉等国。但计划没有变化快，美资从中国转向东南亚，期望是东南亚能发挥低成本优势，用降低成本来拉高劳动生产率。问题是，特朗普现在对全世界征收“对等关税”，这样美资向东南亚和南亚转移产能就成了白费工夫，还不如扎根中国市场、在中国市场上求生存。

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二大消费品存量市场，也是最大的增量市场。特朗普倒行逆施导致通胀的话，美国倒是有可能从世界最大消费品市场跌落下来。美国大公司这样“扎根海外、两头在外”，不仅美国就业指望不上，美国税收也指望不上。大公司只爱钱、不爱国。如果制造和消费两头在外的话，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大公司会通过海外岛国的皮包公司转账，而美国母公司非但没有利润，反而可能因为亏损而抵税。

另一方面，中国的劳动生产率还在进一步提高，中国供应链饱受各种压力而坚不可摧就是例证。中国的人工涨了，但产量和质量增长更快。这是“加法”增长，不是压低劳动力成本的“减法”增长。“加法”增长是可持续的，“减法”增长只是在打时间差。转移产能以相对于当地生活水平的高工资吸引优秀劳动力，假以时日，平均生活水平拉高，人工必须增长，“减法”就做不下去了。对于资本来说，再找下一个劳动力成本洼地，但一来没有那么好找，二来中国依靠自动化、机器人化、AI化、劳动力高质量化的“加法”使得“减法”难以抵挡“加法”的威力，中国对供应链上游的控制也限制了“减法”的天花板。

控制供应链上游很重要。一座大型化纤厂几百上千员工，把化纤纺织成面料的工厂也高度自动化了，生产的面料可供几万、几十万人的车衣厂需求。纽扣、拉链等都是一样。这只是纺织工业，很多轻工业都是这样。

在中国还是扎根实体经济的时候，美国公司早就悬浮了，现在想扎根也扎不下来。试想，农村出来的寒门贵子进城了，生活、事业很成功，买下来城里带院子的大宅子，但现在要他重新在自家院子里养鸡种菜，供家人吃，说起来还能雇佣几个人，增加就业，但成本和上菜市场买菜相比，根本不可能算得过来。自己业余爱好种点葱蒜、丝瓜好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美国现在就是这个问题。

苹果手机现在约90%仍在中国生产，美国销售的苹果手机约80%来自中国。苹果向印度转移产能已经艰难，几年都还吭哧吭哧，而且还挂在中国供应链上，向美国转移就难上加难，还要供应链去中国化（几乎必然是特朗普减免关税的要求）几无可能。特朗普如果硬干，苹果估计没办法，只有把成本转嫁给美国消费者。这只是激起千层浪的一块小石头，浪则是通胀。

另一方面，产能转移印度也消除了急迫性甚至可行性。中国不仅有现成的供应链，中国的“加法”还保持劳动生产率优势。中国还是美国之外苹果手机最大市场，尽管有HOV的强大压力，苹果绝不放弃中国市场。

在消费端，特朗普也对沃尔玛开战，谴责沃尔玛把涨价归罪于关税，严厉警告不得把关税标注在价格里，应该与中国“自行消化这些关税”，而不是向美国顾客收取任何额外费用。他还警告会盯着沃尔玛的下一步行动。

切，沃尔玛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不暴利就是良心了。中国不可能吸收关税冲击，沃尔玛也吸收不动。特朗普还能“限价”？那沃尔玛就直接关门了。

沃尔玛不是唯一的，亚马逊也受到“同等待遇”。还有其他。

特朗普还滥用公权，报复对他和MAGA“不友好”的公司和媒体。

假如特朗普的意愿还遵从自由企业制度的核心原则，也就是由市场竞争决定企业的成败，问题还不大，但从亚马逊和沃尔玛的例子看，很显然，他的警告完全无视自由市场赋予企业与个人追求自身利益、由市场力量配置资源的原则。他对这些企业施加压力，更多是反映他对个人政治利益和国家经济利益之间界限的无视。

特朗普对美国政商关系的重置给美国经济也带来极大的不确定。美国社会已经靠大公司的“涓滴效应”在维持：大资本赚大钱，分出一些小钱把中下层“养起来”，使得人均GDP和生活水平维持在较高水平。一旦政商关系动荡，大资本赚不了大钱了，美国的政治经济社会体系的微妙平衡就会打破，那时可能就是MADA了。

特朗普的关税战需要达到每天收取20亿美元关税，才有意义。这是他大减税和大基建的本钱，这是MAGA的起跑线。要是做不到，就成了轰轰烈烈的悲剧了。美国海关4月收取145亿美元的关税，达到历史记录，但离每天20亿还有很大距离，看来也是不可消除的距离。

通胀、美债、美元、美股都是老话题了，但切肤之痛正在变成剐肉之痛，最大的“受痛者”恰好是MAGA族。如果真成了MADA，特朗普的政治生命和物理生命就都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