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春天回到家乡

初春下的上海总让人感觉有点潮湿,特别是我不喜欢那种潮湿,但凡想留在上海的,勉强忍受吧。十六岁那年,我作为知青子女回到上海,常被上海的同学称之为“外地人”,他们有时会唱歌谣给我听“乡夏人到上海、上海咸话讲筏来,咪西咪西炒咸菜”。

我承认,我的确是“外地人”,但我不承认是“乡夏人”。那种傲慢与偏见,如张爱玲说的:“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我听得懂,但不会戳穿他们,因为我瞧不起虱子爬在华丽的袍子上,跳来跳去。所以,上海总让我觉得很潮湿,究竟是潮湿还是嘲讽,我已傻傻分不清楚了。

我老家在海盐澉浦,一座临海的小村镇。小时候,海风常会夹带着潮湿带来安宁和愉悦,为什么那时的我不觉得“潮湿”? 当我踏上了回老家的路途,昔日的岁月如潮水般在涌上心头。海盐澉浦,那是我生长的地方,承载着我无数明或暗的记忆。

当开着汽车在乡间小路上缓缓行驶,窗外的景致如同老电影里的画面,一帧帧地掠过。那熟悉的田野,在春日里泛着淡淡的绿意,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晕染出一片生机。远处的山峦,依旧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土地,它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来来去去,而我,只不过是其中匆匆的过客之一。

家里的老宅就在澉浦西门老城墙边。老宅那扇斑驳的大门仿佛一位沧桑的老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轻轻推开,一阵熟悉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岁月的味道,陈旧而又令人心安。院子里,那棵老树依旧挺拔,只是枝头的叶子已不如当年繁茂。我曾绕过树下,与哥哥、姐姐们玩捉迷藏游戏,那时的欢声笑语,如今却只能在记忆深处寻觅。

裂纹斑驳的墙壁上长着一些青苔,还能隐约看到儿时的涂鸦,如同被岁月遗忘了的画面,静静地告诉我那是最后的欢乐。虽然,墙壁的柱子上包裹木纹的漆面已经模糊,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与华丽。我轻轻推一下,木柱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似乎在迎接久违的家人,又似在叹息着时光的流逝。

老宅的一切,还是都显得那么熟悉而又陌生。特别是老祖母的陪嫁品,她睡过的一张鸡翅木红床,似乎在默默诉说着祖母往事。墙壁上挂着的旧照片,早已泛黄,照片中的人或笑或颦,他们的面容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模糊,却仍能勾起我内心最深处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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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独自漫步在澉浦小镇的街道上。两旁的店铺大多保持着传统的风貌,偶尔还能听到远处桥下传来的船号声,悠扬而富有韵味。沿着水泥路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河边。河风轻拂,带着一丝咸味,却总让人觉到格外清爽。河面上,几艘小船正缓缓驶来,船民们忙碌的身影,勾勒出澉浦最真实的生活画卷。

漫步进入乡间小路,路两旁的田野里,看到农人们在辛勤地劳作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那是一种对生活的满足与热爱。我停下来与他们攀谈。他们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乡音,听着让人感到无比亲切。从他们的口中,我听到了许多关于家乡的变化,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如今都已换了模样。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满整个小镇,我踏上老城墙的台阶去看夕阳西下,那金色的光芒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美好。我站在老城墙上的亭子里,抬头望向天空,心中涌起无限感慨。这片土地,见证了太多故事,无论是喜悦还是忧伤,都是生活给予我最宝贵的财富。

夜晚,月光如水般洒在大地上,给整个村庄蒙上了一层银白色的纱幔。我独自坐在院子里,仰望着星空,思绪万千。那些曾经的梦想与憧憬,在岁月的磨砺下早已变得支离破碎,但心中那份对家乡的眷恋之情却从未改变。

回到家乡,让我心中感慨万千。海盐澉浦,这个我生命开始的地方,无论我走到哪里,她始终是我内心深处最温柔的牵挂。在这里,我找到了自己的根,也找到了心灵的归宿。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在不断地追寻与回归中,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生命的意义。而家乡,永远都是那个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回头,便能给予我温暖与力量的地方。

作者:步亚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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