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中的探索到首个诺贝尔物理学奖
你能揭示自己的内在吗?这是个哲学问题,不过,借助X射线(X-rays),你可以!但我们是否曾经思考过,是谁发现了这些射线?虽然“X射线”这个词我们耳熟能详,但直到今天,威廉·康拉德·伦琴(Wilhelm Conrad Roentgen),这位做出这一惊人发现的人,依然鲜为人知。他不仅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科学家,还是一位谦逊的普通人。他曾说过:“我没有思考,我只是实验。(I didn’t think. I experimented.)”如果没有这位卓越观察者的实验精神,世界将会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他的伟大发现揭示了人体的内部结构,实现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这不仅揭开了我们身体的奥秘,还通过诊断疾病,为医学科学带来了“福音”。2025年是伦琴诞辰180周年,也是他发现X射线130周年,让我们一起来探究一下这位发现这些“非凡”射线的人的奇妙人生吧。
撰文 | 黄鑫
威廉·康拉德·伦琴(Wilhelm Conrad Roentgen)
01
从小镇少年到科学梦想:伦琴的起点
伦琴的故事始于普鲁士东部一个名为伦内普(Lennep)的乡镇。1845年3月27日,在一座富裕的布尔根兰风格的住宅里,一个可爱的婴儿伦琴降生了。伦琴的父亲是受人尊敬的弗里德里希·康拉德·伦琴(Friedrich Conrad Roentgen),一位当地的纺织品商人;他的母亲夏洛特·弗罗韦因(Charlotte Frowein)则出身于一个商人和贸易家族。在那个时代,普鲁士正经历着剧烈的政治动荡。1848年5月23日,当伦琴年仅三岁时,全家迁居荷兰的阿珀尔多伦(Apeldoorn),因为他的母亲家族定居在那里。由于迁居,伦琴一家遗失了普鲁士国籍,但他们获得了荷兰国籍。他们的新居位于胡夫街(Hoofdstraat)171号。在阿珀尔多伦,伦琴进入了一所寄宿学校,但在学业上并未表现出任何卓越的才能。然而,他对大自然充满热情,常常徜徉于广阔的乡野和森林之中,这使他能够内心平静。
伦琴的出生地
自少年时期起,伦琴便展现出一种特殊的兴趣,那就是制造机械装置。这一特质伴随他一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1862年,17岁的伦琴来到乌得勒支(Utrecht),进入了位于甘森马克特(Ganzenmarkt)的乌得勒支技术学校(Utrecht Technical School)。当时,他住在纽维格拉赫特街(Nieuwegracht)62号,与一位名叫冈宁(Dr. Gunning)的著名化学家同住。冈宁是第一个发现伦琴隐藏天赋的人,他鼓励伦琴继续深造。
然而,一场意外毁掉了伦琴的学术追求。一次,他被指控在黑板上画了老师的漫画,但实际上,伦琴是无辜的,这不过是他的同学诬陷了他。尽管伦琴知道真正的肇事者是谁,但他拒绝揭发对方,因此被学校开除。尽管如此,伦琴并未将这视为灾难,而是尝试通过乌得勒支大学(University of Utrecht)的口试入学。然而,不幸的是,考官正是他之前漫画事件中的那位老师。结果,伦琴再次因为自己的宽厚性格而付出了代价,考试失败了。
1865年1月18日,20岁的伦琴在大学注册旁听了一些课程。在此期间,他得知瑞士苏黎世有一所学校不要求技术学校的毕业文凭,而这正是他所缺少的。最终,在与父母讨论并获得他们的支持后,他进入了苏黎世工业技术学校机械技术系(Mechanical Technical Division of the Zürich Polytechnical School)。1865年11月16日,他怀着喜悦离开乌得勒支,前往苏黎世并正式入学,开启了新的学习旅程。在苏黎世,他的住所位于塞勒格拉本街(Seilergraben)7号。与此同时,他专注于技术课程,并利用课余时间在邻近的苏黎世大学(University of Zürich)进修课程。
02
事业与爱情的双重辉煌:黄金时期的伦琴
除了学习,伦琴还热爱冒险,经常在周围的山间徒步旅行。他还喜欢在当地一家由旅馆老板路德维希(Ludwig)经营的小酒馆“Zum Grunen Glas”用餐。有一天,他在最喜欢的酒馆用餐时,被一位迷人的女服务生吸引住了目光。她是旅馆老板的女儿安娜·贝尔塔·路德维希(Anna Bertha Ludwig)。尽管贝尔塔比他大六岁,但两人之间立刻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浪漫的感情迅速在他们之间萌芽。
在幸福的氛围中,伦琴的学习成绩显著提高。他顺利完成学业,并在最后一年获得了最高成绩。1868年8月6日,这一天对伦琴来说充满了喜悦——他不仅获得了机械工程师学位,还向贝尔塔求婚。
安娜·贝尔塔·路德维希(Anna Bertha Ludwig)
在获得学位和贝尔塔的爱后,伦琴留在了苏黎世大学。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对他潜能的激发有巨大贡献的人,这位伟大的实验家和理论物理学家正是奥古斯特·库恩特博士(Dr. August Kundt)。伦琴选修了库恩特的课程,正是库恩特发掘了他作为理论科学家的潜力。在库恩特的指导下,伦琴完成了一篇题为《气体研究》(Studies on Gases)的论文,并于1869年6月22日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库恩特对伦琴的潜力十分欣赏,随后邀请他在物理学方面协助自己。在库恩特的鼓励下,伦琴对气体的研究产生了浓厚兴趣,进一步提高了他的实验才能,展现了他作为敏锐科学观察者的卓越天赋。
1870年春,库恩特受邀担任德国维尔茨堡大学(Julius Maximilians University of Wurzburg)的物理学教授,他邀请伦琴随他一同前往。当时,库恩特和伦琴的关系已经非常密切,库恩特甚至表示,只有伦琴能够被邀请,他才会接受维尔茨堡的职位。于是,1870年秋天,伦琴陪同库恩特来到了美丽的维尔茨堡,这座城市位于美因河畔,他们在维特斯海默街(Vietshchheimer Strasse)上的一处舒适住所安顿下来。与此同时,他的未婚妻贝尔塔前往阿珀尔多伦,从他的母亲那里学习德国菜肴和家务。
从维尔茨堡返回后,伦琴于1872年1月19日在阿珀尔多伦的一处优雅住宅内,与贝尔塔喜结连理。他们很快返回维尔茨堡,定居在海丁斯费尔德街(Heidingsfelder Strasse)的一处舒适住所。伦琴继续在维尔茨堡大学位于诺伊鲍街(Neubaustrasse)的物理研究所进行实验和教学。然而,研究所设备简陋,资金不足,这让库恩特和伦琴都感到失望。因此,当两位科学家被提拔到新翻修的斯特拉斯堡帝国威廉大学(Kaiser Wilhelms University of Strasbourg)担任更高职位时,他们感到非常高兴。1872年4月1日,库恩特、伦琴和贝尔塔迁居到当时由德国统治的风景如画的阿尔萨斯-洛林(Alsace Lorraine)。伦琴继续他的科学研究,以准备获得私人讲师(Privatdozent)的学术资格。在当时,这是一名博士获得薪酬教授职位的必经之路。最终,考试的日子在1874年3月13日到来。经过一组杰出科学家的详细问询,伦琴表现优异,被授予私人讲师的职位。尽管这一职位没有薪水,但允许他从学生的课程费用中获得收入,并使他有资格被任命为助理教授,这是一名带薪职位,是学术阶梯上的下一步。许多人需要等待数年才能收到第一个教授邀请,但伦琴非常幸运,仅一年后便得到了机会。
1875年4月1日,30岁的伦琴受聘于符腾堡州斯图加特-霍亨海姆农业学院(Agricultural Academy of Stuttgart-Hohenheim),担任物理与数学全职教授。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因为这一新挑战不仅带来了薪水,还赋予了公务员身份。然而,他带着一丝不确定接受了这一职位,因为这意味着他将与家人、朋友,尤其是库恩特教授分离。这个职位自动赋予了他德国国籍,但住宿条件却远不如人意:他和贝尔塔只能住在一个简陋的小单间里,生活条件非常原始。生活并未如伦琴所愿,但他知足于命运赐予的一切。
很快,好消息传来。一年半后,库恩特为理论物理学设立了新职位,并推荐伦琴担任这一职位。伦琴欣然接受了这一提议,并于1876年10月1日,与贝尔塔一同返回斯特拉斯堡。这标志着伦琴职业生涯的黄金时期开始。返回后,伦琴充满热情地完善物理实验技术,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他发表了十五篇重要论文,并被公认为该领域的后起之秀。因此,在著名的德国物理学家亥姆霍兹(Helmholtz)、基尔霍夫(Kirchhoff)和库恩特的推荐下,他被任命为吉森大学(Justus von Liebig University of Giessen)的全职教授。
1879年4月1日,伦琴开始了在吉森大学的工作。最初,他的实验室设在一间私人住宅的狭小房间里,但他被委托设计一座新的物理系大楼,并于1880至1881年的冬季正式迁入。他继续进行研究,主要集中在晶体的不同性质上。然而,在这些实验岁月中,他的个人生活却接连遭遇不幸。1880年,他的母亲去世;1884年,他的父亲也相继离世。最终,他于1887年决定收养贝尔塔6岁的侄女约瑟芬·贝尔塔·东格斯(Josephine Bertha Donges)。伦琴在吉森大学工作的期间发表了18篇论文,这使他被认可为一位卓越的科学家,并被邀请担任维尔茨堡大学新物理研究所的教授和主任。
约瑟芬·贝尔塔·东格斯(Josephine Bertha Donges)
1888年10月1日,伦琴带着家人回到了维尔茨堡。新研究所位于林荫环绕的普里切尔环路(Pliecher Ring),后来为纪念伦琴而更名为“伦琴环路”(Roentgen Ring)。研究所是一座两层建筑,拥有充足的实验室和教室空间,完全符合伦琴的期望。在维尔茨堡期间,他发表了17篇重要论文,其中包括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研究。这使他的学术才能备受推崇,并被选为维尔茨堡大学(Julius Maximilians University of Wurzburg)1894至1895年任期的校长(Rector)。选举他的那些人是否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伟大事件?
03
划破黑暗的光:发现X射线
接下来,我们来到1895年末的重要时刻。当时,许多著名科学家正在研究阴极射线(cathode rays)的性质,但结果相互矛盾。据说是在10月,伦琴完全沉浸于这些神秘射线的研究中,而在他之前,希托夫(Hittorf)、克鲁克斯(Crookes)、赫兹(Hertz)和伦纳德(Lenard)也曾进行过相关实验。随着研究的推进,伦琴对实验的投入愈发强烈,他废寝忘食地进行研究。他的初步工作是为阴极射线实验准备最先进的设备。这些设备包括一个大型伦科夫感应线圈(Ruhmkorff induction coil),用于产生电流;线圈连接到一个德普雷中断器(Deprez interrupter),以产生高能量放电。此外,他还配备了几只希托夫-克鲁克斯管(Hittorf-Crookes tubes)和几种不同强度的伦纳德管(Lenard tubes)。伦纳德管是一种圆形玻璃阴极射线管,其小窗口覆盖着一层薄铝箔,允许阴极射线穿透。而椭圆形的希托夫-克鲁克斯管则没有这样的窗口,仅有一个玻璃目标区域。伦琴还使用了一台真空泵,这是在实验前将这些管道抽空以提高效率的关键设备。当所有设备调试完毕后,他以严谨的态度开始了实验观察。
伦琴在他的实验室里工作的插画
接下来让我们来到1895年11月8日(星期五),那个意义非凡的日子。当时,伦琴正在进行实验,旨在验证伦纳德之前的研究成果。他使用了一只低功率的伦纳德管,用硬纸板和锡箔纸包裹以防止任何可见光外泄,并在靠近管子时用阴极射线照射一块涂有铂氰酸钡(barium platinocyanide)的硬纸板屏幕,观察到其产生的荧光。他敏锐的分析思维驱使他以另一种方式重复实验,他想知道是否可以在更高强度的全玻璃希托夫-克鲁克斯管上观察到类似的效果。他选用了一只更大的管子,用硬纸板包裹,连接到他的伦科夫线圈,然后使房间完全变暗,并激活线圈以通过管子传导电流。他首先确认没有可见光泄漏,并观察到管子附近屏幕上的荧光。
正当他准备关闭管子的电流以进行实验的下一阶段时,他突然注意到离管子约一米远的工作台上,有一道微弱的光束映出模糊的影子。这道光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继续给管子通电。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屏幕上持续出现一片微弱的绿色荧光云,随着线圈的电流脉冲有规律地闪烁。他激动不已,点燃火柴查看光源,发现光来自工作台上的一块小型铂氰酸钡屏幕。他继续给管子通电,移动屏幕上的荧光光点。他深知阴极射线不可能传播如此远的距离,因此接下来便全身心投入到对这些观察结果的解释工作中,试图揭开其中的奥秘。
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发现,因为这些现象与已知的阴极射线特性并不相符。为了寻找答案,他将不同的纸张和书籍置于光束中,发现荧光几乎没有显著减弱。他还观察到金属物体的轮廓会在屏幕上显现出来。在手持一个物体时,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骨骼的影像。他惊呼:“不可能!(Impossible!!!)”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许正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惊人发现:这些现象并非由阴极射线引起,而是可能源自一种未知的新型高穿透性射线,他将其命名为X射线 。
用于产生X射线的伦琴管
接下来的那个周末,他将所有时间投入到研究这些新发现的射线的特性中。他测试了各种物体:一套砝码、一支猎枪的枪管、一只指南针、一卷电线、不同种类的木头和纸张、玻璃、门框,以及许多其他物品。他的观察和研究持续了几个星期。他发现这些射线可以穿透硬纸板、木头、布料,甚至是一本厚书,但穿透铜、铁等金属的能力较弱。他还发现,射线可以穿透肉体,却无法穿透骨骼。
这些奇异射线的发现让伦琴异常兴奋,他几乎忘记了睡眠的重要性。即使偶尔小憩,他也只是倒在实验室的沙发上。探索射线的奥秘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时间,甚至连吃饭也变得极为匆忙。几周以来,他一直全神贯注于研究这些射线,以至于有一天晚上,他忘记称赞贝尔塔为他准备的一顿美餐。尽管贝尔塔多次尝试将他从实验室拉到餐桌前,他也只是匆匆吃完饭便返回工作。贝尔塔对此感到失望,询问他为何如此沉迷于工作。为了平复她的不满,伦琴带她进入了黑暗的实验室,向她展示了他所目睹的奇迹。1895年12月27日那个夜晚,他向第一个人揭示了他的秘密:他用“新射线”拍摄了贝尔塔的手。X射线显现出了她手骨的轮廓以及戴着的一枚戒指,但没有显现皮肤。对于贝尔塔而言,这几乎是一个奇迹。她被这些令人惊叹的射线深深震撼,因为通过它,她竟能“看见”自己的内在。她终于明白,为何伦琴忘记称赞她准备的晚餐——毕竟,这样的发现值得为之牺牲一顿美食!
伦琴为妻子贝尔塔拍摄的手部的X光片
这种新现象的离奇程度让威廉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尽管这一发现令人惊叹,他仍对是否将其公之于众感到犹豫。甚至他的实验室助手都不知道这些射线的存在。他一遍遍测试自己的发现,日夜在实验室观察以寻找新的变化,但他进行的每一个实验都证明了他的设备和发现是无懈可击的。最终,他确信无误,并于1895年12月28日将他的重要论文《一种新型射线的研究》(On A New Kind Of Rays)提交给维尔茨堡物理医学学会(Wurzburg Physical Medical Society)。论文概述了新射线的十七项基本特性。学会立即将其付印,但直到次年1月底的会议上才进行公开宣读。
《一种新型射线的研究》(On A New Kind Of Rays,Nature),1986
伦琴认为,在将这一信息直接公开之前,先听取同事和朋友的建议更为妥当。他最终将论文的复印件寄给了他们。据说,他可能对心爱的贝尔塔开玩笑说道:“天啊,现在就等着看地狱掀起的风暴吧。”(Donnerwetter, now watch all hell break loose.)事实证明,他的预言成真了。这一发现的重要性立即被同行科学家所认可,消息也迅速传遍了公众领域。
1896年1月23日,伦琴在维尔茨堡学会公开演讲,讲述了他如何发现了“神奇射线”。他的发现轰动了全球:伦琴能够透过皮肤看到手骨,这听起来荒诞至极。所有在场的人都迫切期待着伦琴讲述这种新型辐射的奥秘。教授、高级官员、军人、学生、医生等纷纷到场,并热烈鼓掌欢迎伦琴。他开始讲述射线的那一刻,仿佛带着魔力般让人无法置信,但他当场通过为著名解剖学家阿尔伯特·科利克(Albert Kolliker)拍摄了一张照片证明了射线的真实性。现场的观众目瞪口呆,震惊的科利克将这种射线命名为“伦琴射线”(Roentgen Rays)以纪念威廉·伦琴。这是伦琴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年迈的科利克也感慨地说,在他48年的学会会员生涯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伦琴为科利克的手部拍摄的X光片
1896年1月,伦琴被召至柏林,在皇宫向皇帝展示了他的发现。在那里,他被授予二级皇冠勋章,并被冠以“卓越”称号。随后在1896年3月9日和1897年3月10日,他向维尔茨堡物理医学学会进一步提交了关于“新型射线”的报告。随后,各种荣誉和奖项接踵而至,最后,伦琴获得世界首个诺贝尔物理学奖成为这一系列成就的巅峰。他于1901年12月10日亲自前往斯德哥尔摩领奖。授奖词正式表述为:“以表彰他因发现后被以他名字命名的非凡射线所做出的卓越贡献。”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他领奖后并未发表演讲。或许,这种行为的唯一原因是他从未渴望成为人群的焦点。
伦琴获得首个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证书
伦琴避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每家报纸都争相报道他的“穿透一切的射线”。尽管19世纪期间,布尔战争曾是最重要的头版新闻,但这一伟大的科学胜利——“伦琴射线”的发现,吸引了更广泛的关注。
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伦琴表达了他对自己发现的敬畏之情。
“这是一种光吗?”有人问他。“不是,”他回答道,“因为它既无法被反射也无法被折射。”“那么是电吗?”“不是任何已知形式的电。”“那它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这位谦逊的发现者如是总结。
在人类历史上,每一次革命的初期都难免遭遇巨大的批评,伦琴射线也不例外。单单1896年这一年,数百篇关于它的文章刊登在科学期刊上。医生们看到了X射线的巨大潜力,但普通公众却对“看透自己”持抗拒态度。各种讽刺“伦琴射线”的幽默漫画纷纷出现。一篇文章嘲讽道:“关于能看到人骨的这种粗俗行为,我们不必多说。”另一篇则写道:“把这种东西扔进海里吧,让鱼去观察彼此的骨头,而不是我们!”
1896年1月25日,一首诗出现在报纸上,反映了当时大众的普遍情绪:
啊,伦琴,这消息竟是真的
并非骗局,也并非无稽的谣言。要警告世人,都该提防你和你那阴郁的墓地幽默。我们可不愿像斯威夫特博士那样剥去我们的皮肉,裸露骨骼也不愿展示每一道裂缝和关节,供你来随意探查研究。
无论是批评还是赞誉,伦琴都毫不在意。他似乎对所有的关注感到不安;唯一让他感到满足的是他可以为人类带来的贡献。在面对所有赞美时,他始终保持谦逊,从未试图利用自己的发现获利或申请专利。随后,他转向了其他科学兴趣领域,几乎未再进一步研究X射线。
与此同时,巴伐利亚政府邀请伦琴担任物理学主席,并出任慕尼黑大学(Ludwig Maximilians University of Munich)物理科学研究所所长。这是一项令人尊敬的晋升,他接受了这一职位,并于1890年3月23日迁居慕尼黑。他全身心投入到物理系的监督和授课工作中,因而成为一位广受欢迎的讲师。除此之外,他还花费大量时间照顾他心爱的妻子贝尔塔,她患有严重的肾病,健康状况日益恶化,并于1919年10月31日去世,享年80岁。
04
谦逊的光辉:伦琴的晚年与永恒遗产
挚爱的妻子去世后,伦琴决定于1920年春从慕尼黑大学退休。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慕尼黑,生活充满艰难,但伦琴试图用阅读和与老朋友通信来填补内心的空白。他热爱打猎,在慕尼黑以南的威尔海姆(Weilheim)拥有一处狩猎小屋,时常与朋友们聚在那里,回忆往昔的美好时光。尽管他努力在山间寻求心灵的慰藉,但失去挚爱的打击却让他对生活逐渐失去了热情。不幸的是,他的健康也在此时每况愈下,结肠疾病愈发严重,1923年初,他被诊断出患有晚期结肠癌。而与此同时,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通货膨胀,这位一生奉献科学的伟大人物,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几近破产。这位传奇科学家的生命最终在78岁时画上了句号,他于1923年2月10日安详去世。他被安葬在吉森的家族墓地中,与妻子和父母合葬。根据他的遗嘱,他的所有私人和科学通信也都被销毁。
伦琴的墓地,位于吉森的古墓园(Alter Friedhof)
“科学家必须考虑到这样一个可能性,通常也是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工作会在较短时间内被他人超越,他的方法会被改进,新的结果会更加准确,而他的生命与工作的记忆将逐渐消逝。”在他担任校长期间发表的演讲中,这位非凡的科学家和观察者用这句话表达了自己的谦逊。尽管对人类的贡献堪称非凡,但伦琴始终保持谦虚的态度,未曾因自己的成就而张扬。
尽管他对人类的贡献堪称非凡,伦琴依然保持着低调与谦逊。虽然X射线的发明者早已辞世,但他的射线推动了辐射理论的飞速发展。医生们开始利用X射线检查骨折和内脏器官,不仅骨科医生,甚至牙医也用伦琴射线进行牙齿成像。如果没有X射线的发现,数以百万计的人可能因为误诊而丧生,因为当时缺乏准确诊断问题的手段。甚至机场也开始每日使用X射线检测行李中的危险武器或毒品。X射线已在全球广泛应用于改善人类生活,并对医学的进步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2009年伦敦科博的一项民意调查中,X射线被英国公众评为最重要的现代发现。在他的出生地伦内普设有德国伦琴博物馆。在他发现X射线的维尔茨堡,一处由非营利组织维护的纪念馆保存着他的实验室,并为游客提供导览服务。南极洲的伦琴峰与6401号小行星伦琴星均以伦琴的名字命名。在德国有多个城市的街道以伦琴的名字命名。每年的11月8日是世界放射学日,这个日子正是伦琴发现X射线的日子。或许伦琴从未预料到,他的惊人发现会以如此深远的方式造福人类。的确,像伦琴这样的伟大科学家的名字或许会在历史长河中逐渐被淡忘,但他们的成就将永远惠及人类,直到时间的尽头。
位于德国柏林波茨坦大桥上的伦琴雕像
“新事物的诞生,
总是伴随着某种契机。
牛顿见证了苹果落地;
瓦特观察到水壶沸腾;
伦琴弄脏了几张感光板。
而这些人足够聪慧,
能将寻常事件转化为非凡的发现。”
——亚历山大·弗莱明(Alexander Fleming)
威廉·康拉德·伦琴(Wilhelm Conrad Roentgen,1845.3.27–1823.2.10),德国物理学家。1895年11月8日,他首次产生并检测到位于特定波长范围内的电磁辐射,这种辐射被称为X射线或伦琴射线,这一成就为他赢得了1901年首届诺贝尔物理学奖。1896年获英国皇家学会朗福德奖章与意大利国家科学院的马图奇奖章,1897年获美国富兰克林学会艾略特·克雷松奖章,同年当选美国哲学学会国际会员,1900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科学杰出贡献奖章,1907年成为荷兰皇家艺术与科学院的外籍院士。为了纪念伦琴的贡献,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IUPAC)于2004年将元素周期表中第111号元素命名为“伦琴元素”(,Rg,Roentgenium),这是一种具有多种不稳定同位素的放射性元素。此外,非国际单位制的辐射剂量单位“伦琴”(roentgen,缩写为R)也以他的名字命名。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清华大学科学博物馆”,策划:尹菱;审核 :范爱红;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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