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季】 1976年我参军一波三折难上难★刘本新日记 -第4稿

​ 

【按语】

2024年征兵季、国庆节写这个纪实帖子是给应征青年们看的。

我参军时，爷爷奶奶父母嘱咐我当一个好兵，爷爷奶奶说“把你送给国家，当人民子弟兵，当英雄回来。”

把他们的话概括起来，“当人民子弟兵，为国家服务，成就英雄梦”。今天把这三句话送给应征青年们共勉。

我参军没有经过报名、目测、体检、定兵这些关口。把历史资料一梳理，才看出历史的真实——我的征兵手续是由带兵的领导们办的。

这是“违规操作”。

新兵连结束日，上海最大的雪没有融化，-10°C气温下，新兵站在通信营操场上，脚下是厚厚的冰，每一个人的头上却冒着热汗。

我的老乡和各地的战友全部分配了，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心如刀绞，摘下棉帽，棉帽里面全部湿透，头像蒸笼，前胸后背也是汗水，手微微颤抖。

我认识的师司令部军务科叶德余参谋，直政科金先高干事从吉普车里出来，他们前面是一位年纪大的首长。

叶参谋说收到你家乡“革命群众”写来的举报你的信，决定把你退回老家。我听了，一点不震惊，也不难过，反而想着回家建军事体育队。

首长是司令部参谋长郭永山，问了我一些家庭情况，我也把爷爷奶奶爸爸在战争年代的情况作了介绍。

参谋长说他在1947年孟良崮战役时到过我们方城西街、诸满区，他说：“你爷爷是地方干部，我们吃过地方干部送来的煎饼，这些煎饼就有你爷爷送来的，是当地群众支援了我们打胜仗……”

参谋长很感慨，说我是革命家庭孩子，不能听那些什么“革命群众”的胡扯，留下来，放在最艰苦的地方，锻炼一年，一年到期当不好兵再送回去。

师直属队工兵连副连长代戴立夫跑步来接我，我被安在第二排第六班。

此后，参谋长对我关怀不少，二年后我提干到师司令部，首先向参谋长报到。

【征兵季】1976年我参军一波三折实在难★刘本新日记-第四稿

1976年11月22日 星期一 农历十月初二 小雪

昨天，到费县招待所报到，住在党校，参加县委第二批农业学大寨工作队大会。今日，在县剧院召开大会。我是公社党委派出的工作组组员，工作组暂时没有分组。

11月23日 农历十月初三

传达中央文件两份。

大会批判四人帮，有6个公社发言。

讨论。

11月24日 农历十月初四

继续讨论。

写决心书，我的决心是要比参加第一批工作队做出更大成绩。在1975年巡回报告的基础上，把我们西街大队的理论学习、共青团工作、文化工作等有益的经验，在本公社推得更广，提得更高，多出经验。

我们方城公社的18个大队要派工作组，我可能要去北边山上的宋家庄大队，这个大队在我们公社古城水库北边不远得岭上，读高一时去过一次。

11月25日 农历十月初五

㈠上午，学习《四人帮反党集团罪行材料》。在上海，他们妄图在1976年10月间，发动“第二武装”——民兵武装进行反革命暴乱，原上海市委还拟定了反动口号；王张江姚如何过资产阶级生活的。

㈡下午，大会发言，6人。①城关公社 徐凤鸣；②石桥 孟庆平；③方城 范丙伦；④汪沟 杨配田；⑤工业学大庆 刘XX ；⑥胡阳王克彬。

㈢张义勇，传达省多种经营，社队工业会议。全省粮食产量497亿斤。

张叔叔住在县汽车站，我在费县一中读书近二年也住车站，他和爱人丁立芬阿姨对我很好，他有个女儿读小学，讨人喜欢。

公社决定我分配向阳管理区，然后再分配去哪个大队。

今日下午，第二批工作队大会结束。

工作组里有好多同学，高中的女同学寻京银、李守荣；董连堂、张学胜、王西长、初中的姚家寨大队的姚传银等。照片由我来题字“老同学，新战友”。照片发票我保管，负责取照片。

听说今年征兵开始了，我想我已经在工作队了，公社肯定不让我参军，但是心里痒痒。

11月26日 农历十月初六

早饭后，从家里步行约4公里，参加公社在义山岭召开的迎工作队会议。

这里是公社冬季农田基本建设会战工地，在大义山埠大队北侧与西侧，面积在2000亩上，每个管理区为一个单位，组织各大队派壮劳力参加。标语、松门、红旗、广播喇叭，轰轰烈烈。

会议作了分组与大集体发言、表决心。我说了：每年从省到公社各级都有会战工程，逐级调动劳力和物资，还有每年的沂沭泗河洪水东调南下工程，到了生产小队一级壮劳力被挖空了；义山岭这里的灌溉是难题，东西河里的水太小，雨季水也不多，没有打水库的条件。

公社文艺宣传队为会议演出一台节目，节目大多数是我大队四小队孙伯鹏大哥编写谱曲导演的，孙大哥登台说了山东快书《雷锋买车票》，这个段子我也能演出。

演出结束，二表姐等演员一起邀我参加宣传队，我说是工作队员难以当演员，在关键时刻上台救场还行，或者我来编写节目。

孙大哥交给我任务，创作两个表演唱，每个节目时间在3分钟以上4分钟以内，以歌颂华主席为主；再创作一个对口快板，歌颂工地上的先进人物。

我们几位同志，受到向阳管理区领导和进驻大队的欢迎，管理区再开小队长会，互相介绍认识了。平和庄的领导我认识，他们那里有我家老亲戚。

傍晚与孙大哥对情况，研究新的节目，工地先进人物打算宣扬4人，我们把对口快板的辙韵字做了安排，两个表演唱的四段词辙韵字也定了，遵守《十三辙》，第一个表演唱辙韵“东风”，第二个表演唱为“昂扬”。

晚上，写好表演唱共八段唱词。暂定名《华主席挥手我前进》《华主席号召普及大寨县》。

11月27日 农历十月初七

一大早到工地，去接触全向阳管理区的大队干部们，以及原工作队组组长张洪词。

我被分配到宋家庄大队，暂时只有我一人，大队干部们和我商定，回大队去开党员干部会，大队书记提议让我代理他们大队得书记，我说我不是党员。

给孙大哥交表演唱稿子，我们一起配曲，分别定为G调52弦，F调15弦。

天黑方走回家。

连夜写好对口快板，《四朵红花鲜艳艳》或者叫《四颗红星闪闪亮》。

11月28日 农历十月初八 星期六

去义山岭，在向阳管理区工地参加运土劳动，和宋家庄大队的劳力们比赛推车子。

中午，我被公社任命为工地宣传组长，即刻走马上任。

整理物资以及先前的各种稿件、油印小报及其设备，各种报纸，清理彩纸、墨汁、各样的笔30多支。

然后召集广播站的广播员和几个管理区的宣传员开会，安排向县广播站、山东省广播电台、《大众日报-农村版》投稿事宜。再分头采访先进人物。

傍晚，我又接到通知，调我到公社征兵办公室工作，我马上移交宣传组的一切器材和公用物资，照相机、录音机交广播员。

跑回家吃晚饭，去公社见了武装部长，去宋继先书记家谈情况，他们都给了我工作指示：我负责应征对象的政审、外调和文书工作，为带兵的干部服务，工作情况及时报告。

11月29日农历十月初九

方城和诸满两个管理区的应征对象，在公社南大门外广场目测，我也插入目测队伍中，但我被叫出来，指派负责对目测情况的记录等工作。我们大队有13人目测，刷下来了5人，剩8人。

11月30日 农历十月初十

外出政审，今天成果大，但很累。

①石桥公社的吉乐庄、西东将、东东将大队；②汪沟公社小常福庄、许家寨大队；③方城公社闫家庄子、东古城、六九队、胜粮庄大队。

外调至少两个人一组，但我一个人算一组，不可马虎。还好，所去的大队只有两个东将不熟悉，到了有亲戚的大队，我就顺便看望亲戚。

今日，见到五中女同学寻京银，她曾是学校宣传队的女声独唱演员，《翻身道情》唱的最好，我是唱京剧的，也属于独唱演员，在校时我们有交往。我们是11月25日在县里开会后拍合影照分别的，这次见面她很精神，话语滔滔。

我们互相交流日记本。她的日记不连篇，是学习笔记，我的日记天天写。

翻阅到她的1973年4月13日的笔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

此段文字出自《孟子》，全国批判孔孟之道时，山东大学编辑过《孟子选》，里面有没有这一段忘记了，我认真抄录下她的这段笔记。

1975年，我参加公社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经验巡回报告组时，去过她家；1976年我在胡阳公社新庄大队工作组，春天回家路过她们西石灰埠大队到过她家，她家离开义山岭工地有3公里。孙大哥的岳家在她们大队。

12月1日 农历十月十一 星期三

方城大集。

继续外调。

外调扈庆瑞姑父，去找诸满四大队王夫真，还有下盐店的刘余纪。

今日外调人少，回来很快，我有空赶大集了。

宋家庄书记来我家叫我，一定要我去他们大队开会。我们一起走，到了他们大队后在书记家吃饭，饭后要开会我不同意喝酒。开会，先研究定参军对象，宋廷玉目测合格，同意他今年走。

然后还是说支部改选的事，大家一致要我代理书记，等大队书记选举被批准后我再卸职。这是违反党的纪律与制度的，我坚决不同意，如果大家坚持，我就向公社书记汇报。

会后，宋廷玉的家里人来大队问情况，得知大队党支部同意儿子参军，高兴的很。

12月2日 农历十月十二

一大早回家吃饭，去征兵办制作填写我公社54人《应征青年进站体检表》，一式4份，其中一人年龄不够取消应征资格，还剩53人。

饭后，部队带兵的组长陈昌满连长、公社武装部赵部长，骑车去县武装部开会。我也同往。

县里会后，我和带兵的几位首长见了面。陈组长不回方城了，武装部长回家。

我去县武装部李芳华部长家，他第一句话就是：“大小子，又来走后门了，要几支53式啊？还是要子弹？还是手榴弹？要多少说吧。”

我毕业后在大队民兵连负责投弹组，我找过部长，请为我大队民兵多发一些子弹和手榴弹，一年里我们可以多打一次靶，多投一次弹。

部长嘴上不说同意。我回家后，公社武装部通知我们民兵连再打一次靶，再投一次弹。这次投弹，张玉宝三叔投出手榴弹后，从隐蔽壕里伸头看，额头被弹片划伤，淌了不少血。

今天，李部长留我吃饭，我说：“我想参军，你批准我，我就吃饭。”部长说：“你说的事我办不了，县委书记批了我才能办手续”。我跺脚就跑了。猛又返回，说：“我想实在不行得去找于蒙蒙帮忙，她父亲于松云书记我也很熟，我也可以直接找书记批准我参军。”

李部长大笑说：“只要书记批了，我给你直接办手续，你抓紧去找于书记啊。”

这次，我随陈昌满连长来县里开会，才得知来方城公社带兵的部队同志有上海部队海岛部队的，有郊区的，也有市内的。

听父亲说，上海的一条黄浦江，东岸和南岸叫浦东，是很穷的农村；西岸和北岸叫浦西是市区，江西岸七八里长的江岸叫外滩，有外国人建的好多高楼大厦，很漂亮。

陈连长要我拍一寸照片，他要3张。去照相馆拍照，顺便取出11月25日“老同学，新战友”合影照片，很好很好，回去马上送给大家。

回家后查《中国地图册》，知道上海有崇明岛、长兴岛、横沙岛、金山岛、佘山岛、独山岛。

12月3日 农历十月十三

03:00起床，天墨漆黑，严寒。我慢跑到义山岭工地，一路上没有人。04:00参加我的西街大队会议。

1975年9月底参加县委工作队后，我仍旧兼任我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因此大队仍要我作为大队干部参加开会。

这个会是公社驻西街大队工作组主持召开的，按理说工作组不应该单独主持召开会议，需要开会时必须是大队党支部负责，工作组这样做有些不妥当。

会议研究了政治学习，研究了义山岭施工，重点讨论“施工不能影响麦田管理”。工作组对大队干部们作了分工，决定我在参加征兵办工作的同时，参加大队施工组的工作，主要是领导青年突击队，努力拿到公社突击队优胜红旗，还要我多写突击队的宣传稿子。

12月4日 农历十月十四

陈连长去县上，征兵办无事。到邵家村等送合影照片，和同学拉呱，谈参军的事，对参军我没有一点信心。

今天晚上22:00应征对象都进体检站了。

12月5日 农历十月十五 星期日

今天阴天。

一天里遇到的事让我大大出乎意料，心情和天气一样阴沉暗淡。

07:30应征青年进体检站，我也跟进。可是我刚轮到了查视力，还没有查好就派我去东王庄大队补充王光忠的材料去了。

13:00又开始体检，我还是从眼科开始。到了外科，医生不给我检查；只好去内科，内科做检查还没有结束，又被叫出来整理材料。

心情难以平静，到了天黑也没有回家。去宋继先书记家说心里的话。

宋书记和张连珍姨异口同声“不去当兵，前途也很好”，他们坚定地说：“我们都不同意你当兵，组织培养你是很不容易的。”我一下子明白了，是书记安排不给我体检的。

他们又说，明年我要去北京开会，我要是走了，组织上等于白培养我了，这个光荣的开会名额就丢失了，太可惜，就因为这一条也不能放我参军。他们还说我成为共青团全国第10次代表大会的代表，云云。

几天来总是这样，心情不安，饭都不香，人都瘦了，不知道怎么的，在我们西街全大队我无安身之处，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一样。在征兵办也是恍恍惚惚，脑子如木头，但是陈连长却不停地夸奖我，“脑子好使，记忆力特别”等等，哭笑不得。

可能是在工作队工作习惯了，突然失去了团体，要不然就不会在梦里见到他们了，特别是全高哥，本兰姐，姜自运，还有刘艳华和蒋雪华两位上冶人。

刘艳华的父亲早就断定我今年能参军，现在到了关口上，这位大尉军官我的大爷呀，你判断的准不准啊。

艳华姐来我家，对我妈妈说我参军一定能成，那时刚刚开始报名，大队就不同意我报名，可见大队这样做也是宋书记安排的。

3月份，我的好弟兄刘家德当兵走了，我就没了参军的竞争对手，谁知道今天反而更加难办了？

宋书记安排我在征兵办工作就是要急死我，卡死我。公社书记、县武装部长都不同意我参军，这是怎么啦？想到这些，真的很恼，伤感。

中午，回家吃饭。

看到艳华姐来信，还是说她的爸爸我的大爷判断“你一定能参军，只要你坚定信心”，大爷大娘还要我安排日子去他们家住几天，我一旦参军走了要几年才见面。

我给艳华写回信：

“如果我当上兵，先给艳华姐你报喜信，你骑车来我家，我带你一起去你家，住3天，和大爷大娘多拉呱。另外，你给大爷先说一下，到时我要一些大爷保存的军事书本。”

艳华作为工作队员，从胡阳公社新庄大队转秦家屯大队，她离开义山岭工地不过七八公里路，我可以去一次和她交代清楚。工地离开她家也不过20公里，我也可以去一次。现在情况下，去了她那里或者去她家，我心里窝囊，去说什么好呢？

窝囊归窝囊，工作还要干好才行。

12月6日农历十月十六

去义山岭，参加党员会议。赵副书记传达山东省农业学大寨会议精神。

今天第一次知道我已经入党了，这本应该是心情激动高兴，充满理想与奋斗激情万丈的时刻，但我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还不如入团时来的高兴与幸福。

宋家庄大队干部来找我，说了很多大队的事，我说：“我现在征兵办，暂时不做工作组，等征兵结束了我去你们大队住下，再说我是一个人的工作组，辅导你们大队学习，文化工作还可以，其他大事靠你们大家，我只能参谋参谋。”大队干部对我套近乎说我爷爷的故事，我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见到刘本兰姐，她的风湿腿还是不太好，主要是膝盖，激素药又加量，她结婚的事也可能要推迟。我们一起在胡阳公社新庄大队工作组，她太关心爱护我了。一次，她做电疗针灸，我随意加大电量，让她疼得哭了。

会议结束，我随本兰去她家，与她家老人见面。没想到家里大人都认识我，又是一家人，热情万分。我走到哪个大队，哪个大队就有人认识我，帮助我，贵人多啊，其乐融融。这都得益于我经常在公社范围文艺演出、作报告。

刘本兰她家就在工地东北千米远处的朱岭庄大队，这里是我的祖居。始祖刘璟的第五个儿子，从蒙山北面的蒙阴县界牌公社大山里的北庄迁移到此，经营至今，成为一方望族。

我家祖上是长支，继承了老祖林，我的高祖父、曾祖父都葬在这片老林里。1961年我从济南回到故乡，我这个长孙就开始顶替长子的我父亲给老祖上坟。

与我搭档上坟最多的是我五叔刘智敏，他比我大三岁，从小我就觉得他有本事，保护我，我长大了叔侄之间做事配合默契。他听力不好，但特别聪明，在建修队学到了很多建筑本领，我喜欢和他拉呱。我的三个叔叔自我小就爱护我，关系亲密。

清明节、春节，我们叔侄二人都会从东面的方城西街家里出发，穿过朱岭庄到村西祖林旧址上坟。朱岭庄的同姓人家都认识我们叔侄两个，夸我们“刘福兰家的后代是好样的”。

12月7日 农历十月十七 星期二

一大早毫无目标地去城里，到了车站没见到父亲，想去临沂师专化学系找苗霞，问问他们化学系学生明年来我们大队做土壤调查的计划。

化学王凌霄老师她对我很了解，毕业后来往多，在筹建县第二水泥厂时多多请教了她，参军问题请她给我指导，出出主意。

突然……

听到费县车站发石井公社的客车要开了，我跑上车去石井公社莲花峪大队。

1975年1月13日，我和徐元荣到县里参加批林批孔交流大会，我们大队参加批判交流的是学理论、大批判“培养女拖拉机手的过程”。

会上，结识莲花峪的沈凤平。她交流的是民兵工作，特别提到了军事体育、国防体育，这样的词语吸引了我，我告诉她我一定要去参观她们的军事体育，是否和报纸上说的军事体育一样，是否按照《民兵军事技能建材》组织的，如射击、投弹、越野跑、登山、武装泅渡等。

她当时邀请我会后就去，可没有成行。后来，她多次来信邀请我去参观交流，我都没有时间去。

坐客车到石井又向东南方走了10多公里路，到莲花峪。

她陪着我在四面山上转了半天，完全彻底地把他们的“军事体育”给我做了介绍，我对沈凤平说：“我决心在自己的大队或者工作点的大队，组织符合标准的军事体育队伍，我大队的投弹组成绩平均要达到45米以上，我个人先要突破45米。”

我说：“我们大队办起军事体育队，请你来传经送宝，一南一北两个军事体育队我们来竞赛，看谁成绩多，如果能一起比武，该是一个什么景象啊！”

我邀请她明年春暖花开时到我们西街大队来看看，她说春天我们这里梨花满山都是，请我来看梨花。我们一起谈论新目标，信心百倍，有了新目标我的心情放松了，不再想参军的烦心事。

这次贸然到了她家，有几位女青年正围着她，她在试穿一件新做的蓝碎花棉袄，看到我她愣了一下，才认出近二年不见的我是谁。我们很高兴，她向在场的青年和家人介绍我，山岭村庄的姑娘非常开放，嘻嘻哈哈说了很多闹话。

她家大人差派她哥哥到石井街上割肉招待我。饭间，她母亲、嫂子和哥哥问了很多我们方城公社的情况。大队会计来喝酒，他认识我父亲，他去年夏天到我们西街大队参观过，他把我们西街大队夸奖了一番。

我要赶第二班车回费县，急急告别。她母亲送给我一些熟地瓜干和自己做的柿饼子，沈凤平送我一本石井公社武装部油印的《十项军事体育》。她送我过一个岭头，约定多通信，如果我参军成功了更要多写信，给她提供部队的军事体育教材。

我说：“我尽快去县武装部长那里汇报，让他支持咱们。”

今天很冷，晚上更冷了。

回家连夜把一路上想好的建队计划写出来。

第一批队员有：张玉良、张玉宝、张玉彬、闫文周、闫文华、闫文才、闫世坤、闫士芳、刘西坤、贾庆成、董连堂、董连顺、刘西良、刘西江、刘西顺、刘西力、崔爱国组成男子排；徐元荣、徐元英、崔爱华、张京芳、刘本霞、张士霞、舅舅家三位表姐组成成女子班，若报名的多，组成两女子个班。最后考核进入前20名的作为尖子，女尖子至少5人。

以投弹为主，建标准投弹考核场；在集场子西侧建器材场，单杠、双杠、木马、山羊等等，请求县武装部发下来。已经有的篮球半篮场地，请求再发一个篮球架。刺杀训练的木枪要20支。

带着美好的计划和光辉的前景睡下，睡不着，继续设想。在我们的家后春茬地、桃行与苹果园、三颗杨、试验田春茬地训练，义山岭工地也可以训练。

要向工地、公社、县广播站发新闻稿，向《大众日报-农村班》、省广播电台发稿子，大队里的三块黑板报和广播要大加宣传，编写文艺节目。

越想越睡不着。

12月8日 农历十月十八

今日是父亲的生日，父亲43岁了。母亲比父亲小5岁。

非常高兴地去县武装部见李部长，汇报在我大队民兵连建立军事体育队的设想与初步计划与宣传方式。

李部长说：“你这个孩子真能钻钻，去了莲花峪，点子不少，你不参军我就大力支持你组建军事体育队，有了成绩，我把你们两个队伍都送到济南军区去，好好干，为咱县武装工作做贡献。”

部长告诉我说：“你爸爸来我这里说你的事了，我们不打算让你参军，我们两个老家伙当的兵，够后代三辈子用了。现在虽然当是和平兵，毕竟是兵，但我们不怕死。你在家里会有大用处，组织军事体育队一定能出成绩，记住了，在地方与在部队都是干革命，同样光荣。”

李部长这样说，我对参军问题也不再向他哀求了。

李部长派三轮摩托车，送我回到方城公社，我还给公社武装部长带了一封信。部长看了信，同意我参加体检透视。但是，我知道我的体检是零零碎碎的，不符合入伍体检检查程序，我估计今年当上这个兵很危险。

先给艳华姐写信打招呼，让她也给大爷大娘打招呼：“我当不上兵了，在家里继续当民兵组织大队的军事体育队，县武装部长大力支持。”

晚上找团支部的闫士民、刘西坤、张玉良、徐元荣等讨论军事体育队的问题。

12月9日 农历十月十九

早饭后，我参加会议，在义山岭。

公社先召开大队以上干部会议，是学习班，仍旧是学习中央文件，批判四人帮。

在会场，我为韩其合画速写。他是我家老亲，同学。他的木头烟斗打火机很好，画下来。

会议结束。

小队长以上的干部会议，又马上在大义山埠大队召开，会期三天。全体开会人员一部分住宿在大义山埠社员家，大部分住施工队搭建的窝棚里，我住同学林清问家，和他同床。

我再次被指定为宣传组组长。晚上，负责写今天第一个会议的总结，天明要交稿子。我觉得指定我为宣传组长，就是要我加班加点写总结材料的。

学习班式的会议分两条线。

第一条线：公社机关——管理区——大队——小队；我算在公社机关里，在武装部小组。

第二条线：公社各单位，供销、饭店、采购、粮所、医院、税务所、交易所，邮电局、拖拉机站、银行、信用社、药材、兽医、食品，铁厂、社办厂、鞋厂、电影队、广播站。

真正实用的学习内容是:

第一、关于浙江搞单干，陈飞林带着布告去解决了。农村资本主义苗头很多，中央指示要狠抓这个问题。

同时检讨我们公社的情况，哪个大队能不能先过渡到大队所有制，西街可以带头；自留地问题还要研究，还要控制；集体经济问题，说到底就是增加集体的经济收入，大一些的大队能不能积累上万元？

第二、再次传达学习《四人帮反党集团罪行材料》，其中有江青在天津，吃黄瓜要顶花带刺的，芹菜要没有筋的，鲤鱼要正好一斤的。

宣传组的宣传要点：

宣传庆祝伟大胜利方面；

宣传华主席的功绩；

学习；

批判；

文化工作。

宋书记告诉我，要我以宣传组的名义，组织应征青年演一台节目，向带兵部队的领导汇报，展示应征青年们的水平，感谢部队同志。

他说：“搞好了演出可以让部队领导高看一眼我们公社的新兵，对入伍后的工作与进步大有好处。”

书记要我也登台演上两三个节目，演出地点暂定方城管理区广场戏台。干这个事我高兴，也不难组织，我痛快答应了，心里也高兴起来。

傍晚回家，男知青4人和女知青3人招工返城，他们都到济南铁路局工作，女的当列车服务员。

男知青送了笔记本，都写了鼓励我的话。女知青秦立新送来枕巾、日记本和一寸照片，在照片背面写下她的家庭地址和公用电话号码。

她在日记本扉页写道：“祝本新哥哥实现从军理想，当功臣，做英雄。济南知青立新妹。”

去年五一节她们到来我大队，开始住我家老屋。她是我选的大队宣传队女声独唱演员，后来当了赤脚医生，我母亲患病都是她来打针，她的脾气太好了，人胖胖，脸白白。

她的家离开我在济南住的珍珠泉不远，她的父亲来大队里看望女儿，特地到我家欢迎我去他家玩几天。

闫文华等五六人也来家里，唱歌，弄乐器，热闹得很。

12月10日 农历十月二十

今天一大早交稿子，写了大半夜，真的很累，请假回家休息，睡了大半天。

晚上，到公社找带兵的陈昌满连长，他是师部警卫连长，我说：“我已经再次当宣传组长了，就不来征兵办公室帮你们工作了，我有话现在给你们直说吧。”我把我参加体检的古怪现象说了出来，连长和几位同志大笑，他让我回家问母亲。

回到家里妈妈告诉我：“今天部队的陈连长和樊文书来家里，看了你住的独间屋，翻看了你的很多书本子，还拿走了你的作业本。”

妈妈说：“部队领导问我，同意不同意我们把你儿子带走，到部队干很重要的工作？”

妈妈说：“我对陈连长说，孩子他爸爸就是在上海当兵，是干革命的，孩子再去上海干革命，当然同意了。”妈妈说得很开心，我也笑了。

立马跑去公社问情况，陈连长他们都睡下了。

回家和母亲说话到下半夜。

12月11日 农历十月廿一

继续参加义山岭的学习班。就应征青年文艺演出任务与孙大哥商量：公社宣传队负责6个节目，我出两个节目，另外组织男声小组唱，男声独唱，共计10个节目。

学习班上，领导又给我任务，还是写材料，而且要的很急，今天15点前必须交稿子，送县里。

我明白，一遇到紧急写稿子领导就会压给我，我没有辜负过领导一回。看这样我是没法参军的，宣传组长的帽子不能不继续戴着。

带兵的排长捎信给我，借用我的自行车，我的自行车是公社的公车。我请假，离开会场，送自行车回公社。再从公社跑4公里路回到义山岭开会。

我已经无心开会了，想把思想集中起来写稿子的确很费力，只是在消磨时间。但一想到参军有一定希望，精力集中到一起，私心杂念没了。

我真是体会到，一个人有了私心以后就会耽误工作，而且心里不安宁，这个味道不好受，没有私心杂念真好。

下午提前交稿子通信员送走。

回到家里，奶奶和舅奶奶在我家。舅奶奶正给我妈妈嘀咕事。原来韦家寨大队的舅奶奶假借来看我奶奶，奶奶陪舅奶奶来我家。

奶奶说我：“大孙子你要是真的当兵走了，得给你找个拉线的闺女，要不然，你还不天高地远，孙猴子一样任由你跳腾。”

舅奶奶说出的三位姑娘，我都认识，奶奶不说什么，母亲也不说话。我想到，我们这里的男青年一旦被决定下来参军了，马上就有媒婆上门说亲，我舅奶奶也算是媒婆吧。

有介绍人介绍对象是好事，我也不反对，但是我不参军就没人介绍，我一想参军介绍人就来了。

若真的当了兵，后面有一个“拉线的闺女”，这个闺女的任务是拉我后腿的，这对当兵的我不是好事。二人一旦散了包就要伤害二人，也伤害部队，而最伤害的是“拉线的姑娘”，舅奶奶介绍的三位姑娘我都认识，一旦伤害到，就是严重的，一辈子的。

为了不伤害她人，不伤害我自己，不伤害部队，向舅奶奶表态：“我一个都不会答应，舅奶奶别生我气。”

我说道理：“1975年党中央号召团员青年带头晚婚晚育，我们大队的团员都写了决心书，制定了结婚计划，敲锣打鼓送晚婚计划到公社备案。我的计划是28岁结婚，我现在才20岁，到28岁还有8年，现在定个对象会耽误工作。”

我说：“像家德订婚几年了，他一开始他就不答应，父母硬压，他参军后就提出退婚，他退婚成功了，伤害了女方，伤害了两家大人。再说，我心里有一个一中的女同学，是知青，在许家崖，两位奶奶就不用操心了。”

奶奶表态：“咱不学家德，要学豫剧《朝阳沟》，大孙子领回一个费县城里的女同学银环，奶奶心里喜，大孙子可不要说空话啊。”

奶奶说完，我也不听舅奶奶的话了，拔腿就跑了。去公社领17.00元工作队补贴，交给母亲15元。

晚上，我被叫到带兵人住处，先是谈参军的大道理，特别问我的入伍动机，我认真回答，樊文书做了记录。陈连长拿出我的数学练习簿，问我里面写了哪些内容。

我指着第一本练习簿说：“从第25页起，我做了三道大题目，都是概率题。”我把三道题说得清清楚楚。

他们翻阅另外几本练习簿，我觉得他们也是看不懂啊。我举例子解释：“比如机枪、冲锋枪连射，射击的命中问题就是概率研究的问题，概率属于统计科学词语。”

陈连长又问另一本作业本，我还是从第25页说起，我记忆清晰，说的内容与练习本上的一样，连长特高兴，说：“你干宣传组长屈才啊，到部队让你干重要工作。”

12月12日 农历十月廿二

早上接到公社通知：明天09:00随带兵人一起去县城。应该是陈连长要我去的，还是与我的数学练习簿有关，那就多带几本给他们看。

整理了对策论的练习本、优选法练习本，测绘的西街大队地形图，以及农业气象计算等。一定要给部队领导说清楚，对策论是计算军事对抗的科学方法。

步行去五中，拜访张立新老师一家，他们的女儿真可爱。张老师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再次说考大学的事：“最好在家考大学，四人帮都粉碎了，大学会很快开考，出不了一年”，张梅老师说：“参军也是好事，兵役期二年，回来后第一位的是参加高考，你到了部队万不可把文化课放下了。”

张立新老师从初中就是我的偶像，我的名字刘本新，就是向往张老师的名字改成“新”的，他永远是我的老师，就算参了军也要听张老师教导。

12月13日十月廿三

早饭后，乘客车去费县，有樊文书、陈连长、排长等。

到武装部遇到李部长，他说：“好小子，你在背后把我和你爸爸都给卖了，哈哈。”

接下来的是12月2日在武装部开会见到的三位部队领导，一位年纪大的姓张，烟台人。我被领到一间屋里，他说：“上次我们在这里见面的。”

我说：“不是的，上次的屋门是暗锁，这间屋门是挂锁。”

我们一起去了上次见面的屋，陈连长要我回忆上次来时这屋里的摆设等。

“这里什么也没动，只添加了一盆大刺松。”我回答。

我照实说：“首长同志你不会吸烟，上次见你向陈连长要的烟，你一吸烟就呛的咳嗽。”

问：“我吸的什么烟？”

答：“牡丹烟，我崔有义老爷在上海，回来就带牡丹烟。”

问：“还有呢？”

答：“上次你戴单帽子，这次是棉帽子了。”

一位干部拿来两张纸。

一张是圆珠笔写的语文卷，单句为多，主要是解释句子含义，断句，改错白字。

题目-1：公民依法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无尚光荣。

我解，“无尚”有永远的、长期存在的含义，有伟大的意思，这个荣誉不是小的。

而“无上” 的“上”，向上、顶端，表示最高最大的意思，没有比这个更高的荣誉了。

我答：此句不存在错白字。

题目-2：我国现行的商品制度，工资制度不平等，有八级工资制，等等。这只能在无产阶级专政下加以限制。

我答：这句话有掉字。

我继续答：正确的应该是：我国现在实行的是商品制度，工资制度也不平等，有八级工资制，等等。这只能在无产阶级专政下加以限制……

另一张是钢笔写的数学卷子，排列组合各一组题目。

我说：“这样的题目对我来说太简单了，有些题目我给你改一下就是难题了，这几个题真的是简单题。”

领导又要过陈连长拿来的那几本数学练习簿，我从挎包又掏出5本数学练习簿和西街地图，让他们随意挑一本，我说：“首长，您随意问我就是了。”

三位领导翻阅练习簿。

问：“你想不想到部队重要岗位上发挥作用？”

答：“李部长是不会不批准我参军的。”

问：“你不要管部长，就说你自己。”

答：“去部队上，如果重要岗位上的题目都这样简单，也不用我发挥什么作用。”在场的军人都笑了。

我说：“对策论到部队上有大用，美军苏军都在用，不过我还不行，我学的才是一个起初，我们一中的老师赵庆桢很厉害，我是跟他学的，我要是考上大学了对策论，再来你们部队，能发挥作用。优选法，我基本掌握了，到部队上也有大作用。”

张首长让我写下赵老师的名字。我离去。

我想：部队也就是看起来神秘，当一般的兵看来学不到知识性的东西，不参军就不参军吧。

樊文书追上我，要我的一寸照片，我去照相馆拿照片回来交给他。

12月14日 农历十月廿四

继续参加义山岭会议，听县里拉线广播，庆祝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的召开，华主席做了重要指示。

我躲在远处，不想再接什么写材料活了，真的怕写紧急的材料了，太急，太累。

晚上，在方城管理区广场舞台文艺演出。演出很成功。

带兵的同志背着背包，到广场后坐在背包上，他们在舞台前的当中整齐坐下，周围是社员群众，小孩们坐在舞台最前面。我说了山东快书《雷锋买车票》，独唱《奇袭白虎团》选段《打败美帝野心狼》。

樊文书邀我去公社，谈文艺演出的情况。

12月15日 农历十月廿五

早饭后，樊文书来家里，陪我去公社医院做透视。

做透视的是青岛来的李姨和陈姨，我在她们的鼓励下跟她们学习过透视，现在她们给我透视，透视结果很好。

下午去义山岭。

今天很高兴。

12月16日 农历十月廿六

方城大集。爸爸一早就回来了，他回来到供销社拍全家福合影照。

我估计李部长答应我参军了，骑车去县城问个清楚。

李部长见到我光是笑，他要我去问县委工作总队书记兼队长刘奎龙是否允许我参军；我骑车12公里去南山阳见刘总队长，刘总队长要我去县团委；返回县城去县团委，他们要我找县委于书记。

懊恼无比，还没处诉说。回家已经快19点。

12月17 农历十月廿七

一天，就像无头苍蝇一般。

天刚蒙蒙亮，骑着车子向北面五中跑，到了五中不进去，向西跑，到胜粮庄，向南去新庄，转向东，石灰埠，西方城张全高家，又进公社大院，进去没有意思，回家。

吃过早饭，向义山岭，再向西，南山阳，去秦家屯见刘艳华；向北，胜粮庄，诸满；发狂，发疯，无比苦恼，近10:00回家。

母亲指派我去小泉子大队李叔家告别，母亲认为我今年能走成，要我去和李叔家人告别一下，这是礼节。在李叔家，姥娘问我，万一参军走了会不会忘记他们。我说绝对不会。

还问我，当兵后还回来吗？我说：“一定回来，和社员们一起干，把咱们公社建设成最好的公社。”

心情不好，喝两杯酒就醉了，回来的路上把吃的饭喝的酒全部吐出来。

晚上，躺在床上回想。

刘艳华今天赠送我一个大日记本和二寸照片，有意思的是她坚定认为我能参军，她说：“你适合在部队发展，参军会让你的才能得到全部发挥”。她在日记本上写道：“祝你在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为一名有情义的男子汉。”她的意思是要我做既仁义又坚强的人。

照片是她大姐从烟台部队探亲回家，我和艳华到费县见大姐，然后去拍照。艳华穿大姐的军服拍二寸照，我穿了刘大爷的军服也拍了二寸照。我的照片被大姐拿去，我没见过我的照片，也没见过艳华的照片。

现在她送给我一张她的照片，我向她要我的照片，她说放在家里，要我抽时间和她一起去她家拿照片。

12月18日 农历十月廿八 星期六

一早去公社，带兵人都去了县上了。公社武装部赵部长说他也不清楚带兵的人是否还回来。

回家，我安心了，死心了。谱写一首歌曲《红心永远向太阳》，准备在向阳管理区宣传队教练表演唱。

无心去义山岭工地，想和艳华去她家向大爷大娘诉苦。骑车向西北18公里。

到了南张庄去她家的岔路口，我犹豫了。觉得去见大爷大娘无话说，转去上冶公社粮站找我二叔拉拉呱，我太压抑了，见到二叔我可要哭一下子，泄泄郁闷。

在二叔这里意外见到蒋雪华大姐，二叔早就认识她，真想不到。她从新庄工作组被招工，我们分别快半年了，要说的话真多。她在上冶公社东岭上的机械厂做车工。

二叔留我们一起吃饭，二叔和雪华姐都劝我“不当兵也好，在工作队干，在公社干，慢慢会招工。”似乎高兴了一些。

我的态度是，参不了军就在农村干到底，建好军事体育队，一定能干出好的前途，带领社员实现我的理想“局部建成完全社会主义”。

二叔让雪华姐继续好好劝劝我。雪华姐的对象是我军空降兵师的一位排长，能说会道的她的确说了很多安定我的话。

我们去街上，她买了一本大日记本，然后我们去她的厂里。进她宿舍，几位女工嘻嘻哈哈走了。今天星期六，下午厂里休息，不当班的工人都在离厂回家。

很奇怪，雪华姐也认定我能参军，她在日记本扉页写下对我的期望——“只盼你胸佩红花回家转”。

我想起，这是被批判的电影《柳堡的故事》插曲《九九艳阳天》里的最后一句歌词。歌，本来是唱爱情的，这句话写在日记本上便成为激励我的好句子。

雪华对我不放心，骑车沿公路送我向东走，我不想让她送我回家，翻过一道岭，追上来一辆拖拉机，是她厂长要她快点回去，我们分别。

天大黑时回到家里，心里还是压抑，我又呕吐。

12月19日 农历十月廿九

我彻底死心了。

一早，解学双三舅拿到了入伍通知，他21号上午去县武装部报到。

看来，今年我大队只有三舅一人参军，我要好好送送他，去县上照一张大的二人合影。

我大队往常送新兵到县上是民兵连长，1974年我毕业回来任团支部书记，送新兵就成为我的任务了。

我大队闫文华本来是今年第二位应征对象，他呢，一是年龄不够，二是政审中他的一位亲戚的材料没有调查到，因此没有被录取。

骑上车去胡阳公社秦家屯大队，见到刘艳华，邀她去她家。她这个工作点上目前只有她住在这里，我总感到她不太安全。

一路上她反复劝我，“当兵不当兵对你都一样”、“当兵好，不当兵也好”，听得出她变调了。我不想听她叨叨，一切要见到大爷再说。

过了花坡大队，村西的河上桥坏了。我扛车下河，河面冰很薄，我踩破了冰，双脚湿透。

我把两辆车扛过河，又把艳华接过河。1971年认识她们一家到今天，我第一次接触到她的手，冰一样冷，她一直很瘦，饭量极小，可是嘴厉害，说起来一大套，也能写，一写就是几千字，而且会写三种字体。

到了她家里，我就给大爷大娘诉苦，但大爷还是说我一定能参军。

大爷拿出他家的大相册，让我看他在部队时的照片，拿出军衔制军服，他是大尉军衔。他在解放前参军，打过仗，因为家庭出身成分高，被下放回家。

大爷又拿出5本军事书籍要我带上。5本书都是1956年版的繁体字小册子，最厚的一本是《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大娘还仔细说了他们一家在上海时的生活.大爷那时来回于崇明岛，常在黄浦江西岸十六铺吃上海馄饨，可好吃了。大娘说：“你到了上海，就去吃十六铺的馄饨，还有你喜欢吃我做的糖醋大蒜，我是在上海学会的，你去上海当兵可以吃到真正的上海糖醋大蒜。”

我还没当兵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

两个妹妹丽华与卫华从外边回来，长久不见面，一见面就和我闹腾，当她们知道我要参军了，围着我提了很多要求，一是要多写信，二是邮寄照片。

我想拿走我去年拍的军服照，大娘说：“你这就参军了，军服照随时都可以拍，别忘记给大娘寄照片来。”

不管说什么，吃什么，我的心是麻木的。麻木中我骑车游荡游荡地回家走，艳华和丽华骑车追上来，送我过花坡大队河。

刘大爷他们说我一定能参军无非是安慰我，这样的安慰却也能让我的心完全静下来。回家，静心写一个月以来自己做的事与遭遇的事。

家里，来了五位男团员三位女知青。

徐玉兰来送围巾等，我告诉她我参军无望，东西先留在我这里，我谢谢她。但是，大家都认为我参军是必定的，我们大队不可能只走解学双一个兵。当不上兵也别在工作队了，回来一起干。

我说：“我辞去工作队员，回大队就当团支部书记”，我还说了组建军事体育队的计划。大家很兴奋，嘁嘁喳喳说到22:00多才散去。

一点睡意也没有。整理2年多来的工作笔记、学习笔记到下半夜，再剪红纸的松鹤延年。

今日下午有雪，晚上越下越大。很冷。

12月20日 农历十月三十

昨晚雪很大，早晨还在下，雪深30多厘米，风大特冷。

快10:00了，大队的高音大喇叭喊我拿《入伍通知书》，是妈妈先听到的，我一听眼泪就出来了。

今天，我的人生从此改道的日子，做梦也想不到，但一点也激动不起来，只觉得自己是带着镣铐赛跑，跑到终点浑身是伤痕。

一下子，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家，姥娘姥爷舅舅家都知道了。

我到大队防震棚办公室，会计刘升一拿出一个日记本，是赠给我参军的，加盖大队革命委员会图章。

我说：“三叔，我这个兵当得太遭罪。“

我鞠了一个躬就走。

会计叫我再进屋，说：“你参军的事大队都没经过，公社经过了没有我看不好说，有人在上头帮你是吧？”

我说：“县委书记的女儿，县委办公室主任的儿子、县武装部长的儿子，都是我在县一中上学时的好同学，这些人是我上头的人。”

会计说：“恁三叔不憨，早就看出你来了，你能在家里干的这么欢实又有名气，上边非有人不可，一辈同学三辈亲，同学不帮你帮谁。”

“明了，噶伙学双一块走，大队本来看到雪大，不让新兵走着去县上，派拖拉机送，可研究了，你四舅说的大雪天拖拉机也不保险，还是走路去保险，和往年一样大队不送，团支部负责送，正好你送学双，也送你自己。”

我说：“大雪天，路不好走，谁也不要送了，三叔，我当兵回来接着干，干点新名堂。”

会计说：“我看你是金雀子出了笼，再也不回来了。”

四舅刘恩清是大队党支部书记，我要报名参军，但他一身清正，不帮我，也不给我发指示，我母亲问他，四舅光是笑。

听妈妈说，我四舅还是说了一些话，四舅说：“大外甥做事风快，总想拿第一，到了部队那样的环境还不累趴下，告诉他参军还是不参军都要改变作风，做事要稳一点慢一点；再就是这个孩子有些傲气，容易得罪人，不改脾气正不行；要好好保护身体，不能动不动拼老本。”

从大队办公室回到家里，院子里站了很多人，都是来看我的。我没有心花怒放，胡乱说了感谢的话。

须臾，母亲指派我快去近处的亲戚家告别，我立马跑去东街大队大姨家，邵家村大队邵泽祥大爷家，本大队的舅舅家。

去西方城张家街大队的张全高大哥家，她的媳妇也叫刘本兰，从这时起我改口叫全高哥“姐夫”。

然后去公社武装部，赵部长说：“去县上报到后马上联系陈连长，连长交代的任务必须坚决完成。”

到宋书记家，他不在，张连珍阿姨在，我向她告别，她说了很多话，回顾了我高中毕业以来的工作成绩，到工作队得到锻炼，入党，是去北京开会的代表，要选为共青团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前途很好。

她的话一转，说：“你参军也很好，我们现在也是支持你了，你有能力，有知识，肯学习，在部队锻炼二年，一定有新的成绩，回到公社接着干。”

张阿姨说：“你和玉华从初中就是好同学，要多联系，共同进步。”我答应。告辞。

去邮电局告别张庆平大叔和韩姨，我订的《无线电》《航空知识》《地理知识》《上海少年文艺》《山东大学学报》还有几期没来，这些杂志来了让张叔送我家，张叔说：“我给你邮寄到部队。”十分感谢他。

回家，一口气写了20多封短信，告诉大家我参军了。

广西靖西部队的刘家德，泰安部队的田瑞堂、北京人民大会堂警卫部队的表哥邵世金，济南的李叔、赵庆祯老师、张立新老师，朱玉宝、李忠东、姚爱芹、沈凤平、苗 霞、宋玉华、刘艳华、蒋雪华、秦立新。

从我毕业，张立新老师几次对我说，不要放松文化课学习，他说：“四人帮粉碎了，大学开考估计在明年，当不上兵就在家里考大学。”现在我就要参军了，不去见他了，写信告诉他。

许家崖官庄大队的女石匠张庆兰，县级先进人物，11月17日说好了阳历年来我家住几天，这下可好了，我要走了，写信告诉她不要来了。

准备随身带的东西。

妈妈给我理发。

去姥娘家，同时请学双三舅一起来吃饭。

姥娘姥爷请我这个外甥喝酒吃饭，我感动得落泪。姥娘待我太好了，如果没有姥娘的爱护，我长大成人都难。

姥娘说：“你从小就没在姥娘家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当兵要走了，姥娘姥爷请请你，也算是了一了俺们的心事。没给你妈妈找个儿媳妇吗，你走了媳妇好在家帮你妈妈。”

我哭出声来。

姥爷说：“你这个小孩有能耐，什么也不怕，像你老祖刘福兰。在家里逞能这几年，到部队收收你的心吧，吃几顿好饭，穿几身新衣裳，也过过当兵的瘾，别干长了，三年足够，回来成家立业过日子。你四个舅家不叫你吃饭了，在我这里吃饭连你舅家都在内了。”

晚上到爷爷奶奶面前。今年春节大家庭闹矛盾，一年来我生他们的气，生气归生气，就要离家了，不能再和我的祖宗抗劲了。

奶奶说：“你自小我没多疼你，没给你好吃的，这回是自己奔出去的，去恁爸爸当兵的地方，吃几顿好饭，穿几身新衣服，到了部队不要想家，有你爸爸在，我们的事还轮不到恁。”

奶奶落了泪，说：“俺把你送给国家了，要为国家出力，还有什么话叫恁老爷说给你听吧。”

爷爷说：“你给我记住了，到了部队不要想当军官，不要进宣传队文工团，不要当技术兵，要立功，当英雄模范回来，你立功当英雄了，我要是死了你也要到我坟前烧包纸告诉我。”

我想向老人宣誓，刚一开口，爷爷说：“好了，你走吧，我和你奶奶送你到大门口，明了俺不送你，自己走着上县，不立功不当英雄，别回来见我。”

走到奶奶家大门口我就哭了，说：“奶奶老爷恁就等着吧，我一定立功当英雄，回来见恁。”说真心话，爷爷奶奶对我这个长孙很疼爱，他们的疼爱就是教我当大人，做大事。

天晚了，母亲和我长谈到12月21日03:00。

我最担心我离家后，家里的事都压在母亲身上，弟弟妹妹都小，小弟小妹还不懂事。

我和母亲约定，每次给我写信一定要写清楚母亲的身体情况，就是有病也要写清楚，我知道得清楚，才能安心工作。

母亲也同样要求我，我答应母亲，不管遇到什么难，一定告诉母亲。

我带着这种沉重的心情睡下去。

12月21日 农历十一月初一

弟弟妹妹还在睡觉，我吃了母亲做的面条，四个荷包蛋。母亲坐在饭桌边看着我吃饭，眼里有泪花。

弟弟妹妹们确实还小，对大哥参军离家的含义还不理解。昨天大妹本玲说：“大哥等我学会了打毛线，我给你打手套，还给你做鞋垫子。”我摸摸她的头，感动的差点落泪。

饭后，弟弟妹妹都醒了，我挨个摸摸他们，告诉他们：“大哥当兵走了，你们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我给你们买书寄回来，大哥探家回来带你们再一起玩。”他们眨眨眼，点点头。

母亲要送我到南公路，我不同意，母亲说：“俺最大的孩子要离开娘了，送送是好事。”我答应母亲送我到大门口，母亲点头答应了。

母亲拿来一根大针，穿上10多厘米的红线，摘下我的帽子，把针别在帽子里面靠后的部位，说：“儿行千里娘保佑，狼虫虎豹鬼魅不侵身。”母亲幼年时跟着大人参加法会活动，会念咒语。

踏着深深的雪，冒着凌冽的北风，出发。

我没有回头看母亲，到了南公路方城汽车站回头看我家，大雪地里，母亲站在牛屋南大门，向南看着我，母亲给我力量，大步向前。

我高声唱，“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山河壮丽万千气象……”

一路走了一身汗，到汽车站和父亲见面，父亲拿出他1963年到邯郸救水灾被评为劳动模范获得的“纪念日记”送给我，父亲写道：“本新儿，愿你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合格接班人。”

我非常崇敬父亲，他不但是战争年代立过大功，是解放军第三汽车学校教员，给毛主席开过车，多次获得劳模称号。

父亲是座山，我超越不过去，但一定要学习他，下决心另开一条路，超过父亲——我在这二年农村工作中已经有几项工作超过了父亲，他很满意……

向车站上的全体职工们道别，与班主任郭明径老师、化学王凌霄老师告别。

去邮局寄信，再去印刷厂和陈卫星告别；去食品加工厂告别田瑞云，她和我谈他哥哥瑞堂的事，我的时间不多，答应她到了部队来信说故事。

县机关的同学都去当知青，去了几家都没有见到同学。去见和平街和平旅店的许大爷，让他告诉他的女儿我的同学许月梅和李学芝，我到了部队就来信。毕业后一直通信联系的东新安大队的朱同学来不及告别了。

到县武装部报到，去县一中大礼堂集中居住，麦穰打地铺，我在门口第二位。

去见英语颜老师，他送我一本《英语小词典》，老师在词典里题字，“英语是军事斗争的一把好武器”。

颜老师告诉我，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将要开播“英语广播讲座”，他要我及时跟着学习。

他说：“上海是国际性大城市，英语用处大，对付帝修反没有外语不行。”他还介绍了军队一门侦听技术，需要英语会话听说能力好，他希望我能做这个工作。

去见陈校长，再去看望图书馆老师，她带我看了学校广播室，我从第五中学转学到第一中学，就被语文老师推荐到这里做编辑，一直干到毕业前。来到我读书的十二级六班的教室外，往事涌上心头，泪水悄悄流下来。

走到教工宿舍最北面一排最西头一间，这是赵庆祯老师的宿舍，我跟着他学数学，在这间宿舍里我和他并肩坐在课桌前。一转眼过去二年了，往事就在眼前。

昨天写给赵老师的信里我汇报，我受电影《奇袭》的启发，在思考两个问题：第一、简支梁的危险断面位置哪里？其弱点如何计算？第二、单弧的危险断面位置哪里？其弱点如何计算？我到了部队继续探讨，及时汇报给老师，遇到难处请老师多多指导。

在校读书时，赵老师就反复说大学要开考的，他要我考数学系，我把目标定在清华大学、山东大学、交通大学、同济大学，我喜欢计算机、无线电、地图测绘……想到这些我摇头笑自己太高傲，但我的志向是不会泯灭的，当兵回来一定要考上我理想的大学。

12月22日 农历十一月初二

我们新兵在县一中大礼堂换了军装。

县武装部摩托车来拉我去见李部长，他说：“刘本新同志，我来严肃地问问你，只要你反悔，不去当兵，我马上批准你，军装白送给你，你说吧，想想再说也行。”

我说：“李大爷，不是，李部长同志，我不能反悔了，带兵的把我的一寸照片也要去了。”

李部长说：“好，你真能啊，跟带兵的勾结起来了，我留不住你了，送你几句话吧。”

“走的不易，当好兵更不易，部队看来是真需要你，到了部队遇到难处就给大爷来信。和李忠东别断联系。啊，你这个孩子的弯弯劲头，大爷算领教了，看样子真能当个好兵回来，我等着你回来组建军事体育队，哈哈哈。”

李部长是我父亲在部队时的连长，日常叫他李大爷。

陈昌满连长给我交代任务，他说：“新兵换了服装后就归部队管理了，属于南京军区山东省新兵团。”

他交代，新兵换了衣服就像换了一个人，带兵的同志认不过来，而我对方城公社新兵熟悉，要我负责照应大家，坐车、下车吃饭、上厕所等要格外注意数人数，防止走失，有的人可能会想家，有的可能会生病，有的人也可能临时变卦，有情况要马上报告。

我说：“新兵的名字我都熟悉，不是全认识，我尽力而为。”

连长说：“你是党员要积极工作，我们一起保证新兵安全到达部队。”

一起去招待所见张首长，陈连长说：“首长是电影《地雷战》里的原型人物，解放上海后带领炮兵抗美援朝，首长是炮兵计算专家。”我也知道了陈连长是部队的文艺骨干，他的父亲部队高干。

见到张首长，他很和气，客气，问了我一些情况，他说到了炮兵计算。

我按照弹道计算原理说了我的认识，比如大地弧面与假想平面，也说了步枪后坐力计算属于力学基础计算等等。

张首长说：“部队需要有文化的人，文化是全面的，不是有了知识就有了文化，你到了部队要发挥作用，好好干，有前途。”

傍晚，父亲来拿我换下来的衣服。父亲很忙，他是新兵运输的总指挥。父亲和我们公社的新兵们人人见过面。然后对我说：“新兵起运时，你妈妈带弟弟妹妹在汽车站西大门外站着送你，到时你向你妈妈和弟弟妹妹招手。”

上半夜，排长樊文书和我一起在门口值班。

2024年9月30日

于上海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