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掉20亿?这国产片把老底揭了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众号「Sir电影」(ID:dushetv)原创。
前阵子,一则假消息疯传。
很快引发后续:
周杰伦方面辟谣。
新浪CEO“来去之间”转发新闻说,经过AI分析、新闻实证不足,去年10月就传过类似的假料。
再接着,新闻报道造谣者已被拘留。
消息是假的。
可是“那座城”的传说,好像始终没有破灭——
它仿佛是个吞噬一切的深渊,又像个能让人一夜暴富的梦工厂。
有一部电影,试图破解其中的秘密。
妈阁是座城
没有香港赌片里那种飞扬的荷尔蒙,也没有《赌神》里周润发点烟时的高光瞬间。
它冷眼旁观,将镜头对准了赌局之外的废墟,把澳门贵宾厅里的众生相摊开给你看。
海浪拍打着赌桌,碾碎了所有含着贪欲的人心。
01
提起赌片,很多人脑子里蹦出的画面可能是这样:
周润发一身黑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嘴角叼着烟,手指轻轻一推筹码,赌场瞬间沸腾。
刘德华甩着风衣走进赌场。
观众在“梭哈!”“同花顺!”的嘶吼中血脉偾张。
那是香港赌片最盛的时代。
90年代的银幕上,赌桌是英雄的舞台,结局往往是主角满载而归,观众看得热血沸腾。
但没人追问:赌局散场后,赢家真的能全身而退吗?输家又去了哪里?
香港赌片是一种感官浪漫叙事,它贩卖的是刺激和幻想。
而《妈阁是座城》却反其道而行之。
它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爽文的套路,而是站在叠码仔梅晓鸥(白百何 饰)的视角,冷静地解剖赌场里的人性。
《妈阁是座城》的残酷答案是:赌场没有赢家,只有幸存者。
叠码仔是什么?
简单说,就是赌场的“中介”,他们拉客户、放贷、催债,靠佣金吃饭。
叠码仔梅晓鸥,是这座迷城的“摆渡人”。
靠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在澳门的贵宾厅里游走。
她像猎犬般嗅出潜在客户:能一眼看出谁是潜在的“肥羊”,谁已经输到山穷水尽。
梅晓鸥的“打法”是托底——
她不只拉客户,还会在赌徒输光时借钱给他们,让他们继续翻本,自己抽成。
这行规如同慢性毒药:
赌客越输,叠码仔越赚;
赌客翻盘?那意味着更大的赌注和更深的泥潭。
赌场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叠码仔之间竞争激烈,每个人都盯着客户的口袋,恨不得从任何空隙里挤进去拉单子。
他们的终极梦想不是做一辈子中介,而是攒够钱,自己当老板。
但现实往往残酷,电影里有个细节:
赌场老板因为一次抵押失手,直接被替换。
叠码仔的江湖里没有永远的赢家。
电影里,澳门贵宾厅是个微缩的社会,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交汇。
史奇澜(黄觉 饰)是个雕塑家,那一双手原本是世外的洁净,曾是梅晓鸥心中“最不可能沾赌的人”。
却在赌桌上变得肮脏不堪。
他从风度翩翩的艺术家,堕落到为了筹钱还债,窝在越南的小赌厅,坑自己的亲戚投注。
他喜滋滋地对着电话那头的梅晓鸥大喊:“我表弟开始输钱了!”
——从艺术家到吸血鬼,只需一场赌局。
段凯文(吴刚 饰)则更具戏剧性。
他是个清华出身、游刃有余的地产大老板。
出场时意气风发,笑得从容不迫,体面儒雅,掌控一切。
可一旦上了赌桌,他的“面子”就会被一点点瓦解——
在赌桌上摆出茶壶风水阵,被服务员碰了一下就大骂不止。
被梅晓鸥追债的时候满口谎言,破防开始指责老友“你不要动我的家人”。
在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前,一托二十,赢了一亿足以还清欠款的赌资后,还不收手,一直玩到自己倾家荡产。
到最后,他窝在一个脏兮兮的小店,低声下气地求梅晓鸥再借自己200万。
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早就只剩扭曲与强装。
再多的财富和地位,也不过是金钱的囚徒。
赌桌上没有阶层,只有被欲望异化的“非人”。
02
为什么人会沉迷赌博?
答案藏在大脑里。
《赌神》里有个经典场景:
高进每赢一局,配乐骤然高昂,镜头慢放,他的自信溢出屏幕,观众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这种“赢”的快感,其实是多巴胺在作祟。
科学研究表明,赌博会激活大脑的奖赏系统,尤其是腹侧纹状体,和毒品的效果如出一辙。
更可怕的是,输赢的不确定性反而加剧了刺激——
“差点赢”的瞬间,大脑也会分泌多巴胺,让人欲罢不能。
现实中,赌场深谙此道。
老虎机会设计“差一个符号中奖”的动画,“777变77X”、牌局的最后一分钟翻盘,都是精心设计的错觉。
这在心理学中,被称为“近靶效应”,近乎命中比真正的胜利更能让人上瘾,因为它让人觉得“成功就在眼前”。
段凯文输了一亿还不收手,就是这种错觉在驱使他:下一把就能翻本,下一把就能赢。
另一个情绪陷阱叫“控制错觉”。
这体现在段凯文的身上,他在赌桌上始终保持着精英的傲慢。
他相信能用自己克服学业和商业的逻辑征服概率,用地产开发的魄力碾压赌场规则。
然而,当他抵押公司、债台高筑时,仍坚信“下一局能赢”,最终沦为自我欺骗的囚徒。
这种心理,恰如行为经济学家塞勒认为的,人总高估自己的理性,低估系统的风险。
03
电影里有场戏,梅晓鸥发现自己未成年的儿子也开始沾赌时怒不可遏,在浴缸里烧掉了赢来的钱。
愤怒地说:
“穷命,穷怕了,祖宗八辈子都是穷光蛋,穷得只认钱。”
这一幕撕开了中国人的集体创伤:
急速城市化中,财富焦虑如同基因般代际传递。
底层青年在“戒赌吧”幻想一夜暴富。
中产在股市楼市中患得患失。
而段凯文们即便跃升顶层,依然被空虚感逼回赌桌。
在戒赌吧里,你能看到这样的故事:
老哥们白天搬砖赚几十块,晚上在博彩APP里幻想一夜买房买车。
失去希望,他们只能在赌桌上做梦。
《消失的她》里的何非也是如此,城市压力和阶层跃升的渴望把他推向了打工-博彩-杀妻的深渊。
段凯文则站在另一个极端。
他已经跃升到顶层,却依然不安。
他曾经在最落魄的学生时代,有魄力在天台晒出自己贫穷的痕迹——一麻袋家里人寄过来的发了霉的煎饼。
却在巅峰时因为手握资源、生怕下坠的惶恐而疯狂。
经过三十年的变化,他们突然有钱了,从一个阶层变成顶层的人,但他们没有做好准备,精神上的空虚感只能靠女人和赌博填补。
——《妈阁是座城》主创采访
财富焦虑也让人通过赌博故事的残酷,在心底造成一种假性公平的幻觉:
无论学历多高、工资多少,赌桌上一夜清空,人人平等。
在这样的强压与焦虑之下,赌场反而成了时代弃儿的“安全岛”。
电影刻意对比了北京与澳门:
前者是房价飙涨、反腐风暴中的焦虑之城,后者贵宾厅里却永远灯火通明。
北京的房地产市场波诡云谲,澳门的贵宾厅却像个时间胶囊。
那些输红了眼的人,假装自己还在巅峰。
梅晓鸥对赌徒的安慰,就像赌场本身,是个逃离责任的安全岛。
她像婚姻之外的红颜知己。
可她尚有良知,赌桌没有。
在赌桌上,人会进入“心流状态”,压力消失,但同时,人性也随之剥离开去。
梅晓鸥的第一任丈夫卢晋桐(耿乐 饰),沉迷赌桌。
忘记了自己的家庭、工作,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待产的妻子需要照顾。
梅晓鸥来赌场找他,他却一把推倒了怀孕的妻子。
日本赌博漫画代表作,福本伸行的《赌博默示录》里有很长的一段诛心之言,设置赌博陷阱的大公司嘲笑赌徒的“软弱”。
笑这些日本年轻人宁愿走钢索,也不愿在现实的独木桥上流血泪。
你们想想看,被称为精英的那些人,小学中学都要上补习班。从名牌小学、升学率高的名校到一流的大学,好不容易进了一流企业。为了工作,对上司阿谀奉承。每天工工整整地上班,加班,这样的生活持续十几年到四十来岁,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才只有1000万2000万。
与此相比你们算什么,没有拼命读书过,也没有勤劳地工作。只会磨磨蹭蹭地过日子,没有吃过苦头也没摔过跟头。凭那点事情就想得到2000万的巨款。无论如何都想要的话,那就只有豁出命了。
赌博是他们的孤岛,静滞其中,总好过面对飞速变化的时代。
然而,这样失落的现实,不就是背后的“大公司”一点点抽取了本该属于底层的利益,而搭建出的特供陷阱吗?
《赌博默示录》展现了许多段惊心动魄的赌局,Sir却认为最大的陷阱,是一罐小小的冰啤酒。
开司赌局失利,在地下和老哥们一起打工攒钱。
作为工人工资奇低,吃的也不好。
不过,如果踏踏实实攒钱,还是能在半年内赎回自己、回到地上。
但是每个周,都会有一个小推车,贩卖比市面价格高出许多的冰啤酒。
一杯啤酒下去,冰爽,刺激,解压。
但是一周的钱就用完了。
啤酒而已,忍住不花不就行了?
然而这里的工人有多少人真的能攒够钱走出去?
答案是,一个都没有。
开司忍了两周。
在第三周的时候,他看着周围老哥们的挥霍与快乐。
他说:“给我来一罐冰啤酒。”
这样的“赌局”,几乎出现在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秒钟。
好在,《妈阁》的结局依旧给人安慰。
史奇澜最终戒赌成功,他在许久不沾赌之后,又去了一次澳门贵宾厅。
这次,他连过三关,却毫不犹豫地起身,最终将赢来的钱撒向大海。
阅尽赌场众生相的梅晓鸥感叹:
戒赌就像戒酒一样,不是不沾就戒了,是沾了不醉才叫戒。
就像Sir认为高进最帅的一个动作,出现在影片的结尾。
不是赢钱。
而是从赌桌上站起身,转身离开。
那一刻,他不是赌徒,是英雄。
电影结尾,梅晓鸥站在填海造陆的新澳门土地上,远处赌场霓虹依旧闪烁。
或许她看见的不仅是赌徒的末路,更是整个时代的病症。
妈阁是座城,更是一片海,是无数人性深渊的倒影。
而那些听信“周杰伦输20亿”的看客,或许也该低头看看,自己是否正坐在另一张赌桌上,押注着人生:
赌房价永远上涨,赌股票明天反弹,赌婚姻能填补孤独,赌孩子可以延续自己未尽的梦……
而真正的救赎,或许始于承认:
人生从来不是赌局,不需要用全部筹码押注虚幻的“下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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