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在刘备心中,是什么位置?
论《三国志》到《三国演义》,赵云是形象与戏份被提升最大的将军,简直没有之一:
白马银枪,梨花瑞雪,七进七出,动不动手起一枪,简直移动死神。
加上各色二次元作品都喜欢揉搓他,硬生生虚构出了一个白马银枪偶像派。
然而赵云本不是那样。
正史,《云别传》说:“云身长八尺,姿颜雄伟”。汉尺一尺大概合如今23公分,则赵云是个一米八几,姿颜雄伟的汉子。
形容词用的是雄伟:堂堂一表的河北大汉。《三国演义》里,罗贯中给赵云编了个容貌,也没怎么走形:
“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与文丑大战五六十合,胜负未分。”
浓眉大眼,阔面重颐。 所以赵云无论史实还是演义,都是高大雄伟、浓眉大眼大脸,燕赵悲歌慷慨的河北汉子,并非小白脸。拿武侠小说打个比方:他的容貌更接近萧峰,而不是段誉。
又赵云的年纪,也不是小白脸。
罗贯中这里犯了个小错误:公元228年,诸葛亮初次北伐,罗贯中为了体现赵云神威,来了个“年登七十斩五将”,威风八面。
可是当阳长坂,那是208年。这么一算,赵云怀抱阿斗百万军中出入时,已经五十岁了吗?比刘备都大?感觉似乎也不大对?
当然按史书上赵云活动的时间计算,长坂前后,他怎么也有将近四十岁了,是一位威武的河北大叔,绝非许多人想象中的白袍小将就是。
正史里,赵云的风格,和《演义》里斩将夺旗、枪如梨花的画风,也不太一样。
赵云还在公孙瓒手下时,跟刘备合作完很愉快,要离别时拉着手,赵云说:“终不背德也”。
以后赵云跟从了刘备东奔西走,帮刘备带骑兵。他与刘备彼此交心,互相信任。
长坂打得一片乱七八糟危亡之际,有人碎嘴,说赵云北奔投降曹操了,刘备拿起手戟就揍:胡说!子龙怎么会背我而去?——之后,赵云带着甘夫人和阿斗回来了。
正史里没记载赵云七进七出,但赵云确实带着俩大活人回来了。这事细想,比小说还吓人:小说里,赵云怀抱阿斗,单枪匹马七进七出,正史里,他是连甘夫人带阿斗,带出来俩人!
因为信任,刘备可以放手让赵云去做一些别人没法做的事。
老话说穿房过屋妻子不避,算是交心。历史上刘备一度忌惮孙夫人,就让赵云替他镇宅。
这不是简单的看家护院,孙夫人历史上厉害得很。诸葛亮后来说刘备:“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孙夫人实在是颗定时炸弹,这不,都跟曹操孙权搁一个句子里了。赵云就负责对付她,还真镇得住,也真是刘备信得过。
陈寿正史评语说,黄忠和赵云可比灌滕。灌是灌婴,滕是夏侯婴。夏侯婴就是夏侯惇的祖宗,西汉开国名将,给刘邦驾车的老司机,主管车兵,还曾在乱军中救下了鲁元公主和刘盈:以此比喻赵云的救主之功。
虽然这么一比,有点反差。
夏侯惇:啥?我们祖宗夏侯婴,正统在蜀汉?
若要以后世相比,则赵云对刘备,其实还真有点像尉迟恭之于李世民——尉迟恭的同僚跑路了,李世民却信赖尉迟恭不会反;尉迟恭和李世民长期近随,历经风险,终不更变。
说,赵云的官职。
赤壁之战后,孙刘联军又分别打荆州;到定了1/3的荆州后,刘备开始封将军:关羽荡寇将军,张飞征虏将军。赵云偏将军。那会儿,赵云是刘备麾下第三号将军。
——当时东吴的偏将军是首席王牌周瑜。吕蒙拿下南郡后,封的也就是偏将军。以将军位来看,刘备正史是看重赵云的——虽然不到关张的等级就是了。
后来诸葛亮、赵云与张飞入蜀作战,一路平定郡县。刘备定成都,封赵云做翊军将军。
待马超加入,终究曾是一方诸侯,于是代替了赵云第三号将军的地位;加上黄忠魏延各自崛起,赵云才显得平淡了些。
汉中之战后,关张马黄分领前后左右四将军,赵云稍微落后了点。但到刘禅继位时,赵云已是中护军,征南将军,迁镇东将军。
中护军是个微妙的职责。
后来蜀汉的杨戏评论赵云,说他“统时选士”。不只是打架了。
曹魏的中护军,先是韩浩,后是夏侯尚:前者尤其是曹操信赖的人。两件事极有名。
一是夏侯惇曾被绑票,韩浩拒绝被威胁,决定不管夏侯惇死活直攻绑票人,救出了夏侯惇,曹操认为这太好啦,可以为万世法——夏侯惇:说好了曹操最信任我,怎么这会儿还玩上了?!
二是曹操定汉中后,许多人建议韩浩留下督帅诸将守汉中,曹操说:我身边怎么可以没有护军呢!——还是带走了韩浩,守汉中的是夏侯渊。
曹操对韩浩的倚重和信任,可以对照刘备对赵云的态度。
这就是正史里的赵云:没有三国演义里那么白马银枪七进七出,战绩也不算突出,但确确实实,是刘备最信赖的将军之一,依靠的是靠谱稳重,不犯错误。
论战役表现,赵云没有关羽威震华夏、张飞瓦口破郃的指挥规模:关张啊,那是万人敌级别的怪物,天下知名。地位上,关羽是很早就有与刘备别领一军的资格,张飞的骁勇则是一向被程昱周瑜们称道的。赵云一度长期身随关张之后,然后官职被马超(前流亡诸侯)和黄忠(汉中之战大功赫赫)超过。但实际地位,却是如他的做派,一向很稳。
顺便说说风格。
关羽练兵有法,以少打多,骁勇善战。白马万军斩颜良是陷阵表现;绝北道是其独自统军完成任务的表现;襄樊之战,以不足三万之师牵制曹魏近十万人,围曹仁、擒于禁、杀庞德、破七军,打得威震华夏。
张飞除了骁勇,还很机变:别道破张郃,既勇,又狠。张郃长于巧变,偏被张飞的突袭摧毁了。黄忠是勇毅冠三军,刘备的锋刃,堪称刘备军的乐进;
马超是善于带自家嫡系部队,且是一方诸侯,名气大。
赵云论多变机巧、进攻凶猛,不如关张。他的风格,是逆境之中,不动如山。
当阳之败,他乱军中能救回阿斗和甘夫人,之后他的各色表现,都表现出靠谱,厚重,谨慎,忠诚。
因为靠谱,所以刘备信赖他,所以赵云有许多进言的记录。不止刘备信赖他。诸葛亮初次北伐时,赵云别领一军,而非吴懿与魏延们。这个细节,仔细想想就很有趣了。同期而言,魏延的进攻能力卓越。但显然,诸葛亮信任赵云独统一军的能力——攻城拔寨未必行,统军却是靠谱的。结果也的确如此:赵云撤兵回来,算是败了,但大体不动如山,没有大损失。
汉光武麾下有名将贾复,光武很信赖他,留在身边。诸将论功时,贾复没啥好自吹的,光武就说:
“贾君之功,我自知之”。
刘备的昭烈,远远比着光武,对将领任用也如此。赵云缺少波澜壮阔的实绩,也没表现出关张破曹仁于禁张郃时的多变用兵,而始终地位极高,就在于他的靠谱和沉稳,让刘备信赖他,也时常留他在身边。
大概赵云真正的意义,刘备最清楚。
如此正史的赵云,并不是各色传说里,白马银枪浪里个浪。他恰好是个强壮挚猛、持重靠谱、任务下来就给您办了、领导放心用、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好汉——至少刘备是这么看待他的。
许多人都把赵云当杨过似的白面帅哥,然而其实从风格、为人和相貌看,他更像是勇毅果决的萧峰,而在刘备心里,大概,是持重扎实的郭靖吧?
诸葛亮可以托付蜀汉,赵云可以托付妻儿。
人说赵云背主而去,刘备拿手戟去打;李邈说诸葛亮心怀不轨,阿斗发脾气处决了李邈:父子俩对最信任的人,都是一个态度。
有些人可同享福,有些人可共患难。在刘备心里,显然,赵云可以共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