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对朝鲜让步妥协，近期可能对中国不利

特朗普调整东亚政策，对中国是福是祸？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尚道社会研究所研究员

近一周来，美国总统似乎有调整东亚政策的迹象。他在一系列非正式场合，进行了全新的表态。尽管目前还没有成为美国的政策，但是他的一些暗示，似乎令人吃惊。

2月15日，特朗普对即将举行的第二次“特金会”发表评论，“我不会急于求成，我们只是不希望朝鲜进行核试验。” 19日，他又说“并非特别急于”马上推动朝鲜实现无核化目标。

2月22日，特朗普表示，中美正在接近达成协议，鉴于目前的进展，他决定让中美经贸谈判延期，取消提高关税的计划。

2月22日，特朗普暗示有可能对孟晚舟案进行政治化操作，不排除政治干预、让司法部撤诉的可能性。

2月23日，特朗普表示不想基于借口或安全考虑封堵包括华为在内的外国企业。

特朗普性格弱点已经彻底暴露

结合一年来特朗普的亚太政策以及他近期在国内面临的困境，从他的一系列表态中可以看出，特朗普在经商时期喜欢玩弄的心理战术，例如出其不意、反复无常、情绪变化多端、让人防不胜防，都已经暴露无疑。尤其是特朗普喜欢搞漫天要价、极限施压，对国内对外都是如此。此外，他自恋、好面子，喜欢炫耀和夸大自己的成就，看重眼前利益而不在乎长远利益。

但是，这些战术都已经破产。面对更坚定和强势的对手时，特朗普非常容易妥协。只要稍微给他一点实惠，他就会不顾节操，不惜让手下的人失去面子。特朗普崇拜和尊敬强者，经常对强者表达发自内心的羡慕，只有强者能纠正特朗普的偏执和任性。因此，对付特朗普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以超强硬的态度对待他的假强硬，迫使其让步，然后再稍微给他一点面子。近期，特朗普就遇到了三个强者。

在国内，特朗普碰上了一个超级强硬的对手——现年78岁的众议院议长佩洛西。面对特朗普的“修墙”计划，佩洛西与特朗普斗智斗勇，坚决反击。她迫使联邦政府关门35天，并且推迟了特朗普的年度国情咨文演讲。

特朗普耍弄“紧急状态”花招后，佩洛西再次拒绝妥协。她准备通过法律手段阻击特朗普，还准备串联整个国会抵御特朗普。她给众议院的两党全部议员都写了信，呼吁阻止特朗普“绕开国会和法律”的违宪行为，要求国会议员支持终止“国家紧急状态”的决议。未来国会能否推翻特朗普的否决，需要参众两院都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议员支持该决议。尽管佩洛西面临极大困难，但是她不会气馁，而且有可能会启动对特朗普的弹劾。

在对华关系上，经过八个月的旷日持久的经贸冲突，两国似乎迎来了达成协议的曙光。在一些有利于两国国计民生的领域，中方做了一些让步。但是中国坚决拒绝牺牲自己的国家安全利益，拒绝在原则性问题上妥协，最终迫使特朗普不得不放弃了不切实际的要求。特朗普不断在推特中表态“对进展很满意”，炫耀自己“阻止了中国超越美国的势头”。毫无疑问，美国国内肯定会有一些鹰派对这个谈判结果不满意。但是，目前无论是保守派智库还是自由派智库，都一致认为美国没有继续增加关税的能力了。更重要的是，特朗普好几次表示急于和中国领导人见面，但中国这一边却一点都不着急。

在朝鲜半岛事务上，金正恩似乎表现得很强硬，而特朗普却因为急于取得成果而妥协。根据韩国《中央日报》的一篇报道，朝鲜2月初和美国国务院官员会谈时，要求美国必须在第二次“特金会”之前解除对朝制裁，并要求美国必须给以答复。朝鲜不断表达信号，拒绝立即弃核。这样，特朗普率先做出让步，说“对无核化没有时间表，只要没有核试验，就不用太着急。”并且他不忘嘲讽奥巴马，“现在和奥巴马时期的气氛完全不同了。”

2019年中美关系和中国周边安全局势将会出现什么变化？

经过八个月的贸易冲突，特朗普最终已经认识到，当初的做法是不明智的、徒劳的，只能导致双输。美国没有得到太多东西，中国也没有损失什么东西。现在特朗普已经回到了正常思维轨道上来，中美经贸关系回暖是大势所趋。在特朗普任期的剩余两年，既然两国已经达成协议，他就不会在经贸问题上再给中国找太大麻烦，美国大棒将会打向欧盟。但未来美国一定会找借口说中国“不履行”协议，不过那个时候中国经济实力将会更加强大，美国未必有能力故技重施。未来十年是中国发展的关键期。

但是，贸易冲突结束之后，中美关系将会面临三场争夺，和贸易冲突相比，这三场争夺都将是无形的、旷日持久的。首先，两国的科技战将会如火如荼。但随着中国科技实力的增强，美国阻止中国发展的能力将会越来越弱，近期特朗普在5G问题上松口就是例子。此外，在国际组织里，中美争夺话语权和控制权将会愈演愈烈，近期特朗普任命反对多边主义的戴维·马尔帕斯（David Malpass）为世界银行下任行长，可能会导致世界银行成为两国争斗的新战场。还有一点，中美可能在台湾岛和朝鲜半岛开展经济争夺。由于现在中国大陆对台湾的经济影响力在增强，美国担心中国和平统一的筹码正在增加，台湾的蔡英文当局也在寻求与美国签订自由贸易协定。不排除以后经贸问题也成为中美在台湾问题上的矛盾之一。 

在朝核问题问题上，虽然特朗普的要求从“弃核”降低为“冻核”，很愿意继续与朝鲜发展友好关系，但他依然抱着幻想，试图感化金正恩最终“弃核”。特朗普与美国之前对朝鲜的思路完全不同，他觉得与朝鲜的“关系”本身比朝鲜有没有核武器更重要，只要朝鲜变成美国的朋友，就不需要关心朝鲜的核武器了。他这样做可能会给中国造成负面影响。中国可能因担心美国在朝鲜影响力的上升而增加对朝鲜的经济援助，同时韩国也会打着“为美国减轻负担”的旗号参与对朝鲜的影响力的争夺。金正恩可能会成为最大赢家。

特朗普的非价值观外交是否有利于中国的利益？

特朗普对中国有利还是不利？至今尚在争论之中。和历史上所有的美国总统相比，特朗普外交上最大的特点是去价值观化，他对意识形态不感兴趣，不忌讳说一些违反美国“政治正确”道德伦理的话，而且敢于将这种理念应用于外交实践。从长远看，这种外交理念会严重损害美国的利益，因为没有价值观的外交将会不可避免地削弱美国“领导”世界的合法性。因此有的中国学者认为这是中国的战略机遇期。但特朗普的这种外交理念注定不会长久，下一任总统即使一定程度上继承特朗普的“美国优先”理念也会回归到美国的意识形态。

但是，短期而言，特朗普对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不重视将会使美国获得一些外交战略上的实惠，这对中国是不利的。尽管中国在经贸问题上守住了底线，但毕竟有所损失。在朝鲜半岛问题上，特朗普做成了前几任美国总统做不成的事。以前美国始终拒绝对朝鲜在价值观上做出让步，使得美朝关系总是原地打转。在未来两年内，朝鲜弃核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在“冻核”的前提下两国之间真的能达成部分和解，美国的安全感有所增加，美国民众就会高度评价特朗普的对朝政策。如果特朗普能连任四年，并且继续推动美朝关系发展，那么这种政策更有可能会被以后的美国领导人继承。这对中国是相当不利的，中国应尽早做出应对。当然，多数美国政客不认可特朗普的对朝妥协政策，他们会阻止，这种传统的价值观念使得美朝关系不会走得很远，中国的损失不至于很大。

很多人认为，金正恩之所以走上和谈的道路，是因为中国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的极其严厉的施压。但是，这种观点忽视了一个明显的事实，就是特朗普的非价值观外交，这才是朝美关系发生转变的最大自变量。他刚上台的时候多次对朝鲜喊话，说他愿意和朝鲜领导人见面，没有推翻朝鲜政权的计划。这种话在一般的美国政客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以前的总统不敢这样公开说。现在，特朗普让步了，朝鲜暂时不需要弃核。特朗普可能会口头保证不颠覆朝鲜政权，金正恩暂时不用担心后顾之忧，两国关系的障碍肯定会减少。目前特朗普还需要中国的帮忙，但未来中国在半岛的话语权减少是很有可能的，除非特朗普的政策在国内遭遇强大阻力才会让中国损失不至于太大。

针对特朗普的非价值观外交战略，美国很多自由派学者感到担忧。美国亚洲协会主席夏伟（Orville Schell）和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的教授谢淑丽（Susan Shirk）近期共同发布了一份著名的研究报告，提出所谓“巧竞争”（Smart Competition）概念。这份报告重复美国以前的自由主义战略，认为美国的根本利益在于维护“以市场为基础的公平全球经济体系、以制度为基础的自由政治”，目的是“一方面引导中国对全球做出建设性贡献，另一方面毫不妥协地捍卫美国的国家利益，对中国做出更加强硬的回应”。平心而论，如果站在美国的立场上，这份报告没有太多价值，只是老生常谈。不过是民主党政府早就采取过的并不有效的战略。事实证明，特朗普的非价值观外交对美国来说是成功的，无论是对中国、朝鲜，还是欧盟，他做成了以前民主党和共和党政府做不到的事。现在自由派学者反而指责特朗普政策失败，的确是言过其实。未来的美国领导人是继承特朗普的非价值观外交，还是回到自由民主的意识形态，取决于特朗普在未来两年和可能的第二任期里有多少人会满意他的“让美国再次强大”。但如论如何，未来中美归根结底是价值观的分歧。无论中国如何改革，都无法变得与美国价值观相同；同样，无论中国取得什么样的成就，都不可能得到美国的认可。我们要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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