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闻圆桌会 | 人民币结算原油期货，这事儿到底有多重要？

3月26日，中国原油期货在上海期货交易所挂牌交易，并迎来开门红：累计成交量为62500份合约，意味着6200万桶原油已被交易，约合270亿元人民币（超过40亿美元）。

从开始筹建到正式挂牌交易，有关人民币原油期货的影响，尤其是对以美元为结算的国际原油市场会带来哪些冲击，一直是被津津乐道的话题，眼下又正值中美贸易战，人民币原油期货的挂牌，又会产生怎样的效应？

观察者网风闻社区特邀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宏观部主任贾晋京、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卞永祖、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院长谭雅玲，解读人民币原油期货的影响。

左起：贾晋京、卞永祖、谭雅玲

中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原油进口国，用人民币结算原油期货，会对国内原油市场带来哪些影响？

贾晋京：中国现在一年总的原油消费是6.1亿吨，进口4.2亿吨，自产1.9亿吨。在国内2/3原油靠进口的情况下，对于国内的买方来说，如果国内油价太贵，他可能就直接选择买进口了，国内也就形不成一个有效的、单独的原油市场。一个市场有没有单独的定价，还是挺重要的，为什么亚洲的原油每桶要贵几美元，就是因为国内没有一个统一的市场。所以对于国内最大的意义在于，能够逐步理顺原油价格市场。

卞永祖：中国现在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原油进口国，但中国的原油产量比较小，而且我们很缺少规避原油风险的手段，在国际原油进口上往往处于被动。期货原油价格变化比较大，我们很多时候的操作也不一定很合适，比如有时候原油跌了，我们可能还没买，在涨的时候又大量进口。所以如果中国在上海有这么一个原油期货交易所的话，尤其是对于大型石油进口企业也讲，是一个非常好的规避手段。

谭雅玲：我觉得首先要看我们的期货发展。期货市场相对于中国其他市场，前瞻性还是比较强的，成长性和成熟性应该是比较好的。那么期货市场现在发展的阶段是不是最好的阶段？这是要评估的。因为整个期货市场伴随着国际市场的价格，目前正处于低迷阶段。因为前期的高涨之后，现在很多期货市场包括期货公司是赔本的、亏损的，在这个时候再推出人民币石油期货，它的刺激性可能要多过使这个市场发展得更加稳定、利好。所以要把期货本身的发展历史和现阶段的发展状态描述清楚，这是最关键的。

人民币结算原油期货，对国际原油期货市场会带来哪些影响？

卞永祖：从国际局势来看，我们都知道美国原来是一个石油进口大国，但是现在变成可以出口原油了。这其中，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BOT）对美国的石油销售有很大的影响。现在中国挂牌原油期货，会吸引很多石油期货交易商到中国这边来，客观上对国际局势变化会有一个推动作用。

对东亚地区来讲，我觉得中国挂牌石油期货，会对石油消费构成比较大的影响，因为我们都知道东亚地区是世界上经济发展最快的地区，也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石油消费群。但是东亚一直没有一个特别有影响力的石油期货交易所。中国在上海进行石油期货交易，肯定会对韩国、日本和东南亚这些国家有比较大的吸引力，因为对他们来讲可以规避原油期货的一些风险。

贾晋京：所有市场最重要的是看谁买谁卖，基础都是在于有比较大的国际买方卖方，主要和中东沙特愿意使用美元，并且往美国和欧洲卖油是有很大关系的。现在从卖方来讲，中东已经不是垄断性的卖家了，俄罗斯、中东也是主要卖家，这些卖家都可以接受人民币结算。

从买方来讲，美国和欧洲已经变得不再是全世界最主要的油气消费市场。中国市场的消费体量已经能够和美欧三足鼎立了，被别人定价还比别人贵一些，这个当然相当吃亏。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就可以在全世界石油从中东卖往美欧市场并且接受美元结算这种格局之外，另外逐步可能形成一种石油从俄罗斯、委内瑞拉、伊朗这些地方卖给中国市场，并且可以接受人民币结算这么一个新格局，这也是有可能给国际上带来的这个格局变化。

当然，我们必须得看到这个。美元为结算货币的石油国际贸易格局根深蒂固，短时间内是很难动摇的，所以人民币石油期货市场是对现有市场的一个补充而不是替代。

现在的原油期货都是用美元结算的，用人民币结算后，会对美元的国际地位带来哪些冲击？

贾晋京：国际货币有很多种，或者至少可以说是五种纳入了IMF货币篮子的都叫国际货币，世界货币只有一种，就是美元。而美元能够作为世界货币，很大程度上是靠国际条约体系“法定”的。而且美元在国际交易中占到了87%的使用量，从这两个角度来说，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是很难动摇的。

但是未来长远来说，还是要看国家的综合实力，这种实力当然不是对外扩张的能力，而是本身的消费能力，尤其是你的市场在全球经济规模中的占比。美国以前是一家独大，但是现在不是了，现在中国的市场非常大，而且成长速度非常快，这个才是决定经济格局的根本。

人民币结算石油的出现通往人民币在世界上占有重要贸易货币的一个非常必要、绕不过去的环境，但还是要付出很多努力，以前新加坡、东京都有美元结算的石油期货交易的市场，但是交易量都不大。所以通往人民币国际化的道路还很漫长，但是前景是光明的。

人民币国际化最终是服务于中国经济、中国市场成长，这是长期目标，至于说是不是动摇美国和美元的国际地位，本身不是中国成长的目的，如果非要说动摇，也就是占比份额下降的话，其实长期以来美元受到各种各样的影响，都处于下降过程中，尤其是在欧元冲击下，下降了一大块。

卞永祖：当然了，我觉得这些所有的影响都是中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客观产生的影响，并不是说我们故意要怎么样，当然客观上会对国际金融形势带来一些影响，比如说人民币的国际化，因为我们原油是用人民币结算的，但这和我们的金融政策有关，因为我们金融业现在也在强调对外开放，这也是我们一个大的政策，所以说原油期货的上市自然而然地会有助于加速人民币国际化。

我觉得这其实对国际来讲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因为毕竟我们看到现在最主要的国际货币还是美元，但是美国经济在世界上的占比都在下降，对于美元来讲也是不堪重负，因为有时候要它承担一些公共产品的角色，但是它的能力在下降，对它来讲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人民币国际化可以填补美元的一些空白，尤其是中国经济现在提升比较快，自然而然地也有利于美元，也帮它分担一些责任。

当然，有的人会讲人民币恢复是对美国霸权这种美元霸权造成一些影响方面的，但我觉得这不是我们主观上追求的，因为我们基于的是中国经济的增长，以及东亚和国际局势这样一个大的需求来做这件事情，也许对美元会造成影响，但这不是我们主观上追求的。

眼下正值中美贸易战，原油期货的挂牌，对于中国赢得这场贸易战，可以增加哪些筹码？

贾晋京：原油期货的出现，筹备了很多年，和中美贸易战没有直接的关系。美国挑起所谓贸易战这件事情，主要是美国经济问题政治化，更多是政治领域的表现，对中国出口到美国的商品征收高额关税，只是一些门类，其中不包括石油。既然和石油没有关系，两者之间的关系不大。

而且就中国推出的人民币结算石油期货，和当前阶段交易量、全球总的市场格局还没有实质性影响，从交易量、交易伙伴，主要是中国国内，目前还没有扩展到国际上的主要贸易伙伴，毕竟中美贸易战只是短时间，原油期货是长期战略性的安排。

卞永祖：人民币原油期货实际上就是一个市场行为，在商言商，因为美国有WTI，中国也可以有自己的原油期货，都是一个市场行为。当然了，从市场来讲的话，多了一个结算方式，可能会分流一部分资源，但也可以促进双方的良性竞争。能否吸引交易商进入，更多取决于你的交易所能够提供的服务和给投资者带来的利益，如果是更多的人愿意来在你这边交易，就能他有更多的利益在里面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就会能够发展起来。

在您看来，如果想让我们这个机制的影响力更大，需要做些什么？

谭雅玲：这一机制需要配套的东西特别多，并且人民币的石油交易，石油市场的定价，更应当促进中国的结构调整和改革，它的侧重一定是以石油的生产开发和储备为基础，而不能以石油的投机对冲和套利为基础。交易是为了促进实体经济发展，而不是扩大投机板块，这很重要的。我们把中东的石油的价格拿过来，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很重要。

【采访/吴娅坤、小婷，整理/韩京霏、小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