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特朗普漏掉的神秘大陆，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导语：

全球步入关键地缘演进阶段，亚洲以雷霆万钧之势，在经济、科技、文化等多元维度强势崛起。与此同时，非洲也凭借丰饶的自然资源，和庞大年轻人口蕴含的巨大红利，在发展赛道上疾驰。

波谲云诡的当下，21 世纪究竟是属于谁的世纪？

China Academy线上直播研讨会特邀三位全球知名专家 —— 新加坡前驻联合国大使和联合国安理会主席马凯硕教授、著名南非学者西法曼德拉・宗迪教授以及南非国家政府学院布萨尼・恩卡韦尼教授，共同探讨 21 世纪地缘政治中心的转变 。

本文根据线上研讨会内容整理，有删减。

中美竞争加速是铁律

马凯硕：我认为21世纪属于亚洲。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我想从三个方面来阐述。在第一部分，我将讨论为什么我坚信21世纪属于亚洲；第二部分我将谈谈我们在这个世纪所面临的挑战，最后是对未来的一些预测。

马凯硕（Kishore Mahbubani），新加坡知名学者。前新加坡资深外交家、前新加坡常驻联合国代表，被认为是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的第一智囊。他的著作包括：《亚洲人会思考吗？》、《新亚洲半球》等。

第一部分，我的信心来源有三个方面。首先，从公元元年到1820年，在过去2000年中的1800多年里，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一直是中国和印度，最近200年的西方主导才是异常现象。所有的异常现象都会自然消亡，所以世界中心回到亚洲才是理所应当。

第二，亚洲国家已经觉醒并开始自问“为什么西方会成功？我们能从中学到什么？”我可以坦率地说，亚洲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我们博采众长，向西方学习。同时我们应该感谢西方分享了他们的智慧。

显而易见的一个例子是科技。西方之所以能在19世纪、20世纪殖民全球，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先进的科技。如今科技仍然是西方的强项，但亚洲的科技也在迎头赶上，甚至在很多领域超过西方。

中国机器人在央视蛇年春晚表演节目。（图源：互联网）

还有一个例子是自由市场。我们也学会并且善于利用市场经济了，这得益于苏格兰哲学家亚当·斯密。如今矛盾的是，亚洲国家比西方国家更相信自由市场。美国曾是自由市场的倡导者，但现在尤其是特朗普治下，美国连自由贸易协定都不想签。

我坚信21世纪属于亚洲的第三个原因，是近几十年亚洲的成功极大提升了亚洲人的自信。很多亚洲地区都如此。现在如果你想找乐观的年轻人，别去欧洲，因为很多欧洲年轻人觉得前途暗淡，相反在亚洲的很多地方：中国、印度、东南亚，很多年轻人相信未来会一代比一代好。这是持续发展的一个重要支柱：在心理预期上，你得有信心。

虽然我解释了我的信心从何而来，但亚洲当然也会在21世纪面临很多挑战，大多数挑战来自于地缘政治。在我们讨论的当下，中美地缘政治竞争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我曾写过一本书叫《中国赢了吗？》，我在这本书里谈到为什么未来10到20年，中美竞争还将加速。这是因为美国的行为符合一条国际秩序中的铁律，即当世界第二大国（也就是中国）即将超越世界第一大国时（也就是美国），原有的世界强国总会竭尽所能地去压制新型大国的崛起。这就是当今现状。无论是拜登这种温和的总统，还是特朗普这种激进的总统，都没什么区别。中美的竞争还将继续，因为这是结构性力量驱动的。

（图源：互联网）

另外我想强调，亚洲区域内还有其他地缘政治张力，例如中日之间，中印之间也存在一些不和谐因素，还有印巴之间，所以说亚洲也面临很多挑战。亚洲要想成功就得关注这些挑战。

尽管如此，我依然对亚洲的前途很乐观，因为亚洲发展势头迅猛。大家都知道中国的发展速度，而大家也应该知道这组数据：1980年欧洲的国民生产总值是中国的10倍，现在已经跟中国相当。到2050年，欧盟的经济规模将是中国的一半，这能不让人震惊吗？我们一生中能见证欧洲从经济总量比中国大10倍，到变成中国的一半。

另一个例子是，我住在东南亚，我建议大家都去了解一下东盟，它是全球第二大成功的区域组织，仅次于欧盟。2000年日本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比东盟大8倍，而现在仅为东盟的1.3倍，2030年东盟就会比日本经济体量大了。亚洲的增长就是这么显著，变化就是这么剧烈，因此我对21世纪属于亚洲充满信心。

亚洲能独善其身，和平崛起吗？

西法曼德拉·宗迪: 亚洲还会继续崛起，也面临严峻的挑战。一个挑战是，尽管亚洲已使数亿人脱贫, 发展不均仍然存在, 而且这种不平衡将成为亚洲持续崛起的巨大挑战。第二个挑战是自由市场经济和民主的关系，在亚洲地区仍然模糊。这个地区所采用的治理模式经常变化，能否支撑持续发展还需要观察。第三个挑战是西方衰退。虽然西方衰退了，但亚洲大国不会立刻推翻西方主导的秩序。也就是说，旧秩序行将就木，新秩序却尚未完全诞生，因此后西方世界前途未明。亚洲面临巨大压力，它需要抉择是否要向全球投送亚洲力量并推动全球崛起，在这一点上亚洲并不确定，而这会使得亚洲深陷全球动荡的局势，并且反噬亚洲本身。换句话说，亚洲能独善其身，和平崛起吗？亚洲崛起必须要多极化秩序来支撑，但世界会如我们所预期的，实现多极化吗？ 

西法曼德拉·宗迪（Siphamandla Zondi），南非约翰内斯堡大学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学教授、《金砖国家研究期刊》的创始编辑。他的著作包括：《寻求去殖民化转型的非洲之声》、《金砖国家内部合作的政治经济学》等。

亚洲面临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内部存在种族宗教冲突、腐败、债务危机、发展不均、生育率下降、人口老龄化和青年失业等问题，威胁未来经济增长。人口老龄化和青年失业问题在南亚尤其严重，未来还会加剧。

另外，我并不认为亚洲有统一的身份认同。统一的身份能支撑其在地缘政治冲突中保持社会发展。我不确定在亚洲这种统一的身份认同是否存在。在缺乏身份认同的情况下，未来的增长基础是什么？

亚洲还面临着大规模的移民问题，这在全球都罕见，尤其是城乡间移民，对社会造成了很大压力。

最后我想问环境问题和气候问题会不会阻碍亚洲的崛起呢？

也许22世纪会属于非洲，非洲也在崛起，而且是在各方面不断崛起。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非洲需要提升治理能力，改善制度建设，培养追求创新的领导能力和创业精神等等。更重要的是，正如马凯硕教授提到的，自信很重要。自信就是现在非洲和亚洲之间的最大差距。出于各种原因，亚洲人在过去近80年里，展现出了惊人的自信。在学习其他文化的同时，对自己的能力、文化、文明等各个方面充满信心，而我们的非洲大陆却还没有。要想让22世纪属于非洲，这一点必须改变。

马凯硕：您说的对，亚洲面临很多挑战，像环境问题、移民问题、身份认同问题等等，这些问题不会立即消失，但关键在于，这些问题是否会削弱亚洲崛起的势头？

就我所知，亚洲的崛起势头仍然非常惊人。当然亚洲所面临的地缘政治挑战，我们也必须控制，但也要看到自1979年以来，亚洲没有发生重大战争。相比之下，所有的主要战争都在欧洲。我认为欧洲是时候意识到自己在地缘政治上的无能了，相比之下亚洲则强得多。我想说，看看亚洲国家如何务实并且谨慎地应对这些冲突，就会明白宗迪教授提出的这些问题，亚洲都能很好地应对。

看好中国和印度，因为有政府‍‍‍

布萨尼·恩卡韦尼 ：您在上海和张维为教授的对话中，提出了这样的观点：“中国能成功，因为有政府。印度尽管有政府，也成功了。”我想问国家的成功是否还涉及到政府能力的问题。治理能力是否解释了为什么21世纪属于亚洲，而不是“全球南方”的其他地区？

布萨尼·恩卡韦尼（Busani Ngcaweni），南非国家行政学院院长，曾任南非总统府政策研究室主任。他撰写了诸多关于中非关系、治国方略和国家发展的文章。他的著作包括：《纳尔逊·R·曼德拉：解放和服务型领导的非殖民化伦理》等。

马凯硕：新加坡的秘密公式，今天免费分享给大家，这个秘密公式叫做MPH。M是指选贤任能（Meritocracy），也就是选拔最优秀的人来治理国家，P是指务实精神（Pragmatism），愿意学习并借鉴其他国家的方法，H则指诚实（Honesty）。只要做到这三点，任何国家都能成功。

有趣的是，我和张维为教授的对话大约是在2017年，8年前。自那以后，印度政府变得越来越强势，莫迪政府强力推动发展。现在中国和印度都有强大的领导层和治理体系在推动发展。这是大家看好中国和印度的原因。

2024年10月1日，北京，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5周年，天安门广场举行隆重的国庆升国旗仪式。（图源：互联网）

马凯硕：我并不是说非洲要照搬亚洲经验，我们确实是学习了西方，借鉴他们的经验运用到自己身上，你们也需要结合自己的国情。举例而言，中国的法律体系不同于西方，但不妨碍中国借鉴一些西方的法律原则，同样，非洲国家向亚洲学习、向西方学习、向全世界学习都是好的。

全球各国谁成功谁失败一目了然，所以很简单，就像踢足球，要向赢球的球队学习，而不是向输球的球队学习。发展也是一样，你要研究那些经济增长的国家，而不是那些经济停滞的国家。

特朗普正让非洲风声鹤唳

马凯硕：现在评估特朗普任内的长期影响还为时尚早。毫无疑问，现在局面很混乱。当然，他的行为方式与传统的美国总统不同，例如他拒绝派国务卿参加在南非举行的G20峰会，所以他是有一定破坏性的。不过我认为，他的行为并不会带来长期的方向性改变。例如，尽管特朗普想要放弃多边主义，但多边主义仍然是一个朝阳产业。世界在收缩，世界正在成为一个地球村，任何村都需要村委会。因此联合国仍然有必要存在。我认为联合国不会消失，包括其他国际组织也不会消失。特朗普的行为在事实上还强化了一些多边组织，例如东盟国家就意识到各自应付特朗普困难重重，但抱团就能游刃有余。因此特朗普可能会削弱一些多边组织，比如他已经退出的世卫组织，以及威胁要退出的世贸组织，但东盟这样的区域性组织，可能会因为特朗普而更强大，因为特朗普反向增加了他们的凝聚力。

美国总统特朗普（图源：法新社）

西法曼德拉·宗迪：全球地缘政治竞争会对非洲有负面影响，历来如此。

非洲确实可以利用这些冲突，比如利用中西方之间的竞争强化与亚洲的经济联系。我们已经有了《重振亚非新型战略伙伴关系宣言》，也与中国、日本、韩国、印尼、马来西亚建立了新的战略伙伴关系。这是我们得到的好处，但仅依赖其中一方是不可持续的。我们的战略优势在于不与任何一方结盟，而是与双方建立积极的合作关系。现在特朗普加剧了这些矛盾，可能会让非洲面临一些困难，但这也会让亚洲面临困难。

2017年5月31日，蒙內铁路正式通车。（图源：视觉中国）

亚洲得到过美国的支持，日本的战后恢复，韩国的繁荣、台湾的增长都与之相关，美国为这些地区的商品提供了市场。从美国与中国关系正常化开始，美国作为全球经济一体化的重要环节，在促进亚洲崛起上扮演了关键角色。亚洲如何面对现在的局面，也必须思考如何调整。

非洲面临的挑战更大且更深刻，关系到我们能否保持平衡，因为现在的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了。

2017年9月20日，特朗普在联合国大会期间向非洲领导人发表演讲。（图源：特朗普社交媒体）

布萨尼·恩卡韦尼：我最大的担忧是非洲自身没有高效的组织机构，这种情况在亚洲并不常见。主要是在非洲和南美，我称之为“领导力的蒸发”。在很多“全球南方”国家，他们不像亚洲国家一样，拥有能力卓群的领导人。非洲国家过度依赖咨询和援助组织，而政府机构的虚弱又强化了这种依赖。如果不能尽快重建政府对国家控制，我们就无法应对重大的社会动荡。看看2008年金融危机以及新冠危机就知道了，所以现在有一种共识：政府职能至关重要。政府的作用不仅仅是对市场进行监管，或者应对市场失灵，而是主动介入推动和促进发展。亚洲政府仍然扮演着政府机构应该扮演的角色，也尽力追求高效，亚洲政府知道它们的核心责任是推动发展。

现在地缘政治充满不稳定因素。我担心一些非洲国家过多被美国影响，无法从地缘风波中恢复元气，因为这些国家的政府机构较弱，领导力又蒸发，政府系统很多时候处于混乱状态。 

经济“火力”全开，自信才应声而来

观众：马凯硕教授刚才提到民族自信有助于发展，但是应该先有经济增长，然后带来民族自信的提升吗，还是说在发展不好的情况下，也能培养民族自信呢？

马凯硕：我曾经认为自己在智力、文化和精神上都比不上白人，白人总是高人一等，更聪明、更机智，我们仰望白人，我们亚洲人就是低人一等的。随着我学习成绩的提高，我开始明白白人并不一定优于我们，实际上我们是一样的，我们也能一样优秀。后来新加坡实现了经济腾飞，甚至超过了英国。我曾经问自己，为什么小时候我会相信这些英国人比我强呢？我觉得你必须亲身经历这一过程，你必须经历那种自卑感，就像我曾经深刻地感受到过的那样，然后你要通过自身的成长，成功逐渐建立自信，然后开始挑战自己过去的观念，逐渐强化自信的心理。所以，你需要一些成功，才能维持你所建立的自信，这完全是可以做到的，找到自己能够成功的领域，提升自信。

在中国杭州第19届亚运会开幕式上的中国代表团。（图源：法新社）

亚洲人民真心希望看到非洲的成功。非洲能从新加坡学到的一个经验，就是外国投资对一个国家的发展影响巨大。中国、日本、韩国，这些经济体比新加坡大得多。但是美国在新加坡的投资，比在中国、日本 、韩国的总和还要多。这么小的国家，如果你想知道新加坡为什么能发展，秘诀就是外国投资，打开国门接受海外投资，六七十年代很多国家都没有这么做。发展的道路有很多，这也是我希望非洲朋友到亚洲来看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