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欧战略三角——建构世界和平新秩序

冷战重燃,殃及池鱼

2016年大选是世界历史的关键转折点。俄方干预引发了美国强力报复,正式拉开了新冷战帷幕。军事上,美国向东欧增兵,展开对抗性军演,并重新发起核军备竞赛;外交上,美国借暗杀事件驱逐俄方大使,联合欧洲各国进一步孤立;经济上,美财政部也加大金融制裁封堵外资,同时向欧洲兜售油气,挤压俄能源收入。美俄关系因此一度剑拔弩张,从周期性紧张走向全面对抗。

更重要的是,“通俄门”威胁到了美国选举程序的正当性,动摇了其制度根基,激发了大众与精英同仇敌忾的敌对心态,使其下定决心捍卫民主体制,使政治体制、意识形态重新成为划分敌我的主要标准,威权主义也就成了美国的头号敌人。而正强化制度自信、稳步崛起的中国首当其冲,成为美国眼中对其政治体制及价值观的威胁。

同时,随着中俄加快改革强军,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得到进一步提升,美军在亚太和欧洲的行动范围逐步受限,中美在沿海区域形成地缘博弈。而在高新科技领域,例如人工智能、集成电路、5G通讯、航空航天等军民两用科技上,中国对美国的赶超也威胁到其科技霸权及潜在军事霸权,美军在国家安全战略中将中国列为主要对手和头号挑战也就不足为奇。

分歧凸显,抉择时刻

中美分歧不仅体现于政治军事,科技贸易领域冲突也愈演愈烈,中美关系正显现出竞争压倒合作的态势,存在落入修昔底斯陷阱的危险。除现实利益纠纷外,美国对华做出了关键误判,将中国视为对手而非伙伴,彻底放弃通过经贸自由化改变中国制度的幻想,并在战略界形成了强势遏华的共识。其地区盟友日本也苦心运作,拉拢美澳印日重新包装四国联盟(the quad)围堵中国。

中美之间的冲突也须放到全球大局中去看。虽受特朗普干扰,美国一直试图重新笼络自伊战后逐渐离散的全球盟友体系,但苦于无力加码,便借中俄威胁展开所谓价值观外交,联合体制和道路相近的发达国家,领导七国集团(G7)纵横拉拢二十国(G20)对抗中俄。而其主要推动力源于中国崛起对美国的压力,及俄收复克里米亚后受到制裁倒向中国,美中俄的防务三角失衡。

那么,修昔底斯陷阱是否命中注定,中美全面对抗是否无法避免?尽管形势严峻,新冷战复燃、军事阵营对峙只是国际矛盾、世界再分化的部分体现。而特朗普的当选暴露了2008年经济危机后现有国际秩序的深层问题,以及大国关系中的新趋势、新规律,也为中美提供了跳出历史悲剧、重塑世界格局的重大机遇。

美欧分化,形势逆转

自从特朗普上台以来,其反建制政策立场和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促使形成了百年一遇的大变局。以经贸为例,特朗普政府上台即退出环太平洋伙伴协议(TPP),推行的贸易保护主义威胁到世界贸易体系,对华威胁的贸易战甚至不惜拖入欧洲盟友,威胁到欧洲经济复苏,损伤了美欧关系。

军事上,特朗普一再拒绝承认北约互保条例,动摇了美欧军事联盟的根基,美国大力施压欧洲,要求各国提高防务支出,增加负担比例。此举确实迫使各国增加防务投入,但也推动了欧盟防务一体化的进程,依靠完整的军备产业(以法德为主),走上自给自主的道路。

在国际问题上,特朗普当选后罔顾世界普遍共识,也无意保持历届政府的政策持续性,公然退出巴黎协定,在伊核等问题上180度逆转,使欧洲盟友丧失对美国领导力的信心,加速了美欧政治分化的趋势。特朗普其招摇过市、自我中心的风格也招致欧洲国家的普遍厌恶。

与此同时,与美国有着历史纽带及特殊关系的英国盟友在公投中选择脱欧,并陷于痛苦而漫长的谈判,无暇顾及其它事务,使美国失去欧盟内部的重要合作伙伴和战略抓手。随着英国的出局,欧盟内德英法三足鼎立的格局也随之转变为德法角逐,提倡独立自主的法国也增长了相对实力。

结构矛盾,隐性竞争

近两年的局势转变不可避免地掺杂着特朗普的个人因素和历史事件(如英国脱欧)的偶然性,但探其究竟,背后则是结构性因素的持续推动,经由特朗普和美欧各国的民粹立场得以体现。这些历史力量也以戏剧化的方式,凸显加剧了美欧之间的结构性分歧。

首先,美欧经济结构高度相似,虽为政治盟友,在经济上则是竞争对手,尤其在高科技产业更是如此(例如空客vs.波音)。两者虽在市场准入、知识产权问题上立场相合、对华强硬,但都意欲争夺中国市场份额,从而进一步发展比较优势。随着中国成为净进口国、对外净投资国,美欧两经济体谁能赢得中国市场及资本的青睐,谁便能赢得未来的经济主导权。

在盘活存量上,美欧竞争也正如火如荼。美国去年税改大幅降低企业所得税,实际剑指高福利、高人力成本的欧洲,力图营造更友善的投资环境,从欧洲(而非发展中国家)吸引国际游资,争夺投资机会,提高本国产业竞争力。而两者市场已经高度融合、开放殆尽,合作开发潜力有限,即便签署环大西洋投资伙伴协定(TTIP)也收获甚少。

不过传统经济学理论将市场与政治隔离,将企业层面的竞争划归于正常的市场活动,从而将国际竞争隐化为国内矛盾。美欧矛盾虽并不见诸政治,但通过复苏乏力、增长停滞等形式持续存在,并暗中影响着选战及政局走向。以美国为例,其中西部汽车工业在国际竞争中的长期没落为日后特朗普的当选、美国的反全球化早早地打好了铺垫。所以,中美间是明争,美欧则是暗斗。

美俄惯性,分歧加剧

特朗普时代的孤立主义是美国民众对独撑全球霸权(Pax Americana秩序)所付出高昂的维护成本(其国防支出占联邦财政近四成)做出的自然反应。在其保护伞下,德法日等盟国无需承担国防开支,长期聚精会神地与美竞争经济,使美国民众失去心理平衡。而要进一步维持军事霸权,美国防精英只得宣倡“保卫民主,对抗威权”的意识形态,重新激发大众的积极性,同时激化美俄间的新冷战,在以硬对硬、态势升级的循环中越走越远。

除费用承担外,美欧的战略分歧集中体现在对俄关系上。美英自恃国力强大,并依仗地缘屏障,与俄又有激烈的意识形态冲突,对俄立场强硬,是新冷战的主要推力;而欧陆各国与俄均有经贸(尤其能源)合作联系,且与俄为邻,不愿因美英激化引火烧身,对俄态度因此较为缓和,往往扮演两者之间缓冲的角色,这些考量在英国刺杀案后的反应中均有体现。

同时法国与南欧各国的战略利益向南,着重地中海移民及国内反恐问题,而对新冷战不感兴趣,因此与美国“中>俄>恐”的战略优先顺序存在着较大分歧。随着美国将力量转向中国,与欧洲反恐合作将退居二线,可见美欧共识将进一步弱化。更何况法俄之间传统较好,适度强大的俄罗斯也有助于平衡德国实力,因此在“马强默弱”的政治现实下,欧俄之间也存在着一定的缓和空间。

世界格局,中国设计

由此可见,美国的军事霸权与和平稳定的世界秩序正越来越难以兼容。美国将不得不做出抉择:是为维护军事霸权一意孤行,重军轻民、透支国力,将世界进一步推向新冷战,还是选择放权,容许欧俄缓和,相向而行,让欧亚形成大国共商的地区秩序。

在此大环境下,世界格局正演化出军事、经济双重秩序,面临着关键抉择:一种是由中美俄军事三角推动,以地缘政治、阵营对抗为主的美欧—中俄军备竞赛,三国须尽力克制将新冷战热化;另一种则是以欧俄和解、欧盟防务一体化的欧洲再融合,最终形成中美欧政治稳定、经济竞合的三足鼎立。

从世界秩序角度看,两极化则自然走向对峙对抗,而三足鼎立则最为兼顾稳定,因为在三角关系中,任意两者间均有互相拉近关系的动机,这种设计则为合作共赢保留可能性。以中欧为例,若中欧增强经贸合作、加大市场开放,美国要保持世界竞争力,则需弥补美欧关系,放弃贸易保护主义,并在地缘冲突中保持自制,避免与中国全面对抗,以防中欧形成联合抗美的经济联盟。

底线思维,管控分歧

当然,经济合作、三足鼎立本身并不会消灭军事竞争、地缘博弈,但能作为关键的平衡与保障。据兰德报告分析,若中美之间爆发战争,单场战役并不能造成决定性胜负,总体对抗可能由多次冲突组成。可以预见,在这种形势下,中美两国将断绝经贸关系,并长期消耗国力。两国均会转向欧洲作为合作伙伴,使欧洲渔翁得利,如两战间的离岸美国,以逸待劳地取代世界霸主地位。

即便中美不直接爆发军事冲突,仅限于零战争、冷合作,无论对抗随着科技创新怎样演化更新,冷战本身“财政战”、“国库战”的本质并不会变。中国的军力将随着经济实力同步增长,而美国税基受国内政治限制,上升空间有限,这也是美军担忧丧失长期优势的原因。考虑到中国不寻求世界霸权或扩张地盘,更不愿推翻现有国际体制,仅寻求国力平衡、主权完整,冷战也将得不偿失。

从美国财政角度,要增加军费,巩固对中俄军事优势,联邦政府要么放弃减税、牺牲对欧竞争力,要么削减民众福利、加大社会不公、牺牲社会稳定,要么增加外债、寅吃卯粮、透支国力。所以再退一步讲,美国若不惜血本,与中国搞零和博弈,不但会丧失中国提供的发展机遇,还会在与欧洲的经济竞争中逐渐落后,最终丧失全球霸主地位。

顶层架构,全球愿景

由此可见,中美关系的突破口不在两国,也不在亚太域内,而在欧洲(也在印度,不过咱们来日分析)。一个强大的欧洲将成为中美之间的重要平衡力量,迫使美国放弃“保卫第一,压倒老二”的进攻性国家安全战略。加强与欧洲合作、增强欧洲实力,符合中国的现实利益,顺应世界和平与发展的潮流,也是世界从一极化向多极化平稳过渡的唯一出路和必然历程。

要跳出新冷战陷阱,中国需思虑长远、敢于创新,构建新国际架构。由于亚太局势已基本定型,中国要想有进一步的建树,将新型大国关系转为现实,则必须开拓新领域,重塑全球力量平衡。而在此过程中,中国也必须跳出旧有的思维逻辑,对欧美分别分析。

时代已经发生关键转变,取得乃至维持美国当今的军事霸权,取得压倒性军事胜利已不再现实,只有文明胜利和科技胜利道路可供各国选择。而文明与科技都需建立在和平稳定的世界架构中。称中美欧战略三角为“积极现实主义”,是因为是这样的和平并不建立于两极的共识和好感之上,或是寄托于理想主义的空想中,而是将其内化于现实的国家利益和权力架构。

当然,和平本身并非最终目标,愿景则是为世界提供新架构。在中美欧战略三角的基础上,三者可以构建“两洋一陆720°”的世界秩序,各成一极:

1.       中国以一带一路连贯欧亚大陆(包括欧洲),凭借RCEP整合亚太,成为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枢纽,形成欧亚太240°陆海秩序

2.       美国与五眼盟友(加、英、澳、新),在北美自贸协定(NAFTA)及TTP基础上,对欧亚大陆保持离岸平衡,经营太平洋与大西洋沿岸,同时撤出中东,形成亚太西240°海权秩序

3.       欧陆国家与俄罗斯合作基于欧盟和欧亚经济联盟(EEU),形成大西洋加欧亚大陆的240°海陆秩序

此外,随着印度进一步发展,加强对南亚、印度洋沿岸乃至中东进行的整合,从而发展为新的一极,将对三足鼎立的局势造成深远的影响,乃至重塑全球战略格局。

事在人为,中国行动

中美欧战略三角的目标是中国完善政策组合,协助中国应对短中长期、近中远距的战略挑战:

一,积极防御,增强实力,在主权及统一问题上拒止域外大国军事干涉,最终将和平解决争端;

二,发展中欧关系,构建中美欧战略三角,确保中美慎重决策,避免发生军事冲突;

三,一带一路,与发展中国家分享发展机遇,为几十年后的世界秩序做好铺垫。

构建战略三角的行动则需要中国积极对接、主动塑造中欧关系,构建基于现实的国家利益、超越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的,目标为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同时,中国应全力支持欧盟一体化,主动调解欧俄冲突,积极调动战略资源,大力开展区域合作,并与一带一路协调衔接。

同时,中国应展现出和平开放的姿态,欢迎美国及其他国家参与到经济发展中来,同时与历史上富有文明智慧的国家(如意、希、印、埃),共同推动古代文明复兴,落实中国美美与共、世界大同的文化愿景。中国复兴与世界复兴紧密相连,同时维护世界的和平稳定。

(具体措施暂不见诸笔端,愿煮酒深聊,还请见谅)

后记

当然该构想在现实层面仍有不少挑战:中欧尚缺乏高层的定期会晤交流机制。中欧之间仍然存在着显著的文化差异。中欧仍须寻求超越制度分歧的方式,妥善处理人权问题。而中美间也需加强沟通释疑,避免进一步激化对立。不过相信凭借中国智慧,人们终会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案。

在最后,布热津斯基作为美国战略界的冷静派,以深邃长远的眼光为世界指出方向。终其一生,他积极推动中美建立共商共治的G2秩序,可惜两国战略疑虑并未能让他实现构想。而中欧关系或许是足以调和中美分歧的关键战略稳定力量,弥补其战略构架中的关键一环。也希望借此计,完成他构建一个更为和平稳定世界的终极夙愿。祝安息。May he rest in pe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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