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清当下是形势，还得从认识新自由主义入手

疫情后，中国经济恢复不及各方的预期，中国领导层对出现灰犀牛和黑天鹅事件的可能性高度重视；美国的日子也不好过，美国经济学家们还在争论美国是否能避免经济衰退，实现软着陆。德国似乎还走在去工业化的道路上；法国则刚刚平息一场以种族冲突为特色的大骚乱；俄乌战争仍然看不到尽头；中美高官频繁接触，但美国仍然没有放松对中国的全面围堵。

这世界怎么了？追根溯源，当下世界的所有乱象都和40多年前新自由主义的上台高度相关。进一步说，判断世界和中国的未来走向也必须了解新自由主义对世界发展造成的影响。本人试图从以下三方面来阐述我的思路：

1.      新自由主义如何上台的以及其基本特征

2.      新自由主义是如何失败的及其主要恶果

3.      新自由主义对中国的影响

下面就谈一下第一部分：新自由主义是如何上台的以及其基本特征

二战后，东西方虽然进入冷战，但不能认为那时的西方被右翼保守势力主导。事实上，从二战结束到1970年代，西方占主导地位的是社会民主主义。社会民主主义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第二国际的伯恩斯坦、考斯基；甚至和马克思、恩格斯都有交集。简单地说，社会民主主义是社会主义运动的一个分支，这个分支不赞成武装斗争，认为工人阶级可以经过议会斗争获得政权。社会民主主义认同私有制和市场经济，但强调政府应该通过财政和税收政策来干预社会投资和财富分配。

那时的一些西欧国家，国有经济比例比当下的中国还高，工会力量强大。1978年时，英国的邮政、电信、电力、煤气、煤炭、铁路和船舶部门国有经济占比达100%，在钢铁和航空部门达到75%，汽车制造和石油工业部门也分别达到50%和25%。

法国在1946年，国有企业就控制了98%的煤炭生产、95%的电力、58%的银行业、38%的汽车生产。

美国国有经济比重不高，但从民主党的肯尼迪政府到约翰逊政府都大力推动各种平权运动，提高社会福利。

按照当今在西方颇有影响的希腊社会主义者，经济学家、前希腊金融部长亚尼斯·瓦鲁法克斯的说法，资本主义在二战后至1960年代获得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空前的，普惠的发展。在长达20多年的时间里，经济发展平均保持在2%以上，通货膨胀率平均控制在2-2.5%, 中产阶级迅速扩大，社会公平获得保证。

亚尼斯突出了马歇尔计划和美元金本位制度在这段时期的重要性。他认为通过马歇尔计划，美国把二战中建立的巨大产能和欧洲重建的需求联系了起来，金本位制度又防止了金融的无序扩张。可以说资本主义最辉煌阶段是在带有社会民主主义色彩的罗斯福和凯恩斯的大政府模式的指导下获得的。

然而，社会民主主义色彩浓重的西方经济在1970年代碰到了大麻烦。1973年10月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石油输出国组织 (OPEC)为了打击对手以色列及支持以色列的西方国家，宣布石油禁运，原油价格从每桶不到3美元涨到超过13美元。

1978 年底伊朗爆发 “伊斯兰革命” ，油价从13美元跳升到34美元。1980年9月 “两伊战争爆发” ，油价进一步上升到41美元。

两次石油危机显著推高了美国和西欧的生活和生产成本，通货膨胀指数急剧上升。

除了石油危机，美国和西欧还日益受到日本和东亚四小龙的挑战。美国在1960年代的全球出口份额由19.9%大幅回落至13.4%，接着在1970年代初首次出现贸易逆差。

石油危机和竞争力的下降使得美国和西欧在1970年代进入高通胀和高失业率并存的“滞涨”时期。通胀率达到了15%以上，失业率接近9%，金融股市动荡，社会骚乱频发。

滞涨为西方保守派反击社会民主主义提供了契机。这回保守派打出的旗帜是要回归到亚当·斯密提出的古典自由主义发展模式。这种向古典自由主义的回归被冠名为新自由主义。二战后最著名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是哈耶克和米尔顿·弗里德曼。

简单的说，哈耶克认为古典自由主义的核心是私有制和市场经济，这个结构能使价值规律这只看不见的手按照比较优势推动社会分工，从而提高劳动生产率和社会财富。哈耶克进一步提出如果放弃私有制和市场竞争，用政府行政手段和计划经济模式进行资源配置，不但丧失效率，而且必定会在政治上走向一条集权专制对民众的奴役之路。

弗里德曼高度认同哈耶克的观点，同时作为货币主义经济学派的主要提倡者，他提出通货膨胀是一种货币现象。通俗地说就是钱发的多了，必然贬值，必然引起通货膨胀。弗里德曼强烈反对扩大政府刺激增长、增加就业的刺激政策。当时的美联储为配合政府的财政刺激，维持低利率，大规模增加货币供应，使得美国通货膨胀居高不下。

撒切尔和里根把哈耶克和弗里德曼的理论奉为圭臬。撒切尔和里根从哈耶克和弗里德曼的理论中找到了大规模实行私有化、消减政府福利开支的依据。他们严厉抨击工党和民主党政府的福利政策是浪费公帑，用纳税人的钱去养懒汉，违背基督教教义。工党和民主党的大政府立场不但将毁坏经济，还将破坏人权并导致集权。

撒切尔和里根都非常雄辩。撒切尔一段讲话广为流传。她说：“政府并不挣钱，钱都是老百姓的。如果政府想多花钱，那就只有多征税。别想着总会有人（政府）来买单，买单者其实就是你自己（纳税人）。压根没有什么公款，所谓公款就是纳税人的钱。”

里根的一段名言是：“政府不能解决问题， 政府本身才是问题。”

作为政治家，撒切尔和里根敏锐地把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基督教人人平等、自食其力，三权分立等概念和新自由主义提倡的减税，扩大市场作用，削弱政府功能等主张进行了结合和润色，完善了现代西方以基督教、自由民主人权、私有制和市场经济为基础的意识形态，为之后的普世价值的推广打下了基础。里根还提出了财富分配的涓滴模式，既假设大规模减税可以带动投资，而资本在投资赚钱的同时，其产生的溢出效应将逐步传导到下层人民。

撒切尔和里根先后在1979年和1980年上台。上台后他们在英国和美国都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并且取得了显著的成果。英美都摆脱了经济滞涨，经济快速增长，就业率上升。

撒切尔在英国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大规模的变卖国有资产。从1979年上台到1990 年下台，撒切尔共卖掉拥有 60万员工的40多家大型国有企业，获得 600多亿英镑的收入。同时撒切尔政府裁减掉的原工党政府设立的政府机构达3000个以上。撒切尔政府的开源（卖国企）和节流（削减政府机构和福利开支）足以支撑撒切尔政府的减税计划。

如果说撒切尔改革的标志性动作是私有化，那么里根改革的标志性动作就是减税。通过1981年和1986年两次减税，里根把个人所得税税率从70%降到28%，公司所得税从46%降低到34%。同时为了应对通货膨胀，里根支持当时的美联储主席沃克将利率提高至20%。按照弗里德曼的说法，高利率逼迫一些效率不高的企业退出市场，但同时大规模减税使得有竞争力的企业提高了活力。这些优秀企业承接了那些被淘汰企业的市场份额，扩大了有效供给。因此在经历了高利率的冲击后，美国通胀和失业率从1983年开始迅速下降，国内生产总值转向扩张。

但不要以为里根倡导减税和削减政府福利就是主张小政府和全面压缩政府开支。事实上美国国债的飙升就是从里根时期开始，里根的任期内美国国债达到3万亿美元。这些国债主要用于增加国防预算，里根政府期间美国制定了星球大战计划和苏联进行军备竞赛。

当然，里根的军费也没有白花，军备竞赛是拖垮苏联的重要因素。苏联垮台后，美国又获得了极大的冷战红利：相当多的星球大战投资加强了美国空间技术、半导体技术、互联网技术、先进材料技术的优势；地缘政治上，美国成为唯一的世界霸主，美元地位更加稳固，为美国汲取全世界的资源打下了基础。

里根获得了很多美誉。里根的经济政策被冠名为里根经济学；里根的执政被冠名为“里根革命”。里根革命的对象就是以富兰克林·罗斯福、肯尼迪、约翰逊为代表的社会民主主义。

1989年柏林墙被推倒，苏联和东欧集团风雨飘摇。里根-撒切尔主义为基础的新自由主义发展观达到了顶峰。美国政府、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在1989年推出了华盛顿共识，主张在世界范围内推行市场化、私有化、自由贸易和自由投资。同年福山发表了历史终结论，宣称苏联必然瓦解，标榜撒切尔-里根主义为人类社会发展提供了终极的模式。

掐指一算，新自由主义从巅峰时期到现在已经30多年了，新自由主义成功了吗？世界变得更好了吗？非也！新自由主义迎来的是全面破产。

第二部分：新自由主义是如何失败的及其恶果（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