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囤积了五年卖不动的专辑,现在二手市场上三千一张
1926年的中国,军阀割据、民不聊生。十万北伐军在广州集结,誓师北伐。
同年,在中国的某个边隅之地,两位青年以墨盒为礼,寄语未来。
时光荏苒,几十年后的一个冬天,刘弢(tao,一声)在家旧货店看到这个墨盒,有感而发,创作了腰乐队的最后一首歌曲《晚春》。
哥哥你今回的北游,觉悟了生命的充实,领略了友情的真挚。
社会阵场上的勇将,在轰烈的炮火中间,别忘却身心的和睦。
奋勇呀,然后休息呀,完成你伟大的人生。
——《晚春》歌词
今天我们来聊聊这支硬汉,但是充满柔情,小众但有无比知名的独立先锋摇滚乐队——腰。
高山下的花环
20 世纪 70 年代中叶,越南结束抗美战争,实现国家统一后,把中国视为头号敌人。
中越关系急剧恶化,中国边疆的和平安定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1979 年 2 月 17 日,人民日报发表文章,正式宣告将与越南方面进行自卫反击、保卫边疆的战斗,由此拉开大战的序幕。
这是中国近代以来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战争。
战争是残酷的,数以万计的热血青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给无数家庭带来的痛苦和悲伤。
1979 年,腰乐队主唱刘弢的父亲赴前线作战并壮烈牺牲,那一年刘弢 3 岁。
2008 年,年过三旬的刘弢与他组建的腰乐队发行一首歌曲《高山下的花环》,纪念战争中牺牲的父亲,与蒙受创伤的自己和解。
在高山下的某某年,木棉花,火样红,化作彩霞染长空。
你好吗,你好吗?最可爱的死人,你好吗?你把胸膛给高山,当时的泪花献给你。
花儿红,花儿白,最可爱的阿爹,最无奈揪心的话儿讲不完,友谊桥上你回不来。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高山下的花环》歌词
在歌曲的最后,他们采样了 137 句人声,共同念出了一句话“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让这首歌宛如一场行为艺术。
我们究竟应该面对谁去歌唱?
刘弢,1977 年出生于云南昭通,这座别名秋城的城市位于云南省东北部,地处云贵高原向四川盆地过渡的斜坡之上,天然位置与交通的不便利,让昭通这座城市似乎始终蒙着一层孤独的沙。
1998年,21岁的刘弢受崔健影响,与吉他手曹丹平贝斯手饶飞、鼓手杨阳一拍即合,这支由两个医生,一个烟厂员工加一位个体户组成的乐队,便是腰最初的样子。
组队后两周,腰乐队在昭通的篮球场唱了崔健的《像一把刀子》,现场沸腾。
刘弢在博客中这样形容腰的第一次演出——“几个人紧张得像一头蒜,逐渐得意忘形”。
2000 年,腰乐队开始在有声杂志投稿,目前最早可考的是发表在新千年早期著名的有声杂志《自由音乐》上的单曲《意淫》。
跳脱的吉他、贝斯与鼓,晦涩的歌词,就是早期的腰,生猛,冷涩,紧张,坚硬。
在许多摇滚乐队变得越来越像经过复制生产的时尚消费品的时候,腰乐队像鱼刺般,卡在这样的进程中。
经常有人说,腰是中国最神秘的乐队,从来不上音乐节,不接受媒体采访,但事实并非如此。
刘弢自述 2001 年到 2006 年期间,乐队对演出很着迷,渴望露脸,渴望成名,遗憾的是进展并不顺利,甚至两度向迷笛自荐都被婉拒。
腰乐队早年发表在杂志上的小样与首张 EP 常常无人问津,以至于主唱刘涛产生这样的怀疑:
“我们为农民和工人写歌,但农民和工人不听我们的歌,只有先锋才听,一些大学生、小青年、知识分子、狂热的音乐爱好者才听。这让我时常思考一个问题,我们究竟应该面对谁去歌唱?”
2005 年,成立 7 年的腰推出乐队第一张正式专辑《我们究竟应该面对谁去歌唱》,腰乐队用最苛刻最露骨的歌词对现实挥刃。
可以是疯狂的压抑,可以是疯狂的勤劳。可以是疯狂的腐败,可以是疯狂的健忘。
——《民族》歌词
在这张专辑内页上写着一段话,足以可见当时的腰渴望被更多人听到。
如果说“实验摇滚”很难精准概括早期腰的音乐风格,那么至少在这张专辑中腰充满了浓郁的后朋克风格。
就像腰在这张专辑中致敬的这支英国传奇摇滚乐队,Joy Division 以贝斯作为音乐主调的演奏模式和深沉的演唱风格,使其音乐中弥漫着不安、焦虑、悲观和灰暗的气氛。
顺带一提的是,你可能没有听过 Joy Division,但一定在无数地方看过这张图,摇滚史上最著名的传奇封面之一。
听那个时期的腰,很容易联想起另一只中国乐队——舌头。
在那段时期,刘弢受到舌头乐队主唱吴吞很大的影响,在歌词中运用了大量的排比、质问与讽刺,而刘弢也不止一次在博客中表达过,吴吞是他的精神榜样。
解散,消失在时间的风尘中
2005 年,在昭通另一支乐队饱受困顿的杨少坤正式加入腰乐队,为这支实验、冷冽的乐队带来了一丝和煦。
2008 年,年满 10 岁的腰乐队悄然推出第二张正式专辑——《他们说忘了摇滚有问题》(以下简称《忘摇》),自己录音,自己发行,全手工包装,全国限量 1000 张永不再版。
当所有的诗意,都被你我搞过之后,那野的花在路口,像谜一样的脸红了。
艺术仍然是国家里,最普遍的那一种便秘。
——《公路之光》歌词
相比第一张专辑,因为杨少坤的加入,《忘摇》的音乐形式不再无止境的不羁,更像是一柄带上了剑鞘的利刃,如果不认真的聆听和思考,很多人会以为这是一张优美的抒情民谣专辑。
这张专辑是隐秘的、内心的、私人化的表达,更加的富有诗意。专辑名称“他们说忘了摇滚有问题”,表达了刘涛的一个困惑:摇滚是为了自我宣泄,还是自我炫耀?或者只是为了话语权找到一个突破口?
这 1000 张绝版专辑售价 80 元,在广州、昭通两地搬来运往,在当年贩售无力,长期滞销,在五条人阿茂的屋里也堆了不止一年,卖了 5 年才堪堪卖完,如今二手市场售价 3000 元一张。
2014 年,腰发行了他们的第三张录音室专辑《相见恨晚》。在越来越快餐的年代里,腰用 6 年的时间制作了这张专辑。
专辑《相见恨晚》
底层人物的苦闷、无奈与无聊,还有对摇滚青年的怀疑、反思,是刘弢的歌词中最多见的主题。
当所有时代悲曲的过去之后,在所有飞沙走石都尘埃落定后,那些微小而薄弱的,来源于内心的东西,才是真正动人的。
硬汉 - 腰乐队,哎呀音乐,7分钟调查显示国人较去年快乐,收入低是不安全,至少是不快乐根源。
当然,薪水最薄的职业,往往也是最丢脸的案例。
最容易悲伤的依据,混前程是无解的题,荒愁的永动机。
报废到你幸福账面,蹉跎的心底。
它在你怀念的女人,背景中疯般不可抑止,像我们爱过那只落阳深处的布鲁斯。
——《硬汉》歌词
这张专辑不再锋利、不再实验,而是变得更加朦胧。朦胧所带来的美妙在于,你可以对它有多样的解读,你可以猜想作者的语境,也可以带入自己的经历,你可以听上它一遍又一遍,每回都会有新的体验。
《相见恨晚》发行之后,刘弢记在他的博客宣布腰乐队解散,就此这支现实意义上从未真正火过的乐队,消失在时间的风尘中。
带着寸铁回归
2017 年,刘弢与杨绍昆加上几位新成员重组乐队,寸铁就此诞生。
2020 年,寸铁乐队的首张专辑《近人可读》发行,这张专辑中很多很长很奇特的歌名,宛如一篇篇动人的散文,歌词诗性而又碎片,生活化而又拗口,难以传唱而又金句频出。
枝桠生发嫩叶之时,你便知道那天近了。
这一代还没有过去,有些事还可能继续。但很多故事讲到最后,都不如开头。
——《道别时想说些什么》歌词
这张专辑隐约贯穿着一个悲伤而奇异的罕见主题——死亡。
专辑一半的曲目都与人物的死亡有关,代表歌曲便是旅途愉快,平均每 6 句一个有关逝者的故事,几句描述,几句感叹。
当电话里,了了告诉我,人石在老家病逝的消息。
这样的时刻泛一颗泪光,对抢先者,是否是一种补偿?
现实花园每天都在劈杈,然而最美的花是不存在的啊。
同追梦人们挤在厮杀长镜,尘土和泥浆,你觉得哪个更糟呐?
——《旅途愉快》歌词
人的一生平均会遇到 800 多万人,我们与一些人曾经擦肩而过,会与他们有过短暂的交集,但是下一次知道他的消息,却可能是一场怀念,不知道下个路口我们还会和谁说再见,那就祝他旅途愉快。
开头《晚春》歌词的出处,根据模糊的字迹依稀可以看出,收墨盒的人似乎叫成辉,寄墨盒的人似乎叫懋德,他们是兄弟,还是好友,亦或是恋人?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成辉如果参与北伐,能否从战场归来?他们能否再相见?
北伐之后还有几十载的战争与纷乱,他们能否如信中所说,完成自己伟大的人生?
这些已经永远掩埋在历史的风尘中,没有人知道答案。
但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科技进步的速度令人咋舌。我们不用担心战争,不用担心饥饿,但是,我们又该如何完成自己的人生呢?
目击你刚刚完成这一跳,不值钱的苦就算结束了。
闭上睡眼,闭上循环画面,能想起来的那些命运们,在脑海自动巡游了一遍。
你的小船汇入汪洋不见。
——《目击你刚刚完成这一跳》歌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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