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鸟山明:关于一个普通人充满奇趣的岁月旅行
文 | 王重阳lp
前 言
孩子们之间在做这种严重互殴时也是一种甄选朋友的过程,比如你我在互喷“气功波”时嘴里还要念一声“BOOM”。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此时就要看对方的反应,若是对方惨叫着应声倒地,那想必是家教极好值得交往的孩子。反之则有些利己主义,只能赢不能输……
这就是《七龙珠》选择朋友的仪式。
正 文
2024年3月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应询表示:
中方对鸟山明先生逝世表示深切哀悼,并向他的家属表示诚挚慰问。
三月八日,内地互联网上终于难得地让很多人保持善意和不舍,开始悼念一位在中国乃至世界上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日本漫画家。
思绪回到三十多年前,我想起当年国内红极一时的漫画类杂志《画王》在官宣一则关于鸟山明新作的启事:
“鸟山上刮来一阵风,明爷爷为我们带来了……”
因年代久远,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内容了。只记得1994年的夏天是极好的,《圣斗士》和《七龙珠》在班里都是硬通货,同学们可以用借阅这种形式达成各种成就,比如请某人替自己值日打扫卫生,找某人要作业本直接抄下来交差,甚至还可以“重金”砸下某人替自己向心仪的女孩传纸条……
那是个日本动漫在国内大受欢迎的年代,并不会像如今这样因为“岛国元素”风声鹤唳。相反,孩子们,包括大人们会在阅读时见到人家作品中出现中国元素而倍感亲切。
有意思的是,我竟因为《圣斗士》里描述紫龙使出一招“庐山升龙霸”配了一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记住了这句诗,达成了老师打手心都达成不了的成就。
《七龙珠》也一样,它的中国元素很多,但当年我们连香港都遥不可及,自然对其中元素的缘由不甚了解。只觉得好看、好玩就是了。何况还有如梦似幻般的变形胶囊,我至今搞不明白它的原理,为什么它能变出那么些个摩托汽车飞机房子,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当我知道“孙悟空”的创作灵感源于成龙已是许多年后,那时《七龙珠》早已火遍中国。又过了很多年,从互联网上得知《七龙珠》已经火遍了世界。那个叫“卡卡罗特”的赛亚人拥有许多亚非拉及欧美的拥趸。
因为民族的,也是世界的。
一
1990年代中期一个夏天午后还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
放学后我去某位同学家里玩耍,他在院子里看到一位收废品的爷爷居然有一本《七龙珠》,小小年纪且社恐的他竟壮着胆子跟人家讨价还价想收了这本漫画,最后双方达成了一块钱的巨额交易,随后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跟父亲要钱。
我至今还记得他父亲满脸的无奈和嫌弃,以及他要钱时小心翼翼的样子。
可当他要到钱拿到书后,仿佛全世界都因此变得璀璨,我们在院子里看书看得兴起,模仿着小悟空的龟派气功双手反转做“喷射状”互动。
这里要很庄重地讲一下:
孩子们之间在做这种严重互殴时也是一种甄选朋友的过程,比如你我在互喷“气功波”时嘴里还要念一声“BOOM”。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此时就要看对方的反应,若是对方惨叫着应声倒地,那想必是家教极好值得交往的孩子。反之则有些利己主义,只能赢不能输。
后者定会让人大大地不满,时常以先发制人者恼羞成怒地说“咋滴?我这波打不死你还是你抗揍啊?你咋不死呢?你死啊你……”最后以嘴炮收场,从此形同路人,又或者在下一次互殴中组成战队。
反正天真、快乐,无视过往的大人,因为那一刻是孩子的欢乐时光。
于是又过了些年,当我看到《唐伯虎点秋香》里周星驰竟发出和我一样的“气功波”时倍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至于曹荣,那句“我的战斗力只有六千,他起码有一万以上”,更让我在2020年代评价《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时心中多了几分怀念。
儿时的浪漫有一种特殊的异想天开,还有一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风景。长大后回头看我所处的那年夏天,才知道那个脸上挂着无奈和嫌弃的父亲,之所以为了一块钱让儿子卑微入尘土不是他不爱孩子,而是他下岗了。
那年夏天,很多大人都为未来担忧,可那时的我们却记住了“关于如何用龟派气功波甄选朋友”的社交礼仪。
二
鸟山明先生于2024年03月01日在日本去世,享年68岁。
其时新的《龙珠超》篇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续写。我在网上看到别人倡议在全球收集网民意见,为《七龙珠》公投大结局,让这部经典成为永远的怀念。
成年后的我也没想到它竟然断断续续通过动画和剧场版的形式延续至今。
此时,《画王》也已经停刊N年,中国本土漫画也在国内占有一席之地。和《圣斗士》一样,《七龙珠》(或者叫《龙珠》)也拍过真人版电影,台湾地区拍过,但拍得实在不敢恭维。美国也拍过,还请来了周润发。但同样不被大多数龙珠迷认可。
我想,可能是因为日式漫画里那些夸张的动作表情以及中二的语言置于漫画情境很不错,一旦让真人演绎的话多半有些违和。
去年公司一帮人跑去采访某位导演,还和导演合影,我看到他们中规中矩的样子就从网上找了一张基纽特战队的造型发去,跟其中一人说以后合影要这样拍才有特点。对方速回:
“你是懂二次元的……”
是啊,《七龙珠》已经是一代,或者二三代人看过的漫画。我在B站上偶尔看《龙珠超》,那里都是二次元,但都很友好。没有人会忽然在弹幕里发出一些关于“家国天下”的“豪言壮语”。大家都在扣紧心弦为“孙悟空”加油打气,记得刚看到这位儿时见过的小悟空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他在异界同更加生猛的敌人对殴。
当年和年幼的小悟空打成平手的乐平不见了,布玛和贝吉塔结婚了,龟仙人不再是“天下第一”,他的龟派气功也早已无人练习。短笛不再是大魔王,他成了“于谦”——
我短笛愿世代为孙家带娃。
《七龙珠》的特点就是这一届高手很难打,可打着打着竟然战胜了。然后下一届高手更难打,可打着打着,还是战胜了。不知不觉中回过头看,早期的高手们不值一提。
恰似你我的人生,总以为此时此刻是艰难的,可若干年后举目眺望过往的人生,竟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
那些爱恨情仇与世态炎凉,最终不过是双手扭转凝神静气中怒吼出的“BOOM”。
至此,便可轻松化解。
三
“他不是髭毛炸鬼,他叫孙悟空,和咱们的齐天大圣一样,他是一位英雄,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后来他成了父亲,还在跟宇宙中的敌人对打。这是他的一生,也是我们的一生。”
我说……
这些年竟让我开始怀念那些年。
因为那些年里没有人会突兀地表示“孙悟空为什么是日本动漫里的主角?”
若有,必然会引起一阵群嘲。
在那些年里没有人在意“日本元素”伤害了谁的感情,成龙在微博上发文表达了对鸟山明先生的悼念。经历香港电影辉煌时代的人则会心一笑:
那时,还很年轻的鸟山明可能会发出日本式的赞叹:
“这个成龙,真是厉害得让人为难啊!”
于是,“孙悟空”便多了几分成龙的影子。
而那时,也没有日本人会跳出来指责“为什么日本漫画里要有中国元素?”
若有,必然会引起一阵群嘲。
因为民族的,也是世界的。
我寻常吃些寿喜烧,这种日式火锅很合我的口味。偶尔还做些寿司,最大的创举是买回新鲜的海鱼做生鱼片。有人问“你会做刺身?”时我会反驳“这叫脍,古人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里的‘脍’就是我这种做法。”
至于“刺身”和“脍”究竟是谁先谁后不重要,我爱吃就行。
我还时常发一些“脍”的图片给别人看,有趣的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是“汉奸”,我想可能因为我块头大一些,长得也比较初具人形。等闲人不敢招惹。可一旦我发到网上就不同了,美食赞誉之间总有一些人跳出来挑衅,以民族大义之名。
这让我又想起前些年民间最盛时我与一位蒙古族导演因为他的日本籍妻子在小区遭遇“虎视眈眈”后,我们两个大块头拎着棍子下楼“询问”时同样“遭遇”的亲切和友善。
这件事之前我提过一次,也因为这件事,我时常发出日本式的感叹:
“真是一群有趣的生物啊!有趣得让人为难。”
不是为了“民族大义”,只是为了友情和爱情。
所以,2024年3月8日的内地互联网氛围让我觉得很难过,也很舒服。
只有缅怀,只有感叹。
缅怀很多人的童年,感叹世事无常,造龙珠的人走了,龙珠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后 记
2024年3月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发言人应询表示了“对鸟山明先生逝世表示深切哀悼,并向他的家属表示诚挚慰问。”
这是一种大国风范,也是替无数中国读者对鸟山明先生表达的悼念之情。
我却碎碎念着“当年和年幼的小悟空打成平手的乐平不见了,布玛和贝吉塔结婚了,龟仙人不再是“天下第一”,他的龟派气功也早已无人练习。短笛不再是大魔王,他成了“于谦”——我短笛愿世代为孙家带娃。”
后来,孙悟空为了追击黑绸军路过企鹅村,天真的阿拉蕾帮他和反派互殴,这是鸟山明在自己作品里的一次互动。那时看到,竟也格外有趣。
那是我的童年,一个普通中国人经历的童年。童年里当然不是只有“七龙珠”,我不会刻意地认为日本动漫占据了我的童年,那只是我童年的一部分。
可《七龙珠》不只是我的童年,它是很多人的童年。
“童年”无忧无虑中不会想到某种元素影射了什么伤害了谁,更不会因此给人泼脏水。
那当真是个让宵小胆颤的年月。
因为“孙悟空”居高临下,屏气凝神,双手反转高喝一声“boom!”
魑魅魍魉竟就此烟消云散。
我再重复一遍:
孩子们之间在做这种严重互殴时也是一种甄选朋友的过程,比如你我在互喷“气功波”时嘴里还要念一声“BOOM”。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此时就要看对方的反应,若是对方惨叫着应声倒地,那想必是家教极好值得交往的孩子。反之则有些利己主义,只能赢不能输。
这就是《七龙珠》选择朋友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