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拉达克往事18·赴宴(上)
回想起来,我与印度最为“如胶似漆”的时期正是2015年。2015年的整个下半年,我都深陷在对印度的痴恋中不能自拔,有太多惊喜惊艳的新发现,如饥似渴地在满印度到处乱跑——从西边的拉达克,到东边的大吉岭,从北边的拉贾斯坦,再到南边的泰米尔纳德……那年夏天在提赛寺的邂逅只如一段波澜不惊的小小插曲,很快就被我抛诸脑后,忘了答应发照片给人家这事儿。
2016年上半年我继续着跟印度的缠绵,跑去了东北部的阿萨姆和梅加拉亚,并且经历了一段独自在印度做手术住院的“人在囧途”(详见《一场史诗级的菊花危机》)。那趟折腾完之后,我总算是消停了一阵,整个夏天都在国内修养,到了秋天满血复活,独自背包走了个从德黑兰到吐鲁番的传奇长线,随后又在冬季的南印度之行期间遭遇了突发的“废钞令”……2017年初先后去了土耳其和俄罗斯,直到那年五月,我才得以有机会重返北北印的大喜马拉雅——这次我换了一个季节,换了一条线路,还换了一个同伴。
话说2017年的春季,我交了个女朋友J。
坦白说,我当年那种满世界乱跑的状态,很难发展一段稳定长久的恋爱关系。一方面,我没车没房没有稳定的收入,连个自己狗窝都没有;另一方面,我常年不着家,一年至少有半年时间在外头晃荡。所以任何一个姑娘只要眼睛不瞎,应该都能看得出我绝对不是个理想的交往对象。
但是吧,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只要坚持不懈行走江湖,总能碰到个把瞎了眼的姑娘看上我;还有一种姑娘虽然眼睛不瞎,但她自己状况也跟我差不多,于是就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J属于后者,跟我一样也是自由职业,有着大把的时间,喜欢到处旅行;她当时还跟父母住在一起,自然不嫌弃租房住的我。我们对未来并没有——也没来得及有任何明确的规划,颇有默契地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我得说J是一个很理想的旅伴,跟我一样对精神的追求更甚于物质;她旅行的“宽容度”很大,基本上我能去的地方她都能去,即便是徒步露营没洗澡没厕所睡大通铺也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我们同样热爱印度——她正是为了咨询印度旅行相关事宜认识我的。
于是2017年五月,我跟J一起去了趟印度。我得说五月份绝不是个去印度的好时候,因为正值印度的热季,很多地方的气温轻而易举就能超过40度,那些报道说印度哪儿哪儿热死多少人的新闻通常都是发生在五月。但我挑选这个时候去印度并不是为了自找苦吃蒸桑拿,那趟行程我主要奔着两个目的去的——其一是为了走访恒河源头的圣地,其二是想要参加拉达克“萨嘎达瓦”(Saga Dawa)神变月的活动。传说释迦牟尼的出生、证悟、涅槃都都发生在藏历四月——即“萨嘎达瓦”,因而称其为“神变月”。神变月的高潮是藏历四月十五月圆日,被称为“萨嘎达瓦节”,我料想拉达克当地一定会在萨嘎达瓦节那天举行各种宗教庆祝活动,因而专程过去凑个热闹。
我们5月20号凌晨的航班抵达德里机场之后,一刻都没有在德里停留,直接从德里火车站乘坐早班火车前往哈里德瓦尔(Haridwar)。哈里德瓦尔位于山下平原,当时最高气温在35度左右,白天几乎没法儿出门,只能清晨傍晚在外面活动一下。如此炎热的气候,吸引了大量的印度教徒来到恒河源头避暑沐浴朝圣,与高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雪山奔流而下冰冷刺骨的恒河水。
由于哈立德瓦尔酷暑难当,我们只在那里呆了一晚就匆匆逃离。沿着恒河北上来到山中小镇的瑞诗凯诗(Rishikesh),立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凉。我们以瑞诗凯诗(Rishikesh)为起点,包车花了十天时间探访恒河的几处源头,在高海拔的喜马拉雅腹地冻得必须穿羽绒服,最后回到德拉敦(Dehradun)。关于恒河源头几处圣地,我之前在《恒河为什么会成为印度的圣河?(中)生于喜马拉雅》中写过,绝对是被忽视的印度宝藏景点,非常值得一去。完成了对恒河源头的探索之后,我们从德拉敦经由西姆拉(Shimla)来到马纳利,走马列公路去了拉达克。
那年走了北阿坎德邦的恒河源头三圣地。网上关于“恒河源头在中国境内”的说法属于讹传,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源头在中国境内的其实是印度河。
酷热的哈里德瓦尔,五月正值朝圣季
凉爽的瑞诗凯诗,瑜伽爱好者的圣地
决定了要回拉达克之后,我想起了2015年在提赛寺附近社区活动上遇到的那个会说中文的姑娘“那娃”。这次到拉达克我打算有针对性地探访一些当地社区,心想或许可以从她那里了解一些基本情况,有机会的话约她见个面吃个饭。
“那娃”的邮箱地址一直都在我的手机备忘录里,可我却从未把答应人家的照片发给她,心里颇有些愧疚——但这也给了我一个厚着脸皮在如此突兀情况下联系她的借口。不过呢,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来我当时并不确定能否联系上她,毕竟这是一个两年前留下的未经验证的联系方式;二来我也不确定她是否会在拉达克,我总觉得一个拉达克的年轻人,既然已经走出这片大山,见识过了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恐怕会很难再回到那边生活。“那娃”上次说过自己在台湾读书,费那么大劲儿出国留学,总不见得是为了再回到拉达克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吧?因此我猜想像她这样的情况,估计现在要么还在留学读书,要么应该在某个大城市里定居工作,在拉达克的可能性恐怕很小。
后来证明我的这些“内心戏”只是在杞人忧天,“那娃”很快就回复了我的邮件。她说很高兴收到我给她拍的这些照片(很可能只是客套话),但她指出其中有一张照片上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妹妹——这让我感到挺尴尬的,老实说她们姐妹长得并不特别像,会弄错纯粹是我的疏忽,发照片的时候没仔细看。
我发照片的时候都没仔细看,把这张她妹妹的照片当作她一起发给了她
鉴于邮件交流不太方便,我加了她的微信——2020年微信在印度被禁之前,用微信的印度人还挺多的,当地搞旅游的、做生意的一般都有微信。加上微信后我问了一下她的近况,令我颇感意外的是,她居然现在就在拉达克,读书读完后她回到老家找了份记者的工作。她问我现在在哪里,我说我在甘戈特里(Gangotri)——恒河的正源。我本以为印度公民应该都知道这个具有重大地理和宗教意义的地方,就好像中国人至少都该听过“唐古拉山”,没想到她却表示从没听过甘戈特里,也不知道恒河源头在哪儿……我只能说,印度的通识教育有待加强。
虽然加上了微信,但我跟“那娃”的交流并不多,毕竟跟她也不算很熟,而且这一路上我有很多时候都处于失联状态,等上了马列公路之后,更是彻底失联了。
由于在甘戈特里徒步的时候没及时取出鞋里的砂石,我的脚底磨出了一个大血泡,走起路来有点瘸。于是5月31号傍晚抵达西姆拉后,在西姆拉小住了三天——纵观整个印度,西姆拉是我最爱的地方。如果让我在世界上选择一个地方长期定居,西姆拉无疑会在候选名单的前三(另一个确定能够排进前三的地方是伊斯坦布尔,其他我就不确定了)。我在之前的《拉达克往事3·棋子》章节中曾一再提到过的《西姆拉条约》正是在此签署的,臭名昭著的“麦克马洪线”也是在西姆拉会议上被正式提出的——然而我要再次强调,不仅“麦克马洪线”是非法的,《西姆拉条约》作为一个三边条约本质上也是无效的,最终正式签署方只有英藏双方,中方代表在草签阶段就退出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可以参见《一文搞懂中印边界问题的前世今生》。
那为啥如此重要的国际会议会在西姆拉这样一个山城举行呢?话说19世纪在印度进行殖民统治的英国人,受不了南亚酷热的“燃烧平原”(burning plains),迫切需要找一处避暑消夏之地,于是地处小喜马拉雅山区、海拔2300米左右、距离旁遮普平原重镇卢迪亚纳(Ludhiana)仅四天路程的西姆拉,被选中并规划建设成为了英属印度的夏都。于是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西姆拉在有序的规划下,从一片茂密的森林变成了印度的避暑胜地,英国人修建的大量都铎复兴风格建筑(Tudorbethan)以及新哥特式建筑一直都完好地保留到现在。当年中英藏三方代表先后进行过8次正式的会议谈判,历时大半年,一开始1913年秋季的两次会议在夏都西姆拉举行,1914年初的三次冬季会议转去了德里,随着印度的热季来临,最后的三次会议又跑去了气候宜人的夏都西姆拉,在西姆拉可谓有始有终,因而被称为“西姆拉会议”。
西姆拉这个地方常让我心生感慨:英国人真会选地方啊!这里不但远离平原的酷暑,更是一座魔幻的天空之城和森林之城……全世界你都找不到第二个跟西姆拉一样的地方;同类型的城镇中,大吉岭勉强能算是个低配版的西姆拉——虽然大吉岭能够望见世界第三高的干城章嘉雪山,但就城镇本身的有趣程度而言跟西姆拉差远了。
西姆拉会议的中印藏三方代表(图片来源:Wikimedia)
我最喜欢的印度城市西姆拉
西姆拉市政大厅,极具特色的都铎复兴风格建筑
一家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都铎复兴风格酒店
火车站建筑也是这种风格
年久失修的庄园别墅
西姆拉拥有世外桃源般环境的同时,也像世外桃源一样交通不便。1864年西姆拉正式成为英属印度的夏都后,每年两次的政府搬迁成了一个大问题,一开始只能通过牛车、马车来转移整个政府,自然是相当劳民伤财。为了方便从西姆拉往来平原地区,英国工程师在1898年到1903年间设计修建了一条总长95.68公里、轨距仅762mm窄轨山地铁路,连接了西姆拉与喜马拉雅山脚下的卡尔卡(Kalka),沿途需要经过103个隧道、912条弯道、969座桥梁——这段喜马拉雅山地铁路如今被列为了世界文化遗产。我不得不说,英属印度着实是整个南亚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期,当时建造的诸多工程奇迹,即便现在的印度政府都无法以如此高的效率完成。因此我也得说,如今南亚次大陆由印度人而非英国人统治,对中国来说是非常幸运的。虽然印度政府成天在中印边境问题上跟咱们胡搅蛮缠,但他们所能做的也仅限于胡搅蛮缠。假如我们现在的邻居是当年的“英属印度”,那么情况恐怕只会棘手得多。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英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承认中国对西藏拥有主权的国家——直到2008年之前,英国政府都一直坚称中国对西藏只有“宗主权”而不拥有完整“主权”。这无疑缘于英国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试图染指西藏未果,从而留下的“世纪执念”。
西姆拉到卡尔卡的窄轨铁路至今仍在运营,不到百公里的路程历时五个小时。我在2014坐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坐了,因为车厢实在太过窄小逼仄,难以转圜动弹,五个小时坐下来手脚都麻了。遥想1913年到1914年间,参加西姆拉会议的中英藏三方代表也正是通过这条火车线路往返于西姆拉与德里之间,他们当年未能达成共识的谈判,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仍深刻影响着中印关系……着实教人唏嘘不已。
西姆拉火车站
1903年建成的殖民文化遗产
这条铁路至今仍在运营中
给火车头进行调头的装置
狭小的车厢空间
行驶在桥梁和隧道组成的喜马拉雅山地铁轨上
在西姆拉休整了三天之后,我们在6月4号从西姆拉前往马纳利,只在马纳利呆了一晚,5号上午直接便找了一辆车去列城——如此匆忙只为赶上6月9号的萨嘎达瓦节。
位于库鲁山谷尽头的马纳利
马纳利是嬉皮士的天堂,这里在路边就能找到野生的大麻
那趟马列公路之旅,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我们出发的时候,马列公路刚刚结束长达半年多的封路状态。道路养护组织前几天才将堆积了一整个冬天的积雪铲去,但他们只管清理路面部分,公路两侧高达两三米的积雪就这样矗立着,仿佛在冰墙打造的隧道中通行。有时候会让人不由担心这些冰墙会不会突然融化坍塌下来,把车子给埋在底下。
由于沿途那些休息站的店铺商家还没来得及回归入驻,那次一路上连吃饭的地方都很难找。我们5号在基隆住了一晚,6号一早从基隆出发,经过巴拉拉恰山口下的服务区时,看到这里连餐厅帐篷都还没支起来。总算萨曲检查站边上的餐厅已经开张,上午十点在那里解决了早餐。本来按照计划接下去应该在庞吃午饭的,然而整个庞的营地亦空无一人,直到我们翻过塘朗山口下到茹色村,才终于在下午四点半吃上了一口热食。
但总的来说,那次马列公路的旅途还是比较顺利的,路上基本没啥耽搁,在6号傍晚按计划抵达了列城。
6月刚通车的马列公路,只不过是把路面清理了出来
公路两旁的雪墙
对印度人来讲,看雪是一种刚需。马列公路一开通就有很多游客蜂拥前往洛塘山口看雪,但他们大部分仅止步于此,不再深入
萨曲服务区
到了茹色村,终于见到了人烟
茹色村的小卖部兼餐厅
由于印度其他地方的电话卡在拉达克是用不了的,因此我们离开马纳利之后就陷入了失联状态。到了列城的第一件事永远都是赶紧找Wifi联网,然而不巧的是那几天我们碰上了整个拉达克地区断网——听说是斯列公路上有一处山体滑坡,导致了道路和通讯光缆的中断。
由是之故,我完全没有办法联系上提赛村的那位姑娘——原本说好到了列城会找她,这下子我们只能自己玩儿了。
两年没来列城,可以看到这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步行街总算是修好了,而王宫下方的贾玛清真寺却被拆了;“牙刷先生”那个地方原来只是一座小神龛,如今修起了一座高大的锡克教谒师所;整个地区的酒店明显变多了,游客似乎也变得更多了,商业氛围愈发浓重……正是从那时起,我深深意识到,拉达克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印度就像曾经的中国一样在飞速变化,这意味着许多事物和景象正在不可逆地消失。再回过头看我2014年拍的老贾玛清真寺照片,居然就这样成了绝版。于是那一次我近乎贪婪地在列城的街头巷尾拍下许多照片——昨天的种种,已然成为历史;当下的一切,也终将会成为历史。
步行街修好之后看起来洁净一新,然而狗子们却依然我行我素躺在街上
显眼的贾玛清真寺正在拆除中
爬到拆了一半的贾玛清真寺上拍的
感觉正是从2017年起,列城各地开始大兴土木
很多景象即将消失不见
白塔边上有个奇怪的路牌,指向3917英里外伦敦的一个地方
我到谷歌地图上找到了这个地方,似乎是个邮局?
装饰用的藏式雕梁,这些是用机器雕花预制的,而非大家想象的手工艺。传统工艺即便在拉达克这样的地方也在日益消失,被高效廉价的现代科技所取代
我那次在列城住的是一所家庭旅馆,不过比2014年住的家庭旅馆要好得多。这家旅馆后来成为了我在列城住宿的优先选择——旅馆的地段闹中取静,就在商业街边上的小巷子,徒步出行十分方便;客房有专门独立的一栋楼,不但跟主人的房屋是分开的,而且内部按标准客房设计,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房价十分平易近人,大房间一百出头,单人小房间只要六七十块。客房的楼修建在靠着街道的前院,前院边上有一块大菜地,适逢夏季院子里郁郁葱葱,颇为赏心悦目。
旅馆的老板娘是个锡金阿姨,嫁给了拉达克人之后便定居于此,性格颇为风趣开朗。在她那边住了两三次之后,她忙不迭宣布我是她“最喜欢的客人”。旅馆的前台小伙儿是老板娘的锡金老乡,为人相当不错,跟我也混得很熟。在全城断网、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络的那几天,没法儿通过网络查找资讯,我特别依赖从前台小伙儿那里获得信息。他告诉我,6月9号萨嘎达瓦节的庆祝活动会在廷莫斯冈(Tingmosgang)这个地方举行,活动开始的时间大约在中午12点左右。
我们住的家庭旅馆的菜园子,右边是客房,后面那栋是主人家
廷莫斯冈我在前面《拉达克往事14·宿命之地》章节中提到过,在1680年蒙藏联军对拉达克的入侵中,拉达克人除了坚守巴斯戈之外,另一个负隅顽抗的地点便是廷莫斯冈要塞。而1684年拉达克和西藏双方的和解条约,也正是在廷莫斯冈签订的,因而史称《廷莫斯冈条约》。
廷莫斯冈位于香谷,在狮泉河北岸、喀喇昆仑山脉这一侧。这地方距离列城有八十多公里,既不在主路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之处,因此很少会有游客光顾——甚至连那天萨嘎达瓦的活动上,我都没有见到其他游客。
跑那么大老远如果只去一个廷莫斯冈显然不划算,于是我在6月9号那天安排了个“香谷一日游”行程——一早先去最远的喇嘛玉如,回过头来再到廷莫斯冈参加中午的萨嘎达瓦活动,最后在回列城路上去一下阿奇寺与利基寺。
喇嘛玉如和利基寺前面的章节已经写过,阿奇寺则会留到后面的章节再写,这里单说一下廷莫斯冈的情况。
我们中午抵达廷莫斯冈的时候,小小的山谷中已是车水马龙,敢情整个香谷地区的人都来了这里。由于当地车辆多且无序,把本就不宽的山路给堵了个水泄不通,我们不得不步行前往位于山上的廷莫斯冈寺。
水泄不通的廷莫斯冈
只能把车停在山下步行上山
山路都给堵住了。平时这里是没有人来的,车子可以直接开上去
廷莫斯冈乃是喀喇昆仑山脉冰川融水孕育的一片山间谷地,地势平坦且富饶的谷地里遍布着农田和村庄。此地的历史颇为悠久,可以追溯到拉达克南嘉王朝创始人拉青巴根(Lhachen Bhagan)的爷爷扎巴苯(Drag-pa Bum,拉达克语叫Tagspa Bom)。扎巴苯是廷莫斯冈当地的领主,15世纪初曾在这里建立起了最早的王宫和要塞——即如今廷莫斯冈寺的所在地,因此这里可算是南嘉王朝的老根据地。如果用辛亥革命之后的中国近代史来类比的话,第一王朝的故都雪伊相当于国民政府首都“南京”,廷莫斯冈相当于革命老根据地“井冈山”,巴斯戈相当于后来的革命根据地“延安”。
廷莫斯冈这样一个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如今看起来却颇有些乏味。寺庙建筑群层次单薄,主要建筑仅有一座红色的观音大殿,而且还常年锁闭。从山上残留的城墙、地基、塔楼来看,廷莫斯冈历史上的规模比现在大得多,但这片遗迹遭到了严重的侵蚀损毁,其保留程度远远比不上巴斯戈或者雪伊。这可能是因为巴斯戈和雪伊曾在19世纪用来抵抗森巴人的入侵,得到过维护和重建;而廷莫斯冈的主体建筑在17世纪之后便被废弃。
廷莫斯冈山谷里的村庄
寺院的闭关修行场所
寺院下面的白塔群
防御工事遗迹
现在的廷莫斯冈寺庙
整修好的上山路
背景为古代的城墙城堡
残存的要塞碉楼
那天廷莫斯冈看起来就像个大庙会,寺庙门口有不少闻讯而来的贩夫走卒——摆摊的、耍猴的、要饭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我大喜过望,深感来对了地方——我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那当然是越热闹越好。我跟着这些吃瓜群众一起来到了一个好像圆形竞技场似的大场地上,这种聚集场所被当地人称为福塘(Phothang),形式和用途有点像学校的大操场。基本上每座寺院都至少有一块福塘用来搞活动。福塘通常都位于寺庙附近的大空地,有时候也可以是寺庙内部的庭院。廷莫斯冈的福塘相当特殊,它不但修建在山顶,而且还是正圆形,并在周围设有观众席,这在整个拉达克地区恐怕独一无二,看起来倒有点像直升机停机坪。
那天廷莫斯冈的福塘聚集了上千人,把福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中间的地方被空了出来。福塘主席台上面悬挂着“佛诞日庆典”(Buddha Parnima Celebration)的字样,而主席台前面用数条地毯拼成了一块大垫子,边上还有敲锣打鼓的人,看这架势我料想是文艺演出没跑了——虽然我期待的是金刚面具舞法会,但弄个文艺演出看看也终归聊胜于无吧。
不大的寺庙却是人声鼎沸
从印度内陆过来的耍猴人
卖玩具的印度商人,大概率是义乌出品
廷莫斯冈的圆形“竞技场”
背景中的僧人为噶举派。廷莫斯冈是一座竹巴噶举派寺庙,这一教派属性显示了其与南嘉王朝的密切关系
鉴于已有大批吃瓜群众抵达现场,我对接下去的演出活动充满了期待。然而我万万没想到,这趟热闹却是凑了个寂寞。
那天在廷莫斯冈的活动只能说是莫名其妙,“虎头蛇尾”至少还有个“蛇尾”,“草草收场”好歹有个“草草”,但它却是嘎然而止……假如用一句网络流行用语来表达我当时的心情那就是——“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看这个?”
我那天眼巴巴地等着演出赶紧开始,主席台上的人却一直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后来又换了个仁波切继续讲……由于他们说的是拉达克语,我甚至都猜不出到底在讲些什么,因此完全没有参与感。当时的天气十分阴沉,时不时飘落一点小雨。就这样等了一个多小时,正当我的耐性和兴致已经快被冗长又听不懂的发言耗尽时,台上终于把话讲完了,随后是一群学生排好队给仁波切献哈达……接着——接着活动居然就结束了!我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那天究竟是什么状况,回想起来很可能是因为下雨取消了演出活动——但当时的雨并不大啊!
主席台上坐着一位当地仁波切
排队献哈达的女学生
更加诡异的是,前来参加活动的那么多当地民众,居然完全不吵不闹,好像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散场了——主席台上的人肯定跟他们解释了什么,无奈却没有人跟我解释一下。遇到这种情况自然十分扫兴,跟着当地人一起走马观花逛了下寺庙里有限的几座佛堂,我们便下山坐上车往回了。
大殿雕像背后的壁画有些年代,但不算特别老
活动疑似因为下雨而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