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伦理的建设

         文化即”文而化之“,它的核心在伦理,一套成熟的文化体系,首先是有一套成熟的伦理体系。伦理的本质在教化、在修养,它的着眼点在于依据生命的准则,调配修饰人性,塑造德性,开发能动性的力量,为人类改造世界的行动提供动力和依据。这也就是以道修德。

      中国古代有以”仁“为核心价值的儒家伦理体系,而西方则是以”自由“为核心价值的伦理体系。但无论是”仁“还是”自由“,它们的真正内涵,都是人的”内在生命的舒发“,而且都是力图达到一种升华性的舒发,也即是生命突破自然性的限制,达到自觉性、能动性,最后实现生命的普遍性追求和体验。”仁“和”自由“,都是中西方分别对这个”生命的舒发“的表达,不过是处于不同历史情境下的表达。那么现代中国的新的伦理体系的核心价值是什么呢?它应该既不走中国传统的老路,也不走西方的老路,而应该在批判性的继承的基础上,在自己近一百余年的实践的基础上,用自己新的语言来表达,那就是”觉悟“与”解放“。

     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宇宙万事万物和人类社会生生不已的运动准则,是现代中国的新天道,同时也就是现代中国新的伦理体系的大本大源。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把它们的规定投射于处于历史实践中的人性的辩证运动,它表明人性是在流变之中的,多层次、多侧面的,内在生命的矛盾复合体。由此产生人性中最基本的,相异而又相辅相成的两种德性:作为德性之“文”的”觉悟“和作为德性之“质”的”解放“。由觉悟引导的解放不仅实现个人的解放,还要达成每个人的解放。。

      马克思说,哲学家只是用不同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造世界。马克思指出了人类的任务和最高价值既不是静观世界,也不是被动的适应世界,而是要积极有为的改造世界,实现自身的解放。这就是实践哲学的要义。解放作为生命的基本德性,可以说就是生命本身。它让生命不止步于特定状态、特定阶段,是生命追求普遍性的冲动和辩证运动过程。在这个运动过程中,生命实现了最大的可能性和创造性。  

       毛泽东指出,人类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也在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这是对外在和内在世界的双重认识和升华。而这就是人类自我教育的过程,是觉悟的产生。觉悟是生命的自我意识,是潜藏在人性深处最基础的德性,是生命的辩证运动的自觉把握者,它引导着”解放“的过程,是塑造一切其他德性的基础。历史实践的主体在与外部世界互动和斗争的同时,激发出觉悟,并利用觉悟塑造自己的德性。有了觉悟,有了德性,人类就使自己的内在 由空洞荒蛮走向充实文明,也就使自己眼明心亮,并获得坚实稳定的地基,好负重远行。

     觉悟也是生命的感知力。它触动人的灵魂,沟通内外,打通隔膜,产生对世界和人类的热情,产生行动(热情是行动的推力,行动的润滑剂);通达事物的本质,产生实践的智慧,能与人民水乳交融。而这也就是仁的精神。德性则是觉悟依据生命(人性)的辩证法,所挖掘和塑造的情感的力量。它是一种内心的自我感受。获得这种感受,就是获得一种确定的方向感和使命感,一种对事物的分寸感和智慧,一种面对事物的勇气和信心。获得德性,就是为了安顿好自己的身心,好心无旁骛,投入战斗、投入实践。 

      随着历史实践的加深,人类的觉悟也在不断深化,德性得到一步步的磨砺。当所有这一切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产生量变到质变的飞跃,这就反过来进一步转化为改造世界的巨大力量,越过既有框架,进入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推进人类的解放。我们可以说,一部人类史就是人类在实践中,依托觉悟指引的解放史。不仅一步步迈向自由王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境界,还要创造出富有活力,富有美的人类形象-黄中内润,文明外照。这就是辩证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知行合一,是实践哲学的自我修养论。  

     觉悟与解放不仅针对个体,也是一个文明-政治共同体的精神表现  对于中国思想来说,并没有一个超脱于人民之上的,与人民分别的,独立的神的实体。神性就蕴含于人民之中。神性就是作为整体的人民觉悟了的表达。觉悟了的人民就会使自己从自在的、盲目的力量中解放出来、升华为自为的力量,做到眼明心亮,成为能动的历史创造者,是世界历史的主人。

        说西方的精神底色是个人主义的,中国的传统是集体主义的,这是根本性的误读。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没有集体主义也就没有个人主义。正是在非血缘性的,制度化的,结合紧密的共同体中,比如西方基督教会或中世纪行会中,才萌发个人与集体关系的意识。西方的所谓理性自律正建立于潜在集体主义的规制中,。也正因为这种规制,才需要个人主义的中和。在中国古代是不存在这种非血缘的共同体的,因此既无所谓集体主义意识,也无所谓个人主义意识。

      在代表了中国文化的典型文人中,陶渊明、白居易、李白、杜甫、苏轼是有个人主义意识还是有集体主义意识?那些以科举为人生奋斗道路的士绅、乡绅们是个人主义意识还是集体主义意识?渴望发家致富的个体小农们是个人主义还是集体主义意识?在中国的古代经典和古代小说中,在浓郁的追求世俗幸福、追求”福禄寿“的文化中,在产生”世故“这一显著特征的发达市井文化中,我们能感受到集体主义的气息吗?还是个人主义?明了于此,就知道以个人世俗理性为核心的自由主义式”启蒙“的文不对题。正是在近代中国,要把自己转型为西方式的民族国家,要从非集体的状态中,塑造出集体,才有所谓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的问题。

    有人说,二十世纪的中国是“救亡”压倒“启蒙”。那是站在自由主义或理学家的狭隘 立场和扭曲眼光看待问题,他不理解马克思主义的与“实践”紧密相连,具有广阔社会内容的“觉悟 ”。而那种自由主义的,或带有理学家色彩的只具有干枯狭隘内容,“静止状态”的,文不对题的”启蒙“根本洞达不了生活的本质,支撑不了现实复杂广阔世界的“解放”实践。恰恰相反,二十世纪的奋斗史是“觉悟”与“解放”的携手并进。 二十世纪中国道路的特点,就在于它是以觉悟激发和引导的,人的精神、人的潜能、人的生产力得到解放的道路。这条道路的核心在解放,所以它能释放巨大的力量。因为解放以觉悟为依托,所以它所释放的力量才是具有能动性、创造性和持久性的力量。由此,因为实际的历史进程,觉悟和解放成为现代中国的最高核心价值。觉悟就是意识的自觉性和能动性的展示。正是在伟大的中国革命和建设中,在这个改造世界的实践中,身心的激荡才激发出“觉悟”,锤炼出意识的自觉性和能动性。这个觉悟是逐渐深化,具体化的过程,是民族意识、阶级意识、个人意识的渐次发展,也是辩证统一(正是在这个辩证统一中,个人解放才能保障他的深度和力量)。而正是在这个觉悟的引导下,逐步走向民族解放,阶级解放和个人解放的历程。这个过程同时也是一个社会-政治-文明共同体的构造过程。而个人解放也正是在一个逐步建立起来,完善起来的,均质化,具有平等关系的集体保障中,才能各得其所而舒展。

    个人解放的要义是要以个体的觉悟为前提,这个觉悟的内核是自我意识的高度自觉性和能动性。个人解放也就是以这个觉悟为依托,尽情施展自己德性、能力,自主的面对和处理生活和外部世界的挑战以实现自己的价值,以及自我担当的责任感。个人 缺失了集体主义的社会化的教养,觉悟将失去广阔的世界和视野,没有海的滋养,觉悟就无法升华深化,就会萎缩。没有宽广深刻的觉悟的有力支撑,个人的解放也会失去根基。而缺失了具体个性的教养,德性的开发,集体也将死气沉沉,缺乏发展的活力和动力。因此个人解放最终是与民族解放、阶级解放乃至于人类解放的高远理想汇成人的解放的大海,。作为新中国最高价值的“解放”与“觉悟”的互相支持和互相提升就构成人“道”修养的基本准则,它指向改造客观世界,完善主观世界,创造出一个文明而又创造性的人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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