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网无代餐”的戏路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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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演员好不容易演个主演,没有受众就等于零,不像以前的演员,拍一部电影是全国要看的,这也是现在演员面临的挑战。”

编辑|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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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欢迎表演艺术家侯天来老师,当然侯老师也是超级大网红了,我们先让侯老师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方式,跟大家打个招呼,用您的贯口。

侯天来:大家好,我是演员侯天来。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侯总每一天,今天我就来到了这里。

谭飞:我觉得侯老师是一个特别善良也真性情的人,而且你对表演是真的非常热爱,包括我也看了你很多作品,我们想先从你的念书开始。因为那个年代,其实做表演不是一个特别热门的行当,因为没有什么明星,没有什么高价片酬。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听说从事表演前还当过钳工,也给大家分享一下您走上演员这条路的历史吧。

侯天来:是这样,因为“文化大革命”期间都跳忠字舞,唱“文化大革命”的歌曲。

谭飞:样板戏什么的。

侯天来:那时候“文化大革命”一过,我是1970年上中学,1974年毕业,毕业就当工人,一天6毛,一个月18块。

谭飞:就当钳工。

侯天来:机修钳工。

谭飞:拿了那个证书吗?

侯天来:学徒工没有证书,我学了三年,后来就高考了,“文化大革命”第一届高考,是华国锋提出来的,那时候就已经有工农兵大学了,五七艺术干校什么的,后来就正式的高考。我是1977年高考,1978年入学,对表演是因为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

谭飞:工宣队。

侯天来:对,完了之后有一定的影响,我最开始不是学表演,我是拉二胡的,搞民乐,后来考学的时候,音乐系的老师说,你拉得也挺好,音乐细胞还差一点,那时候我声音特别好,说你就要学表演那肯定厉害。后来长影的几个老师就辅导我,包括孙傲,还有马陋夫,那是我的老师,亲自辅导我,后来就考上了1978级班,1982年毕业。因为我是工人出身嘛,学徒工,根本不懂啥叫表演,音乐还行,后来就一点点学,而且我那个班有中专班上来的,社会上来的,考1978级班的就十多个人,这里还分五个女的,十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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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傲、马陋夫

谭飞:同学中有哪些现在还活跃在影坛上的?

侯天来:我们班要说成绩最大的就是文化部副部长董伟,是我一个寝室的,还有北京通州北京现代音乐研修学院的院长李罡,这是我同班同学,我们班出干部,厅级干部七八个,部长级的有一个,当兵的有两个,我和孙戈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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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但表演上知名度应该还是侯老师最大。

侯天来:反正就我一个人,他们都改行了,都当领导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做演员,我扛起了表演的大旗没倒。

谭飞:现在可能当年老师见到你还是很欣慰。

侯天来:欣慰,我的老师都是中戏、上戏的老师,还有电影学院的50年代的老师来教我们。老师今年都80多、90岁了,你看我都今年68岁了。

谭飞:再说说您的学校吉艺,其实可能很多人陌生,但吉艺出了好多人才,包括李路导演,五百好像也是吉艺毕业的。

侯天来:张凯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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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路、张凯丽、五百

谭飞:您给介绍介绍,还有哪些是吉艺的星光灿烂。

侯天来:吉林艺术学院以前不叫这个名字,最早是叫吉林艺校,戏曲学校。

谭飞:当时每个省都有一个艺术学校。

侯天来:对,但是当时没有表演系,它是东北师范大学艺术系和长春电影学院合办的,1964年全国有两个院,一个校,一个是北京电影学院,一个是长春电影学院,还有一个是上海专科学校,就是于本正厂长他们那儿的。1977年就招表演系,就成立了吉林艺术学院,艺校的表演专科班合并,就这样成立了。但是出了很多的人才,先说我们表演系的吧,张凯丽、丁海峰、杨童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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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峰、杨童舒

谭飞:宋春丽算吗?

侯天来:她不是,她是北京电影学院明星班,她是进修班的。导演系的李路。音乐系的,广州星海学院的院长,也是这儿的,还有国家大剧院的副总监杨京茂,还有中央民族乐团团长赵聪,弹琵琶的,吉林艺术学院出了不少人。

谭飞:分布在表演、音乐,各个领域。

侯天来:各个领域,包括舞蹈学院的副院长,都是吉林艺术学院舞蹈系出去的。

谭飞:那您还记得吉林艺术学院毕业后第一次进入片场,正式实操开始拍戏是什么时候?那个情景还记得起来吗?

侯天来:记得起来,我真正拍电影的时候是跑群众,我纯是电影演员,我是从电影厂一直到今天做到现在。

谭飞:从电影厂到电影厂。

侯天来:对,电影厂到电影厂,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跑群众,我是阶梯型的演员,什么叫阶梯呢?就是从不上名的演员,跑群众就是不上名了,到最后一名小角色,到倒数第几的角色,再到主要演员,到主演,再到领衔主演,我是阶梯型的。

谭飞:一步一步,真是从最基层开始到现在。

侯天来: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跑群众连名都不上,那时候毕业,在大学的时候就跑群众,包括《济南战役》《保密局的枪声》,那不叫实习,跑群众也得挑,好一点点,到我演末代皇帝溥仪,《最后一个皇妃》,一点点走上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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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那算是男一号了吧?

侯天来:男主演,80年代,因为我特别喜欢表演,开始不喜欢,因为我是搞音乐的,喜欢二胡。

谭飞:还是两个领域。

侯天来:两个领域,后来老师就说你有点太笨了,因为我长得又不好看,那时候大炼钢铁,国字脸比较多,“文化大革命”一过那个英雄形象,主演形象,我都是靠边的,形象不行。因为我祖宗八代都不是干这个的,都是老师出身,我就比较刻苦,比别人吃苦要吃得多一点,因为他们是中专生上来,他们本身就是演员来的。我后来对表演从酷爱到喜欢,一直盼望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个演员,漫长的这几年,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包括买小人书、绘画版、电影版,从那里头能找到人物的造型,绘画版的造型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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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对,小人书都是造型很强的。

侯天来:我还可以拿到电影版,有的记载了历史,它是真实的,老电影,比如说我要拍个什么戏,我用什么烟,或者怎么划火,什么,电影版它有,小人书它有提示。

谭飞:它都有提示。

侯天来:对,所以我买了很多,反正比较刻苦吧。

谭飞:这种学习方法我真是第一次从老前辈那儿听到。

侯天来:笨鸟先飞嘛,那没有办法,没人教。

谭飞:但是这个很绝,因为您说到了一个实质,就是真正好看的电影,其实就可以把它简化成连环画,因为言简意赅,讲得又很清楚,故事又很连续。

侯天来:现在都有。

谭飞:其实这个对演员也是非常有帮助的,现在年轻演员都可以受到一些启发。

侯天来:因为我这种形象不适合于演舞台、电影的男主那种形象,80年代初期,主演那都是高大帅。

谭飞:根正苗红,高大帅。

侯天来:对,后来就一点一点,毕业5年之后才演上主演。谭飞:相当于还是从最底层开始,完全没名的这种群众演员。

侯天来:根本都不上名,就是参与,知道什么叫电影,首先你得知道,这是胶片,这是电影,这么拍,没我戏我也到现场,大冬天拍《苦恋》的时候,我们在那雪地里看着,老演员在那拍,我就学东西嘛,因为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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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但侯老师我一直觉得您很松弛,松弛是一个好演员的特别重要的心理基础。那您紧张过吗?包括你说这个过程中,其实也挺难的。

侯天来:我紧张过。

谭飞:您讲讲。

侯天来:我演戏我不紧张,比如大会说政治题我就紧张,比如吃饭,天来你举个杯说两句,这我就紧张,因为我这个人不想说假话,我来吃饭来了,我还得戴个高帽,这个我紧张,我演戏不紧张,你想咱俩聊天,我特别的放松,我这一辈子就没有紧张过。

谭飞:其实松弛是好演员的前提。

侯天来:我最怕让我上台说话,我这就紧张了。

谭飞:而且我觉得您面对镜头就更松弛,可能有些人是怕镜头的。

侯天来:我不怕,我这一辈子跟镜头打交道的。

谭飞:对,那种感情还是很深的。

侯天来:对,很深的那种感情。

谭飞:但是说到您最早,演主角都演了好多皇帝,溥仪、光绪、咸丰,算是皇帝专业户,讲讲这个经历,为什么一开始要请你当皇帝?后面为什么又转型了?这方面能讲讲吗。

侯天来:我在长影拍了片子之后,就拍了《末代皇后》,姜文主演。

谭飞:姜文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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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天来:跟我同期,他们又写了一个《最后一个皇妃》,这个皇妃我拍戏的时候,80年代,她还在,叫李玉琴。

谭飞:李玉琴。

侯天来:吉林省图书馆的一个馆员,人非常好。后来就是说全国找吧,看谁最像溥仪,末代皇帝,说就在咱长春还真有一个,也拍了电影,叫侯天来,后来就把我找来了,张笑天的本,孙沙导演,后来为了让皇妃来见我。

谭飞:让她审一下。

侯天来:让她得看一下,就化上了妆,我们到了皇妃家,不是说她到长影摄影棚。

谭飞:你们生活化地去她那儿了。

侯天来:对,我穿上溥仪的西装,她家很简朴,五七楼外面的楼梯,完了厂长带着我,还有个导演,还有一个摄影照相的,我们四个去了,敲门,很简朴,门出来就是窗户,我看见一个女的,咱也没见过皇妃,她就没转过身来,她在看外面那个景,完了后来厂长说李老师,应该叫老师,说我们来了,小侯来了,一会她转过来了,瞅着我,眼泪就下来了。说坐吧,完了她就进里屋客厅,就擦眼泪,她就没坐,一直站着,我开始坐在长板凳上坐着,我就站起来了,她就瞅着我,她不是绕一圈,她就瞅着我侧面,完了眼泪也还在下,她说“你太像了”,就这一句话,后来我们待了一会儿,待了也就十分钟左右,人也多,她屋里小,我们就走了,我说李老师希望我拍这个片子的时候,您到棚里去指导看一看,就这一句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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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天天来啊?

侯天来:她来那就麻烦了,这一指导,这个时间就耽误了,后来又不能让她回去,现在这人不在了,她特别喜欢我,后来她还送了我一个镜子。

谭飞:那还是认可你的。

侯天来:溥仪戴过的墨镜,她特别认可我,就这样我就演了。

谭飞:第一个皇帝。

侯天来:第一个皇帝,后来刚才你说的转型,因为我不大喜欢演古装戏,又得粘又得裹,完了那龙袍穿上之后。

谭飞:夏天热。

侯天来:到了故宫都不敢坐,因为它是缎子的,一坐有褶熨不开,一站站一天。完了《皇家尼姑》我粘那个头套,唐朝,我演唐高宗皇帝,粘的后面都起包,后来我这个形象,就像民国30年代的旧形象。后来就转型,那时候古装戏,武打的也多,所以都是古装戏。后来我就开始转型,先转的是重大革命历史题材,我演过博古,演过王稼祥,《历史的选择》。我又演过中国第一个康生,毛主席是古月,康生我演的,潘汉年,那很早都是90年代初期了。后来我又在转型,心想这不行,这样它给我固定住了,那不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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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模式化了。

侯天来:模式化,我又转农村戏,农村戏挺好,因为我就是东北人嘛,又演农村戏,我能放得开,就像你说我放松了。后来我一寻思还得转,总演农村戏不行,我不能跟那个东北二人转整一起去。

谭飞:谍战的、反特的。

侯天来:谍战就是1990年《开天辟地》,老上海,因为我这长得比较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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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民国时候人物那劲儿。

侯天来:民国,我演,一般人他得掂量掂量我侯天来,紧接着就是我们电影学院学者谢飞院长导的《日出》。接下来就演了很多,《上海滩之恋》,上海我演了很多,后来就是演一些老板,真正电视剧演主演的时候是90年代,90年代开始演,20集。

谭飞:已经30年前了。 

侯天来:对,90年代开始演,《不想回家》《常回家看看》,还有我跟徐帆的《天若有情》,我主演的,是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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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您这个历史还真是很丰富,而且可能也代表了那个年代最热门的一些剧种,您都经历了,流行那个就演那个,后来又变了。

侯天来:对,实际上我最想演的还是老师,我演了两个,上次在电影节期间,咱们这个。

谭飞:父母也是老师,都是中学老师,我跟大宋佳演过一个《嫂娘》,我演的老师。还有一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演的老师,就没有演够,所以我一直在想,在我息影的时候能不能再演一部关于老师的作品,哪怕演个老师,最后都老了,给看大门,就类似这样的。

谭飞:您对这个职业还是很有欣赏和崇拜。

侯天来:那我还演了一个《我的体育老师》,上回还拿了一个最佳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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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还是喜欢演老师?

侯天来:喜欢演老师,因为父母、姐姐、姐夫都是从事教育。

谭飞:教师家庭。

侯天来:我现在也喜欢,我有时候也去讲课,就是教学挺好的。

谭飞:那您刚才也说了,未来的演绎您会一直演下去吗?就跟田华老师可能80多岁还在演,您是有什么规划吗?或者说我哪一天就退休了,有没有自己的规划?

侯天来:没有规划,我就尽量别演主演,别演主要角色了,重在参与吧,我能演的我去演,我不能演的我不去尝试。我这一辈子47年从影,因为一个角色我跌了,等于我这一生当中的艺术全部跌进去了,所以我这个得严谨一点。反正就是有好戏尽量上一上,太好的角色也轮不到我,又有那么多比我还好的演员在那儿,同龄人,他们有的都比我好,那些老艺术家,人家不一定能找到我这儿,反正就根据自己的情况吧。

谭飞:但侯老师我觉得,只要给你三句词,你就能改变这个荧屏。

侯天来:他给我三句词,我能说一页纸,我这人是很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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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这就是你的能力,而且别人记得住,这是更厉害的东西,当然我们刚才也在车上也聊到,为什么东北人那么幽默,那么放松,你觉得这个有什么地域的原因吗?

侯天来:有,因为东北是这样,有一部分是很早了,清朝时候,俄罗斯有混血,又有我们满族,叶赫那拉氏,还有闯关东过来的,还有土著。

谭飞:对,居民。

侯天来:所以他有很多满语,“楞里格楞”,你讲一个。

谭飞:它是满语改的。

侯天来:对,他也把这些东西都用到电视剧。

谭飞:融为一炉了。

侯天来:对,他就感觉很幽默,你看那疙瘩,本身波棱盖儿这是满语,它不是汉语。

谭飞:我以为是汉语呢。

侯天来:“波棱盖儿”是满语,所以他一说,你那波棱盖儿卡秃噜皮了,这就很幽默,你跟广东和云南人说这个,他不乐,但是他听了这个他就乐。

谭飞:还是一个文化融合。

侯天来:它融合,它有几大体系,还有一个就是说,因为普通话是以北方普通话为基础为体系,主要以黑龙江、哈尔滨这附近,北方体系这个基础普通话,老北京话它不是普通话,是地域话,“您吃了吗”不是普通话,你看我们说这个也不是普通话,我这个调儿不行,真正的普通话是以北方体系为基础的。我们上台时候,侯宝林给我们讲,讲学的时候1978年的时候上课都说,所以东北人这个幽默,一年就四个月劳作,剩下干嘛就是咔嚓,就是你撞我,我撞你没事聊个天,就讲荤段子,二人转就这么起来的。

谭飞:它就是文化融合加生活方式。

侯天来:生活方式。

谭飞:加上这个天气。

侯天来:对,就这个。

谭飞:所以我觉得侯老师身上,有东北人的那种天生的幽默放松,所以你演任何一个角色不管大小,人们一下记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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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天来:正面人物,我也能给他整出幽默感来。

谭飞:正面人物你也能演出,甚至那个台词上没有的那种。

侯天来:没有我也给他整出幽默来。

谭飞:所以这就是天赋,而且现在年轻人应该学习,这是生活长起来的。

侯天来:这些年轻人现在还是不错的,他们的路很难,因为演员很多。

谭飞:竞争激烈。

侯天来:过去你像有几个演员的,每个场就那么五六个,北影、上影、八一、峨眉、潇湘、广东、珠影,这么几个,现在遍地都是。

谭飞:而且没有学表演的。

侯天来:过去我们是四年一届表演系,没有一年一届,后来四年两年一届,现在是一年一届。

谭飞:而且好多其他院校也在开表演系。

侯天来:都在开,说句心里话,体育学院都有表演系,你这不开玩笑。

谭飞:所以竞争太激烈了。

侯天来:太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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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所以现在孩子也不容易,但是确实是要练好本身功夫,否则很难,很难投机取巧。

侯天来:所以他们机遇多,但是,现在你别看他演了主演,他不见得出名,因为电视台频道多。

谭飞:平台也多了。

侯天来:平台也多,他好不容易这一辈子演个主演,比如说别的台,我们不能说哪个省好像人家什么偏远地带了,他播了等于零,谁去看去?白演,他等于白演,不像那个时候我们80年代初,拍一部电影全国要看的。

谭飞:万人空巷。

侯天来:万人空巷,所以他们面临着挑战。

谭飞:所以还得越激烈越要练好内功,不能浮躁,带个七八个助理,他们有什么用呢?

侯天来:实际上呢,我倒不反对他们带这个,但是就是说别过,本来你看你带了八个助理或者四个助理,我想跟你握握手,助理给我挡回来了,你干啥呢?你这老头子是吧?

谭飞:而且很影响自己的。

侯天来:亲近感。

谭飞:别人不愿意跟你谈合作什么的,我觉得还是要生活得像普通人。

侯天来:就是普通人,伟人都是普通人,就是一个人,只是职务不一样,人格是平等的,职务不一样,他是扫马路的,我是职业演员,我是大货司机,但人格是平等的。你不能说我是个演员,我演的主演我就忘乎所以了,你这个不行,得尊重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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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谢谢侯老师。

侯天来: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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