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亮 | “一只‘黑猴’搅动A股”背后，如何做好文化新质生产力这篇大文章

编者按：近期，《黑神话：悟空》持续爆火， Steam数据显示，截至北京时间21日晚22点10分，在线玩家数达到将近236万，再次刷新昨日221万的在线玩家数记录，目前位列Steam历史第二。此外，该游戏总流水目前也已突破15亿元。除了在游戏领域引发广泛关注，“黑猴”成功破圈，在资本市场也有亮眼表现，与该游戏相关的公司股票大涨。也有很多公众表示，由于《黑神话:悟空》对电脑的配置要求较高，也带火了高性能电脑的销售，是“软件拉动硬件的典范”。同时，由于游戏中很多场景取材于山西，也为当地文旅产业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有媒体表示，这一现象背后，不仅仅是一款游戏的成功，更是文化自信和技术创新的相互交织。应该看到，随着游戏产业的娱乐性已然不再是其唯一属性，其文化属性已成为推动游戏产业发展的关键动力，热门游戏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正成为践行文化产业践行新质生产力的重要实践。

那么，在《黑神话：悟空》爆火背后，我们如何进一步做好文化新质生产力这篇大文章，是需要各界关注和讨论的议题。此前，《探索与争鸣》编辑部联合南方科技大学全球城市文明典范研究院共同举办“加快发展文化新质生产力”学术研讨会，围绕文化新质生产力的逻辑理念、内涵特征、发展生态等理论问题展开深入研讨，期冀为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提供思想助力。本公众号近期将持续推出本组文章，供读者思考。

以优化发展生态催生文化新质生产力

李凤亮｜华南农业大学党委书记、教授，

南方科技大学全球城市文明典范研究院院长

本文原载《探索与争鸣》2024年第7期

具体内容以正刊为准

非经注明，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李凤亮

文化新质生产力是新质生产力在文化领域内呈现出的新质态、新形式，其不仅指明了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前进方向，更展示了坚持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中国式现代化的宏伟图景。文化新质生产力是与文化高质量发展相契合的先进生产力，其培育和发展至关重要。它是坚定文化自信、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必由之路，也是推进文化自信自强的重要途径。文化新质生产力不仅涵盖新兴文化业态和未来文化产业，更要求政策理念、社会场景、消费环境等整体生态的优化调整，以实现文化发展的全面进步。

催生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关键在于优化发展生态

文化发展是一项高度复杂的系统性工程。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文化经济和人文经济的发展，实际上也是如此。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需要在这一复杂系统中找到平衡点。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孕育或者新文化的诞生，需要构建一个由价值观念、创新主体（创意人）、创意活动、创造平台（如大学、企业、社会组织等）、科学治理等要素构成的新生态。这些要素共同构建的新生态，将持续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

优化发展生态，特别需要妥善处理好几对关系。

其一是历史和现实的关系。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不仅要关注新兴业态和未来趋势，更要妥善处理传统文化与新文化之间的关系。传统文化并非我们的包袱，而是宝贵的资源，需要通过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使其焕发新的活力和魅力。我们可以重新演绎传统文化元素，使之与当代生活更加紧密地融合，从而让传统文化重放光彩。同时，我们也需要密切关注新文化与传统文化的融合，使两者在交流中相互促进、相辅相成，共同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

其二是文化与科技的关系。这一议题早已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实现国家创新战略并非仅依靠科技驱动，文化同样是创新的重要驱动力之一。多年来，笔者团队一直致力于研究文化科技融合和新兴文化业态，分析文化与科技之间的相互赋能关系。我们观察到，新文化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科技先于文化、实践先于理论的趋势。如今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实现文化与科技的深度融合，使二者相互赋能，共同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这就要求我们在文化领域充分发掘科技的应用潜力，同时也需要在科技创新中融入文化的因素，实现两者的交流与融合。

其三是人文和经济的关系。当前，我们正处于一个文明力量“变现”，进而转化为经济力量的时代。如何让人文的力量、文明的力量、传统的力量在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中得以“变现”，是我们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这实际上体现了人文和经济的辩证关系，以及社会效益和市场效益的良性互动。文化产业的发展不仅能够带动经济增长，还能为全社会提供精神滋养和文化享受。我们需要以人文精神来丰富文化经济发展的内涵，同时利用经济动能来促进人文精神的构建，这将是接下来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维度。因此，在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应高度重视人文精神，让经济的发展与人文精神的提升相辅相成。

其四是生产和生活的关系。人类的文明形态主要由文化生产和文化生活构成，特定的文化生产方式将催生相应的文化生活形式。因此，文明深植于这种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迁之中。文化消费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文化生产能够引领新的文化生活和消费趋势。文化生产的方式直接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消费行为。我们需要关注文化生产场景的创新与变革，使其能够引导出更加多样化和丰富化的生活方式。这意味着文化生产模式应向日常生活层面延伸，与大众日常生活相融合，从而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比如，有些地方将退役军舰改造成文旅商融合的场景，由此催生了新的夜间消费生活。再如，City Walk、特种兵式旅游等新型旅游消费模式在文旅市场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这体现了新时代个性化、社交性和高品质的消费需求正推动文化生产与服务类型的创新。通过创新生产模式，我们可以推动文化产品与服务的多元化发展，进一步丰富人们的文化消费体验，促进文化产业的繁荣。因此，如何妥善处理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中生产与生活的关系，是需要我们重新思考的问题。

其五是发展和治理的关系。当今，文化在不断发展的同时，也面临着深层次治理的挑战。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必然伴随着对有效治理机制的需求，以应对新科技带来的各种挑战。以新一代互联网、信息化、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兴科技催生了新文化，缩小了传统意义上的文化鸿沟，但也引发了一系列新的文化治理问题，比如技术伦理、文化安全、信息保护、数据过载、过度消费等。文化治理不仅要解决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所面临的道德、法律和市场问题，更要解决其所涉及的价值观塑造、全球协同、包容性增长等深层次问题。为此，我们需要建立健全文化治理体系，以确保文化生产力的健康有序发展。同时，我们也应关注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治理，加强国际文化合作与交流，共同应对全球性的文化挑战。

总而言之，优化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生态，需要妥善处理好历史与现实、文化与科技、人文与经济、生产与生活、发展与治理等多重关系。以此为基础，文化新质生产力才能持续健康发展，进而为社会文明进步和中国式现代化事业推进作出更大的贡献。

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催生策略

中国生产力促进中心协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王羽曾提出过一个关于新质生产力的理论公式：

这一公式颇具启发性，对于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生态和催生策略，应从创新驱动、要素配置以及多维协同三个方面入手。这些方面对于当前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至关重要，值得我们集中关注和深入思考。

首先，坚持创新驱动是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核心。这意味着我们需要不断引入新技术、新模式、新产业等创新元素，围绕新业态、新领域、新赛道，积累新动能和新优势，进而推动文化产业的升级和发展。一方面，在文化科技融合的新业态中，新兴产业不断涌现，为文化产业注入了新的活力。例如，随着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新技术正在迅速改变人们的文化消费方式，为文化产业带来了全新的发展机遇。另一方面，创新也包括对传统文化形态和产业的改造与升级。传统的阅读、电影、音乐等文化形态依然具有庞大的消费市场，通过创新改造，可以赋予其新的生命力和市场竞争力。因此，我们要坚持创新驱动，不断拓展创新的领域和路径，以促进文化新质生产力的持续发展。

其次，优化要素配置是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生产力的核心是生产要素的合理配置。要素配置涉及人力、资金、技术等各方面资源的配置和组合。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改变了传统文化产业的资源投入方式，拓展了文化生产力的资源要素。例如，在文化产业发展中，我们需要加强人才培养和引进，形成具有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文化产业人才团队，为文化产业的发展提供坚实的人才支撑。同时，资金是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动力，需要加大对文化产业的资金投入，引导社会资本向文化产业领域倾斜，为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提供充足的资金保障。此外，技术创新也是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关键，需要持续加强新技术研发和应用，不断提升文化产业的技术水平，为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提供技术支撑。

最后，实现多维协同是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保障。文化具有“黏性”特征，文化产业的发展需要走融合创新发展的道路。这要求在文化产业内部实现各门类形态的深度融合，打破传统的产业壁垒，促进产业的良性互动和协同发展。同时，文化产业还需要与其他产业门类充分整合，实现产业链的延伸和价值链的优化，从而形成产业生态圈的良性循环。此外，政府、企业、高校等各方也需要加强协同合作，形成政、产、资、学、研、用的全方位良性合作机制，共同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

坚持创新驱动、优化要素配置和加强多维协同，是推动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关键因素。我们应以更加开放的思维和更加务实的举措，不断完善发展文化新质生产力的相关体制机制，促进文化新质生产力的持续健康发展。

优化文化发展生态的主要维度

以优化文化发展生态催生文化新质生产力，涉及三个核心维度：文化生产要素的变革、文化生产方式的变化以及文化生产关系的优化。

（一）以生产要素的变革催生文化新质生产力

要素驱动和资源配置是催生文化新质生产力的重要策略。当前，生产要素的内涵已得到扩展，除了传统的科技、信息、人才、资本等要素外，数据和治理也被纳入其中。关于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有四大要素值得关注。

首先是文化科技。作为文化新质生产力的核心驱动要素，科技在文化领域的应用日益广泛。从过去科技企业选择性介入文化领域，到今日科技与文化的深度融合，人工智能等新科技的发展使科技与文化的博弈更加深入，也进一步彰显了文化和人文因素在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中的作用。在科技全球化、标准化、新质化的背景下，如何发挥传统文化和创新文化在文化新质生产力培育中的作用，让文化作为一个重要的生产要素发挥作用，是我们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其次是文化数据。文化数据作为文化新质生产力的资源要素，其地位正在日益凸显。文化资源要素的内容丰富多样，在数字化时代，文化数据的重要性尤为突出。随着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推进，文心一言、讯飞星火等人工智能大模型正引领文化数字化发展，迈向数字智能革命的新阶段。可以预见，未来的文化新质生产力将更多地表现为文化数字化生产力与智能化生产力的结合。在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实施过程中，文化数据的问题显得尤为关键。政府部门和文化企业都在努力解决制约文化数字化发展的瓶颈问题，全国各地纷纷出台相关政策，以推动文化数字化进程。但在实际操作中，文化大数据的处理仍面临诸多挑战，如文化大数据的共享、使用、变现等问题尚未得到妥善解决，文化大数据的编码和解码技术难题亟待攻克，而其确权和变现则是产业层面的难题。经济驱动和利益驱动是实现文化数据贡献最大化的重要途径，为此，我们需要探索合理的商业模式和激励机制。

再次是文化金融。文化金融是文化新质生产力的支撑要素。如果没有多元化的文化金融工具支撑，没有系统性的金融政策支持，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将会受到很大限制。不仅文化企业和文化产业项目的评估、确权、质押、融资、交易等传统文化金融问题亟待解决，而且由文化新生产、新消费所产生的巨大金融需求也需要我们不断加以思考、研判和解决。比如，文化领域P2P的规范治理、电影产业的多元融资等，都是与此相关的问题。文化金融和文化版权保护可能成为未来制约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的两个关键因素。

最后是文化人才。文化人才是文化新质生产力的牵引要素。人才是第一资源，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催生、发展，既需要普通的劳动者，也需要顶尖的综合型新型劳动者。为此，我们需要改革教育方式和人才培养模式。改革不仅针对学历化的国民教育，还应包括在职教育和终身教育。如果我们的教育体制和人才培养模式不改变，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将会受到很大限制。目前高校的人才培养模式，无论是教学内容还是培养方式都难以适应当前文化新质生产力的综合化、前沿化需求。这种问题不仅存在于大学教育中，整个社会的教育体制机制都面临着类似的挑战与改革需求。

（二）以生产方式的变化催生文化新质生产力

文化生产方式随着技术条件的革新、审美观念的变迁和消费潮流的变化而不断演进，同时也受到其他领域生产方式变化的影响，其他领域生产方式的变化也会影响文化领域生产方式的转向。我们的文化生产方式在经历了农业化、工业化、新型工业化、信息化以及数字化、智能化等阶段后，已经发生了巨大变革。尽管我国在人工智能领域取得了显著进展，数字创新产业在全球市场中占据了相当份额，但与世界先进水平相比，仍不容乐观。在数字化、智能化的时代，生产方式的深层次变革或许已经迫在眉睫。面对这一变革，我们既要处理好融合创新问题，也要科学规划产业布局；既要重视催生新兴文化业态、未来文化业态，也要重视大规模传统文化业态的持续改造升级，其中尤其需要关注生产方式的科技含量问题。

（三）以生产关系的优化催生文化新质生产力

治理既是一种生产要素，也是一种生产方式。在新技术条件下，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动态调整、博弈的进程当中。“中国式文化现代化以‘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为现实路径。”然而，目前我们的文化生产关系中存在一些不适应文化新质生产力发展之处，因此需要大力提升文化治理水平，以适应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需求。在文化生产领域，法律问题、伦理问题、产业问题、市场问题交织在一起。在这样的市场背景之下，简单、草率的管理方式和粗线条的政策，对产业发展并不能真正起到规范、有序的推动作用。同时，文化治理也涉及跨门类的文化管理，如文化产业与文化事业、博物馆管理等。如果仍然简单地采取传统的治理方式，就无法适应文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需求。因此，当前需要进一步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真正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