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魏晋南北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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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真相
-古气候学家视角-
当然不是
在地理与古气候学家的指引下
我们即将看到魏晋南北朝的
第三重真相
让我们再一次回到故事的开头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
魏晋之初
在地主手下讨生活的农奴
面对一年比一年猛烈的寒风
越来越难收获粮食
是的
寒冷
公元220年左右
曹操在铜雀台种下的橘树
只开花而不结果
公元225年
魏文帝曹丕十万士兵
准备从淮河入长江而攻吴
却因河道冻结被迫退兵
这是史书第一次记载淮河结冰
（今天的淮河即便下雪也不会冻结，摄影师@吴亦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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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气候学家竺可桢证实
东汉中期的温度比现在高1-2℃
而魏晋南北朝时期的
年平均温度比现在低1-2℃
在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
年平均气温每下降一度
粮食产量便会比往年下降10%
换言之
从东汉到魏晋的
粮食产量下降约30-40%
如此看来
太康时代
的挥霍是黑暗来临前
最后的狂欢
（用不同方式重建古气候，结论会有所差异，但学界基本认为魏晋南北朝为冷干期，下图为晋青瓷对书俑，湖南省博物馆藏，摄影师@鞠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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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
白痴皇帝司马衷说出
“何不食肉糜”的缘由
是听见别人议论
天下饥荒、百姓饿死
当百姓冻馁饥饿
那只有造反
当粮食不足以让所有人生存
那便要屠杀
八王之乱
实为必然
寒冷还让中原的权贵精英
“嗑药成瘾”
东汉名医张仲景的寒食散
因其御寒之功效而大为流行
包括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
“古代第一美男子”潘安
山水诗人谢灵运等等都曾服食过
甚至服食过量而致病、致死
（请横屏观看，魏晋南北朝时服用寒食散的知名人士及效果，依据葛全胜等《中国历朝气候变化》，制图@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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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原饱受寒冷折磨的同时
北方诸族所受的痛苦
可是只增不减
分隔农耕与游牧民族的
农牧交错带
在彻骨的寒潮影响下
整体南移了数百公里
塞外早已不适宜生存
（我国农牧交错带北界历史变迁示意，制图@陈志浩/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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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风的鞭策之下
北方草原诸族不得不
举起屠刀
杀进相对温暖的中原
当今日的古气候学家们
重新审视那个时代才惊觉
那是一场影响全球性的干冷气候
中亚游牧民族向西迁移
罗马帝国的崩溃
美国中西部霍普韦尔文化的衰落
都与此息息相关
而凛冽的寒风也吹开了中国
一个持续300余年的乱世的帷幕
（河南登封嵩岳寺塔，北魏时物，中国现存年代最早的砖塔，摄影师@刘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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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
随着北方游牧民族
一同南下、步步紧逼
公元334年渤海连续三年冰封
冰面之厚足以承载大军行进
公元452年南京“雨冻杀牛马”
公元481年南京大雪积阴80余天
济南则频繁出现雾凇景观
（雾凇，摄影师@李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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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转冷直接导致
黄河流域水稻种植渐趋萎缩
黄河中下游失去了
一种高产作物
粮食大幅减产
数十个政权不得不
为了仅有的生存资源
以中原为主要战场
大打出手
611次战争，年均1.65次
人口损失70%以上
直接贡献出历代中国人
生存寿命的最低谷
前文中嗜血而残暴的
后赵石氏家族
北齐高氏家族
南宋刘氏家族
无不直面如此惨烈的竞争
即使亚军也是失败者
而失败者只有死路一条
中原汉族不得不南下避祸
这便是
永嘉南渡
一场前无古人的大迁徙
席卷中国
北方各族迁入中原
中原士族迁入南方
南方蛮族融入华夏
南方各地得到了
前所未有的发展
六朝烟水间金陵崛起
荆州、扬州、益州等亦如此
它们逐渐取代长安、洛阳
成为新的经济中心
中华文化所占有的核心空间
得到扩张
（西晋末年汉人南迁示意，制图@陈志浩/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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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金陵（又称建康，今南京）
秦汉时期此地尚无行政设置
而进入魏晋南北朝之后
吴、东晋、宋、齐、梁、陈等
六朝定都于此
中原汉人视之为文化正统所在
可谓
（出自谢朓《入朝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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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为了形容这一时期
金陵的靡丽繁华
“六朝金粉”一词
应运而生
（下图为南京新街口，根据目前考古主流观点，新街口及附近地区在六朝时期为都城建康的位置所在，摄影师@李毅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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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南向北的地理迁移
使得各方文化之间碰撞与融合
造就出一个更为蓬勃的中华
首先是
佛教文化融入中华
入居中原的鲜卑等胡人
信仰、推崇佛教
最初隐含与儒、道相抗衡之意
其壁画、雕刻
都直接仿效佛教的发源地印度
而后中原的匠人依据自身审美创作
佛像从高鼻深目的面容
演变为符合中原审美的秀骨清像
壁画中的飞天
也逐渐本土化
（壁画中的飞天演变，摄影师@孙志军，制图@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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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
草原文化融入中华
秦汉之时中国人还在席地而坐
而游牧民族的“马扎”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传入
融入到中原的家具系统中
最终成为今天的椅子
永久性地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习惯
（北朝丝织文物，相较汉代的宽袍大袖更贴合人体，摄影师@核桃蛋、肖文凯、动脉影，制图@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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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中原儒家的繁文缛节、礼教纲常
也被弱肉强食、崇尚实用的
草原文化撕得粉碎
出现了相对自由的舆论氛围
譬如“学术”自由
刘义庆作《世说新语》
贾思勰作《齐民要术》
郦道元作《水经注》
祖冲之算出圆周率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再“君子不齿”
（魏晋南北朝的科学家及主要成就，制图@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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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审美自由
中国古代四大美男中
除了宋玉之外
潘安、卫玠与兰陵王三位
皆出于魏晋南北朝
他们都以女子般的美貌而闻名
甚至卫玠因美若玉人
每次上街都必须奋力奔走
才能摆脱围观的人群
如此竟导致他重病离世
时人谓之“看杀卫玠”
在时人眼里
男人的阴柔之美
可以得到欣赏
花木兰等女子的阳刚之美
也会得到赞扬
（北齐娄睿墓的壁画迎宾图，图上的男性好似粉面郎君，摄影师@苏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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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是
少数民族融入中华
魏晋南北朝之前
胡族从未拥有成为
中华正统帝王的资格
而乱世烽烟
则让他们登上逐鹿中原的舞台
大批胡族与汉人通婚
消弭了胡汉的界限
譬如出自鲜卑族的姓氏
慕容、宇文、拓跋
都融入中华血脉之中
（北齐胡人吃饼骑驼俑，摄影师@邬红波，制图@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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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影响下
日后的白居易和元稹
都是胡人出身
但是丝毫不影响社会对他们的认可
这份融合更孕育出了
光辉灿烂的大唐帝国
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
“李唐一族之所以崛兴，盖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注入中原文化颓废之躯，旧染既除，新机重启，遂能创空前之世局。”
至此
魏晋南北朝的故事
已近尾声
（出自歌曲《历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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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了刀光剑影，荒芜了烽火边城”
（须弥山石窟，摄影师@李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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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回望、三次探寻
我们驱散了一些历史的迷雾
找到了一重又一重真相
但是那个时代的杀戮与佛性
融合与分裂、文明与堕落
似乎早已离我们远去
似乎一切流于虚无
然而
当我站在青州佛造像之前
我却发现我错了
它们真切地摆在我眼前
我深深被它们的美所震撼
（北齐贴金彩绘圆雕佛立像，保利艺术博物馆藏，摄影师@路客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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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荒唐、痛苦到麻木的年月
为何可以雕凿出
如此神情不染尘世的造像
穿越千载
依然可以让人感受到温暖与慈悲？
也许
在那个黑暗的时代背后
还有一重真相
（北齐贴金佛头残件，1996山东青州龙兴寺窖藏出土，青州博物馆藏，摄影师@动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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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身在极端的乱世之中
古人何尝看不透人生的本质
可是他们依然不放弃
追寻理想中的美好
那份美好也许是桃花源
也许是流觞曲水的兰亭集会
也许是与洛神相见
也许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也许是正义的九色鹿让恶人有恶报
······
（九色鹿壁画，摄影师@孙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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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鲜活的面庞如风沙般消散
那些存在过的渴望与善良
却真切的留在人间
不向苦难低头、不向庸俗屈膝
正如嵇康临刑前神色自若地奏响
那一曲《广陵散》
当天边的金光
再一次照耀着洞窟中的佛像
夕阳勾勒出它丰盈的嘴唇
温柔的眼眸
而它
正拈花一笑
（北齐彩绘菩萨头像，青州博物馆藏，龙兴寺窖藏出土，摄影师@动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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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创作团队
撰文：灵均
图片：潘晨霞 设计：刘志鹏
地图：陈志浩
审校：吴昕恬&黄太极&洪鹤&PB
封面摄影师：动脉影
【参考文献】
[1] （日）川本芳昭著；余晓潮译. 讲谈社中国的历史 中华的崩溃与扩大(魏晋南北朝).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01.
[2] 陈寅恪著. 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 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8.12.
[3] 阎步克著. 波峰与波谷 秦汉魏晋南北朝的政治文明.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7.4.
[4] 仇鹿鸣著. 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 修订本.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20.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