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火供应商们是怎样交易“安全”的？

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SIPRI）公布数据，2022年全球军火进口量为320亿美金，比2021年的268亿美金增长19.4%。其中，乌克兰战争使乌克兰军火进口额从2021年的0.39亿美金，激增至26亿美金，占全球进口份额8%，成为全球第三大军火进口商（如图1）。

图1：全球军火进口2022与2021年分布比较（图源：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

由于更为严峻的紧张局势，或者说是不安全感的增加，世界对于安全的需求增长。而对于“安全”的输出者，它们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呢？本文就此问题进行探讨。在本文里，我们把安全假定为代表人们最根本需求的一种商品，以军火武器为代表。

世界最大的“安全”输出国战略

从武器出口的数据来看，如图2所示, 美国的武器出口占全球份额40%（2018年到2022年总数据），是第二名俄罗斯的2.5倍，所以算是世界上最主要的“安全”的输出国。

图2：（2018–2022）十大主要武器出口国的全球份额（图源：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

美国国防部对于自身使命的定位是:  美国国防部的使命是提供军事力量来威慑战争，确保国家安全，并提供具有作战能力的可靠军事力量，抵御破坏美国及其盟国安全的侵略。就其威胁的来源来看，美国认为现今最重要的对手是中国。同时，俄罗斯也构成了严重威胁。另外还有来自朝鲜、伊朗和暴力极端组织。并为此制定其国防战略的优先事项：

1. 保卫美国，积极应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多领域威胁；

2. 阻止对美国、盟国和合作伙伴的战略攻击；

3. 遏制侵略，同时准备在必要时于冲突中获胜，优先考虑中国在印太地区构成的挑战，然后是俄罗斯在欧洲构成的挑战；

4. 建立有韧性的联合部队和国防生态系统。

美国对于“安全”的投入情况

围绕这一国防战略，美国在“安全”方面的投入大概如下：

在财政支出方面，如图3所示，在2022年财政年，美国政府一共支出9.1万亿美元，其中退伍军人事务部门支出最多，占其21%。其次为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门，占其18%。第三为国防部16%。所以，我们看到，关于军事的两个部门——退伍军人事务部门和国防部的支出总和占去政府总开支的37%，为全球之最。

图3：（2022财政年度）美国财政开支情况（图源：美国政府问责署）

在2022年美国政府资产负债表里，美国政府的总资产为5.0万亿美元，而总负债为39.0万亿美元。其负债主要包括：数目最大项的24.3万亿美元的联邦债务和应付利息；第二大项的12.8万亿美元的联邦雇员和退伍军人养老和其他福利（如图4）。这其中包括3.1万亿美元的用于当前和退休的文职劳动力养老和其他福利，和9.7万亿美国现役军人和退伍军人的员工养老和其他福利。所以我们看到其有关军人福利的相关负债占到美国政府总负债的24.9%。而5万亿美元的总资产都不能覆盖其高达9.7万亿美元的现役军人和退伍军人的员工养老和其他福利方面的应履行责任。

图4：美国政府的资产和负债情况（2022年9月30日，图源：美国政府问责署）

在员工人数方面， 美国国防部是美国最大的雇主，有超过210万兵役成员和超过77万名文职雇员，而美国政府的文职部门在职人员也总共280万，可以说，美国国防部一个部门占去美国政府总人数的一半。

全球军火商的情况

全球军火商在众多方面都出现了集聚现象，主要表现在：

首先，市场份额集聚在头部大公司。如图5A所示，前11家军火商占全球前100家军火商份额的50%.  最大的军火商洛克希德·马丁（Lockheed Martin Corporation）， 仅一家公司就占全球市场份额的10%。

图5A：全球前100军火商（2021年）公司销售额分布

另外，国家的集聚性。如图5B所示，全球前100军火商武器的销售额有51%来源于美国公司，是排名第二的中国的2.8倍。

图5B：全球前100军火商（2021年）国别销售额份额

再者，在同一国家内部行业集聚现象更为严重。美国的头4家军火商占去全国军火商武器销售额的54.3%。占全球份额18%的中国所有8家涉足武器生产和销售的公司均为中国政府实控（如图5C）。

图5C: 公司销售额占比和国别分布（图源：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

最后，在本身的所有权层面上，美国军火供应商所有权越来越集中在全球前三大的资产管理公司，
分别是Blackrock（黑石集团），Vangard（先锋集团）和 State
Street（道富公司），这三间资产管理公司共同控制着领先企业20%左右的股份（如表1）。同时，他们在此行业的“横向持股”也非常普遍，“横向持股”是指一间资产管理公司在同一行业中多个公司中拥有大量股权的做法。这使得这些本应相互竞争的公司拥有共同所有者，使相互竞争的激励降低，形成了相互关联的寡头垄断。如道富公司同时为第一、第二和第四的军火商的最大股东，也是第三大军火商的第四大股东，还分别是美国第五大和第六大军火商的第七和第五大股东。

表1：美国三大资产管理集团

对军火供应商横向持股情况

数据来源：雅虎金融在2023年4月14日数据；

作者制表

另外，这三间资产管理公司是互相交叉持股的。如图6所示，先锋集团是黑石和道富的第一大股东，道富是黑石的第三大股东，黑石是道富的第二大股东。黑石和道富是美国的上市公司，但是先锋与其他投资管理公司不同，是私营公司，其客户作为投资人不得而知。但是按其出资比例拥有对其所投公司的决策权是肯定的。而如表一所示，这三间资产管理公司的联合占股在领先的美国军火商里均为第一。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当这些公司对美国的国防项目进行竞标时，花落谁家，其实对于背后的共同持股人，在利益层面说差别并不大。全球第一大军火商，洛克希德·马丁就曾在其年报里披露：为向客户（主要是美国政府）提供最好且能满足特定需求的能力组合，他们经常通过团队安排与其竞争对手合作。此外，竞标失败的公司也时常可以成为最终总承包公司的分包商。这种与同行公司竞争项目，并同时作为其供应商或客户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是如果这些公司背后的所有者均是同样的投资公司，这样的情况将更为方便。

图6：美国三大资产管理公司交叉持股情况（数据来源：雅虎金融在2023年4月14日数据；作者制图）

当前形势的潜在风险

洛克希德·马丁在2022年的年报里披露，其2022年总股东回报率达到了40%。业务73%来自于美国政府，另外的26%来自于国际客户（很大部份通过美国政府）。2022年有效公司税率为14.2%。随着第五代战斗机的更新迭代，其被称为全球最先进的F-35战斗机为其带来了强劲的增长势头，使其2022年27%的销售额都来源于F-35，也迎接着来自全球的订单。

如前面所分析，作为高度集中的军火行业，在全球紧张局势和不安全情绪高涨情况下，行业收入的增加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样的行业制度下是否就没有弱点？显然不是的，它的潜在风险包括但不局限于:

首先，作为外部性极大的行业，为资本所控制的军火商承担经营方面的成本，同时获取经营方面的收入，看似很合理。但是昂贵的外部成本却被政府和社会，以及纳税人所承担。我们看到一方面是军火供应商的高额资本回报，而另一方面是如前所述的美国政府资产负债表上高企的关于战争方面的应履行责任和每年高额的军费开支，这些最终只能被纳税人或者社会消化。

再者，所有权高度集聚，如三大资本管理公司，使游说政府变得更加有利可图，也使操纵舆论和文化变得有利可图。资本可以通过舆论和文化产业，如媒体和电影等，制造威胁论和不安全感，将本应只出现在战场里的军用武器，安排进所谓的电影大制作片里，并配以塑造战争中的英雄主义。也将本应出现在战场里的武器民间使用合法化，并配以民主自由的借口，使其枪支可以出现在幼儿园、学校和商场等等，让整个社会和文化，成为一种“防御”社会和“安全感”文化。

不管以上的潜在风险有没有发生或者未来会不会发生，对于全世界的普通民众来说，可能需要反思的是：我们和国家是否真的面临这么多的“威胁”？是否真的那么“不安全”？如果真的需要“安全”，是否需要通过军火去购买这些“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