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会(九):前任影响太大,该怎样move on?

文 | 阿水,慧敏,阿想,玉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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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

三四年前,我刚和恋爱五年的男友分手,精神状态很差劲,在那个时候也做过“舔狗”。恋爱关系结束后我觉得我终于自由了,可以和男性交往了,那个时候我见一个爱一个,把遇到的每个异性当作救命稻草,每遇到一个“他”,都会觉得他好完美,名字也好听,说话好温柔,人好体贴,学习能力和工作能力好强…… 什么都是好的,在我们深入交流后,如果我没有得到他的承认,就会一个劲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错了,会变得更卑微,更会关心他,说更多的话来表达自己,只为了让他“看到”我,承认我的价值。可这样的结局往往是每一个“他”都无法和我的关系更进一步,我对朋友一遍一遍地哭诉,直到一个朋友说:

“你不能遇到每个男的都这样吧。”

后来我就想呀,确实是,我怎么遇到每个男的都爱得死去活来呢,于是我转变了策略,我知道我在等他回复消息的时候很焦灼,就同时和非常多的异性聊天,总会有秒回的;我知道他不想和我周末出去玩,就会找一个愿意和我出去玩的人。在这段时期里我发现我对一切事物都感兴趣,所以和每个人都聊得很好,我甚至比较不出来最喜欢哪个。

这段疯狂爱男人的时期非常短暂,但混乱如暴风骤雨,回想起来我记不清和他们相处的先后顺序,也记不清是如何调整的心态。现在回想,那段时期里我其实并不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把自己的生活塞得满满的,陶醉于一种我很受欢迎、很被需要的假象。

这段时期最终是由疯狂涉猎,终于遇到了合适的人而结束了,遇到了他我才发现原来在这些人里我最喜欢他,除了他我不想再和别人聊天,我最想和他共度更多的时光。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彼此吸引、珍惜,成为了情侣。

这段关系经历了两年也结束了,和他分手的第一天我思绪万千,第二天就不再想他,在第二天我就又开始像之前一样在社交平台上去主动接触一些男性和非直女孩,但是这个时候我的心态已经完全变了,我抱着交友的念头和一丝被理解的希望,但不希冀更多,更不会把自己生命的全部投射于男性。过往和男性交往的经历让我认识到,能不能获得一位异性的承认其实根本无所谓,我能从自己身上获得乐趣,甚至在与并不合适的男性交往时我都能得到很多快乐,这一切只因我是我;我也能从朋友身上获得足够多的能量,情侣可能会分手,但是朋友却很少说散就散。在这种情况下,“前任”的影响就无足轻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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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崽:

很难说我是胆小还是有点小聪明,因为怕被伤害,我会将近距离交往的男性介绍给所有女性朋友,让朋友们帮我把关。

最近我与一个大自己一轮的男人阿彬差点上床,我们没有做到最后。我认为这个男人是自己目前的年龄段和阅历能见识到的男性“天花板”了。那天下午我依次和四位男性进行视频聊天(和阿水一样,给许多人发出邀请,总有人秒回),其他三位无聊到让我想打哈欠,只有他,让我感到极强的吸引力,我感觉他在闪闪发光,我也当场把这个心情告诉了他,他回应“哈哈,男性天花板这么低吗?”我也大笑。于是我主动靠近他,去到他家,主动打破边界,主动创造身体接触,让他也慢慢主动起来。

当他开始主动,我有了某种忐忑——我还没准备好和他成为情侣,我感觉自己暂时没有能力经营好情侣关系。我把自己的某种抗拒与朋友们说了后,每个女性朋友都表示很能理解,而且每个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或感受。最终我在慌乱了两天多之后稳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别人都比我沉稳,而我内心总是像小猫咪,太容易一惊一乍。这大概也是我会被年纪大的女人和男人吸引的原因之一,我想学习那种“临危不乱”的姿态,我一直在假装“大人”。假的真不了。内心的声音总是存在:

“我的男友/朋友会不会觉得我另一个朋友更美好,就忘了我?”

“怎么办,我喜欢这个男人和这些女人,如果他和她们互相吸引,会不会把我排到最后?”

“如果朋友们互相交流之后撕掉了我的伪装,发现之前看错了我,会不会一起拉黑我?”

……

但我最终还是介绍大家互相认识了。我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其余的交给时间。

最近我面对的课题是忌忮。我没法克制在爱女人的同时羡慕女人并感受到怨恨。

我很害怕,害怕人们认为我是个可怕的人,害怕人们离开;也很羞愧,我像个不懂事的小孩,总是享受着周围人的好还在心里藏着某种“怨气”。男性的在场让我克制不住地陷入与周围女人的比较,不自觉将自己和别的女人对立起来。我的大脑变得混乱,我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完全不爱女,不配成为女性主义者。我会在夸女孩的时候暗想“要是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大家应该会更喜欢她吧。”

我嫉妒阿想,嫉妒她自然而然就能写出好文字,嫉妒她极其敏感的身体,能轻易感受一些东西,嫉妒她哪怕最糟糕时也有人陪,有人可以做她的树洞,我想毁灭自己那阵子可没人陪着我、时刻准备着听我说话,我竟是自己生生熬过来的;我嫉妒阿水,嫉妒她像老祖母那样能带给身边人暖暖的爱,嫉妒她总是如水一样包容沉稳,嫉妒她在自己状态不好时也能够用善良温暖身边的人,我在那种情况下就只剩怨恨,尖叫着“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太不公平了!”;我嫉妒慧敏,嫉妒她那什么都清楚所以什么时候都松弛的状态,嫉妒她的高共情与好文笔,她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给到人支持,每当我以为自己的共情能力足够好时,她的一些行为都能让我感到自己还不够,还需要更加努力去理解;也嫉妒小薇,嫉妒她能做出好看又好吃的点心,我到现在都不会做一道像样的菜,还嫉妒她跟人吵架总能吵赢,我吵架总是眼泪先掉,只会重复说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苍白控诉,一点气势都没有。

我无法抑制地嫉妒一切女人,我这像什么样子……

哭过好几次后才渐渐意识到:如果我嫉妒一切人,其实就是我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而且,我没能看到她们生活中经历的绝望,误以为大家过得比我好。

“如果你们能在我身边就好了”这话也是我的心声,随便想想,阿想如果在,会因为那敏感而间接带领我,引导出我的灵感吧;小薇如果在,会在我被伤害时站出来保护我吧。这样我就不怕了。阿水和慧敏哪怕不在身边,也已经是避风港般的存在了。

我把这些内心戏分享给了一些人,分享时怕得厉害,双手都在发抖,战战兢兢地选择每一个词语。

我的天花板在哪儿呢?我像个刚破壳的小鸟一样,羽毛还没干透,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尝试,想和许多人发生故事。又想知道,自己未来是否会越来越好。

阿想说:“没有什么天花板呀,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很大的变化,有时候我会说很大胆的话,但并没有勇气践行,只是看的一些心理学的东西知道而已。我离实践出来还差十万八千里呢。刚出生的小鸟最有勇气了,未来在逐渐打开。”

现在的阿想一开口,我就会觉得阳光又变亮了一点儿。

我最终和阿彬成为了朋友,成为朋友让我的忐忑减少了些。但也发现那种“介绍朋友们互相认识、沟通之后会不会发现我很差劲”的担忧一直在,与其说是“前任”的影响太大,不如说是各种不确定总能激发“自己对别人意味着什么”的疑问,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可有可无。我甚至想当面问问每个人:“如果你的光芒会激发我的忌恨感受,或者我因为一个男人和你雌竞,你会不会觉得我无可救药?”

也好害怕别人在安慰我时不耐烦,大吼一句: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很好才能让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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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想:

最近最大的体会是很多心理学的理论无法取代实践,就算知晓了很多道理,有些弯路仍无法避免。阿水说的“好朋友天长地久,情侣很可能迟早会分开”的道理帮助我避免了几次恋爱,但无法全部都避免。看了所有欧文·亚隆的书,考了心理咨询师证书,申请读了心理学的硕士学位,依然无法使我从一开始避免令人受伤的关系。这就像一身本领的孙悟空过不了如来的五指山一般,充满宿命感。爱情的齿轮开始运转,拥有很多理论知识的我未能幸免遇难,甚至陷入了更绝望的泥潭:如果那么多的理论护身依然无法保佑我过好这一生,是否该直接放弃,把所有麻烦皆省。

此刻我距离分手已经两三个月,距离重度抑郁大概一个月。没错,我仿佛飞蛾扑火一般深陷一段一开始就不被看好的关系,本以为自己有力量带着他前进,摆脱糟糕的原生家庭,奔赴充满爱和自由的完美世界。FLY WITH ME ,JUST LIKE A BIRD,GO WITH ME ,TO THE PERFECT WORLD......没想到,背负着一个比自己重的人飞会被拽着后空翻。

每一段深深的纠缠,后面都有对所谓“真理”的反叛,也许我可以违反所谓的定律,万一呢,而且不是每只鸟生下来都是为了躲枪子的。给他很多很多的爱,他的偏执一定会被融化掉的。我想证明给父母看,自己的选择不会错,自己的眼光没有很差劲儿。我想证明给他的父母看,你们都不爱这个孩子是你们有眼无珠。我之前真的过于自大了,以至于被现实关系搞得绝望时,我失去了对自己全部的信任,对外边的一切感到莫名的恐惧,对曾经热爱的生活感到无比荒诞,深深感到自己没有未来,没有能力得到永恒的陪伴和温暖,毕竟连他这么亲密的人都要来故意伤害我,我还有什么理由相信不带伤害的爱真的存在?

我是被朋友们和家人们拖着从沼泽地里拽出来的。她/他们陪着我面对前任可怕的攻击和威胁,给我勇气去斩断这场煎熬的关系,努力修补被戳出一个大窟窿的我。分手后,我的世界如同被空袭过的城市一般,很多建筑坍塌了,很多道路被炸毁了,很多关系死掉了,还时刻担心下一轮空袭不知何时到来。

在安全感崩塌的时光里,我自己也很主动地去选择让我感到信赖的医生,靠近让我感到温暖的朋友。面对前任疯狂的逼迫时学会主动寻求帮助,当自己没有任何武器防身时,寻找战友与我并肩作战,甚至回复那些充满压迫感的信息时都会问朋友的建议。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和力量。在无数次被威逼利诱想要我回到这段危险关系时,深深卷入并且担心我的安危的朋友说“你总是听他的话,什么时候可以听听我们的话”“如果你想他,我就不想你了”,还有朋友说“你需要安心养病,一切都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如果有个苍蝇一直在你耳边嗡嗡叫,你怎么安心休息。”“如果你吃回头草,我就给你一电棒”。

还有就是,我可以原谅他暗地里使用网贷欠很多钱,可以原谅他故意让我痛苦、让我受伤,以达到所谓的“真正地感同身受他的不如意”,但无法原谅他去骚扰我的女性朋友、破坏她们的安宁。他让我一个人害怕就足够了,不能牵连到朋友。

我其实至今也没反应过来这段关系究竟为何让我如此迅速地失去力量和求生欲,但朋友们如同镜子一般映照出我疲惫受伤的心灵,她们的叹息,她们的心疼,她们的陪伴,让我终于可以放下这段关系,去关心她们那一颗颗为我担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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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敏:

我想,不仅“前任影响太大”是个需要处理的状况,任何人对自己影响太大都可能动摇到个体的自我概念,即使那个重要的人事实上非常友善,而且在关系中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我去年曾经把一个年龄只略大于玉崽的女孩Alice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当时我只觉得Alice跟我很像,方方面面都跟我很像。我从她身上看到了过往的自己,我把我少女时代最期望从大人身上获得的关怀与引导都尽己所能地呈现给她。

但我没有足够展现自己的全部真实。

早期她的状态非常差,经常会一下子找我倾诉好几个小时,一周交流超过十个小时。当时我想的是,我们彼此是对方最好的朋友,这个是没关系的。对于她偶尔不够理解我的地方,我想,等她这阵子过去就好了。

我会把自己生活中的一些困扰与她分享,她在帮助我的时候也非常开心。

她用我安抚她的方式安抚我,这让我感觉“她确实是在用我爱她的方式爱我”。我当时觉得我们的关系并不完美,但肯定会走得越来越好。

我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我在她面前表现得似乎什么都懂,似乎多大的问题都不慌,她觉得她也应该做到那样。

每当我赞美她把某件事情做得很好,她一方面很开心,另一方面又觉得我在提要求,她觉得如果下次做得没那么好,我就会不喜欢她了。

她把我当成了理想母亲,结果她复刻了这种不对等的人际关系,努力在别人面前扮演母亲——显然,“理想母亲”并不存在,她以为的我对她的期待把她的自我压得摇摇欲坠。

结果在某一天,她想要与我讨论我在与她的关系中做得不够“像完美母亲”的那个方面,我刚好状态也不好,于是对她讲了我的更多的脆弱的感受——我应该更早讲出来的。

她才知道原来我没那么完美,才知道原来她努力追逐的东西是个幻象,才知道她原来并不够理解我——但之前我一直对她说的“你跟我很像”使她以为她非常了解我的一切,以为她的幻想与我的真实是完全贴合的。

于是那天我在她怀里放松地哭了,她的心却碎掉了。

原来李慧敏不是完美的榜样,原来慧敏过得也没那么好,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该往哪儿走了。

在痛苦了一个多月之后,她拉黑了我。

我后来一直在反思我那几个月怎样做才可以做得更好。

后来我碰到了跟Alice一样美好的玉崽,我在玉崽面前的自我坦露明显多于去年。但我依然是玉崽暂时碰到的最有想法、看起来最幸福的人,所以玉崽也会像Alice一样模仿我。

朋友们说:“我觉得玉崽在模仿你的表情、说话方式和文字使用方式,会不加思辨地接受你的全部言论。”

当我对玉崽说起这事,玉崽说:“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才叫用自己的身体说话啊!”

另一位年轻的朋友Lily说,在与我交流频率过高的某段时间,她也有模仿我一切的倾向。后来她因为个人事务与我疏远了一些,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语言与思维风格,现在的她更能看清她与我的相似与不同,在与我交往时也更松弛、更有信心了。

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再一次经历我与Alice的故事。但这次玉崽有了更多的支持。我想,我需要更少地占用玉崽的时间,需要更少在玉崽面前露脸,需要让玉崽接触更多不同的人与事。

(所以想找玉崽聊天的朋友们直接加她吧!她有一些好朋友,但还需要更多“Best Friends”,也需要接触更多真实的人、倾听更多真实的故事。)

换个角度,Alice也算是对我影响很大的一个“前任”,她让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女人之间建立并维系深刻的友情有多么困难。玉崽、Lily、在座各位和一大群朋友给了我信心,让我相信那些存在于女人身上的“诅咒”是可以逐个去除的,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需要更深刻地理解,所有单个的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高估或低估自己和别人都是难免的事情,与更多人发生互动,听取更多人的声音,我们才有可能越来越理解自己与世界——这是没有尽头的旅程。

恋人来来去去,朋友之间也会有很疼很疼的互动,但如果真的在乎,如果有更多朋友们的支持,如果某一个人的离开不等于失去世界,我们可以更不害怕被抛弃,不用着急逃离,也不用因为害怕被抛弃而选择过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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