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认真做内容的创作者来说，现在是好时机” | 专访导演徐兵

“如果是在行业泡沫最大的时候进来的人，现在行业变天了、流量失灵了，他们会觉得很不适应，可对于认真做内容的创作者来说，现在就是好时机。”聊起过去几年影视行业所经历的起伏，曾担任《红色》编剧、第一次做电视剧导演的徐兵向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感慨道。

在当年资本驱动的狂潮中，很多人利用“流量+IP”这一粗暴模式进行生产来快速套现、赚得盆满钵满，但不少用心的创作者却遭遇了“劣币驱逐良币”的窘境——徐兵便是其中之一。2014年由其编剧的《红色》在豆瓣获得9.2的高分，但是由于各个环节都“没用腕儿”，导致很多原本谈好的投资商纷纷撤退，最后只能由徐兵本人卖了两辆车以保证制作顺利完成。

不过，这种畸形的市场情况正在改变。

日前，徐兵首次担当电视剧总导演的剧集《新世界》公布了首批物料，该剧被业内认为是今年投资体量最大的作品之一，在不久前的上海制播年会上，该剧还被评为“年度期待剧”，而去年获此殊荣的则是正午阳光的《大江大河》。在昨日举办的2019北京电视节目春季交易会（下称春交会）上，徐兵携主演孙红雷、万茜、李纯的出席也引起关注。

《新世界》主演孙红雷

事实上，从《红色》的融资难到《新世界》被看好，徐兵的经历并非偶然——近年来，包括《北平无战事》《人民的名义》在内，有越来越多没有流量明星加盟，但制作精良的现实主义题材品质剧集体走红，而这背后折射的，正是自上而下的行业变革：观众越来越成熟了，“流量+IP”的粗暴生产模式开始失效，行业逐渐回归理性。

不用类型化标签定义《新世界》

孙红雷、张鲁一、尹昉、万茜领衔主演，“献礼新中国成立70周年”《新世界》的首批物料发布后，不少网友都发出了几乎相同的疑惑：这究竟是一部谍战剧还是主旋律献礼剧？对此，徐兵坦言：“很难用传统的类型化标签对《新世界》进行归类，这次创作做了很多新的尝试，《新世界》最大的特点，就是‘新’。”

《新世界》导演徐兵

片方的官方资料显示，《新世界》借金海、铁林、徐天三兄弟的命运转变，及徐天和共产党员田丹的相识相知，讲述了1949年建国前夕北平城的22天里发生的时代洪流变迁。徐兵指出，《新世界》最大的不同，其实就是打破了原本很多年代剧的模式化叙事方式和脸谱化的人物塑造。“我一直秉持的一个创作理念就是，小人物或许影响不了历史，但却可以展现历史大洪流对于小人物命运的影响（从而反映大时代），给了小人物一个‘新世界’。”

“过去的很多建国题材作品，常常都是表现男性牺牲、隐忍等元素的大男主剧。《新世界》则选择用一个女性党员的视角，去描述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抗争、起伏及情感上的变化、取舍。”徐兵表示。而过往，他的作品多为大男主戏，但这一次，三位男主与女主的戏份差异并不大、并不存在谁依附于谁的情况，而是各自独立。

《新世界》中的万茜

除了视角上的“新”，徐兵希望在故事背景上做出些不一样的内容。事实上，虽然近年来以40年代为背景的年代剧有很多，但更多剧集都是把故事放在了上海或者天津租界，以北平为背景的故事仅有《北平无战事》一部——而这也是徐兵选择将《新世界》背景设定为北平的原因之一，希望原汁原味地展现这座国人心中最有分量的古城被解放前的真实状态。

也正因为此，《新世界》的创作对徐兵而言并不轻松，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场景问题。

“现在横店、松江等影视基地里的景全是租界的景，没办法拍北平的故事。所以我们这次拍摄很多景都是新搭建的，相当于造了一个‘北平’。当时《老炮儿》拍老北京搭了两条街，我们的布景数量相当于《老炮儿》的七倍。”除此之外，《新世界》还为戏中的“京师监狱”搭建了一个超过3000平的实景，并调动了大量演员，借此来尽可能还原真实的历史面貌。

除了这些外在的“新”，《新世界》最核心的创新在于剧情创作。从该剧近期曝光的“开局版”预告片的市场反映来看，金海、铁林、徐天组成的“铁三角”兄弟组备受期待。而他们不同的身份背景、不同的境遇则能变幻出无数人物关系的可能性，这也将成为故事推进的一大动力。而女主角“共产党员田丹”则如同以加速度撞击“铁三角”的小行星，拓展了剧情的表现空间。

“铁三角”兄弟组

相较于大部分电视剧中扁平化的人物关系，徐兵以深厚的编剧功力打造出了《新世界》中的“北平宇宙”，在这里有掌握着全城百姓命运的权贵、有斡旋于不同阶层中的掮客，也有乱世中辛劳又善良的市井大众和始终保持着一腔热血的青年。这些人物和故事既来源于生活，又展现着自身的传奇，或将带给观众耳目一新之感。

“我们选演员，最重要的是合适”

诸多创新之下，尽管当下的行业还处在资本寒冬、很多项目都在遭遇不同程度的融资难，但对于徐兵和《新世界》来说，创作过程却并未受到太多干扰和影响，融资方面甚至比“资本春天”时来得更为顺利。

如何获得投资方信任？徐兵告诉毒眸，这其中有很深的缘分——该剧的主要投资方和力辰光，此前一直以投资电影为主，唯一投资过的一部电视剧为《北平无战事》，但徐兵透露，和力辰光和其创始人李力对于投拍有历史情怀的大体量剧集有热情，双方一拍即合，“即使在影视行业最困难的时候，投资人也没有想过要缩减投资规模。”

尽管投资体量很大，但是成本并未花在流量明星身上，而是采用了全实力派阵容。他表示，由于采用了人物相互独立的多线叙事，因此对于选角的要求也必须有所提升，必须能够撑得起各自的故事线。孙红雷、张鲁一、尹昉的“混搭”+女主角万茜，则符合这样的要求。

孙红雷和张鲁一是年代剧里的常客，二人先后出演过《潜伏》《红色》等经典作品。“鲁一跟我说‘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恨铁林，但我觉得我能把他演好’，最后果然演的活灵活现的；而红雷更是兢兢业业，每天要死要活的在剧组拍，特别卖力；女主万茜也是这样。”

《新世界》中的张鲁一

至于初次参演电视剧的尹昉，三位电视剧表演丰富的演员则给予了很多帮助。“刚开始的时候尹昉压力很大，但他踏实、认真、没有什么坏毛病，且在红雷、鲁一、万茜的帮助下，他进步神速。就结果看，选择他是对的。”

在昨日的春交会上，孙红雷直言此次经历很过瘾，杀青当天自己甚至因不舍而哭肿了眼。目前，导演徐兵已经与孙红雷相约了下次合作。

除了上述几位主演，宋丹丹、梁天、李诚儒诸多老戏骨的客串也成了另一大亮点。徐兵透露，他们甚至没拿什么片酬，只是为了帮忙而加盟。“演员们都很为这部剧考虑，有时候我都觉得差不多了，他们会告诉我，‘徐老师，这里应该这么弄，要不然这戏可惜了’。”

《新世界》中的宋丹丹

“这次选角并不单单从商业角度考虑，谁有流量就用谁。我们选演员，最重要的是合适。”徐兵说。

品质剧迎来“春天”

无论是选角变化，还是《新世界》这样的剧集被关注，行业大背景的变化都末：在经历了前几年的疯狂后，如今市场正在逐渐回归理性——比起用“流量+IP”圈钱的粗制滥造作品，一些更具现实价值、内容更精致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正在迎来更大的发展空间。

几年之前，行业里很多人都抱持着“唯流量论”，上马了大量品质不佳的作品，很多现实主义品质剧反而失去了空间。2010-2016年间，市场虽然出现了《红色》《战长沙》等精品剧集，但市场表现却不甚理想——全国均收视率都在1%以下，甚至没有一部类似的现实主义题材剧集收视率进入年度前三。受此影响，一时间，很多现实主义题材作品成为了资本热潮下的“弃儿”。

《红色》

当年拍完《红色》，徐兵曾告诉媒体，他为了拍戏卖车投资，完全是“被逼的”：“各路配置基本上都没用腕儿，（所以）原来谈好的投资陆陆续续都撤了，就剩下我和另一个朋友撑着，压力挺大。在组里还不能露声色，要装稳重，不然剧组知道我没钱了、揭不开锅，劲一泄啥都别聊了。”

“当时很多剧把大部分钱都砸在流量明星身上了，为了回本只好拼命注水、拉长剧集，导致很多剧都长达七八十集。”尽管《新世界》将来成片集数可能也会达到70集，但徐兵表示，这与此前的注水剧集不同，相反，还因删减内容留下了很多遗憾。

如今，这种粗放的模式最终被市场和观众抛弃，真正的品质剧也终于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近年来，不仅涌现出了《人民的名义》等没有流量明星却依然引爆市场的佳作，同时当初遇冷的《红色》《大明王朝1566》等剧也在视频网站上翻红。《红色》甚至一度成为了B站上弹幕数量最多的国产剧，主演张鲁一更是被很多年轻的粉丝称为“B站男神”。

这一背景下，有越来越多的从业者相信，与观众有共同话题、接地气的现实主义题材品质剧集，将有望受到更多年轻观众的喜爱——抗战剧、年代剧、反腐剧、生活剧等弘扬正能量和主流文化，且与观众经历、认知等有着密切联系的故事，就是其中十分重要的类型。

除了观众和市场对此类作品的带动，政策环境同样是重要的推手。早在2017年，就有五部委联合下发的《关于支持电视剧繁荣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提出要“着重扶持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现实题材、农村题材（作品）”。去年，广电总局又下发通知，建议“广播电视文艺工作者要聚焦主题主线，真情讴歌伟大时代”，围绕“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等国家重大宣传节点，展开选题工作。

正因如此，献礼剧成了去年下半年以来，各平台、公司排播和立项的重中之重。据统计，2018年新立项的电视剧中，当代、近代题材的剧集数占公示总数的比重的75%；古装剧占比却下降至14%，为近四年内占比最低的一年。可以预见的是，今后一段时间重内容的品质剧集有望迎来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