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另一种红

文:七七

东方文化骨子里,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淡然、安定、不苛责、不妄念。在对待世间万物的态度上,讲求的一种自然的平衡——互不干涉,各自生长,和谐共存。如云在青天水在游瓶,一切自有来处,一切自有归宿。

所以,我们传统的哲学也好,传统的艺术也好,在经历人类文明早期的粗糙质朴之后,很快便朝着平和方向发展。就好像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越过荷尔蒙高涨的青壮年,迅速成长为目光深邃锐利的睿智长者。只不过,这个变化过程是发生和架构在精神和认知层面上的,而不是在生理的机体中。

难以弄清究竟什么时候在华夏大地上完成了这种心理转化,并渐渐达成集体共识、成为民族整体性格的重要一面,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精神上的专注与安定慢慢沉在了古老民族的血液深处,并借由自然环境和后来的文化哺育,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演变成有别于其他文化的一种独特气韵。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文化前提。在谈东西方的各种差异时,如果没有了这个大的文化背景,很多问题尤其是涉及比较的方面其实难以理性看待。

比如近代西方文明的强势上升,以及与此对应的东方文明的相对衰退。在看待这个问题时,出于天生的民族情感,我们当然会有一种无可避免的失落甚至是羞耻,但是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生存繁衍并没有结束,历史之后还有待完成的将来时态,对于心有火焰的民族来说,世界无限大,未来足够长。关键是,我们如何站稳在传统的壁垣之上,除糟取精,向着更高处建造发展?

正确的行动首先需要深刻的认识。因此,如何看待东西方文明在近代的错位以及背后深层次的原因,就变得无比重要。

我始终坚持的一个观点,就是任何一个现象差异,不管是政治上的,经济上的等等,其本质都是文化上的差异。

西方文明发迹于工业革命,工业革命的核心在科技,现代科技的关键是建立在严密逻辑、计算基础上的可被证实、被演算且可重复的框架体系,通常也称实验科学。实验科学所对应的哲学起点,则是对西方影响深远的因果律。

如果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概括,因果律就是描述现象结果并试图找到与之对应的原因的一种一般性原则及方法。

从现象结果出发,沿着逻辑线逆推,找出现象发生的原因条件,进而推导设计出一整套完整的作用体系,这便是实验科学的基本路径。在这种思想下,原因和结果是连接在逻辑线的上两端,以点状分布于时空。

开头提到,东方文化里有一种安定的力量,万物自在其位,自由发展。因此,在对外部事物的感知和把握上,内心里天生有一种静止的从容,与西方依赖因果律不同,传统的东方文化更加重视经验和自我感觉。这一区别所引发的一个重要结果,便是东方在认识和理解某一现象时,不再执着于在西方那里地位特殊重要且相互独立的因果,而是对现象与现象之间、引起现象的不同要素间的关系以及趋势产生浓厚的兴趣。

如果说西方视角中关注的是“为什么”的问题,那么在东方思想下,关注的则是“什么样的关系”和“不同的要素组合带来的关系变化以及变化后可能的发展趋势”等问题。殷商时期的占卜,易经理论,二十四节气,中医等,其实体现的都是这一思想。在这种思想影响下,现象不再是独立存在的因果连线,而是时空中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要素集合。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你是否会想到现代物理学的某个知识片段?比如宏观物理学广义相对论中两个互相旋转的双子星?比如量子力学里面那只名唤薛定谔的猫?

类似的巧合在心理学领域同样存在。荣格理论中,有一个重要的“同步性”观点。指的是在同一时空范围内,外部现象与内在意识的部分重叠,并且,这种重叠没有因果作用,单纯是一种时间上的巧合。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个人去商场原本打算订购一件白色上衣,因为无货或是操作失误,商场错发了一件黑色衣服。结果这个人在收到黑色上衣的当天,得知自己的一位亲友刚刚离世。

在这个故事里面,发错衣服与亲友离世之间并无因果关系,只是黑色给人造成一种极强的心理暗示,让人在二者之间产生联想。而这种联想的本质,正是建立在经验和关系的基础之上的。

当然,这些只能部分证明因果适用的局限,而因果律仅仅是实验科学的一个很小的部分。谁都无法否定西方在现代科学领域所作出的努力与成就,谁也无法忽略现代科学给人类生活带来的变革与进步,谁也无法遗忘近代百年东方在西方身后的落后与苦苦挣扎。

重点是要分辨清楚,真正的问题所在,以及,需要从传统文化里坚持的东西。

也许,这种辨别对于当时处在历史进程中的先人们是难以实现的,但于两百年后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你我,应当有辨别的认识,也必须有辨别的能力。

历史不是向某一特定方向延伸的直线,历史的发展轨迹自有其方向和速度。

当人类认知在未来的某一天走出科学的边际,你所看到的红,是否是另一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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