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能翻译中文圣经的传教士,是怎么学习汉语(方言)的?
最近在读丁韪良所著的《花甲记忆》,里面有一章专门写到他是如何学习汉语的,给我启发很大。
丁韪良是美国长老会传教士、外交官、教育家,晚清时期在中国活动的重要人物。和近代很多来华的传教士一样,他是一个中国通。他1850年左右先来到宁波,开始学宁波话,六个月之后就可以用宁波话讲道,后来他又学会了北方的官话,得以成为美国公使跟清朝官员谈判的翻译,再后来,他成为京师同文馆和京师大学堂(北大前身)的总教习,为当时的中国培养了首批外语和科技人才,推动现代学科体系的建立。
我喜欢阅读来华传教士的传记,会特别关注他们是怎么学习汉语的,因为我对语言学习非常感兴趣。应该说,丁韪良的语言学习效果非常卓著,无数跟他一样来华的西方人,也都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掌握当地的语言,从而实现交流。我说的当地语言往往指的是方言,而非我们现在的普通话。
我们现在所读的和合本圣经当年就是一群美国人翻译的,他们究竟是怎么学习中文的?不得不说,他们是掌握了外语学习秘诀的人。那是一百多年前啊,没有像样的教材,更没有任何电子媒介,很多人来华之前,对汉语一窍不通,却能在短短数月内实现交流,时间长了就成为渊博的汉学家,能将圣经翻译成如此优美的中文,有的后来还被西方知名的大学聘请为汉语教授。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的学生苦学了十几年英语,却不能实现英语交流,可见我们的学习方法错得多么离谱,这也正是我花了很长时间去研究的一个主题。为什么在学习资源如此丰富的今天,我们的学生学不好英语呢?因为我们并没有掌握语言学习的秘诀啊。
首先,任何语言的本质都是声音的交流,学习语言就是要先学声音。丁韪良刚来宁波时,请来的汉语老师是不懂英语的本地人,老师指着一件物品发出声音,丁韪良就跟着念,这就是学习声音。实现交流的前提是建立声音和意义的直接联系,听到声音就能想起相应的意义,这才是学习语言的正确进路。反观我们是怎么学习英语的?读写先行,建立的不是声音和意义的直接联系,而是声音和拼写之间的直接联系,背单词学语法,大脑里储存了一大堆英文符号,却没有储存有意义的英语声音,当然听不懂也说不出。
其实,我们学习英语一直都注重读写和翻译,不注重听和说,这种方法称为“语法翻译法”,用这种方法学习任何外语,结果都是聋哑外语,不能实现声音交流。
英语是拼音文字,重音不重形,英语为母语的人很多人都有阅读障碍,只能通过听来学习,但并不妨碍他们成才,就连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的拼写都是经常有错误的,但并不妨碍读者理解他的意思,也不妨碍他成为总统。学习英语,掌握声音是最重要的,掌握了听说,拼写就简单多了,特别是对于习惯认字的中国人来说,听力能力能向阅读能力转化,反之则不能。
中文则是象形文字,重形不重音,我们可以互相听不懂对方的方言,但没有关系,能写就行,所以识字是一个千古执念,书法是每个读书人的必修课。我们读书时,英语老师要求我们要把英语单词写得工整好看,其实对于学习英语一点作用也没有。
正是因为拥有英文大脑的丁韪良们善长从声音学习语言,所以他们无论在中国哪个地方学习哪种方言,都能很快掌握,前期不会浪费时间在读写上面,等到听说流利了之后,再来学习文字,日益精进,终成中国通。
同样,我们学习英语,前期应该彻底放弃学习读写,只练听说。这正是我教我儿子学习英语的方法。在他六岁前,他不会让他学习认字,只让他听和说。他三岁多我开始教他英语,现在他的英语听说能力,已经比我大学毕业时的程度要好,而他还不到五岁,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他已经掌握英语的声音,能够如母语者一样用英语进行思考和交流了。
要做到这一点,我总结需要做到以下步骤:一、大量地输入孩子可理解的听力内容。二、能理解的听力内容要在不同的场景中被反复听到。三、在前两项的基础上,要适当地增加语言的难度,让孩子不断进步。
除了学习方法之外,学习动机和目的也是帮助丁韪良们快速学好汉语的关键。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当地的语言宣教,所以必须要学会外语。迫切的动机和明确的目的对学习外语大有益处。反观我们为什么要学习英语呢?我相信很多学校的英语老师都是不清楚的,非但不清楚,他们也不知道英语有什么用,他们没有读过英语原版书,没有用英语跟外国人交流过,也没能不借助字幕看懂一部英语电影。过去我在培训行业工作,接触过太多不合格的英语老师了,很多过了专八的英专学生,英语交流能力也很差。这也不奇怪,因为我们英语教育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考试。用这个目的来指导学习,学十年的效果也没有丁韪良们学习十个月的效果强。
最后,信心也是很重要的。具有虔诚信仰的丁韪良们是带着使命来到中国的,他们是怀着信心来的,很多人来了,就没有想着再回去。他们踏上中国土地的那一刻,就决定将生命奉献在这里,今天,在中国的土地上,可以找到很多他们的墓葬。他们学习汉语当然也是信心满满的,他们相信自己一定能学成,因为差遣他们来的那一位,一定会帮助他们学好语言,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阅读丁韪良的《花甲记忆》,还有一个感想,就是他对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的认识非常深刻,值得我们细细阅读。事实上,很多跟丁韪良一样带着使命来中国的西方人,都能深刻地理解中国,因为他们在用生命爱中国。他们的作品,我们应该找来读读,有助于我们理解自己的国家,也有助于我们睁眼看世界。
我们真的很需要睁眼看世界。
马丁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