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何以“封神”(下)——唯有中国,方为封神

因风闻字数限制分上下篇,上篇链接:封神,何以“封神”(上)——评电影《封神》的立意与偏离_风闻 (guancha.cn)

评论时候总会被反问:来来来,笔给你,你怎么写?前文批评了那么多,那现在笔到了我的手上,我能不能自己来重构一个封神故事,来体验这份重构的艰辛,也来接受读者朋友们的审视,让我对自己发出批评的客观性与可行性做个认证。

要写这部分,先简单谈谈我理解的《封神演义》。我个人认为,在中国古典小说里,他的立意是仅次于《红楼梦》和《西游记》的。他对于中国古代一系列传统价值观,尤其是何谓“忠”、何谓“孝”、何谓“义”是在做代入场景之后的探究的。在价值探究中他涉及到了中国文化一大根子上的困惑,那就是天与人究竟该如何相处,人如何在天的框架下有所作为,人如何借助天来因势利导,人又是否可以摆脱天的束缚。在这样的天人关系下,作者提出了一个在封建社会很有勇气的问题:当君主无道的时候,臣民们应该继续保持忠诚,还是毅然抄家伙反抗?但作者勇气不高,他虽然肯定吊民伐罪,但又加了个补丁,是因为天意先安排了捣毁旧世界,所以开辟新世界才有了合法性,才符合天意。在这样的设计下,作者不得不做出设计上的两大退步:第一是纣王的人设必须崩坏,必须是一个集愚昧、残暴、荒淫于一体的昏君暴君庸君荒君,反派大BOSS不得不被彻底降智十恶不赦。但由此带来的代价就是,当反面人物一无是处之时,正面人物也将陪着一起亮点削弱。第二就是大量安排天命天意,整个武王伐纣成了一台刻度精准的仪器,天命到点触发,不是造反有理,而是天意如此。作者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但却让全书情节变成了奥特曼打小怪兽,天意就是蓄满能量准点放出的艾布拉姆斯光线,周而复始,但看多了也索然无味。

好歹好歹,作者让以姜子牙为代表的周阵营在小说里能说出“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不要小看这句话,这一声呐喊是在我们封建社会走向后半期的桎梏时,向先秦上古那种勃勃生机一次回望。那个年代,一切还在成型,一切都可比较,士人潇洒侠客飘逸,每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在尚未固化的制度中有条件脱颖而出,多多少少参与到历史进程之中,为史书留下一段段荡气回肠。“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类似的话在《孟子》《六韬》《吕氏春秋》中比比皆是,而他们举出的论据,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商周交替之际。那正是中华文化又一次整合与奠基,文献中的第一次“中国”已经出现,考古学上的第一次“中国”也将出现在不远之后。正像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所打的比方,走出蒙昧之后的中华文明经历了从满天星斗、众星捧月再到皓月当空这几个阶段。而随着武王克商、周公定鼎,中华文明的整合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全新阶段,正如一抹红霞出现在东方地平线,即将迎来壮美的旭日东升。所以封神故事的时空背景是非常浩大的。殷周鼎革之时出现的许多观念,诸如对道、对天命天罚、对皇极、对持中等等,都开启了传统中国价值观的滥觞,自然也影响到了写作年代的明朝,直至流传到了今天,这其中本就是我们中华文明延绵不绝、传承清晰的力证,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

所以要讲好封神这个故事,填上前人的坑,最好的方式一定是站在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角度、站在中华文明自己的价值观上。下文是我对《封神演义》改编内容主干部分所做的一次重构。总之一句话:一定要跳出《封神演义》原著,站到文明的高度去俯瞰封神这个题材的战场。

本次还原将基于以下几点原则:

1、如上文所述,中华文化是我这次还原推演的基础,还原中主干情节必当是建立在史料或考古基础上的结论或推理。这个故事一定是肉眼可见的、属于中国人的。

2、本次还原分三部分,遵循“先理清人世的事,再去请天地的客”,前两部分分别还原商周两方政权及其领袖人物的运行逻辑,在此基础上,神仙妖怪们会在第三部分进场。所以看前两部分没看到神怪的朋友也请稍安勿躁。

3、限于个人笔力和时间关系,本次还原只涉及基本逻辑框架,更丰富的情节填充有待后来者。

4、我不能保证内容全然的权威,但我能保证撰写的真诚,对于其中推理的部分,我一定会在文中说明。

下面开始进入我的封神剧情重构:

(一)纣王在位时所面临的内外环境与个人施政。

通过《泰誓》(残段)和《牧誓》,我们今人还能看到来自周武王的官方加戳,对纣王听信妇人、缩减祭祀、任用小人、暴虐无道进行了密集的谴责,也恰恰有一些翻案言论由此回溯,反而推导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版本。那是一个雄姿英发、力大无穷的国君,在面对王朝存续600年的老化状态后,对内毅然改革,通过改革官僚体系和缩减祭祀减少王朝的财政刚性支出,积极提拔基层有能力的官员,大力开源增加收入。对外则是开疆拓土,将商人的影响东拓大海北过幽燕,在统治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胜多败少。缔造了一个王朝耀眼的落日夕照。其实历史的吊诡之处正在于,周武王抨击纣王的若干罪行,却在牧野之战200年后被前者的后人周厉王又捡起来,一样是身处王朝衰退之时,一样是拔擢新人刷新朝堂,一样是努力进行财政开源,最终也是一样的落地鸡毛。这似乎提醒着我们历史周期律的无奈与残酷,在错误的时间怎么做都是错、错、错。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充满历史唯物主义的淮扬口音,在和我们纵论自我奋斗与历史进程的辩证关系。

但纣王真的是历史进程的纯然牺牲品吗?至少我并不这么认为。

得益于既有的历史记载与如今不断被刷新的考古佐证,我们不难发现,纣王的暴虐与压榨恐怕并不能以“后世层垒堆叠”来开脱,而正是那个年代并不遥远的回忆。即使在惯于人殉的商朝,纣王在人殉的规模与烈度上也是罕见的,累累白骨的惨状在《翦商》开篇刺激了多少读者的视觉。纣王兴建朝歌固然有摆脱旧势力的成分,但大规模的土木工程无疑也大大加重了老百姓负担,可谓“奇观误国”的先声。至于对东夷用兵的频繁,和对西岐东出的漠然,这种反差更是让人不可思议,显然不能用单纯的商朝内部不稳来解释,毕竟内部不稳的话应该两边同时停火、休养生息厚植国力。《史记》和《西伯戡黎》记载了纣王在危机步步紧逼时还怡然自得:“我生不有命在天乎”,至少让我们感觉到纣王因过于自信导致宏观战略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并且比干、商容、箕子、微子他们的不同遭遇,也向我们展现了商朝内部在他的统治下如何前所未有地分裂。尤其是我个人有种感觉,那就是商纣至少到后期是懈怠了。按照目前的主流推演,他继位是在三十岁左右,在位三十年。虽然他有哥哥,但他很可能是嫡子中居长,因此继位也是顺理成章,出身造就了他的自信与强势,早期的功业进一步强化了这份自信和强势。这似乎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漠视西岐的开边,为“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提供了注解。到统治末期,至少五六十岁的寿命也远超当时的平均年龄,不排除也像历史上其他超长待机的统治者那样陷入了享乐,并伴随着自信的催化愈发腐朽。我甚至脑补,李隆基因为安禄山甘愿装儿子而一万个放心,纣王是否因为姬昌不惜吃儿子而一万个安心?就这样,在暴虐、奴役、内斗、懈怠的共同催化下,纣王统治的缺陷也如晚期癌细胞扩散一般加速。

诚如是,纣王的统治将极其富有戏剧张力,表现出历史逻辑尽头深邃的辩证法。他身处王朝统治末期,有末世之君无奈不得已的一面。但也有在阶段性成功力挽狂澜之后,因为自己性格弱点而扩散恶化主动放纵的一面。他力大无穷、战功赫赫却又渐渐沉迷开边。他坚定善断,敢开新途,却慢慢滑向以知拒谏、以言饰非。他的继位顺风顺水,无疑一度受到贵族们的群体拥戴,他或许也能对下层慧眼识英、大胆拔擢,却慢慢失去了对朝堂平衡的把控,在自信加持的精明算计中走向一意孤行直到众叛亲离。他对王朝统治老化的弊病有过洞察与思索,却在施政中一点点败给了自己人性的弱点,开源税及四民、节流不上君王。唯一不变的应该就是他的强势与自信,自信到牧野之战的子夜仍能有条不紊地排兵布阵,却殊不知已经濒临个人生命与王朝生命的双重终点。

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昏君、庸君,但却是无可置疑的暴君和亡国之君。利簋就安放在博物馆中,铭文斑斑清晰如初,告诉我们“克昏夙有商”,牧野之战在黎明打响,黄昏便已拿下商都。史料汗牛充栋,多处记载了殷民静观周军入城,一次次猜测一辆辆战车上究竟谁“是吾新君也”,大家都带着期待在看姬发长什么样,平静指数甚至远超巴黎。纣王的统治,就这么结束了。

当然,对于武王伐纣,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血流漂杵”的困惑,但目前最直接的文物还是利簋,一个白天结束战斗,晚上已经拿下商朝大本营,这还建立在牧野距离朝歌约50里的路程上。可见总体上还是示弱破竹的,纣王后期统治的脆弱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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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簋在武王伐纣后马上就铸造了,在为武王克商断代与释读上有着现存最为一手的证据,意义非凡。

这样的国君、这样的统治,难道无法为戏剧提供足够的素材吗?难道不是足够的中国叙事吗?有必要设定不知哪朝出典的“弑父”与“缺爱”吗?

(二)姬昌的艰难抉择与家族传承

在读原著时,我对姬昌姬发父子便是一肚子意见,尤以姬昌更甚,是一种空前的拧巴。明明他们父子是开启克商事业的领路人,明明原著已经旗帜鲜明地又一次喊出“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却非要把他爷俩往愚忠套路上送,老子在病危之时还在叮嘱儿子与姜子牙做好大商忠臣,儿子则是在出征时还在问姜子牙,能不能等大王改恶回善。对比下《保训》中那个对身受大命侃侃而谈的姬昌,《牧誓》里那个“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的姬发,说是云泥之别都涉嫌辱泥。姬昌姬发以小邦之君,勇于走上颠覆大邑商、再开新纪元、重建华夏忠义价值观的能力与气魄,本该是《封神演义》在人间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内容。所以谁说原著不能改?改完“乱自上作”后,紧接着要改的就是这里!

要改动这一部分,历史考证与推理将再一次为我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养分,在其中居于核心也最充满戏剧张力的自然就是姬昌。根据现有史料与考古,我们已经能大致还原出其人的轮廓:他自幼便深受祖父的宠爱,而这背后是基于对他父亲所代表的的周氏部族与带有羌人血统的姜姓母亲联姻,这会是周室在西岐立足的战略根本,以至于让祖父挑选诸子中最为年幼的儿子接位。也由此导出了儒家文化中被奉为至德的泰伯仲雍辞位。姬昌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但随着祖父的去世,尤其是父亲入商的意外身故,让年轻到可能还未青春期的姬昌,早早接过了要把家族发扬光大的重担。“王季历困而死,文王苦之”,寥寥数语,道尽了小姬昌从天堂到炼狱的处境骤变,过早成为一个小邦之君,四面蛮夷环绕,东方的庞然大物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而自己还不得不臣服于这大邑商,并接受它公然介入自己内政乃至摆弄自己的婚姻,并还得将其视作恩赐。也许正是在这样的苦闷彷徨中,姬昌开始接触到占卜,在那个迷信的年代,他像玩魔方一样地推演卦象,试图绕开商人的天命垄断,另找与天直接交流的管道,并在期间总结出天理人情的运行法则,为自己、为部族、乃至为这个土地上所有人寻找一片广阔的精神穹宇。当我们走到这一层时,已然能感受到《易经》与《封神》本该在四五百年前就完成的隔世握手,到了今世,得益于1977年凤雏村考古的成果,尤其是上千片龟甲窖藏的发掘,让我们得以确认并感受这位老人大半辈子隐忍的真实。也许姬昌早早萌生出了翦商的念头,商朝的暴戾、乖方、压榨,在边陲一隅所极度缺乏的安全感,想起父亲的惨死,想到人殉的哀嚎,他在《诗经·大雅·荡》中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殷商的控诉,“流言以对,寇攘式内”的混乱腐朽;“靡明靡晦,式号式呼”的醉生梦死; “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的洒向人间都是怨; “内奰于中国,覃及鬼方”的黑手高悬霸主鞭,也为我们留下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浩叹。但面对这样的殷商,他忍了大半辈子,巨大的国力差距注定了看到问题的人未必能解决问题,空有理想而无蓝图,还要眼见周原外面的世道一天天混乱,茫茫前路该何去何从,姬昌用大半生的隐忍留下了一个苍凉的背影,时而闻着夕阳下的麦香,时而举着龟壳卜筮的彷徨。

他一开篇已步入暮年,但会有不断的场景触发他过往几十年的回忆。他这一生都在寻求着如何不辜负父祖希望,将家族与部族带向兴旺。面对充满国恨家仇的殷商,他依然保持着合作乃至恭顺,学习着商人的先进成果,在现实中面对周原的地缘生态,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战略平衡与稳中求进。直到暮年又一次因为劝谏+纣王一直以来的戒心,而“祸从口出”触怒朝歌方面,被带到了当年疑似也囚禁过父亲的羑里,又在这里为了表示恭顺服从,而吃下了自己大儿子的肉饼,在同一个地方回忆早年丧父、同时品尝晚年丧子,这该是多么不堪回首的人间至痛!而比这更为摧残他心灵的事,即使过去了大半生,他还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想法一步步化为行动。但我们都知道,姬昌没有放弃,“文王拘而演周易”成为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经典代表。当他以风烛残年之身回到周原,也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家族使命,羑里的七年让他悟了。风烛残年时他终于发现了商纣统治出现的软肋,发现了对方意识形态与具体政策中的软肋,这些都被他汇聚到了《荡》篇之中。放归后的他默默团结起未来将在儿子《牧誓》中出现的那壮观的部族名单,随即开始了对崇、黎等国的凌厉出手,同时也积极勤修政里刷新内治,“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他成了纣王的天然对照组,几十年如一日体会着“命之不易,无遏尔躬”的沉重使命感,探索着一条通向新世界的出路。他用自己的一生,活成了四方仰德的旗帜,让自己的国土成为了人们倾心投奔的乐土,“亹亹文王,令闻不已”、“凡周之士,不显亦世”。或许带着遗憾,但他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这样的人生固然属于历史,但这样的人生同样属于现在和未来,在我们文明演进中将永不褪色。

他的儿子们也前仆后继地继承了他的事业。我已在朦朦胧胧中思索,他们的兄弟关系是什么样的?当他们接过父亲的使命,又是怎样的表现。我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兄弟在文王在世之时的抱团,感受到姬发接过父王与长兄未竟使命的初时彷徨、一生忧惧,感受到周公与武王在身份变化中依然不变的兄弟真情。他们就像接力赛一样,最终跑完了奠定中国存世最长基业的世纪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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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李硕先生对“伯邑考”与姬发夫人“邑姜”名字的考证与脑洞,更是充实了我对这段故事的认知。大哥虽然不在了,但弟弟始终忘不了哥哥,甚至允许用“考”赋予在哥哥的名后,自此万世周人同样是大哥的子孙,大周基业永远有大哥的一份。再联想到姬发克商后,甚至在告捷大典上请出泰伯、仲雍的牌位;联想到姬昌与姜子牙渭河相见时,哪怕是至少五六十岁的人,依然在兴奋地说起当年我爷爷如何如何;联想到周公在武王病重时,在那么迷信的年岁里敢于举行郑重的仪式以身代之,一幅早年和乐融融的家庭景象已然呼之欲出。全家的家风似乎就是在完成家族使命下的彼此携手,泰伯、仲雍的故事姬昌想必没少和子孙们谈起,让他们不要忘记大伯二伯的牺牲,这才能给姬发留下足够深的印象,把这对离自己年代久远的伯祖父同样视作为开基先王。姬昌可能有着一个非常抱团如石榴籽的家庭,以至于当他身陷羑里时,儿子们都能顶上接续,或去朝歌奔走疏通,或在周原参与治理,在领袖缺位后漫长的七年时光里周原平稳,堪称历史奇迹。

在姬发姬旦视角下,有一位阳光大哥以自己的能力和温度,陪着父亲给弟弟们撑起一片天,让他们在早年岁月中成为了周原最阳光明媚的少年。姬发想必学成了一身好武艺,能在后世不断进行高强度的远征。而姬旦则如自述:“仁若考能,多材多艺”,家里这样柔顺巧能、多才多艺的小孩子,一般都会是团宠。明媚随着大哥极为惨烈的一去不返,戛然而止。周公吐哺,姬发寤寐,李硕先生更进一步,推测他们哥俩也分食过大哥的肉饼。诚如是,这种心理打击将超出我们常人想象。总之他们不得不自己走上一线,去引领部族踏上茫茫未知,再无父兄的依靠。对于姬旦,虽然姬发是兄,但他这个当弟弟的,反而因为自己的“多材多艺”,尤其精通演算与心理学,要一次次反过来帮助兄长摆脱噩梦、树立信心,开启了“周公解梦”的滥觞。

悲剧就是把美好撕裂了给大家看。这时候我似乎能理解姬旦在武王病重时写作《金滕》的悲怆,“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命於帝庭,溥有四方,以定尔子孙於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呜呼! 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让我来代替他吧!让他继续承接天命,让我侍奉你们这些先王,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为什么要把他带走?!这段话已经不再是晦涩的上古祈祷,而是纯然真情的向天呐喊,一声“呜呼”后恐怕已是泣不成声,也难怪周成王后来看到《金滕》会受到剧烈震撼而放声痛哭,也就不难想象姬旦辅政时看向侄子的眼神会是多么赤诚、富于使命却又自带伤感。以家庭氛围的孝悌出发,领略小邦周取代大邑商这份使命的沉重,我们才能对武王忧惧与周公吐哺有更为深入的理解,才会理解周公辅政何以纯诚,才会理解周公制定礼制时对血亲纽带的重视,最终演化出我们挂在嘴边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道德经》里说:“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我相信在周公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打小团宠的赤子。

所以这也正是我为什么对电影《封神》中姬发“身份认同危机再到回归救赎”设定反感的原因,这不仅是不知哪朝出典的问题,也不只是套用西化模板的问题,而且意味着主创们主动放弃了一大片有丰富的考古与史料勾稽推理带出的成熟素材,会严重影响到对这个人物成长历程的勾勒让姬发过早离开西岐成为质子,对于他回程后如何快速接掌权力,以及周边人际关系,无疑都要进行重构,与周公的深厚感情也将没有说服力。电影剧组已经明说主线是“父子”,整个剧情在为这份“父子”认同服务,在格局上无疑大幅退缩,单纯从人物塑造来看,事实也证明了开演后,普遍评价是姬发哪里都有,却哪里都留不下深刻的印象……500

——因篇幅限制,删除文王对姬发遗嘱《保训》的情节,但此处仍列上原简。这篇《保训》未见史载,却由我们今人寻回,成为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又一见证。

周公在武王死后,为平定三监叛乱再次东出,彻底毁灭了殷都,甚至把历代商王开坟掘墓。我一直在脑补他那时候在想啥?仅仅是想到周室的长治久安?他的眼前是否一一闪过了爷爷遇害、父亲九死一生、大哥成了肉饼、二哥活活累死……他作为一个曾经的团宠、多才多艺的文艺青年却要去替他们扛下所有、替他们好好活着,所以当商地再次发生叛乱,周公再次踏上殷墟时候,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个家,尤其是有几个兄弟还亲身参与乃至主导了这场叛乱,当年周原阳光下的石榴籽如今只剩他一颗,他会怎样面对这片烈火中的世界?但又不能只把剧情锁定于此,周公在家恨之余自有他的格局,当背对这片烈火时,他宽宥了依然活着的大部分“殷顽民”,营建了洛邑来作为天下的枢纽,在《大诰》《多士》等篇目中,我们能看到周公正试图重塑华夏诸民的精神穹宇,高高在上的上帝正在淡出,成为虚化的天命,而天命的归属则将由地上人类的美德来确定,殷商充满神秘主义的祭祀与人殉渐渐退出,一整套基于“礼”和“仁”的价值观开始形成,迄今考古发现最早的“中国”也即将出现。这是名副其实的新纪元,按照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所打的比方,从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到夏商,中华文明是从满天星斗一步步凝聚为众星捧月直到皓月当空,而当商周鼎革、神秘主义退散之时,长夜已尽、月落星稀,一轮红日正在蓄势冉冉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封神故事选定在这个时代是最合适不过的,伴随着神仙们最后一次大规模扩编,人类终将离开神的保姆,一点点尝试独立掌握自己的命运。固然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乃至如今在不少国人的精神世界里,我们依然还会与天有对话、会有祈祷、会有依托,但从此以后,路是靠我们中国人的脚在自己走的,而且走出了一个“文明圣火,千古未绝者,唯我无双”

收回本节的主题,当我们如此回顾了姬昌家族的抉择与传承,是否更能理解到《易经》开篇两卦两句话的分量,从而足以有更多的思索?

这两句话便是: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样的使命、这样的传承,难道无法为戏剧提供足够的素材吗?难道不是足够的中国叙事吗?有必要设定不知哪朝出典的“认同”与“回归”吗?

(三)纵百神万仙逃不过的还是天地人寰

上两部分主要梳理了故事两大阵营的基本情况与行事逻辑,结合史实与文化传统,对商周更替的背景做了勾勒。“封神”自然离不开神仙的参与,但由此也带来了原著的一个大bug,究竟是神背后的天来决定人,还是人去决定天。在原著的描述中无疑是倒向了前者,凡事到点一通天意的宣讲,人(也包括还没封神的仙妖们)分两途,逆天意的去封神榜,合天意的去下一场。满纸工具人妖仙,呜呼!

重点提一下,尤为让我不满的,便是书中当然的第一男主角姜子牙,作为历代长期霸坛的武圣,都在原著里被师父钦定为“你生来命薄,仙道难成,只可受人间之福”。明明在朝歌解牛一把好手,冲锋发起时连诗经都赞美他“鹰扬”,《六韬》虽然出处有争议,但肯定有所出典,故史迁有言:“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这样一个人物在原著里变成了谋生无能、战阵屡亏的变相靠天吃饭,还要被文王尊为大贤,还是克商实际的统帅,瞬间感觉敌我友一齐被拉低姿势水平千丈深,实在让人对作者一言难尽(所以我真的格外感谢蓝天野老师的拨乱反正)。当第一男主角尚且如此之时,怎能指望大家还能突破天神束缚来自主一回?于是乎上古历史波澜壮阔的武王伐纣,中华文明至关重要的殷周更替,瞬间全成了天意安排下跟着发条走的机器。这种恶劣的设定也就把原著的天花板安到了地板的高度。关于姜子牙的设计后文再说,我的框架里自有他的一系列高光时刻。

所以当我们在前两个部分厚植起人间的土壤,仰望天空寻道问命的眼光,自然应当深邃也足以深邃起来。

故事的开始,商朝并非是一片祥和,而是600年绵延后的老大帝国,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财政危机伴随着信仰危机,文丁、帝乙直到初期的纣王都在努力寻求着重建王室权威的方式,到商纣时期已经构建起了人间为帝、先王在天则为上帝的祭祀崇拜,并尽可能削减乃至杜绝了对帝王直属世系以外其他人与神的祭祀。这是为了挽救王朝权威流失与财政危机的必要手段,但在得罪一票曾有祖先陪祀的王室成员与卿士贵族的同时,更得罪了大批同享牺牲的神灵,随即便是一场瞄准成汤基业的大规模报复。像纣王为表移风易俗的决心,亲自领着亲族前往女娲庙转移女娲神位之时,便差点遭遇顶流女同志的愤怒回击,却被纣王长子殷郊的自带红光逼退(这里计划埋一处草蛇灰线,殷郊头上的红光有与原著不同的大用,到后文揭晓。红光出处可以解释为商代历朝先君恐社稷不稳,在升格为帝的祭祀中对继承人做的神明加持,因为是600年王朝外加前面还有几百年的部族,汇总起来上千年修为,故而能量甚大)。以纣王之聪明,对一系列反攻倒算也是心知肚明,他的应对是利用拔擢的旁门左道之人,大力引进未修得编制神位的仙与妖,以此对抗神祇的报复,妲己是与这些仙妖沟通的桥梁。

在妲己的出身上,我们可以保留女娲派遣捣毁殷商的原设定,但也不妨让纣王表演一番言足以饰非的姿势水平。在他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妲己的真实身份后,却也从妲己的多次表现里发现她引进仙妖邪祟的能力,而超自然力量正是他为了维护王朝统治所急需的。于是他向妲己分析了后者必然成为“工具妖”的棋子命运,让妲己预感到自己终将被抛弃的凄惨结局,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两人合作,纣王用成汤基业的国家机器为妲己加持身份,在享有帝后尊贵身份的同时,也加入到了殷商宗教改革的上帝家族,实现身份的跃升。而妲己则要不断引进旁门左道,为大邑商保驾护航,纣王将因功授予这些没有神位的仙灵陪祀上帝的机会,这是因为纣王作为中土至尊,手上掌握着三皇五帝以来所有可以赐神的祭祀坛位,这些坛位都有伏羲太一这样的上古大神加戳认证。而任何试图废黜妲己、干扰纣王获取超能力的人,无论多么忠诚,都将受到纣王的无情打击,比干、商容、微子、箕子,包括同样劝谏过的姬昌,随之纷纷受到荼毒,或死或流或囚。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有心整顿后宫风纪的姜后惨死,殷郊殷洪兄弟反出朝歌。

随着时间的推移,纣王一点点肃清了朝堂的反对之声,却反而将更多的力量推出了朝歌;引进了越来越多的超能力,但也渐渐变成了超能力的奴隶。他也想过挣脱,但越来越多旁门左道充斥的朝堂已经占据了他的国家机器,已经无法剥离,他们要更多的封地、财富、用于通灵修炼的楼阁与献祭,也让纣王在无法拒绝中加剧了残暴与压榨,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了挣脱立死、不挣脱等死的泥淖越陷越深。这时候的纣王逐渐陷入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态:时而他陶醉于短期大力出奇迹的功业之中,大邑商的贡赋与战利品已是史无前例。时而他又清醒这样并非长久之计,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随着统治进入后期,他更是坚定了一种观念:神祇代表不了天命,天命可以自我把握,于是发出一声感慨:“我生不有命在天。”既然天命在手,人生苦短,自己在位已是二十余年,也许不久之后自己便要向祖宗报到成为新的上帝,又何必再去苦寻这些长远的烦恼,而不抓紧享受去日无多的生命呢?

而与之形成镜像的,便是文王姬昌。在我的设想里,他有两重身份,一是勤政爱民的国君,另一面却是一个带点焦虑与偏执的巫师。他几十年如一日苦研占卜,努力寻求着绕开大邑商直接与天沟通并获得天命的路径。在我预想的剧情里,文王的形象塑造一定要循序渐进,刚出场时一定是温文尔雅、举重若轻的当世贤哲,随着剧情深入,到每一个触发点,都通过第二部分提到的往昔岁月闪回,与他自己在剧情中深入朝歌觐见与羑里囚禁中耳濡目染的一段段殷商暴行,慢慢才暴露出他逐步坚定的翦商决心,以及心愿久久无法达成时,只关在屋里会有的焦虑与偏执。他用之前几十年的漫长统治,理顺了周族内部的政权建设以及与毗邻大部分部族的和睦关系,精炼兵器、改良马种、更新战车,囤积起大量粮草,培育了一批能力出众的子侄亲族和干才能吏。在设定里,姬昌在羑里囚禁的岁月里通过对六十四卦的推演,以及神祇们推翻成汤的既定目标出台,终于获得了独立与神明沟通的渠道,却惊讶地发现,所谓神明的胃口,一点也不比纣王偏好的旁门左道来得小,同样是封地、财富、用于通灵修炼的楼阁与献祭……面对赤裸裸的“天道”与自幼笃信的守正持中价值观,居然产生如此剧烈的冲突,让从兴奋中骤然冷却下来的姬昌,陷入了更为痛苦的彷徨煎熬,是为了达成目标去不择手段迎合所谓的“天意”,还是坚守初心继续秉承家族代代相传的价值观。姬昌渐渐发现,所谓卜筮对接召唤的只是神,而在神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天是自然存在、不悲不喜、无取无求,只会通过自然露出种种法则,让人去想去悟。也就是说,在天意的理解上,人神平等、众生平等。

朦胧感受到天神分离的姬昌,最终完成了属于他的龙场悟道:他的根基不应该设定在与神的交换之中,而是扎根在土地与土地上那一个个的人,是他们挺举起了整个周部族的基业,绵延上百年,他怎能辜负这片土地上的这些人。而顺天与应人本不该冲突,天上的神明未必代表着真正的天意,只有扎根于地与人再直达于天的天人合一、融汇起天地人三德,那才是真正的天道,在顺应天道而不是神道中勇于履责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天命。当姬昌参悟到这样的境界后,他在《易经》的开篇两卦写下了两行蘸透自己毕生血泪的传世金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该句其实出自《象传》,但结合情节需要,我想要移给姬昌。当然考虑到商周人的表述习惯,这句话还可以转用当时的语言,这属于后期精炼打磨的环节了。)

是的,天道不是神的传谕,而是在天地间自然呈现供人常见并自我领悟的,我们的西伯侯,悟出的八个字正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当回到周原,却依然无法解决与神相谋的时候,文王反而更勤于处理政务,更严格地规律着自己的每一天,真正做到了“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当天意不明之时,不如屈身守分、以待天时。占卜也比之前少了,但其中有大量占卜留给了伯邑考,想知道他的魂灵是否到了天界,想告诉他,自己对囚禁羑里前的祸从口出懊悔(“言有序,悔亡”),自己和亲朋好友们真的都很想念他(“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这只会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发生,还是那个灯下越来越佝偻的背影,熏烤着甲骨,摆弄着茅草,看似面无表情,却渐渐眼睛湿润……他不知道在大院儿另一个房间里,他的儿子姬旦也开始做起同样的事情,也开始尝试着与天沟通,寻找哥哥的身影,也想寻找天命的踪影……

与此同时,姜子牙也终于从昆仑下山了。已经七十余岁的他颇为踌躇满志,因为师父告诉他,此番下山将赋予他再开新宇的重任,不仅将建立起不下于伊尹的功勋,还将主持一件参列神祇的盛事。子牙凭借着远高于常人的道术,迅速引起了搜寻超能力的鹰犬关注,将他介绍给了纣王。子牙也一度认为师父交予的使命是让华夏大地在保持平宁状态下实现殷商的再受命,自己成为王朝的第二个伊尹。直到目睹了纣王、妲己与诸多旁门左道们的交易,方才大吃一惊,师父怎会让他扶保这样的王朝?而纣王再一次试图向他施展自己的魅力,并说服他明白自己的棋子身份,让他终于得知了神界试图推翻成汤基业的谋划。自信作为高徒的他,第一次知道了师父居然不告诉他计划执行的基本操作。朝歌这段经历,让他对神有了下山以来的第一次怀疑,但他依然用“师父是天机不可泄露,考验我的参悟和修为”来打消自己的信仰危机。纣王阅人无数,心机深沉,算准了绝大多数人的需求,却失算了姜子牙的崇高,他有自己的信仰,“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哪怕没有师父的安排,下山要干一番事业的他,也必然只会去寻找那“同天下之力”的人。

明确了真实使命、也问明白了自己心意的姜子牙拒绝了为仙妖们修建鹿台的任命,潜水逃出了朝歌,来到渭水河畔,终于等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会面。姬昌在未知其真实身份时便能礼贤下士,给姜子牙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若干年后他再回想起当年的相遇会唏嘘的,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几十年来第一个对他推心置腹并且志同道合的人,而这个人已经走了)。再经过深谈,姜子牙发现姬昌作为罕见的拥有与天沟通管道的现世人,却依然笃信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样的人世价值观,愿为此放弃谋求超能力的人,履行好自己作为一位君王的职责,而没有像纣王那般成为超自然力量的奴隶。这让姜子牙最终相信师父安排的选择是正确的,遂以八十高龄而从文王驱驰。孰不料随着两人关系的深入,姬昌告诉了姜子牙自己在羑里与神对话的秘密以及困惑,让子牙惊诧于神明对人间索取的胃口,引发了第二次信仰危机。他也开始怀疑神与天命的绑定了。

因为是梗概,所以对文王和姜子牙的关系不再做进一步的描绘,但我认为在此方面一定不能过于简化,他们是上古时代的鱼水君臣,一见如故,又多了些老人之间俗称的“老小老小”的淳朴天真。姜子牙是个通博之人,与文王就天人互动、战略构造、战阵布置、国家治理乃至修身养寿、射御书数乃至种菜养鱼都想必会有一番你来我往、取长补短,更何况不少资料都显示,两人结成了儿女亲家,姜子牙女儿邑姜嫁给了姬发。甚至有可能文王在世之时,邑姜便让他抱上了姬发的继承人,家长里短间更平添其乐融融。在我的设定里,姜子牙是姬昌晚年的慰藉,他出现本身便让姬昌一次次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与爷爷温暖的怀抱,他的才华以及通天本领让姬昌感受到自己目标前所未有地接近,他用一句“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开导了身处壮志难酬之中的文王,让他想到了人蹲一蹲可能反而会跳得更高。文王在垂暮之年,与姜尚并肩垂钓时,最爱重温他那句“情同而亲合,亲合而事生之”,这种有所扶持而不是独自肩扛的感觉,在姬昌成年以后还是第一次。而姜子牙也在下山后终于又体验到修道所体验不到的辛苦并快乐着。这段是一处大关节,当姜子牙与姬昌成为战友加亲人,并发自内心认同姬昌的理念后,才会加强他后面折冲周旋时的决心与信心,直到牧野之战以九十高龄带头冲锋。

几年后,文王开始了这辈子最后一轮的征讨,在几年中分别拔掉了黎崇等国,占尽地利。“既伐于崇,作邑于丰”、“筑城伊淢,作丰伊匹”,此时的周室蒸蒸日上,但文王的身体却是江河日下。在弥留时刻,子牙陪同姬发聆听《保训》,这位明明精通卜筮,可以与天上神祇交流的人王,在临终的遗言中只提修身治国之道,最后他和姬发姬旦他们如同寻常人家父子一样依依惜别,交代完国事的文王给他们的都是再日常却又是最暖心的叮嘱,再次给姜子牙的心头笼罩上一丝别样的滋味。

不久,伴随着西岐东出战略的制定,子牙蒙召再次踏入昆仑,师父告诉他,让他主持的参列神祇的盛事便是揭榜封神,然而子牙也发现,原来“参列”属于别人,自己的主持便是报幕。人家坐着我站着,人家封着我看着,啊不对,得念着。他瞬间明白了师父为啥跳过这么多高级别师兄,把任务给到自己。自己终究是凡人,上昆仑只是半道出家,能力出众、领悟剔透,反倒会成为神明们的障碍。况且能入封神榜的,全要肉体毁灭,分配到的也多是低级别神位,真正的神祇肥缺注定与自己这样的凡人无缘。看着师父捎来的补偿性质的打神鞭与监管诸神之责,与“只要你姜太公在,一切便可百无禁忌”的安慰奖,回想起纣王在朝歌与仙妖们的交易,回想起文王生前对神祇的困惑与对自己的知遇,一个计划迅速在脑中成形——我一定要为知己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但我也一定不能违背知己的原则和心愿。所以我们要和神合作,但要用人的智慧,让合作不悖于真正的天道。

面对神祇以纣王为案例向周人索取高昂报酬、否则不助灭商的条件,姜子牙的计划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魔法打败魔法。他向包括师父在内的阐教神明们展现这样一幅画面:截教连同其他旁门左道乃至妖怪们,如何已在殷商壮大。纣王对超能力是“唯才是举”、“英雄不问出处”,形势严峻啊师叔祖们!殷商在旁门左道加持下对外节节胜利,财政越来越负担得起,而神在殷商祭祀中的地位也越来越低。此外,除却祭祀以外的现实福利正在让旁门左道迅速膨胀,商王朝已不可能重回宗教改革以前的祭祀,列位师祖师叔若再不支持周室,必将无得血食。而周人面对东边大邑商膨胀的超能力军团,压力也越来越大,要哪天这群妖道们踏入周原,必然一切归零。咱冷猪肉都快要没了,还要啥独轮车?更何谈修仙台?!如今的祭祀标准虽然远低于以往的大邑商,但随着周室的扩张,未来还有信心打出比商更大的疆土,不信你们查查泰伯仲雍都开疆开到哪里去了?所以跟着大周,越干越有,大家的蛋糕都将越来越大。至于像大邑商那样去搞制度化人殉,没门,严重有违天道。我以周代商的先进性何在?最多克商后把首犯们作最后献祭。废除人殉足以加强百姓对各位大神的亲和,亲和越高、香火越多、冷猪肉换上好玄牡还保证越堆越厚,更何况我们还有太牢组合套餐。以上就是弟子姜尚肺腑之言,何去何从,请各位师祖师叔们决定。

就这样,姜子牙成功地在大幅削减祭祀标准的情况下,依然让神明们参与进以周代商的运动中……师尚父这一通操作也让正在紧跟父王后尘,拿着龟壳茅草卜筮的姬旦大为瞠目。子牙姬旦两代通透人都在心里琢磨着文王生前的那些话,姬昌当年疑惑的神与人更近,还是与天更近,如今俨然有了答案。如何在克商后能够直接对接天意,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才是需要端正认识的长远问题。当然神明们也不是真吃素的,他们的计划是在西岐大军征讨遭遇困难时再提高价码。困难越多,价码越高。所以对面布阵时候,这边天上的神明有没有参与?情节肯定不会明着写,可大家猜猜呢?

在西岐又一次对大邑商开出的人殉与朝供要求拒绝之后,纣王终于发现这户当年为了认怂连亲儿子都吃的人家现在胆儿有多肥。于是闻太师的征讨大军兵临西岐。一方是百战九死精锐,一方是厉兵秣马多年,两位在各自阵营位极人臣的道友相见,顾不得唏嘘,先要抢占道德制高点动摇对方军心,于是乎彼此在阵前开始纵论天命与道统。在我的构思里,原著正反方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将独独浓缩在这一场戏中。在闻太师眼中,自然是道统一旦确定,必须万世不移。生其土、为其民、受其庇护,忠心也自当万世不移,此合乎道也。更何况如今我大邑商,带甲百万、良将……但闻太师肯定比王司徒想得多得多。他向姜尚继续尖锐发问:改朝换代难道不要打仗?每打一仗都将是腥风血雨,你们还号称要从关中打到殷都与朝歌,沿途多少锦绣河山?多少三皇五帝夏禹成汤的心血?化社稷为丘墟是为不忠,陷万民于水火是为不义。更何况老夫我东征西讨这么多年,最了解整个国家的外部形势,如今国家虽然屡战屡胜,但周边蛮夷依然在修复元气虎视眈眈,正待自己大举犁庭扫穴之时,孰料西岐已然不稳。此时不能迅速安内,迁延日久国力损耗,无异于开门揖盗。因而周族反商在当前形势下也是既行不通也不道德的。

而子牙朗声对答:忠义面向的是道。唯有大道在前,方可谈忠义。君若自弃社稷,则为君不忠。君若毁伤万民,则为君不义。既然君不忠不义在先,又有何颜面与民侈谈忠义?君不肖,国乱民危,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处之。如果舍大道而谈忠君,则君骄奢淫逸之祸,何止百倍于吊民伐罪掀起的板荡?且看朝歌城下人殉的排队,姜尚我可是亲眼所见,要堆起来都是十几个鹿台那么高。百姓若是无衣无褐,一岁尚难支持,又何谈基业的千秋万代、长治久安?更何况在尔商这儿,已经不是光冻馁之患,而是老弱病残孕都会因旁门左道,随时有血光之灾。天命更不是单属一家一户的一成不变,唯有遵奉大道者方能永葆天命。而当今子受,残暴不仁、挥霍无度、宠奸任佞、穷兵黩武,百姓已经足够辛劳,只求一时小休、小息、小愒、小安亦不能得,早已违反天道。至于外患,有道是中国既安,四夷自服。而桀纣之君不除,天道无法伸张,又何谈长治久安?子牙转身一指身后早已在文王时归顺的各部首领,质问闻太师,且看这庸蜀羌髳徽卢彭濮,与我皆异邦同心。大邑商为何屡战屡胜反倒外患愈来愈多,我小邦周数年方有一举却是四方倾心万姓归化?

闻仲闻听至此,看看旁边的周武王,于是直接拿出早已准备的终极问题开大招:如果周室无道,是不是也可以被取代?姜子牙没有多加思索,脱口而出:桀无道,天下伐之,遂有成汤。受无道,天下伐之,遂有周文武。周若无道,同样会有天下伐之的一天。禹、汤、文王都受命于天,恰恰说明天命只属于有德之人。但我小邦周深知天道有常、天命难得,必将作入保训,世代无坠,谨守天道、保泰持盈。不效尔大邑商已然天怒人怨却还冥顽不灵!听着子牙的话,一旁的姬发姬旦回想起父亲当年的遗训,各自也都若有所思,姬旦拍了拍兄长的肩膀,投去坚定的目光,而姬发则是拍了拍弟弟伸来的手背,报以同样坚定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伴随着彼此声若洪钟的嘴炮,双方的攻伐正式展开。所有剧情的逻辑铺垫均在这里完成,下面便是各路神仙斗法斗阵与凡人斗智斗勇,也是吸人眼球的爽爆点高发地。本文只想涉及故事的逻辑梗概,也就先在此打住。

(四)情节重构总结

1、封神的背景既然发生在商周,那要讲中国故事,就一定不能放过商周更替之时中国文化的一个重大变化,神正在慢慢虚化为天,而天与人的互动,是天道与人德的互动,进而形成了仁、礼、德等一系列价值观,来应合于道。这是中华文明发展中一次里程碑的进步,也是封神不应脱离的逻辑基础。更何况在封神榜的设定里,也是神位的最后一次大扩编,正暗合着天人互动关系进入新的阶段。所以放过这层时代背景,是不合适的。

2、基于此,必须要破除掉原著中神对天意的垄断,将天道作为一种形而上的价值标准,神、仙、人、妖同为天道运作下的万物生灵,只是神、仙、妖相较于人各有法术,但神早早占据了仙和妖所没有的编制,仙则需要经历相应的修道,又是妖所不具备的。在这样的设定里,神、仙、妖的设定与交往会被加入更多的社会性现象,交往模式本质上与人相差无几。当然,这只是本质上,上文写的都是梗概,所以都比较露骨,书写拍摄时可以加入花花草草掩盖,让神仙们都仙风道骨一些,让妖怪也不那么脸谱化,让读者观众感受到体悟的乐趣。这方面要感谢《西游记》,已经在450年前就给咱蹚出路子来了。

3、也正因为神、仙、妖这样的彼此特点,人虽然法术欠缺于前者,但能通过把握他们的需求和弱点,进行控制与牵制。所以纣王的外挂设定也呼之欲出,像他这样的聪明人自然可以利用这里面的区别,去对他们分而治之,并且纣王拥有着正规的、存续了600年乃至前朝更为久远的祭祀神坛,可以轻轻松松就赋予仙妖以神的编制(在这种设定下,纣王相当于先于姜子牙封神了2333)。这样的纣王无疑将非常可怕,相当于逆练打通了天地人以供驱使。

4、群神反商的表面原因是纣王罢绝了对外神的祭祀,且强化了自己祖先作为上帝的认证,骑到了群神头上。但可以埋伏一条暗线,那就是作为人君居然能够通过祭坛操纵编制,而且祭坛还是动辄几百年上千年的老字号!甚至有些神明自己的编制都是在这些祭坛上拿到的!对于神明们来说,这个bug实在太大,必须要在革除成汤基业时一并铲除。于是众神提前约定,来一次总扩编,从此以后编制关门,并且新入的神必须建立在肉身毁灭的基础上,主要领受的还是低级神位,不会侵占他们的实际权力(再次重申,大纲写得很露骨,真写下来是要加花花草草的,譬如“恐伊等修为未至,不识天道玄妙,宜使伊等先守卑处下,参悟后进之法”,太上老君说过啊,江海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别看位置低,这也是在教你们悟道。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总是为你们好)。在一通琼玉做的算盘打得乒乓响下,封神榜就此隆重出炉。

5、纣王与文王最后都意识到了神意不代表天命,天命是自己干出来的。但纣王是利用超自然力量来为自己延续天命。而文王则是先领悟天道,再发展自己的统一战线去争取天命。但文王终其一生,始终没有解决好一个问题——如何将自己的道转化为术,去获得众神的支持,这个问题在经历了几次信仰大调整的姜子牙这里得到最终完成,他利用了神本质上存留的人性,在周人馈赠远不如预期的情况下,说服群神按原计划向朝歌方面出手。这是我设计的非常重头的情节,它既意味着姜子牙本人的“成道”,即能将道与术统一运用自如(文王那里只是“得道”)。也预示着西岐阵营终于掌握了自己路线,后面就剩下斗法与伐谋了。同时通过展现神明们去不掉的“人性”,剥离了“天”与“神”。

6、上文讲述的是人与神仙妖们的互动逻辑,而闻仲与姜子牙的阵前嘴炮,则又回到了人与人,对忠义概念进行了最后总结。在忠与义之上有着更为崇高的天道,合乎天道的忠义才是真正的大忠大义,君臣民之间所谈的忠义应该是彼此的,臣民没有对君主单方面的忠义,君主本人也有自己应该遵守的忠义,否则便是违反天道,臣民有权利对无道之君进行讨伐,这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

7、至此,三界统一遵循于天道的运行法则构建完毕。后文所有情节都将在这个逻辑中进行,限于个人修为与个人时间限制,不再做更详细的展开。单说结局,我认为一定不能结束在子牙封神,而应放在周公东征胜利、洛邑告成。这意味着人间秩序的重新确立,内涵不仅只限于改朝换代,也不只限于周礼成型开始规范人间,也是对子牙封神的最终总结。经过以文王、子牙为代表的凡人们持续探索,终于发现了以往天神绑定体系的重大bug,并在克商进程中,周人们逐渐发现了天、神并非一体,神与人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巨大差异,武王与周公都开始独立寻求天道。以封神榜为止,神与人就此隔开了距离,人与天的中介被大幅削弱,人对天道的解读变得更为直接,传统的巫蛊卜筮开始走入历史。在这样的背景下,周公举行了在洛邑的告捷,标志着天道人世新阶段的开始。

8、因为只涉及到整体框架逻辑的搭建,所以《封神》的几位大IP哪吒、杨戬、雷震子都没有出场,有点遗憾。这里只单说一下殷郊殷洪,在前作《武王伐纣平话》中,商太子殷交也是牵动剧情的重要人物,我认为他们的故事应该是上述框架搭建完后最重要的文戏情节。如果说前文姜子牙总结的是建立在国家宏观叙事下的“忠义”,那么他们的故事无疑反映了建立在家庭微观视野上的“忠孝”。纣王是他们货真价实的“君父”,何以为忠、何以为孝的问题,在他们身上将表现得更为刻骨铭心。无奈原著写得实在惨不忍睹,电影宁愿大篇幅塑造质子营肌肉猛男(尤其还给殷郊捆绑特写),也要把兄弟俩砍去一个,当然营造卖点咱也理解,毕竟票房不好卖。但后续如有新人致力于改编,我还是希望两兄弟能共同出现,并且形成一对先天亲密却在后天环境里愈行愈远的兄弟。在纣王明确开出册立太子许诺后,他们做出了不同抉择,乃至有现场辩论。这不仅从中体现对忠孝的不同理解、对长远大道与眼前利益的取舍,也能和我上文重构的姬发姬旦兄弟那种先天亲密,后天浴血奋战中更为亲密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9、出于向《平话》致敬的考虑,我更希望哥哥殷郊是留在周营的那个,并让他在大决战牧野之战中扮演一个关键角色(作为长子去拒绝纣王封太子的价码,也会让这个人物的形象更为高大)。《平话》里他是经历了最后征战并用大斧手刃亲父,即使纣王再十恶不赦,恐怕大多数人也无法接受这个剧情(所以《封神》这片敢在杀爹认爹的问题上这么来回折腾也确实够勇)。在我的构思里,我希望让截教信徒们在朝歌多待一会儿,残存的都能待到牧野之战时,毕竟朝歌还有个鹿台和祭坛实在舍不得,他们布置了一个凶险的阵眼,只有殷郊顶上那都能阻拦女娲的红光,配上三头六臂,有机会冲破。即使前路凶险无比,殷郊慨然受命发起冲锋,但是很遗憾,殷郊的红光来自于大邑商历代先君的加持,如今自然不会管用。姜子牙其实已经在战前叩请师父为红光加持,元始天尊也满口答应。只是直到殷郊已经带兵冲锋之时,师父才通过南极仙翁来带话:此红光乃二十九位商朝先君在祭坛上的加持,如果无法提高足够的供奉祭祀,恐难以成事。就这样,殷郊成为了周军最后的牺牲,也兑现了自己当初顺天扶周、取大弃小的诺言,在最后时刻他想到的还是自己的母亲,想着自己一缕幽魂能否长陪在母亲身边……看着殷郊阵亡,自下昆仑山以来看够了天上地下尔虞我诈、利益勾兑的姜子牙再也无力克制心中的悲愤,大喝一声以九十高龄亲自率领战车方阵发动了冲锋。冲吧!大不了老朽我上榜不念榜了!况且这榜不要也无妨,天道悠悠,我还真不信据正道而临有罪反倒是错的!武王唯恐尚父有失也随即全军突击,周军的冲锋计划已然和战前设计的“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出现重大偏差。当然得益于姜子牙常年的艰苦训练,阵法依然是乱中有序的。结果正在此时,神奇的牧野倒戈开始,已经受够了予取予求的商军也调转了矛头,再精妙的阵眼也阻挡不住无兵可用的窘迫。恰在此时,通天教主精准卡点来到(是不是元始天尊怕事情闹到无法收拾,亲自去请的,大家可以猜猜),表示截教同属仙门,也当共遵天道,徒儿们莫再不懂事了,高姿态还讨得便宜带走全部信众,走前顺便贴心地反手除掉了并肩奋战十几年的群妖们,表示我们潜伏商营这么多年捣毁成汤基业以应天道,就等师父发出最后的号令了,如今暴君必溃、群妖伏法,人间又是一朗朗乾坤。至此商营一泻千里。而人们的肉眼只看到了姜子牙手驾战车驰骋在破晓的战场之上,卷起滚滚烟尘,后方是武王亲率的大军本队,壮观中带着飘逸,于是在《诗经》中留下了:“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在我的构思里,冲破牧野阵眼的,一定还是人。

PS:这里还想再多说两句,好的神话,不是让人一眼看觉得假,恰恰相反,是让人觉得越看越像真。所以神话可能脱离逻辑、社会与历史吗?可能脱离人的世界吗?试想,如果这是一段电影镜头,在武王大军黎明前集合的时候,姜子牙指着天对武王说:“看,岁星中天!”这时候字幕打出“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岁鼎——利簋铭文”;迎着朝阳、滚起烟尘的战车与步军汇入到倒戈的阵营,一齐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奔去,此时一句句打出字幕“牧野洋洋,檀车煌煌……”,到最后停一下,再打出“——《诗经·大雅·大明》”,我相信大家会感受到一种看神话也能身临其境的逼真与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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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读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就会想到这番飘逸的场面。蓝天野老师,谢谢您!很想念您!

10、综上,是我通过对于天、道、人、神、仙、妖、忠、义、孝、礼等等概念的思索,而设想的迭代版封神。在进行这份推演时屡屡感觉到了脑细胞不够用,前面这么多年想了那么多也只是分段零敲碎打,整合起来时才能亲身体会到了命题的宏大,以及上古久远带来的陌生。面对如此繁芜冗杂的信息,在此必须由衷感谢被我吐槽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许仲琳先生,虽然他的原著实在不敢恭维,但他确实是收拢了他那个时代的封神传说,保存了海量的神仙志怪,也隐藏了中国文化根子里的长久争论,这些都为我们重构封神奠定了基础。这是值得感激并尊敬的。而在这种接续的整理中,我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一团火,那就是我们中国人对于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顶礼与向往,我们会把心中最炽热最温暖的火苗献给那些曾照亮我们前行的人们,无论时间的迁延与场景的变换,沧海桑田时有,丰碑魏巍不改。而这些丰碑的每一座,必然都离不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这八个字,这就是植根于我们深处的民族精神。这时候再看《易经》,看着开篇乾卦、坤卦的描述,这八个字也成为了与天地的映射,我不禁会静静体验,古人究天人之际最后凝练出这几个字时,有着怎样的颤动。这是封神这个故事足以到达的高度,前人没有把它送到,我们今人可以接力啊!我相信,只要我们能世世代代坚守这份“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我中华必将长长久久,于天地并存,与日月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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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不会简单重复,但是精神可以永恒万世。正是这些精神,激励并推动着我们的历史螺旋上升。让传说绵延传奇,让神话成为现实。 这大概就是我回溯封神构建后,带给自己的最大激励。

这,大概就是支撑我顶着大脑即将爆炸,坚持写到这里的最大理由。耳边又响起了这样的旋律,仿佛飞到眼前,画出了我们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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