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制造:从假冒伪劣走向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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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18世纪的工业革命,英国工业已然高度发展,迅速成为世界性标杆。

19世纪30年代,英国工业革命接近尾声;此时的德国依旧还是发展中的农业国,其技术落后英国大约半个世纪。

1871年,废除了行会学徒制度的德国,开始利用贸易保护,全力扶持劳动密集型的外向经济;由于当时英国制造是品质与市场的保障,德国人开始肆无忌惮的仿造英国产品,并以倾销的价格流入英国及其海外市场;德国制造甚至一度完成了德国军队都不曾完成的壮举“占领英国”。

1887年,为了保护英国市场,英国修改《商标法》,要求所有在德国造的货品一律印刻“德国制造”的字样,以示与“英国制造”的区分。

《商标法》的出现确保了英国直到20世纪初依然坐稳欧洲地区制造业的头把交椅,但它同时也刺激了德国制造业的觉醒;他们开始学习英美制造,通过对传统产业的技术改造和对产品质量的严格把关,涌现出宝马、西门子、大众等一大批全球知名企业,推动德国在一战前跃居世界工业强国之列。

1970年,德国正式超越英国成为欧洲制造业的霸主。

而此后,全球制造业进行了四次大规模迁徙:

1、20世纪初,美国接棒英国的全球制造业;

2、20世纪50年代,日本接棒美国全球制造业;

3、20世纪70年代,亚洲四小龙接棒日本全球制造业;

4、20世纪90年代,中国接棒亚洲四小龙全球制造业。

但比较尴尬的是这几次大规模制造业迁徙,德国似乎一直都是“局外人”。

是它逼英国转型服务业,从此在航空、汽车和芯片等领域风头无两;美国向服务业转型的时候,脏活、累活都丢给了日本和德国,从此在汽车、航空航天、医疗器械、芯片、制药、工程机械等领域风光无限;日本还好,成为了下一个制造业中心;可德国却一直都游离在外。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德国制造的低调和神秘把德国制造捧上了“神坛”。

至今长达半个世纪,德国制造“Made in Germany”俨然已经成为“工匠精神”唯一的代言人;日本制造近些年来被从内部攻破、中国制造一直都在“望梅止渴”。

德国制造之所以被奉为圭臬,这和它耀眼的成绩是分不开的:在机械制造业的31个部门中,德国有27个占据全球领先地位,处于前3位的部门共有17个,并以不到1亿的人口拿下了2300多个世界知名国内品牌;德国制造业也因此被称为“众厂之厂”,是世界工厂的制造者。

但自从2011年,罗永浩在北京西门子总部怒砸3台冰箱之后到德国徕卡松下造,以及最近德国在华为5G上的站队问题,德国制造似乎也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隐形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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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对中国制造有多不满,就对德国制造有多骐骥。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中国1978开始的“改革开放”其实与德国1887年“制造革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样的处境、一样的困局;德国相较于英国,就像中国相较于美国,只不过就像德国和英国之间相隔半个世纪、我们和美国之间更是隔着相近一个世纪。

考虑到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对于生产力的巨大推动作用、再加上德国和我们、我们和美国之间的体量差距,我们和美国的差距可不仅仅只是德国和英国之间的2倍,很可能是10倍百倍的距离(40年前,中国的GDP是美国GDP的6%,40年后的今天,中国的GDP超过美国GDP的60%);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按照德国制造的模式来发展,很可能性行不通。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制造”学习的模式确实不是德国制造的“品质优先”,而是美国制造的“硅谷创新”,当然,这和最初的我们接受前苏联的“馈赠”越过轻工业、一下子就进入重工业的社会背景也有一定的关系。

近些年来我们没有德国式为品质而生的扎实体制,绝大多数中小企业有着强大而持久的生命力;我们学习的恰恰是美国最推崇的“互联网思维”,这种文化相比于制造更容易催生出创新的土壤,也因此2000年前后中国催生出一大批互联网企业:网易、搜狐、京东、腾讯、新浪、百度、淘宝……这才有了后来的BAT。

和利用落后、人口和政策红利获得企业发展先机的绝大多数中国互联网创始人不同,德国制造业的创始人几乎都有一个特点:他们大多数都是科学家或发明家。

比如博世的创始人罗伯特·博世是发明家(火花塞)、大众公司的创始人费迪南德·保时捷就是著名的工程师(甲壳虫汽车)、戴姆勒奔驰的创始人戈特利布·戴姆勒是工程师和发明家(四冲程发动机)、西门子的创始人维尔纳·冯·西门子是世界著名的发明家和物理学家(直流发动机)。

创始人对于科学创新的极致追求和应用,或许是德国制造独特的一部分;但德国制造的核心竞争力却在于:秩序、细节及自律。

在德国人流淌在骨子里的“秩序感”下,德国社会和企业就像是一条流程表上的器械,无时不刻,都在理性地运转着;这种秩序主义折射到德国制造,就表现为工业生产的流程主义,使得德国制造业井然有序、浑然天成。

德国著名管理思想家赫尔曼·西蒙写过一本影响极大的书,叫做《隐形冠军》;在这里他花了两三年的时间研究,回答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联邦德国GDP不到美国的1/4,出口却能超过美国?”

答案是德国有一大批在细分市场默默耕耘并成为全球领袖的中小企业,技术遥遥领先但又隐身大众之外。

重武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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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挟用户以令天下的互联网时代,德国显得格格不入。

一方面,互联网经济正在逐渐露出獠牙:大数据侵犯隐私泛滥、P2P金融产品广告泛滥、ICO收割最后一波红利、搜索引擎开始作恶流量导向莆田医院、门户网站大胸广告泛滥、大数据杀熟让人崩溃、奶头乐产品让人沉迷、共享经济一地鸡毛、流量造假甚嚣尘上、网络暴力和人肉搜索层出不穷......(奶头乐:指一类让人着迷,低成本又能使人满足的低俗娱乐内容)

另一方面,被隐私安全困扰的FAGMA就像无头的苍蝇,被困在“看不见”的玻璃瓶里;有的打算做云端游戏、有的打算向微信学习、有的涉足IOT,还有的打算裹挟自己的10亿部终端企图“大跃进”全面进入“付费时代”。

互联网经济的乱象频出给即将迎来的5G时代蒙上了一层阴影,贸易战更是牵动了无数人的神经;而此刻的德国如果不是因为5G站队问题被推上前台,我们或许还会认为德国和互联网是绝缘的。

但事实情况却并非如此:德国是世界上第四个接入因特网的过家家,它有着欧盟最多的人口,GDP总值也为欧洲之首,人均GDP水平位居世界前茅;德国互联网用户总数占人口比重的91%,使用智能手机和电脑用户分别占75%和76%,使用线上付款的用户占人口比重的56%,一个月内有过网购行为的用户占人口比重23%。

但要说到德国知名的互联网企业,还真没有。

因为从社交媒体(WhatsApp、Facebook、Instagram、Snapchat、Twitter、LinkedIn肆虐;只有本土职场社交网站Xing杀出重围)、电子商务(Amazon一家秒杀德国本土9家网店营业额总和)、在线媒体(Youtube、Netflix、Amazon、Maxdome、iTunes、Spotify垄断、TikTok崛起)、游戏产业(德国畅销的游戏基本来自美国的,要么产自北欧)、在线餐饮(德国人也爱订外卖,但平台喜欢不起来)、网约&共享汽车(Uber、Taxify和本土的Mytaxi混战中;共享汽车服务硝烟弥漫)活跃的“头号玩家”大多是外来者,本土只有职业社交平台Xing、服装类电商Zalando和本土汽车行业扶持的共享车平台还有一战之力。

就算我们熟悉的宝马、奔驰、西门子等公司,也都是几十年甚至百年以前留下的企业;一方面在制造业“独孤求败”,一方面却在互联网“折戟沉沙”;这样明显“重武轻文”的发展策略造就了德国制造的创新能量低落。

从2018年德国富豪榜中就可见一斑,尤其是跟美国和中国比,百名富豪中没有一位是靠金融起家,房地产更是少之又少;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德国的金融行业不活跃,资本市场不发达;当然,这和德国人从骨子里不相信美国人那套钱生钱的金融逻辑有一定的关系。

虽然,我们可以用“实业兴国”来解释,但这样的代价就是德国社会阶级固化、缺少跨阶层的流动性。

工业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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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苹果和亚马逊相继突破万亿美元市值,美国人信仰的“互联网经济”就像是泡沫一样被戳破了,连带着被“硅谷”和“华尔街”洗脑的全球互联网创新企业都进入了一场漫长的“寒冬”。

这显然不代表“互联网经济”就是急功近利,就是误入歧途;这只能说明互联网发展至今已经看到了它的天花板,很明显,由“互联网基因”孕育的互联网企业还不足以撑起万亿美元的市值。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说明我们坚守“传统制造业”就是好的;就像德国制造一样,不能说他在一百多年的历史中毫无进步,但至少它的想象力真的不够。

100年来,德国虽然涌现出西门子、巴斯夫、奔驰等一大批享誉全球的工业巨头,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近几十年德国却几乎没有出现像样的国际企业;像德国百年家电厂商AEG、大型家电集团根德等昔日的领导品牌更是不知所踪。

这就说明像德国制造一样满足于打造传统制造业“龙头”是有局限性的,它改变不了制造业疲软的现实;再参考另一个号称“工匠精神”的制造大国日本,战后迅速崛起的日本制造在经济危机之后似乎有些“忍辱负重”的趋势。

现代化互联网经济的“萎靡”、传统制造业的“困局”;这就要求我们在制造业、互联网之后找到一个新的经济模式,哪怕暂时只能对这两者进行“融合平衡”,这不失为现阶段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工业4.0就是德国错过“互联网经济”之后,根植于自己的制造业优势在“2018经济寒冬”中打造的一艘“诺亚方舟”:

2013年以来,德国相继发布《新高科技战略(3.0)》《数字议程(2014—2017)》《数字化战略2025》《德国工业战略2030》等,将信息物理系统(CPS)作为工业4.0的核心技术,并在标准制定、技术研发、验证测试平台建设等方面做出了一系列战略部署。

2019年最新发布的《德国工业战略2030(草案)》指出,机器与互联网互联(工业4.0)是极其重要的突破性技术,机器构成真实世界和互联网构成的虚拟世界之间的区分正在消失,工业中应用互联网技术逐渐成为标配,这一变化才刚刚开始。

德国之后,法国、英国、日本等发达国家、以及印度、印度尼西亚、泰国、越南等发展中国家也迅速有了自己的准备方案。

当然,工业4.0不是灵丹妙药,更不是保健食品;你必须稳扎稳打、对症下药才有可能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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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从文艺复兴到后现代主义》是的德国制造的皮相、《艳遇包豪斯》是德国制造的血统、《工匠精神》是德国制造的精髓,那么《工业4.0》就是德国制造的救赎。

很庆幸,德国制造在钻进“牛角尖”封神之后,还能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创新不足”;但在“完美”的错过互联网经济之后的德国,德国制造带来的“余荫”显然愈来愈少;这就需要德国制造“快刀斩乱麻”:再给“死的机械产品注入灵魂”的同时,我们还有必要给德国制造这具相对完美的肉身灌入互联网的基因,让它焕发新生。

对此,如果我们错过了借鉴“德国制造”崛起的那一段时光;那么我们不妨学习像德国制造一样“谦逊”一点,承认自己的不足;当然,对于中国制造而言,其实我们最迫切的不只是“知耻”,我们正在丧失国际市场的话语权,继“made in china”之后,以印度、越南、印度尼西亚为首的东南亚新兴国家开始从中国制造手中接过接力棒,中国制造在廉价上的优势渐无;还有更重要的是承认自己的“进步”,毕竟,华为真的很用功、很上进、也很努力;外国的月亮真的没那么圆!

PS:配图来自于Behance作者@Kseniya Forbe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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