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理显:我的一点人生经验

作者:王佳敏,徐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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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建筑师在遵循行政的命令下把建筑建起来的,如果不按行政的命令做的话,我们的建筑也就建不起来了。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思考一下什么是‘思考’。”

“人民的自由,存在于个体生活当中,且决不能被侵犯。因此把政府成立起来,让它成为唯一能从暴力当中把这份单纯朴素的状态(自由)保护起来的力量吧!’当罗伯斯比尔和圣茄斯特等人代表的宪法之友协会提出这样的宣言的时候,他们也就承诺了要将侵犯个体生活的中间集团给消灭掉。”

“最近不是流行把一些明明结婚了却不生小孩的‘愚蠢’夫妇称为‘没有生产力的人’吗,这种说法就是在这种住宅体系下滋生的。”

推荐语

本篇讲座由山本理显设计工场建筑师徐浩泽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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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本次内容的讲座,更早应该是在2017年,山本先生回到横滨国立大学大学院担任一学年的客座教授,并在前半学期开设了《建筑空间论:建筑空间是活动的舞台》连续五期的系列讲座。与其相较,本次的讲座可以说是系列讲座的精简版,从汉娜阿伦特的《人之境况》的启发,到对古希腊城邦和聚落的调查研究,再到对至今官僚体制下习以为常的住宅方式的批判,最后到由此萌生的维护“共同体权力”的“地域社会圈”概念。其分享的不是一个概念的内容,而是一个概念的思考过程。“思考”两个字也贯穿着整个讲座的所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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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励学生大胆地去“独立思考”,去关注和思考身边发生的大小事是山本先生经常在学生和年轻建筑师面前提起的话。从2007年在横滨国立大学大学院担任教授开始,山本理显先生就提出过:“创造建筑,即创造未来”。而山本先生对未来的理解更多是对下一代人及其所在社会环境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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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语分两部分,后半部分位于文末,为浩泽对山本老师核心理论“地域社会圈”的科普。

讲座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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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老师名古屋工业大学讲座现场 @plustic2019

晚上好,近来我们身边发生了好多事情对吧。这次的“不自由表达展*”只举办了三天就被中止了,对于名古屋市市長撤消本次展览的命令,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大家都为此生气着吧。大家虽然都在学习建筑学,对这些最近发生的事情是怎么想的呢,对这次不自由表达展的事件又是持什么态度呢?还有例如慰安妇问题,天皇更替等,虽然对待这些问题很难正面提出自己的意见,但即便我们不是这些事件发生的当事人,至少也应该知道在我们身边发生了什么,对其进行多方面的了解,在了解这些事件的起因和内容的基础上,去进行“独立思考”。

*不自由表达展:由爱知县主办的三年一次的国际艺术展览。

思考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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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现场 @plustic2019

现在我们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大家能够有所关注。要不要在社会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另当别论,但了解现在周遭发生的事情,并把它们好好地传达给我们的下一代是我们应该有的责任,即使上一代人并没有把有关他们那时候的事情正确的传达给我们这一代人。

当下,我们肩负着非常重要的责任,把今后会发生的事情好好地传达给下一代。这也是汉娜阿伦特当时在思考的事情。我自己最近成了汉娜·阿伦特的研究者。你们知道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是谁吗?我写的书大部分都受到了她的影响。1906年,她出生在德国,是个犹太人。18岁的时候她上了大学,而此时,海德格尔已经是一个超级明星了。18岁的汉娜在大学里遇上了38岁的海德格尔,之后两人就坠入爱河。海德格尔给汉娜带来了深厚的影响,颠覆了她之后的哲学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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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娜·阿伦特与海德格尔 @twitter

作为犹太人的汉娜曾经一度被纳粹分子抓捕,然后拼命逃亡。但是其他大部分犹太人还是被虐杀了,仅仅是因为犹太人的身份而被杀。当时大部分人也慢慢开始对杀害犹太人的事采取了漠不关心,麻木不仁的态度。从那一刻起,“思考力缺失”(thoughtless)在人们身上就慢慢滋生了——即只遵从上头的命令,不需要思考。于是那些杀害犹太人的纳粹分子在审判中辩解自己只是在执行上面传达的命令和任务,自身并无罪责。按他们的说法,只是忠诚地执行上级传达的命令,即是无罪的,发生什么事承担罪责的是发布命令的上级。

 “思考力缺失”:知与行的分离

因此我希望你们去想一想“思考力缺失”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思考又是什么样的一件事情。汉娜认为思考即一个人分裂成两个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听起来很熟悉?在做设计的时候,你当天想到的好方案,隔天自己又会觉得它不行。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吧。好像另外一个不同的自己,总是在设计的过程中出现。汉娜认为“思考”就是一个人在内心进行两人对话,互相辩论。

那么,“不思考”又是什么呢?汉娜认为“思考力缺失”就是“知识”与“行动”两者的分离。两千四百年以前,哲学家柏拉图提到过“知识”与“行动”的分离。“知识”即Knowing,所知晓的事物;“行动”即Doing,所采取的行为。

汉娜认为知与行的分离就是柏拉图式的分离。一个人身上原本既有知又有行,在自己内心里进行两人对话,相互作用,产生思考。而柏拉图式分离则是把内心隔离成了两极,其中一类是拥有知识的人,另外一类则是负责行动的人。由此产生的结果,就是拥有“知”的人成了“发号命令”的上级,负责“行”的人成了“执行命令”的下级。

柏然图式思考的世界观就是这样的。这就像划船一样,打鼓的人就像是命令的一方,底下划船的人作为执行的一方,跟着鼓声一致划桨前进。但事实上打鼓的人只是引导节奏的作用,并不是真正的命令者。即便如此,如今看起来好像所有的事物都存在着命令的一方,在所有的制度下都存在着命令方跟执行方。

汉娜认为就是这种“命令者→执行者”的体系成就了欧洲的传统。欧洲用来治理国家的官僚制度就是在这种体系里产生的。这种体系导致了只负责行动的执行方自动停止了思考。令人畏惧的是两千多年以来这种体系一直被维持着,而官僚制度也成了治理国家的手段。

知和行,本应该是在同一个个体里同时存在和进行的。不会思考的人就成了只会执行命令的人。汉娜认为这就是过去的陈腐,思考缺失是最可怕的,集体的思考缺失就造就了悲惨世界。犹太人会遭受那样的命运竟是因为一群思考力缺失的人的存在而发生的悲剧。反正不思考的人看起来都活得很轻松,而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现代社会的各个方面都在发生,包括建筑界。我们建筑师在遵循行政的命令下把建筑建起来的,如果不按行政的命令做的话,我们的建筑也就建不起来了。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思考一下什么是“思考”。

“美”的判断力

   我现在是名古屋造型大学的校长。《都市美》是名古屋造型大学最近出的一本书(如下图)。作为创刊号,我担任它的责任编辑,跟里面的教授学者一起完成了这本书。今天想先跟大家聊聊这本书里谈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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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活动并非是内心探求自我存在的行为。艺术家的活动需要第三者的存在,它是寻求第三者的同感的行为,对所见事物进行美的判断,而不仅仅是在自身内心进行判断,同时也潜存着一份希望将其与他人分享的恳求之情。”

——《都市美1》创刊号 刊头语

大家觉得艺术活动好像就是自我存在的探求,一场“我到底是谁”的追问。因此,探求自我的过程被称之为“艺术”。二十世纪初的时候,也有人这么定义艺术。包括建筑在内,艺术探求都需要追寻第三者的认同。就好比我想出来一个好点子,我不想让这个点子只留在自己心里,同时也想让别人知道我有一个很好的点子。类似这样的心情,有过建筑设计经历的各位应该都感同身受过吧,这种在认同自己之前想要被他人理解的欲望。

在被认可之前,无论是建筑还是艺术都包含着那份单纯,就是寻求同感的强烈心情。18世纪的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指出了这一点。他说的是,一个人看到了美好事物且能够说出美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他想为什么有些人在看到美的时候说不出来呢,是因为那是一件包含了恳求之情在里面的事情。他认为美的概念里包含了一种寻求同感的,真诚的恳求。本来美的定义是无解的,如果没有同感,就很难定义什么是美,他把这个定义为“主义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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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和《判断力批判》

什么是主义呢?就是类似高扬的心情,自己依据自身受到感动的这份心情想去寻求同感从而进行判断。在《判断力批判》*这本书里,判断指的是向他者寻求判断结果的同意,如果没有第三者,就不存在判断,不向第三者寻求同感就不存在判断能力。所以有这么一种人即使有知识也没有判断能力,说他们愚蠢也不为过。不是有很多这样的政治家吗,从不寻求同感,只是把自己所想的所拥有的知识强制性地向外输出。

*《判断力批判》,德语:Kritik der Urteilskraft,初版于1790年,因出版于《纯粹理性批判》和《实践理性批判》之后而常被称作“第三批判”,是伊曼努尔·康德的一部哲学著作。主要是阐明人类在理性与感性的判断力。

前面提到的“思考”是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现在谈到“判断力”又多了一个人,第三者。那么在判断美与不美的时候,“自我”又存在于何处呢?其实,我们内心的那两个人也在同一个空间里面,看待同一件事物,作出不同判断。在这里,我们又可以引用到前面汉娜阿伦特提到的“同一空间,二人对话”的概念。我们常说的“阅读气氛*”这个词,跟判断力非常接近。在阅读气氛的过程里,我们不单单只是学会察觉当时的气氛,还要知道气氛里面包含着一种让大家朝着一个一致的方向的力量,它推动大家去判断美,同感的美。当然“阅读气氛”多多少少有种强制的味道在里面,但我想说的,就是我们对某个事物所具有的判断力的重要性,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判断事物的好坏美丑。

*阅读气氛:日语,空気を読む

“人权是什么?是自由,是能与国家权力相对抗的自由。只要不给他人添麻烦,个人做什么都应该是自由的。然而从国家权力的角度来看个人的自由也仅仅只是代表自我。最起码国家权力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与之相比的拥护人权也不过是守护个人的自我而已,不是吗。在使国家的利益最大化的道理面前,人权(个人权力)就在某种程度下显得次要了。”

——《都市美1》第三页

“中间权力”:共同体权力

共同体权力(Community权),即创造地域共同体的权力。我们拥有人权,有表达的权力。那么跟人权对立的是什么呢,是国家权力。在宪法里面,国家权力本来是应该保护人权的,但是在另一方面国家权力却时常不承认人权(即自己可以判断自己应该做什么的权力)。与之相反,国家权力却干涉人们做哪些事。但换句话说,人权也确实不是可以做任何事情的权力,毕竟事情也好坏之分。然而从国家的立场来看,这就变成了不由你们意志所主导的事。不管人权与否,它们全部都交由国家来决定。这种“国家VS人权”的关系就是当下日本权力关系。

大家不觉得这种二元对立很奇怪吗?国家权力是以国家利益最大化为目的的治国工具,而国家权力对立面的人权,即是我们的自由。在国家权力面前人权就是自我。虽然现在政治上鼓吹人权的重要性,但实际上它被渐渐地分割缩减,其权力范围越来越小,因此真正意义上的人权却变得岌岌可危。

话说回来,如何理解“共同体权力”呢?简单地说,地域共同体的个体就是自己生活圈的同伴们,朋友或者在同一个地域圈里生活的人。与各种领域的人建立同伴关系并聚集团结在一起的权力,就是共同体权力。因此,所谓的“人权”并不是 “为所欲为”而是“建立同伴关系”的权力自由。这种同伴关系下的权力,与建立社交关系的能力相关,且不会轻易地被外界权力所破坏。

“‘人民的自由,存在于个体生活当中,且决不能被侵犯。因此把政府成立起来,让它成为唯一能从暴力当中把这份单纯朴素的状态(自由)保护起来的力量吧!’当罗伯斯比尔和圣茄斯特等人代表的宪法之友协会提出这样的宣言的时候,他们也就承诺了要将侵犯个体生活的中间集团给消灭掉。”

——《都市美1》第十页

*注:宪法之友协会(法语:Société des amis de la Constitution),在1792后重新改命为雅各宾党,自由和平等之友协会(法语:Société des Jacobins, amis de la liberté et de l'égalité),俗称雅各宾俱乐部或只称呼这个团体为雅各宾派,是法国大革命发展期间在政治上最有名的和最有影响力的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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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每个人变成了现在这般的单一个体呢?早在古希腊时期,人们就拥有一种建立自治的“中间集团” 的权力。在中世纪的欧洲,工商团体组织、教会等也相当于这种中间集团,且它们拥有的权力并不隶属于国家权力。这种即使在同一个国家里,依旧有各种权力与国家权力共存,并衍生出各种小集团,即我言下的“中间集团”,它们所拥有的集团自治权即“中间权力”。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之时,这种中间集团势力渐渐被破坏了。在19世纪,工商团体组织、教会等中间集团也被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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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为:人民的自由存在于个体生活当中,且不可被侵犯,于是(中央集权)政府作为国家权力的拥有者为了保护个体生活(家庭)而存在着。国家权力直接支配了个人权力,因此中间权力失去了其存在的必要性。法国就是这样形成的。随着中间集团的消失, “私人空间VS国家”的权力关系逐渐确立。而这种“私人空间VS国家”二元对立结构也在都市空间中以各种方式表现出来,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欧洲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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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公营住宅 @wikipedia

家庭是唯一被保护的集团,而家庭之外的中间集团基本上已经消失。那么这种构造(私人空间VS国家)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什么景象呢?例如公营住宅(日本政府为低收入者提供出租的廉价保障房)和市中心的公寓大楼以及郊外的新城区卫星城,这些住宅区就是以扼制抹除中间集团为目标被建造出来的。

“住宅支援法的对象基本都是‘一户住宅=一个家庭’的住宅。一户住宅里住一个家庭。家庭被住宅关闭在里面,私人生活的自由被关闭在住宅里面。住宅内部是为了私人生活的自由而存在的空间,而其外部空间被官僚机制切割分离开,成为被官僚制度管理下的明确隔离的空间。由此外部空间就陷入了住民们无法互相接触的被高度监管的城市空间当中。而事实上,日本的城市空间也因此成为了国家权力上尤为容易管理的空间。”

——《都市美》第10页

19世纪中叶开始,随着住宅建设支援法的出现,起初的住宅在国家的指导由资本阶级为其劳动者所建造,并遵循“一户住宅=一个家庭”的方式。身为劳动者的父母作为住宅单元的基本组成。父亲在住宅附近的工厂工作劳动,母亲在住宅里育儿跟承担家务。随着这种劳动者住宅的大量建成,这种生活方式被固定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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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uitt–Igoe住宅

一战后的欧洲,这种住宅的生产方式在国家的运营下形成了,住宅内部成为私人空间,私人空间即privacy。现在我们为了守护privacy而建造住宅,听起来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而日本在1945年二战之后,这种生产方式的住宅才出现,并因此被真正地称为“住宅”。那么从城市的角度看,这又是怎样的空间呢?个人的自由只能存在于住宅里面,也就成为了“家庭的自由”,这种局限于家庭内部的自由能被称之为真正的自由*吗?

*这种自由有点吊诡。自由被分成Liberty和Freedom两个单词:(1)Liberty是指来自某方给予的自由(被动自由),像这种将家庭空间跟外界空间隔离从而保护自身的自由,就是liberty。而(2)Freedom指的是能够参与政治的自由,无论你是什么地位阶层都拥有参与政治的自由。由于长期以来Liberty这种自由一直以住宅这种空间方式存在于我们生活中,所以我们才错认为自由就是这种局限于家庭内部的被给予的Liberty型自由。

——山本理显

我们最开始讲到过什么是“思考缺失”和“独立思考”,这种把自由当作由某一方给予的局限于家庭内部的自由,就是“思考缺失”(无思想)的表现。外界有基础设施,有公园,有地铁公交,外界是由国家来管理的空间。但道路有国土交通省警察来管理,公园的话由国土交通省的绿地部门来管理,也就是外界全部都由国家来管理,家庭成员个人只管理自己住宅内部的事情,只有这部分是属于我们的自由,这就是现在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构图。所以各位在设计住宅的时候也常常处于这样的前提下去思考方案对吧,只一个劲儿地在思考空间布置和构造的问题,很难想到什么好的方案。但是这不是大家的错误,是因为大家的思考被局限住了。

这种局限来源于社会结构对国家国土局管理的外部空间和家庭内部的私人空间的完全隔离。所以我们这些被囚禁在住宅内部的人对外界空间的思考被禁止了也不为过。对于外界空间我们根本就没有决定权、发言权。有时候我们想要在屋外路边吃个饭,绝大部分是被禁止的,我们自己甚至都不会想去这么做对吧,和家人在屋外路边摆好桌子吃饭什么的,会被别人看成跟奇葩一样。但是,其实我们是有这个权力的。原本道路就是为了方便人们生活而存在的。现在在座有人在准备注册建筑师考试的话,应该有看到“道路使用许可”这么一项,也就是说不被外部空间的管理层许可的话我们是不可以被使用的。所以我觉得处于这样的一种社会体系下,作为建筑师在设计建筑的时候思路是被禁锢着的。

“共同体是什么?是存在于私人生活与国家之间的中间集团。(共同体权力)是存在于个人的人权和国家权力之间的中间集团权力。”

——《都市美》第11页

古希腊的城市(国家)跟住宅(家庭)的关系

“Polis*是殖民都市;Polis是人造都市”

*Polis:指希腊城邦,比如雅典跟斯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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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地分布图

『古代ギリシアの歴史 ポリスの興隆と衰退』讲谈社学术文库P126,127

那么首先我想讲一讲,在这种“一户住宅=一个家庭”的形式出现之前人们的居住方式。古希腊的城市,古希腊语称为Polis,拥有两万左右的城市居民,两万奴隶和一万左右的外国人,合计五万人。后来随着城市人口规模变得越来越大,又鉴于希腊城邦不会让城市过度扩张发,于是城里的人们开始迁移,寻找新的土地来建设新的城市,所谓殖民城市,人工城市。没有选到新的殖民地来建设供人们居住生活的城市,也就没办法移民和殖民了,于是在移民们到达殖民的土地之前,这些殖民地就已经被建筑师规划师们给设计规划好了。

所以殖民城市是被规划好的城市。古代的希腊人非常擅长丈量城市,规划城市。我们难以想象这发生在2700年以前,那时候规划建筑高度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但难以置信的事是古希腊人却对此驾轻就熟,他们对哪里适合建造宫殿,哪里适合建造市场,怎么来规划这块城市基地这些事都非常了解,因为殖民者们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测量、数学和建造等高明技术。图中(上图:殖民地分布图)的黄色区域都是当时古希腊人的殖民地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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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利都城邦。City of Miletus,B.C.5c, planned by Hippodamus right: Center of Miletus

レオナルド・ベネーヴォロ『図説・都市の世界史1古代』 相模書房1983 p110,111

这张图(上图:米利都城邦)就是其中的一个殖民城市,米利都城邦的平面图(左图为总平面图,右图为市中心平面图)。图中这些黑色的方块都是住宅,它们规整地形成一个棋盘式的总平面。在当时这些古希腊的殖民城市基本上都是这种棋盘式的平面。图中的广场空间叫agora*,市民们在这个公共广场上自由地讨论政事,所以它是政治性的空间。围绕着广场的空间叫stoa*,即店铺,人们不但可以在这个柱廊空间里自由买卖,也可以制造商品出售,开设自己的店铺。在自由买卖的商铺前有一个公共广场可以自由议论世事。所有的这些构成了当时古希腊城邦的市民们的公共生活。

*Agora,阿格拉,古希腊语原指市集,通常位于古希腊城邦市中心,为露天广场。

*Stoa,斯多葛,古希腊指柱廊空间,通常位于公共场所当中,被作为议会厅,聆听市民的诉求,也被商人作为买卖的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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プリエネ公元前350年左右创建,鸟瞰图

レオナルド・ベネーヴォロ『図説・都市の世界史1古代』 相模書房1983 p117

这样一个被规划好的棋盘式平面,从侧面(立面)看却是像山脉一样高低错落的空间形态。在当时,规划出一个平面简单规整网而三维视角却如山脉起伏般斜面形态的城市,是不简单的事情,而古希腊人却规划得如此壮观,让人惊叹。类似的城邦还有很多,比如这个由古希腊建筑师皮修斯所建造的城邦(如上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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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 plan of Olynthos

レオナルド・ベネーヴォロ『図説・都市の世界史1古代』相模書房1983,p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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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ynthos extended by the Hppodamus method,B.C.5c

レオナルド・ベネーヴォロ『図説・都市の世界史1古代』相模書房1983,p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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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olcks of extended Olynthos(35x90m/街区)

レオナルド・ベネーヴォロ『図説・都市の世界史1古代』相模書房1983,p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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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nning of extended Olynthos(35x90m/街区)

レオナルド・ベネーヴォロ『図説・都市の世界史1古代』相模書房1983,p109

图中的黄色部分(如下图)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回字形的空间是客厅,称之为安德隆(希腊语:Andron),人们在这里一边饮酒聚餐一边讨论世事。从图中的玄关进入到安德隆空间,人们进行聚会讨论的活动,这种活动称为:Symposium(古希腊语:指酒宴)。而安德隆空间只允许男性进去,女性只能在内部的白色空间(古希腊语:Gynaikonitis)里活动,不被允许进入图中的黄色区域抛头露面,只有歌女舞女之类的女性才会被特别允许到这里活动。而在当时,人们并不觉得这是性别上的区分对待,女性也只是被称为“内人”,即深居屋内的人。因此当时的希腊人通过这种规矩把男女在社会上的地位分得非常清楚,男性负责对外参与政治性的活动,而女性则负责对内进行家庭经济的活动,比如维持家计,抚育孩子等。女性当然也做一些生意买卖,她们把店就设在家里,而男性并不参与挣钱。英语当中的Economy在近代社会以来一般都指以国家为整体的经济,但是在古希腊,Economy(古希腊语:Oikonomia)是指家庭内部的经济,是存在于住宅内部的经济。

由此可总结出,古希腊时人们的住宅(如下图)就是由代表外部政治性公共空间的Andron(即男性空间)和代表内部经济性私密空间的Gynaikonitis(即女性空间)组成的,这两者又通过性别身份和活动功能明确地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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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ndard house of Olynthos

レオナルド・ベネーヴォロ『図説・都市の世界史1古代』相模書房1983,p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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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ceptual scheme of “Threshold”(「閾」の概念図)

山本理顕『権力の空間/空間の権力』講談社選書メチエ 2015, p25

通过上面的分析,得出这样的一个“阈空间”概念图(如上图)。图中粗线勾勒的就是住宅整体空间(即oikos),它的外部空间就是polis,而oikos又被划分成两部分,其中有一部分(即黄色部分)属于polis的就是andron(男性空间),而属于内部的私密空间就是oikia(女性空间)。这张图里面有一个不太好懂的地方就是,oikos下面标注的是private realm,而oikia下面标注的是privacy,这两种私密的含义看似相同但其实是存在区别的。

代表女性空间的oikia,它的privacy要怎么理解呢?字典上的解释是deprived privative的衍生语,deprived指的是被隔离,所以被隔离的空间被称为隐私隐密空间。这种“隔离”实际上由人们自己建造,因此女性作为仅有的跟外界隔离的群体,其生活空间被称为privacy*。这种住宅的建造传统在中世纪欧洲开始一直到18世纪还被维持着。包括阿拉伯的住宅,印度的住宅也接近这种模式。其实世界各地的住宅估计最初都是依照这种模式被建造起来的。

*可理解为private realm是指私有的空间或领域,而privacy是指被人为彻底隔离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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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发现它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感觉以前想不通的地方都清晰了。当时我在原广司研究室做聚落调查,探访了地中海周边,中南美和印度等地,而我如今的思考就是从那时开始逐渐形成的,注意到了以前忽略的点点滴滴。上面这张照片就是聚落调查时拍的位于西班牙佩特雷斯(Petres)的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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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res, Spain 摄影东京大学生产技术研究所原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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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use ground plan in Petre东京大学生产技术研究所原研究室2006 p135

上图是佩特雷斯住宅的原型平面图。图上的黄色部分就是玄关空间,门一打开眼前就是一幅非常美丽的风景(如上图)。这玄关空间就是刚刚所说的古希腊的Antron空间。我认为住宅里面这样的空间担任着“阈空间”的作用。存在于私人空间里的公共空间被称为“阈空间”,是可以招待从外面来的客人的空间。在西班牙语里,它很有意思,这个空间被称为“recibiodor”,英语翻译过来就是“reciprocity”的意思。原本这种空间就是玄关的意思,但是西班牙人却用这个代表相互帮助的词来称呼它。一个存在于住宅内部的代表相互帮助的公共空间,这听起来就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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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beysh,Irap 摄影东京大学生产技术研究所原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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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use ground plan in Chibaysh

东京大学生产技术研究所原研究室编,『住宅集合論ii』(复刻版),鹿岛出版会,2006,P145

上图这个住宅位于伊拉克的Chibayish镇,是一个建在岛上的住宅。住宅的黄色部分是男主人使用的“阈空间”,用来招待外来的客人,和古希腊一样女性无法随意进入这个空间,而更里面的空间就是女主人做家务的地方。由此可见,一个住宅里面存在一个用来招待客人的过渡分割空间,在这一点上,全世界都是共通的。

中世纪城市的“阈空间”:临街店铺

中世纪的住宅跟上述传统住宅一样存在着阈空间,那就是它们的临街店铺,这些临街店铺作为对外空间招待外来的客人,而居住空间则在更靠里的地方。即使如今的社会环境改变了,但是从下面的这些照片里可以看出,这些住宅的构成方式基本上没有变化。相较而言,传统住宅方式突然一下子被改变了,就在雅各宾派提出“应该由国家来直接保护管理私人生活的住宅”后,这种传统的住宅方式就被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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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吉米尼亚诺-意大利(摄影:山本理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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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西-意大利(摄影:山本理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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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伯尼克-克罗地亚(摄影:山本理显)

专用型住宅:艾伯特住宅模型

与之相反,如今的住宅构成基本上全被改变了。下图是最早出现的专门为劳动者设计的住宅模型,(如下图:艾伯特住宅)出现于1851年的伦敦世博会。过去存在于住宅里的店铺空间都消失了,变成了专门给劳动者居住的住宅,一种专用型住宅,其内部几乎都是3DK或3LDK——父母亲和孩子各自拥有一个房间(平面图中的上部三个房间),客厅就在房间旁边,安上壁炉,一家人在这里就餐,旁边是厨房,如此一来,这样的住宅不存在所谓的“阈空间”。打开门进入玄关就是客厅,跟现在的住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正是从那时起,传统的住宅方式一下子就被瓦解和改变了。就跟现在的住宅一样,我们不需要在住宅里布置一个招待客人的对外过渡空间了,因为这是给劳动者们的住宅,他们不在家里工作,他们得去外面的工厂工作。与传统住宅相比,其不变的是住宅内部依旧是保护女性和孩子的私人空间(即Oikia),但是原本活动于住宅对外空间(即Andron)的男性却出外工作了,这就导致只剩下私密空间的住宅变得更加地不自由,更加地封闭了。而现在的住宅大多数就是这样的,一户一户地禁锢在房子里,维护不了生活上的自由,也与外部空间完全没有联系,我称这种住宅方式为「一个住宅=一户家族」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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アルパート住宅(艾伯特住宅)

上:片木篤『meeting box 模型用door-20.AIのユートピア』住まいの図書館出版局,1987,p142

下:小川佳子「1867年労働者住宅モデルの修正-ヘンリー・ロパーツに関する研究その2」『東京家政学院大学紀要』第51号,2011,p86

国家与私人生活捆绑一体:“一个住宅=一户家庭”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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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住宅=一户家庭」体系(由官僚制的国家的管理体系)

1. 一个住宅里面只住一户家庭。

(住宅的划一化,标准化。家庭的划一化,标准化)

2. 所建造的住宅是极度封闭的住宅。

(为了确保隐私)

3. 跟邻近的住宅相互之间毫无干涉与交集。

(排除地域共同体)

4. 在这种住宅里生活的家庭都是自给自足性很高的自律单位。

(与这种住宅共存的是家庭主妇应该承担洗衣做饭,养育孩子,照顾老人等所有维护和管理家庭事务劳动的社会伦理观念)

5. 在这种住宅里生活的家庭成为了劳动力再生产的单位。

(即生育和教育孩子的单位,传宗接代的生命循环过程)

6. 这种住宅是为被雇佣的劳动者而建的住宅。

在我看来,这种「一个住宅=一户家庭」体系真的是20世纪的一大发明。为了劳动力的再生产,住在这种住宅里的每个人都跟物品一样可以被再生产,生育出来的孩子又是新的劳动力,跟父母一样作为劳动者被送到外面工作。最近不是流行把一些明明结婚了却不生小孩的“愚蠢”夫妇称为“没有生产力的人”吗,这种说法就是在这种住宅体系下滋生的。

这种住宅体系所产生的结果是什么,制造出来的城市风景又是什么呢?结果就是,如下图这样的风景出现了。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住宅。仔细想想,现在的社会都不存在能够超越这种“一个住宅=一户家庭”体系的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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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县横滨市某住宅地

“地域社会圈”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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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个人思考出这么一个概念,在同样维护私人生活(即隐私)的前提下(如上图的Private Sphere),将店铺空间作为住宅的“阈空间”,与居住空间合成一个整体单位一起设计。也就是把可以进行经济活动的空间加入到住宅里面去,在住宅内形成一个对外的“小经济体”空间。通过在每个住宅的“阈空间”当中进行买卖交流与合作,把住民之间的地域关系建立起来。这就是我的基本构想,即“地域社会圈”概念(如上图)。接下里介绍几个近来我们基于这个概念所设计的项目。

韩国板桥集合住宅群

Pangyo Housing in Kor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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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我介绍的是几年前在韩国设计并完成的“板桥集合住宅群”。每一栋住宅单体都是三层楼,从下而上,第一层是客厅,第二层是玄关空间,第三层是非透明的隐私空间(寝室空间)。每十个单体组成一个组团,每个组团当中都设置了电梯,并且布置一个小广场与电梯相连。共计100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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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住宅单体的平面来看(如下图),一楼布置客厅和内部庭园,而玄关大厅*则布置在二楼,其玻璃立面连接了外部的公共小广场,使得整个二楼形成了一个半开放的空间(Common Space),如图中的黄色区域。最后三楼比较封闭的空间布置卧室空间,来保护住户的隐私生活。

*玄关大厅除了入口功能,还可根据住户不同要求自由地增加其他功能,如活动室,咖啡厅,书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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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近刚拍的几张住民们的生活照片(如下图)。二楼的半开放空间丰富有活力,住民们都到这个外部空间里活动,邻里之间也能在这里聚餐聊天。而且这些半公共空间还被住民们自由地以不同需求不同功能使用着。有作室外餐厅,有作休憩庭院,最近还有被当作工作空间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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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古屋造型大学

Nagoya Zokei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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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介绍的是,我们最近正在做的一个学校项目:名古屋造型大学新建项目。虽然这是学校项目,跟住宅方向的“地域社会圈”没什么关系,但其实不然,它依旧是这一概念在其他类型建筑的延续。

名古屋造型大学的新建校区位于名古屋市区的名古屋城旁边,其建设基地就处于地下铁“名城公园站”的正上方,从地下的车站坐电梯上来就是名古屋造型大学。我作为该大学的校长,同时又是该校未来新校区的设计师,结合了自己过去做的大学项目经验,并通过与学校老师们的沟通会谈,决定将校区新建和大学改革同时开展进行。

*大学项目经验:埼玉县立大学和函馆公立未来大学等。

依过去的经验,大学项目设计过程中建筑空间的布置往往都和大学的各学科组成密切相关,根据大学的各专业学科的组成,考虑大学对其的运营管理方案,然后再设计相应的建筑空间。而山本先生在这次项目中以“校长+设计者”的双重身份,想要对这种一贯的优先顺序和思考方式进行一次根本性的批判和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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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大学的建筑空间构成上,我们先将非学科专业用的公共建筑空间布置在一层,包括了北侧的图书馆和体育馆,南侧的食堂,展览厅和多功能厅。然后在它们中间有一条南北向的商业街穿过。沿着这条商业街两侧,我前面所提到的各个店铺空间,大小不一,相互错落地布置着。(如上图)

山本先生希望设计一个如同艺术商业街一般的,与周边的地域住民建立密切关系的新型大学模式。在一层中间植入的艺术商业街正是“地域社会圈”概念的表现,临街分布的各个店铺空间体块,并非一般的商业店铺,而是具有创造性的多功能体块,既可以当作商品买卖和餐饮空间,又可以当作艺术创作的工作室和展厅或者书店等,根据学生老师和周边住民的不同需求自由地使用和变动。这样一个具有对外开放的公共空间,将会成为周边住民愿意到此聚集的地方,促进了大学的学生教师与周边住民的交流和协作,建立良好的地域社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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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学改革方面则对各学科组成进行了整改。将原有的九个专业学科整合成了五个学科领域(如下图)。即美术表现领域(美术类学科),地域社会圈领域(建筑学科与都市设计),映像文学领域(动漫学科,电影学科和图像学科以及文学研究),空间作法领域(平面设计,首饰工艺设计,服装设计和空间行为设计等),和情报表现领域(多媒体设计和影像信息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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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先生认为一般大学都把专业学科按其技能切分,每个专业都是纯粹的独立的个体,这就缺失了对所在地域社会的思考和专业之间的合作交流。而将专业上接近或易于合作的学科规整到一个领域里,就能更有利于和促进跨学科的交流合作,以同一个领域的角度去看待自身专业的价值和对整个地域社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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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这五个领域在建筑空间的布置也一起被考虑。我们将这五个领域统合在同一层,架设在艺术商业街之上,这一层称为“工作室空间”(Studio),是一个8m×8m网格,高度8m的大空间。不同领域的学生老师可以在这里自由地进行学习和交流合作。

我觉得在名古屋应该还没有像这样的大学存在,通过下面的一条艺术街将所在的地域圈和大学联系起来,周边居民可以自由地进出开展活动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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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总结一下,就是希望大家在设计建筑的时候能从事物的本源开始去思考。为什么现在会有这样的建筑?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不论是住宅、商业建筑或者学校设计,我总会回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建筑出现”这个问题,加以思考后再进行设计。我们都应该回到原点,带着疑问做设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关于这个建筑的思考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这些思考过程,那这就真的变成无思考(thoughtless)了。

今天关于“思考”的观点,如果有任何一点传达给你们了,那我就达成我的目的了。

(讲座结束)

浩泽对山本老师“地域社会圈”的科普

“建筑与所处时代的社会体系密切相关。但建筑并不是以服从当时的社会体系而存在,而是为重新构建社会体系而存在。建筑与所处的地域社会的固有文化密切相关。正因如此,建筑才担当着带着这份地域社会的固有文化向世界提出质疑的角色。” 

——山本理显

对下一代的思考包含了对习以为常的现状的反思和批判,回到本源去思考它为何发展至此,传达给下一代完整的历史与事实。这是一件看似麻烦的事情,但却是一代人应该要有的责任,而且正因为一代人对历史的不负责任才导致下一代人萎靡于现状而麻木不仁甚至愚昧暴乱,这样的例子直到现在还在到处发生着。

山本先生对建筑的思考与住居密切相关。从早期的冈山住宅,熊本保田窪团地,到之后的建外SOHO和东云居住区,再到韩国的板桥住宅群和江南住宅群,每个作品都包含了他对“公与私”,“社会与个人”等多层关系的思考。

从最早跟随日本建筑师原广司先生前往世界各地调查聚落开始,山本先生就撰写了“领域论”和“阈论”等文章,其中对“阈”空间的发现和再思考,成为了他之后设计的概念核心之一。在早早进入官僚制的西方国家,他们的居住观念是:外部与内部,公有与私有是明确而彻底分割的;但较之更晚进入官僚制的东方国家,包括中国,日本以及东南亚国家等,在他们的住居里却存在着一种传统的“中间领域”,它夹在外部与内部之间,有时是公共空间有时又是私有空间,随着住民的生活和社会关系而变化。这就是山本先生所发现的“阈”空间。

如何让住民们更自主自发地去跟邻里和周边社会建立联系或开展交流协作,是山本先生在设计当中一直思考的问题。而“阈”空间的植入为这种社会关系的建立提供了可能性。阈空间的拥有和管理属于住民,而不是代表公家的政府官僚,由住民自己建立的地域共同体有助于提高住民归属感和地域文化的活力和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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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共同体的形成,可以考虑设计一种让居民们能够参与经济活动的住宅。这种经济活动不是白领族那种去公司上班的方式,而是在自己住的地方开展的经济活动(即家业)。而无论具体是什么家业经济活动,这种居住和经济一体化的活动方式(即职住一体),都需要以邻里关系作为前提……这么一来,这种包含经济活动的居住方式就不单单与住宅内部的人有关,与住宅外部的邻里之间的关系也成了必须考虑的因素。……因此,具有经济活动的场所就成了邻里之间交流的场所,而‘交流’在地域共同体形成当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山本理显

山本先生提到,我们现在之所以被局限在住宅内部,与官僚制度下的管理体系密切相关。住宅外部的城市空间和城市设施都由官僚制度的管理者监管,成为了他们的私有物,而居民则渐渐对此漠不关心。将住宅外部的城市空间也纳入进居住空间当中一起设计,同时将外部空间的社会体系和管理制度结合进来,是山本先生对地域住居的一种思考方式,于是“地域社会圈”这个概念逐渐成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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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社会圈主义》山本理显(著)-LIXIL出版

在2012年出版的《地域社会圈主义》一书中,山本理显先生诠释了“地域社会圈”概念的内容。首先通过与官僚体制下的“一个住宅=一户家庭”居住方式对比说明“地域社会圈”的居住特点:

(1)地域社会圈不以家庭为单位,以居民人数为单位。比如400-500人为单位。(*60年代的日本东京每个家庭平均成员4人,老龄化率为10%,而到了2013年,每个家庭平均成员只有1.98人,老龄化率则高达24.7%)

(2)地域社会圈不以提供隐私和安全为核心原理,而是以构建整个地域圈内居民之间的相互关系作为核心原理。

(3)地域社会圈不局限在住宅单体,而是结合周边的环境一起设计。

(4)地域社会圈不因国家经济增长策略作为纯粹的消费商品,而是为了居住圈内的小型经济圈的建立而设计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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