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机床的春天(万字长文)

机床是工业母机,过去多年一直让人操心不少。中国机床是一个万亿产值的行业,但利润率只有百分之2.5。机床工具全行业企业数量超过1.6万家,而机床主机也近5000家。厂家数量太多,利润自然也差强人意。

细节看过去,依然是窟窿百出。但这两年中国机床还是取得了不小的突破。中国制造增加值占比全球的1/3左右,而2024年中国机床产值则超过了全球的1/3,机床消费额也是全球1/3。“三个1/3”意味着机床就是中国制造水平的最精确指针。机床是一切制造之母,工业强当机床强。而从2019年以来,机床开始连续出现顺差。在2024年贸易顺差超过50亿美元,每买进1亿美元机床的同时,也能卖出2亿美元。机床终于跟上了中国制造的步伐,呈现了向上繁荣的景象。

如果更近地去看一些制造商的发展,就能感受中国机床的春天,已经越来越走近。

主机厂的突破

中国主机厂,跟五年前相比,已经取得很大进展。主机厂能够完成“型号突破”,至少在功能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的新气象。

东北地区,回到正面冲锋的主力。一个是大连的科德数控。一个是沈阳机床厂(包含沈机股份和沈机集团)。这两个企业在五轴卧加、车铣复合和龙门机床,形成了新的冲锋力度。

“沈阳机床”,是机床复古情绪的代名词。没有一家企业,能够像“沈阳机床”这样,最容易触发人们的复杂情绪。它在2011年的高峰期,连同旗下的昆机机床等,可以达到180亿人民币年销售额,处于全球第一的位置。而现在它的年收入,大约30多亿元。昔日巨人似乎变成了一个小个子。

然而沈阳机床(沈机),也在努力地焕发新的枝丫。它的龙门和卧加,正在向日本大隈去靠拢;而车铣复合机床,也在面向奥地利WFL去对标。沈阳机床在航空航天等领域,取得了不小的突破。无论是沈阳黎明或者成飞、西飞,都成为它的强力支撑后盾。短短三年时间,就可以推动沈阳机床实现二代产品迭代,这种成长速度就是惊人的。

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离不开用户。在航空领域的叶片加工,用户的知识反哺至关重要。跟工业软件一样,“机床不是开发出来的,而是用出来的”。

用户提出要求,研发进行针对性的改进,机床提升速度就会大幅度提升。如果没有用户提意见,那么研发工程师的自我发挥、想当然地进行计算,就是死路一条。

通用技术在成为中国机床主力兵团之后,对旗下的沈机进行了大量的输血改造。可以说,通过国家拉动,而非市场拉动,让沈机获得了体能的恢复。

沈机还远远不能让人满意。但得过一场大病的巨人正在缓慢复苏过来。它过去最惨痛的教训,就是过于依赖标准机床。而这块市场,已经被江浙一带的民营机床干净利索地收走了。沈机的教训,让人们意识到走通机化的路线对规模化集团而言,是一条危险之路。

通用技术旗下云南的昆机机床,则坚守了专机的路线。它所瞄准精密的坐标镗床,则是属于母机的母机。尽管日本的大隈、马扎克名声在外,但真正精密的机床则是不为人所熟悉的三井精机和安田亚司达。这些不动声色、体量不大的企业占据了机床的最高端位置。日本企业一直都习惯于小心地构建对中国精密技术的封锁栏。中国曾经一直依赖使用的是瑞士坐标镗迪西DIXI。日本森精机收购迪西之后,就迅速停止了向中国供货。坐标镗的窟窿,只能由国产机床自己来填补。

大连科德数控,一直走着技术狂人的路线。它几乎制造了各种机床零部件,从数控系统到床身,从导轨到液压,从摇篮到主轴。唯有对零部件有充分地认知,才能对机床整体性能有着洞若观火的理解。大连科德专注于五轴机床市场,这使得它对准了在中国的德日机床大牌。整体叶盘机床,瞄准瑞士的利基特。这几乎是小的不能再细分的基本单元行业。只有拿放大镜,才能找到对手。而发动机叶片,则参考了瑞士的斯达拉格。至于转子叶尖磨,则指向达诺巴特;而车铣复合,则瞄准了奥地利的镇国之宝WFL,专门用来加工飞机起落架的;五轴立加,则瞄准德国哈默。与德国机床品牌日益走向专注的市场不同,科德像是一座旋转炮塔,指向了多个不同的目标阵地。

哪里有用户的真需求,哪里就有厂家的好机床。中国C919大飞机的制造,对于中国机床也是一个全新的机会。它需要解决三超曲面(超尺寸超柔性超薄)的机身蒙皮的铣削加工,这一向是法国迪菲厄的天下,而后者正是伴随着欧洲空客飞机而成长的企业。上海拓璞追随着C919的破冰之旅,突破了双五轴镜像铣削的垄断性领域。这种镜像铣削的技术,也并非一步到位。上海拓璞早期为中型运载火箭的贮箱筒段的铣削加工,就积累了深厚的基础。一个行业就是一个技术筋斗云。企业踩上几个筋斗云,就可以直飞云霄。航天火箭开了一个好头,现在大飞机接棒,带动中国机床开启结伴双飞的旅程。

同样,当国产燃气轮机的涡轮盘上的众多榫槽需要精细的拉削加工之时,浙江畅尔的卧式侧拉床,就会脱颖而出。这一直是德国霍夫曼Hoffman的天下,一台拉床甚至高达1亿元人民币。一台机床的价格,快要顶一个中等企业的产值了。而中国机床像赛车一样,一旦进入赛道,就会进入自动周期变档的方式。在过去9年,畅尔以三年一代产品的速度,从四轴到五轴,到正在研发的六轴。全球最好的三家拉床都集中在德国一个小镇上。中国高温燃气轮机,一直是德国拉床支撑起来的。十五年前,哈电集团引入GE燃气轮机的高温合金轮盘的拉削,需要通过购买霍夫曼高速拉床而实现。这在当时,就已经是里程碑的大事情。而现在这样的机床,已经被突破了。反过来看,这些百年老店的最大危机,可能就是迭代速度已经失去发动机。而中国机床企业正在以惊人的加速度,就像午夜街头经过改造的赛车,轰鸣般地追赶上来。高端用户的高频互动,加速了这个进程。

机床是精密制造的贴身伴侣。当汽车、飞机或者航天产业发展的时候,机床产业也会随之而振兴。这正是催生中国机床走进春天并万向更新的力量。

这些都是令人兴奋的“型号突破”,与此同时还有机床的“可靠性突破”。

对于通用性机床而言,机床的可靠性至关重要。仅仅看技术指标,并不能说明问题。换言之,即使机床的功能指标可以达到要求,但是机器的可靠性、持久性,才是用户购买意愿的关键指标。这就是为什么在过去,经常会出现“首台套总是成功发布,但行业总是不理不睬”的原因。在车间现场,机床的工作环境要比实验室恶劣的多。实验室的样机,容易成为纸老虎。车间里的温度、湿度、电磁波,都会让纸老虎露出原型。

很多民营企业尤其是浙江,正在表现出良好的制造工艺,从而大大提高了机床的稳定性表现。浙江海天精工的龙门、温岭的东部数控的车床,浙江玉环市的海德曼车床、浙江新昌的陀曼齿轮机,以及东莞的乔锋立加等,稳定性都已经上了一个大台阶。在浙江温岭的巨鑫机床,则专攻立车和汽车生产线。在某些国际市场,替代了埃马克退出的空间。

温岭机床企业家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对机床的狂热。这里许多机床的创始人,都没有高大上的学历。然而他们几乎从一开始工作,就跟机器跌打滚爬在一起。

东部数控的创始人操着浓厚的口音,令人难以听清。但他可以把中国历史十八罗汉的每一家、每一个型号的机床都倒背如流。他亲手拆解的机床不下数千台,对于装配结构都是了然在心。就像倒背如风的降龙秘籍一样,机床的精度奥妙就是掩藏在其中。这让人意识到“机床就是一门实践的科学”。东部数控的创始人本身是一个工匠,但却一直致力于将“工匠秘诀显性化”。这里鼓励将各种技术诀窍表达成书面文件,公司专门有人负责“整理诀窍”。而且,企业对外非常透明。很多操作规范,对外毫不设防。这种透明、共享的态度,体现了中国机床一种自信向上的新精神。

打破五轴的神秘

五轴在很多时候,被当做一种高端机床的代表。这使得真正能够完成五轴联动的厂家,不得不出来声明自己是“真五轴”,试图跟那些采用“3轴+2轴”的五轴进行区分。这种区分,或许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生产五轴的机床厂家实在太多了。两年前2023年在北京CIMT机床展,五轴机床只有50多台,2024年上海机床展CCMT有120台。而这次2025年北京CIMT展,大约有400台五轴机床在展出。400台!五轴机床展示呈现了烈火燎原之势。这让日本机床行业感到惊讶。日本机床是对中国机床技术发展最为警惕的国家。一方面这是它最大的“市场大锅”,另一方面也是“技术锅盖”封锁最严密的地方。但即使严密的封锁,恐怕已经难以防范。中国机床制造在早期济南一机床繁荣的时候,还有着日本技术外溢的营养成分。而现在几乎难以看到,中国机床从日本机床最为受益的地方,在于它在中国大量建立工厂所留下的熟练工人。

马扎克的独资公司宁夏小巨人,在中国获得了丰厚的利润。但它也以一己之力为宁夏培养了一个机床产业集群。东莞乔锋、大连科德来到宁夏,不为研发不为供应链不为市场,只为这里有着丰富的熟练工人。马扎克、德马吉都为中国培养了大量的人才。

五轴机床已经打破神秘化。更多的五轴机床也在涌现。广东今科、北京博鲁斯潘、江苏博阳、南通国盛、广东科杰,都在规模化地推出五轴机床。而五轴之王的大连科德,则展示了惊人的爆发力。这真是可喜的现象。当然价格也跳水的厉害,小五轴机床的市场价格正在不可思议地向30万元逼近。

五轴立式加工中心,正在出现“摇篮五虎”。这包括大连科德、北京精雕、上海阿帕斯、东莞埃弗米和山东豪迈。它们都实现了摇篮的自主化。而作为旋转轴的AC摇篮,对于立加非常重要。摇篮的自主化,跟转台之于卧式加工中心一样,都看成是机床附件的一种有意义的突破。

有意思的是,这五家五轴机床厂,都可以看成是半路出家。

精雕是从雕刻机出身,它从轻型雕刻进入到手机机壳加工,并最后切入到主流机床市场。

大连科德是从数控系统开始,为了推广自己的数控系统,不得不进入机床行业。

山东豪迈则是五轴机床的重度用户,他们购买了太多的瑞士米克朗和德国哈默的机床。在看透了机床的使用特性之后,豪迈这样的工程师思维富集的企业,也摇身一变变成机床主机厂。正如GE一度是3D打印的主要用户,后来它通过一系列的并购之后成为最大的3D打印制造商。

东莞埃弗米的创始人来自德马吉,跟海德曼技术团队来自马扎克一样。他们作为外资高管多年,应该都非常熟悉机床的肢体。精密装配的制造工艺本身,已经不再是瓶颈。他们只需要借助高效的技术管理,就可以做出型真神似的机床。

而上海阿帕斯则源自它的雅科贝思直线电机,从零部件直接进入到主机制造。直线电机跟机身有着直接的贴合面,大量的热量如何传导出去?这需要精巧的电机冷却结构设计,这也是传统机床厂的弱项。而阿帕斯则以此为专项突破,打开全新市场。

机床行业充满了实践的门道,不可言说。大量经验的漩涡,培育了许多未经证实的技术偏见。这些如大河一样宽阔的偏见,形成了新技术突破的天堑。

直线电机驱动的五轴机床,一般认为只能进行金属轻切削。而现在重型负载的重切和硬质材料的硬切,都开始变得稳健可靠。航空发动机的叶片加工,已经验证了这一点。直驱机床在重切时,完全可以将主轴的最大扭矩充分发挥出来。机床的铣削过程就像犁刀翻土一样会有刀片的轮番切入,而直驱电机的快速响应正是最佳用武之地。

从国际品牌来看,哈默主要是机械动力为主。联合磨削一直在不断收购。它在2024年收购瑞士GF,而GD旗下米克朗的五轴铣床也主要是采用丝杠设备。而直驱则需要500多万元,且多是轻切型机器。而阿帕斯200万元的重型铣床,实现了直驱五轴的平民化突破。这使得中国机床,终于可以从德国哈默机床、米克朗的铁通围墙,撕开一个口子。“直驱重切平价”,使得直驱五轴机床的天平,正在向中国厂家倾斜。

当传动形态上有新的突破之时,其实就是中国机床的机会。实际上,不少欧日机床早已经布局了直线电机的机床。德国的巨浪、罗德斯都是如此。罗德斯聚焦在模具轻切领域,而巨浪展现的则是高效切削。两年前巨浪的叶轮高效切削,只需要2分钟,而滚轴丝杠驱动则需要8分钟。牧野用于铝材加工的大功率主轴配直线电机的铣床,也在加速推出。

从这个意义而言,中国企业出现的并不晚。中国机床可以更加开放地拥抱直驱电机技术。

这五家没有一家是传统机床厂,给了中国机床界一个新惊喜。做得好的机床,不一定要从传统机床走过来。半路出身、跨界行业的企业,不为传统所累。这些充分化的机床市场,民营企业有更好的灵活性和激励机制去突破。

上海阿帕斯走的是直驱电机的路线,而且号称“生而直驱”。这给人一种很深的印象。中国机床,需要有一种独到的标签,来识别自己,而阿帕斯就做到了这一点。相比之下,沈阳机床,虽然在龙门、车铣都有了突破,但它的技术特点,显然还无法清晰可见,体现出的是一种技术支点的模糊和商业思维的缺失,尚需假以时日方能拨云见日。

国产机床已经出现了“大牌平替”的气势。春潮初上之时,呈现出一番月出东海、江浪翻涌的景象。

新能源汽车的飞来峰

汽车是机床之母,汽车行业几乎占据机床消费的40%。每个国家的汽车行业的崛起,都伴随着本国机床行业的发展。正如英国汽车的高速发展,就会有桥堡、999这样的英国机床伴随。日本和德国成为机床最强之国,跟它们的汽车工业息息相关。以倒立车而知名的德国埃马克EMAG,以其简洁的占地面积和易于组线的方式,就可以在汽车行业脱颖而出。意大利和法国作为重要的汽车生产国,它们的机床至今依然强大。而韩国则伴随着现代、大宇、起亚等品牌崛起,相应的现代机床、大宇机床、斗山机床等也都显赫一时。

唯一错过自己国家汽车产业这趟高速列车的,就是中国的机床行业。中国汽车是通过合资的方式而发展起来,大量的外资机床也跟随各自国家的汽车品牌而自然地充塞了汽车的流水线。像德国Grob这样专门做发动机生产线的,像德国钴领、TBT、蓝帜等这样看上去非常小众的刀具公司,大量活跃在生产车间里。

中国机床和刀具,来不及有机会在最大的市场获得商业竞争力。然而,当新能源汽车在中国高速发展并引领全球速度时,中国机床终于没有错过这次机会。

最能代表这样一个浪潮的机床企业,莫过于广东东莞的巨冈和浙江新昌的陀曼。一个提供便于自动化组线的卧加,一个是加工齿轮的齿轮机床。

新能源汽车零件数量显著减少了近50%,而大量使用一体化结构件。一体化的成型机床、摩擦焊等设备需求增加,还有一个部分是零件的形状在发生变化,大型集成、复杂、异形零件成为新的需求。这就要求机床工序集成自动化要设计新的解决方案,满足汽车产业的发展需求。

而由于发动机及其零部件消失,对传统金属切削机床的需求大幅度降低。

与此同时,零件材料也发生了变化,

特斯拉电动车的超级工厂和超级压铸,让“Giga(巨大)”一次得以流行。超级压铸技术让汽车部件化零为整,以往多个零部件组成的单元现在只需一次压铸成型。而铝合金等轻量化材料正在替代传统钢材,占用量占整车30%左右。如何加工这样的一体化铸铝件,则是金切领域的新挑战。对于轻型铝加工而言,直线电机是非常适用的技术路线。

从手摇机床起家的巨冈精工,准确地把握了时代的走向。

巨冈最早主要是面向3C电子产品,如手机壳的加工。在这个领域还有创世纪、精雕这样的霸主企业。精雕主动退出了这个行业,而转向更高附加值的模具加工。而巨冈则顺利地完成了惊险的一跳。它研制的直驱的五轴加工中心,可以对车身一体化压铸件进行多方位的加工,不同工艺的一次性完成。这使得它进入了蔚来、理想、小鹏、赛力斯等电动汽车制造商的法眼。

这其实也并非个别现象。如东莞的乔锋机床,也是从3C电子的钻攻机开始。而现在则扩展到车床以及车铣复合领域。它在宁夏建立工厂,借助于当地的人才优势,加大中高端机床的挺进速度。

电动汽车虽然不需要燃油车那么多的齿轮组,但齿轮箱依然存在。动力电池的驱动,使得轰鸣的马达声消失了。这让齿轮箱有任何啮合的声音,都是不可忍受的。万里扬齿轮、双环齿轮这些公司需要在齿轮精度下更大的功夫。这些企业一方面采用秦川机床,缓慢地替代瑞士莱斯豪尔。另一方面,像浙江陀曼的滚齿机则以其稳健的表现,也赢得青睐。陀曼精准地阻击了三菱重工的滚齿机,在中国齿轮机床上大放异彩。这种风头,一度超过了传统齿轮机厂家的重庆机床集团和南京南二机。三菱重工有一箭之仇要报。当日本尼得科收购三菱重工之后,加大在浙江平湖建立工厂。尼得科最重要的任务,反而是要夺回从陀曼手中丢失的阵地。

不是只有中国机床抓住这样的机会。那些在中国深耕多年的海外机床,也有准确的预判。已经成为日本马扎克的独资公司的宁夏小巨人,丝毫没有错过时代的浪头。卧式加工适合于多工序作业,便于实现Giga压铸件的集约化加工。马扎克的卧加在中国汽车市场处于遥遥领先的位置。而像宁波旭升这样的铝件厂,自然就成为采购大户。日本机床企业向来耳聪目明,它们的眼睛,从未错过地平线上浮出来的猎物。这种市场洞察力和反应速度,犹如猎豹。它被德国机床如同大象一般的稳重表现相比,对时代巨变会呈现更快的适应能力。

机床部件其实跑的更快

机床的好坏,跟整体系统性最为相关。主机厂要做好精密装配,而零部件也要公差妥当。零部件往往在机床行业被称之为““机床附件”。这一听就是“主机大男子主义”。机床附件广义上可以包括很多传动件和功能件。但“附件”二字,掩盖了它的自主性。“机床部件”,应该是更好的概念边界。

但在过去,主机厂曾经有一个倾向,将机床发展不力“归罪于”机床部件的太弱。作为供应商的乙方,机床部件厂家只能集体哑言,难以张口辩驳。

然而,这种半真半假的甩锅语词,容易掩盖中国机床部件已经取得的巨大突破。

就运动传动部件丝杠导轨而言,一直是日本THK、博世力士乐和台湾上银的天下。然而,广东凯特的丝杠导轨,已经为博世力士乐进行代工。而德国德马吉森精机在浙江平湖的工厂,探讨是否可以使用南京工艺的导轨丝杠。

作为丝杠导轨的领导者,台湾地区的上银和银泰作为关联企业,无论是从品质和可靠性,都还高于大陆厂家。但在中国,资本对主机的热情也蔓延到机床部件。各方面对丝杠和导轨的支持力度,也都很大。可以在2025年立下一面小旗子Flag,三年之内,这方面应该会有巨大的突破。

长春禹衡光栅尺在很多机床上表现稳定。而有意思的是,这些企业的成长往往就像“地瓜堆”一样,是一窝一窝的出现。在长春,就会有长春光机数显和长春七海光电这样的光栅尺生态群落。

广东昊志主轴,在国内已经有70%以上的占有率。在五轴龙门最重要的五轴头领域,北京伊贝格,正在跃跃欲试挑战德国霸主Kessler。龙门的价格为400多万元,光铣头的价格就是130万元。伊贝格以80万元的诱人价格,开始了轮番的挑战。能够进入拳击场的围栏之内,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这样的挑战,也是逐步前进。北京伊贝格的技术源于90年代末开始代理德国西麦克五轴头。通过大量的维修服务,五轴头的制造技术也在扩散。伊贝格进而增加研发探索的时候,就迅速崛起为国产五轴头的第一品牌。

然而伊贝格五轴头可以挑战Kessler,但里面的电主轴,则无法独立实现,它要么购买Kessler或者瑞士贝舍Bessey。或者采用国产的电主轴如深圳爱贝科。前浪向前涌,也靠后浪推。后一个追击的波浪,就要形成跟随式的发力。

如果看中国部件的突破,就像剥葱头一样层层穿透。首先需要啃第一层的主部件,完成第一层之后再寻找第二层的零件。一层一层剥到底,机床的整个供应链就会穿透。

这种传统并非是线性向前的,在机床如此古老的行当里,最近几年机床老兵经常会碰到陌生的新兵对手。比如烟台艾迪本来为工程机械配套,为三一重工做液压油缸、破碎锤。而现在,它已经进入丝杠、导轨和刀具领域。充分竞争的市场,哪里还有像样的边界,能够挡住圈外的人?到处都是被野蛮人冲烂的篱笆墙,墙里的冲出去抢粮食,墙外的冲进来抢牛羊。

这就是跨界冲击波。这是中国供应链丰富的表现。万物霜天竞自由,到处都洋溢着春天里牙根鼓动的气息。企业之间的相互嫁接,人员的广泛流动,就会形成全新的物种。企业的竞争对手,也很难再像以前那样,有着泾渭分明的定义。

与台湾地区的较量

中国台湾地区的机床部件,一向在行业渗透率很高。这得益于它与日本机床密切的技术来源。但时代也在悄悄地变动着指针的方向。

作为装载刀具的重要载体——刀塔,技术是从德国肖特、意大利迪普马逐渐传播过来。台湾地区的刀架,曾经有着明显的优势。台湾刀架一部分是主机厂自研自用,比如友嘉。另一部分是专业厂家,如六鑫、旭阳等。

然而最近十年的发展,大陆的刀架已经明显发展起来。中国台湾地区的原产刀架的存在感,有所降低。大陆的老品牌烟台环球和温岭的三和,已经有了明显的质量提升。而在常州、在大连也出现了明显的刀架产业集群。

同样,在转台技术方面,机械的复杂性正在被电气化技术所颠覆。原先复杂精密的机械传动系统,被高精度高速度高响应的电气技术替代。各种直驱电机、角度编码器、电主轴,都取消了机械的复杂性。而气动钳制器等元器件的成本降低,也让转台制造的门槛大幅度降低。随着机、电、液、控等耦合技术的逐一分解,转台的精度、转速、承载、刚性等主要指标,也就一一突破。剩下的就是可靠性,这就是靠各家对系统完善的打拼了。

这使得台湾地区的转台厂商如德川、旭阳、亘阳、宝家诚等,都面临着直驱替代的影响,市场统治也在直线下降。

小规格转台处于技术成果低垂化的阶段,一哄而上的局面也就难免了。剩下的就是逐底竞争的残酷成本之战,台湾地区的机器制造完全没有优势。

而大规格的转台,还是电气驱动暂时无法波及的领域。就功率密度而言,电气无法替代。比如直径6米、全静压的转台,要求的驱动力是直驱电机无法满足的。这些转台,主要是面向重型机床。而烟台环球的转台在这个空间则依然是稳稳当当。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看看中国台湾地区零部件的发展,最近两年被大陆的零部件厂家,蚕食的厉害。台湾地区的机床,好像被孙悟空喊了一个“定”。这种“定身术”,使得它停留在原地而增长不大。

从性价比上来看,台湾品牌越来越受到大陆的竞争。台湾引以为豪的主轴、刀架、转台等设备,都被大陆制造商一一切割。台湾已经淡化了存在感了。

台湾机床的“原地踏步”,从反面展现了机床行业的退化路线。机床进步只有三条路径:原理的突破,制造工艺的提升,或者是用户的反推力。

台湾的技术主要来源于日本,而缺乏自身的成长突破体系。而更致命的是,台湾地区缺乏汽车等制造用户,为它提供知识反哺的能量。它想在航空或者新能源汽车的突破,却无法依靠地区的力量。

台湾地区的机床发展,一直胜在制造工艺,胜在人机料法环的精密管理。这其实正是中国机床这两年快速发展的一个主要突破口。兵团突破的箭头,正好击中在台湾地区机床商的主阵地。短兵相接的遭遇战之中,中国大陆机床与附件厂家有机会赢得这样的战斗。

中国台湾机床的退化脉络图,会在中国大陆机床的大反击后期,变得更加清晰。同样的战斗,也发生在中国大陆与韩国的机床较量。

然而,台湾机床附件整体依然胜出大陆一筹。因为它保留了两大补血站。

第一个血站是是来自日本的机床用户。像台湾世圣,一直给日本最负盛名的卧加制造商三井精机提供转台。这同样可以拿到大量准确的使用数据。三井精机最早是做计量出身,精度天生比机床高一个等级。它对世圣的数据反馈,对世圣有着重大意义。

同样台湾钲通的刀塔,主要是给日本大隈做配套。能够进入日本体系,表明精度和一致性是相当高的。最重要的是,它得到了使用数据的反哺。日本机床商所要求测量和测试的方法,往往都是完整的指标体系。而日本机床厂的使用数据,需要返回给刀塔零部件进行设计。

第二个血站,则是来自台湾的工研院和PMC。这两个院所,对台湾机床进行前瞻性的研究。例如切削液、排屑机,都是按照能耗和环保,完全符合欧盟的绿色。而大陆企业,对此还没有引起关注。

台湾宵特GPM的刀塔,在大陆也享受声誉。位于温岭的三和刀塔,跟GPM有类似。GPM内置电主轴的动力铣削刀塔,可以达到1.2万转。而大陆则只能达到5000转。这门技术就是台湾工研院协助开发的,采用了良好的热平衡控制。而开发成功之后,技术不落地,直接只卖给GPM。

台湾工研院还会做的更多,它起到了向企业传授花蜜的作用。它会有单独的培训课程,向企业传授如何进行高精度刮研,从哪个角度刮研。这种技术雨水的灌溉,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如果再放眼整个台湾地区的机床市场,它的机器影响力依然站在前方,只是作为追赶者,可以开始听见对方的呼吸之声。

目前中国台湾地区的机床的整体水平,和韩国机床一样,整体上看依然比大陆机床领先。然而,在一些领域、一些厂家的身上,已经出现反超的迹象。这种反超的缺口,只会显著性地扩大。例如浙江海德曼、北京精雕和东莞的乔锋。精细化管理已经长成机床企业的一部分,而这恰好是传统机床厂的短板。这是中国机床行业在技术突破之外,最为可喜的进步。

供应链内化的喜忧

中国机床出现了两大全新的局面。一方面是关键用户的大门,已经打开。无论是沈阳机床大连科德,或者是浙江温岭北平磨床,都是这样的受益者。另一方面,机床零部件的发展迅速,已经在各个角落发动“对标的鏖战”。整体而言,机床零部件的发展,已经大致领先机床主机一个身位,这使得主机厂可以更加心无旁骛地研究整体的系统。

当然,对于特别昂贵的零部件,机床厂也不想将利润甩在外面。对于龙门加工中心而言,五轴头是最关键的部件。一台普通五轴龙门大约400多万元,光五轴头就大约130万元。国内的龙门加工,一方面自己开始尝试制造,一方面也会开始选择国产化如伊贝格五轴头,能够节省将近50万元。

机床与机床部件的关系,有时候也很难完全说清楚。日本机床,就出现了一种反分工的奇特现象。尽管德国机床,从感觉上会觉得精密性比日本高一些,但从产业发展未来而言,日本其实更胜一筹。

日本大牌机床,非常强调自研。龙头企业,都有自己的制造能力。日本大隈的龙门,最难做的五轴头就是内部车间完成的。而日本机床领头羊马扎克,则更是有广泛的的内部零部件车间。马扎克在三菱数控的基础上,独立开发了专属数控系统。马扎克连刀塔都自己做,这种独有结构在行业里也很有名气。

对于强调专业分工的日本,机床行业呈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供应链的内化。日本机床制造商倾向于认为,高端机床所有涉及精度部件,都要自己涉足。这是由于精密部件即使精度达到要求,但各个部件尺寸之间是相互嵌套的。如果是外来零部件,那么机床在零部件的反复叠加组装之后,最重要的振动、平衡和重心等往往就不可控。

五轴头的结构非常精巧,要求尺寸小、重量低。因为重量过大,会导致速度惯量过大,而影响整个动态性能。然而它又需要非常坚硬,刚性结构要好。它对铸铁的材料和工艺,都有着挑剔的要求。而外购件的标准尺寸,往往无法实现这一点。

只有一开始的零部件设计,与主机整体设计是一气呵成,才能做出浑然一体的最优效果。这跟苹果电脑,软件、计算芯片和通讯器件,都要自己来实现,是一个道理。只有如此,软件才能精准地用尽硬件的每一处潜能。

从成本角度来看,外部采购的成本肯定要低。但是,它未必能提供最好的质量。只要机床能卖出价格,每个机床主机厂可能都会希望自己来完成零部件的设计。例如豪迈、科德等所用的转台都是自用而并不对外售卖。北京精雕的CAM软件技术,电主轴都是自研技术的典型标签。

这种日本机床最为典型的自研自用的内化供应链,也成为追赶者的壁垒。尽管内部技术有独家之妙,但由于只流转在封闭体系之内,难以使得整个行业受益。

主机厂供应链内化,固然是巨大的突破,解决了有无的问题。但这无法帮助产业整体繁荣。

在中国这样一个对基础工业支撑有着庞大需求的国家,供应链内化无法让机床产业完成规模性的工业化。从1到100的桥梁,被提前走过的人顺手拆掉了。而更广泛的行业支撑,还需要靠广泛的第三方机床部件来实现。这正是广东昊志主轴、烟台环球转台与摇篮、洛阳鸿元轴承的广泛意义。它们支撑了机床行业的群体性繁荣。

数控系统还需要加油

然而,在核心大脑的数控系统方面,依然没有看到显著的突破。这略微有一点遗憾。

大连科德的数控系统有广泛运行的表现。科德的五轴机床,有1000多台在现场工作。这里的数控系统,大多数都是光洋的。用进废退,越用越强。广泛使用的用户,可以帮助机床部件建立起铜墙铁壁的可靠性的长城。然而,光洋的数控基本都是自用,能否在外部机床复制,也存在一定的悬念。而那些专攻高端数控系统的企业,可能还需要继续加油。机床是一门实践的艺术,用起来,才是真好用。

品牌平替,也并非只有发生在高端。在中低端领域,霸主地位的广州数控GSK,也有“中年危机”。位于苏州的台湾新代,也在市场上对广州数控发起了巨大的挑战。新代采用了腰部切入,然后向下竖切的方式。它最早是从小型车铣复合进入,现在加工中心用量也不少。尽管中低端车床,依然是广州数控的价格优势。但是,新代不断下探的价格,也会逐渐压迫广州数控的主动脉。而后期之秀的中山迈特雷,也发起了同样的猛攻。广州数控作为中国数控系统的第一把交椅,如果不能尽快解决中高端数控突围的问题,它可能在底部被更快、更灵活的小企业所围剿。

这其中能够看到古化石的痕迹。最早的蓝天数控,虽然改名为沈阳高精,但也缺乏了往日突破的气势。尽管它在特定国家有出口,而在国内主流机床市场则并不多见。

工业母机作为一个高度市场化的商业市场,在行业金字塔的各个层级都有激烈的搏击。拥挤向前的相互替代,从金字塔的腰部,到底部,已经全面展开。然而,高度内卷式的竞争是中国行业发展的最强磨刀石。数控系统的磨刀石,还可以擦得更亮起来。

巨大的隐患

遗憾的是,对于机床主机厂而言,精度与可靠性,依然是一个共同的谜。到底什么是“好机床”,依然没有共识。当人们觉得举国体制有优势的国家,出现“机床没有共识”的现象,有点令人惊讶。这意味了中国机床界对正向设计的认识,依然有着巨大的不足。

机床的共振频率如何定义,修改那些加强筋的形状会改变一阶共振和二阶共振的频率?

铸铁材料的杨氏弹性模量,应该如何选定,才能使磨床精度保持稳定。需要多大的变形区间,才能更好的吸收多余的应力?

在力学之外,温度变化引发的机械热应力如何消除?热应力的管理,是中国机床可靠性的一只巨大的拦路虎。日本牧野的三轴铣床和卧加,制作非常精良。即使中国采用了直驱电机的抄近路的技术,依然无法企及它的精度。因为更高的精度,并未完全由直驱控制来决定,而是依赖对环境温度管控和热补偿管理。摸透温度的脾气,正是制造精密机床的命门。

这些跟基础原理相关的探索,在中国依然是一片黑森林的盲区。人们不清楚在这些雾气缭绕的背后,是哪些力量在发挥作用。

中国机床的进步,在制造技术上有了很大的突破。而在设计原理上,依然有诸多盲区。瑞士肖布林车床,巧妙地利用了不同接触面之间的粗糙度的自然配合。正如醉拳一样,每一招式看上去似乎都是有缺陷的,但它们的前后组合构成了浑然一体的招法。瑞士机床对于贴合面的因势利导之功,以至于它在导轨方面都不需要刮研。

这几乎颠覆了人们对精密机床的认识。在中国,刮研技术,几乎是精密的唯一通行证。而一些瑞士机床厂,就是用高超的设计,免去了这样的环节。这样的诀窍,中国机床界还需很长的时间,去揣摩清楚。

在机床结构与振动频率方面,上海理工大学的科研团队,多年来跟德国机床院所一直有着亲密的交流。只可惜科研转化氛围不足,胸中空有奇才,无人前来问计。这正是底层基础突破的尴尬。这样的成果,本来跟沈机已经有了非常好的基础。但随着沈机的改制,这种合作也不了了之。

也有好消息是,深圳吉兰丁正在从用户使用机床的工艺入手,通过物联网技术收集机床使用数据,形成机床设计知识包。它将更多机床工艺知识显性化,从而让机床设计工程师,能够更好地“看到”设计背后的原理。这些用工业软件固化下来的知识,会促进人们更好地驾驭那些还未曾掌握的基础原理。

除了技术,还有商业智慧的考量

中国优秀的机床制造商,正在进入“幸福的对标期”。这些机床公司的技术路线其实非常单纯,只需盯紧对标对手,就足够了。正如浙江北平磨床,只需要盯准太阳工机的立磨,穷追猛打。这对于企业家而言,也是一个单纯的工程师时刻。

就技术路线而言,对中国所有的机床厂而言,蒙着头都可以选对路。然而在具体商业路线上,则需要有均衡的产品策略。

企业需要确保“流水型”产品,也需要有“攻坚型”的王牌。例如大连科德在流水型产品,瞄准的是德马吉森精机五轴加工中心。这种稍微常见的机型,为科德带来有效的现金奶牛。

如果是纯定制化的产品,或者航空特定领域的专机,很难通过规模效益和供应链赢得合适的利润。仅针对某一具体行业设计,客户群较为单一和狭窄的企业将面临较大的风险。

专用机型上使用的功能部件,实际是其他机型的复用。这只有通过通用的制造体系,来寻找支撑。由于通用型机床的数量保障,使得部件的成熟度大幅度提高,进而为专用机型奠定基础。

由于处于追赶位置,机床企业必须特别关注流量型与尖刀连之间的平衡。中国机床的经营方式,已经无法按照传统机床品牌所走过的路。

国际机床品牌,已经在利基市场的全球版图获得了垄断性的存在。它可以全力以赴。而中国攻坚型机床,一开始只能依赖有限的中国市场。作为追赶者而言,起初很难进入全球市场。这意味着企业无法在一棵树上吊死。

像利基特瞄准了一个狭小的市场,每年只能生产上百台设备。这是一个“利基特的悲剧”,供应链将没有任何优势。

同样无法突破自身躯壳的事情,也发生在瑞士西普SIP机床和美国摩尔。后者在2006年被瑞士机床集团的斯达拉格所收购。在2016年,SIP原有机床厂被进一步合并搬迁。美国摩尔的坐标镗,早已名声大噪,这是美国为数不多的早期十大机床的幸存者。然而,目前也是不温不火。这种行为只能够走向衰减的振荡波形中。包括美国的摩尔,精密机床的西浦,都有这个问题。

这些机床最后都是被自己的策略所击败,缺乏完善的制造共性系统。

无论是从生产制造,还是供应链,都完全没有成本优势。当面临着工业化思路发展的机床切入进来,这些作坊式的制造,将很难生存。

而产品的发展策略,也有诸多守正出奇之处。

面对哈默的五轴加工中心,科德采用了“跳棋式”的之字形产品开发策略。每推出一款的新机型,都需要考虑尺寸的有效覆盖度。科德在发展五轴加工中心的时候,往往在400mm台面之后,直接跳到800mm台面。等800mm台面市场稳固,再反向制造600mm台面。当800mm以下的产品稳固,则跳过1米台面,而直接指向1.25m。当这款大尺寸完成之后,再反向进攻1米。这种之字形的产品规划,最大限度地拉长了加工尺寸,尽可能延展机床覆盖的量程。某种意义而言,这是产品研发策略,也是一种营销攻心术。

然而,也不能浪费每种机型尝试新技术的机会。一代机型一代“闪烁灯”,要有特殊的技术特色,来占住用户的心智点。在1米台面的型号里,科德尝试着将机床的床身全部采用焊接钢结构。如果沿用哈默的道路,则采用人造大理石叠加铸件的方式。而现在,通过新型号来练兵的时候到了。由于钢比铸铁抗拉强度提升一倍,焊接钢结构可以做到更好的刚度和强度。

然而,焊接钢结构会迎来机床最大的敌人:应力。焊接过程是一个忽冷忽热的过程,从而产生大量内应力。这些应力即使在退火炉进行缓慢消除,依然会保留一部分。应力是机床的万恶之源。它将会在整个机床寿命周期里,成为一种“反派”力量,影响机床的精度。

在这个时候,需要精心设计车身的结构,让它的应力分布能够按照预设的路线进行分布。这正是正向设计的核心精髓。这种产品突破,是一个双重含义,一方面补齐产品的谱系,另一方面也通过力学与结构件的优化,深化对机床设计的理解。

在行业整体上,中国机床依然需要考虑整体的分工布局。通用技术集团目前的布局,依然宏大。它的机床规格有近900个,而在金属切削加工机床领域则覆盖80%以上的产品类别。这对于通用技术集团,恐怕并非是一个值得自豪的数据。可能85%以上数量的机床,已经进入充分竞争的领域。这些机床需要灵活的市场策略和变化应对,大集团很难发挥优势。通用技术集团回归攻坚型的机床主战场,可能是最好的路径。而在流量型机床,它是很难跟民营企业去竞争。

小结:兵马相见

中国机床的市场,楚河汉界线乍现。在中低端机床,很多民营企业已经熟练地掌握着机床工业化的密码。高端机床领域,跟德国、日本、瑞士机床形成了清晰可见的迎面相撞的局面。这是过去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现象。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催动着万物骨骼像竹子拔节一样劈里啪啦地疯长。

中国机床,迎来了涌动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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