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狂想曲凭什么被称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摇滚歌曲”？（干货分析）

　　提到历史上最伟大的摇滚歌曲，Queen 的《波西米亚狂想曲》总是赫然在列。

　　在不到六分钟的时间里，这首歌将古典、民谣、歌剧、摇滚等曲风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更是打破一般流行音乐主副歌的结构桎梏，动辄五个部分讲述着一个罪人的生命史诗。

　　透过主唱 Freddie Mercury 的传记电影《波西米亚狂想曲》，我们看到了这首作品的诞生过程，而它的影响力更是飞越时间的藩篱，成为跨时代的经典歌曲。

　　现在，让我们再次按下播放键，从音乐的角度看看这首歌的伟大之处。

　　Intro (0:00–0:49)

　　这首歌以阿卡贝拉的形式开头，歌曲中的主角游离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时而困在现实的牢笼之中，时而任性妄为、什么都不在乎。

　　这一小段的作曲也展现着和声之美：第一句的旋律全部踩在一个音符上，搭配着不同的声部，其实本质就是在演唱和弦。在第二句，调式又被换到 Dorian 上，运用了 C7 和弦，增添着一丝离调色彩。

　　除了有趣的和声设计，歌曲的节奏也值得玩味：「Caught in a landslide」填满了整个 4/4 拍的小节之后，「No es」 又多补上了一拍，看似规整，却又让 5/4 拍的节奏穿插其中。

　　而在这之后的和弦变化也非常丰富：从「easy come」开始的两个小节里，每拍都会变换一次和弦，每次所有的音符只移动半音的距离，有种玩世不恭、更加不循规蹈矩的感觉。

　　尤其「Little high, little low」这一句，歌词内容不仅与和弦的使用相当契合，还多了混音上的处理：「little high」在左声道，而「little low」在右声道，在交错之中再次模糊虚实的界限。

　　整个 Intro 的部分就已经有了歌剧的雏形，既有多声部的合唱，也有极具故事感的和声进行，在歌词中塑造出一个有些矛盾的角色，让人想去了解他的故事。

　　民谣 (0:49-3:05)

　　使用五个声部去演绎的 Intro 实际上只由主唱 Freddie、吉他手 Brian 和鼓手 Roger 录制，很难在现场还原。也因此，Queen 在现场演出的时候通常都是从第二个部分——钢琴民谣的章节开始的。

　　伴随着经典的钢琴和弦，Freddie 用 1625的和声进行唱起了我们最熟悉的旋律，但在和弦的构建上，他却使用了模进的手法，使得和声变成了更有色彩性的 Bb6-Gm9-Cm9-F7。

　　然而在这个和声进行重复到第二遍的时候，却在后两个小节发生了变化：和弦根音一路下行，随着 Roger 慢慢用滚镲让鼓声闯入进来，歌曲也由 Bb 大调自然地转到了 Eb 大调上。

　　进入 Eb 大调之后，看似又是一个1625 的进行，然而却依然充满了变化性：Freddie 在二级和弦 Fm 上让根音从 F 一路半音下行到 D，又在下一个小节上使用前八后十六的节奏型，很有行进感。

　　随后，和声进行变成了 1564，但在五级的根音使用了 D，让整体的根音呈现出下行的趋势；四级又换到了和声小调上，运用了 Abm 和弦。常见的和声进行，演绎出不常见的精彩。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在前面的部分，Bb 大调用根音下行的方式变成了 Eb 大调，而现在从四级的 Ab 开始，和声在三音上采用半音下行的策略回到了 Bb 大调，歌曲终于从最初的 1645 开始重复了。

　　在这一部分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Brian 的吉他 Solo 闯了进来。熟悉的味道又出现在 Solo 即将结束的地方：根音从 Db 下行到 Bb，最后滑入下一章节的 A 和弦里。

　　在这个章节中，故事的主角呼唤着他的妈妈，为自己犯下的杀人罪行忏悔，但一切已经太迟了：在现实面前，他唯有面对，无处遁形。于是他的灵魂飞向无人之境，接受众神的审判。

　　歌剧 (3:05-4:07)

　　在这片生死交界、电闪雷鸣的地方，神们为主角的命运究竟该去向何方争执不休。Freddie 在歌词中引用Scaramouche、fandango、Galileo Galilei、Figaro、Beelzebub 等歌剧中常用的词汇，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是为了让它听上去更有歌剧的感觉。

　　而在音乐上，Freddie 运用了大量的半音和转调技巧，和弦的高速变化让人分不清现在到底处在什么调上。

　　歌曲随着跳动的钢琴进入 A 和弦，这首先就是第一次转调：上个章节将调式落在了 Eb 大调上，而 A 完全是游走在调外的和弦，看上去似乎进入了 A 大调，让人顿时觉得耳前一亮。

　　霎那间，大量的半音技巧开始出现：尽管这一部分的根音依然是 A，但此刻旋律掌握了主导权：和声跟着半音游走，搭配出相应的和弦——D、A 和 Adim。

　　在「Thunderbolt」一句发生了第二次转调：在这个调式里只出现了 Db 和 Ab 两个和弦，短暂到让人没察觉到这里转了调。不过 Db 和弦使用了根音 Ab，这里可以认为是降到了 Ab 调上。

　　接着在「very very frightning」一句，和声进行又变成了 C-E，同样非常短暂，姑且可以看作发生了第三次转调，转到了 C 大调上。E 乍看之下转到了和声小调上，但其实它是为了引出下面的和弦。

　　紧接着第四次转调就来了：在「me」的时候又回到了 A 和弦，而如果将 A 当作一级，你会发现前面的 E 和弦实质上充当着五级的角色，完美的搭起 C 调与 A调的桥梁，这在音乐上也被称作「在音乐上被称作「perfect cadence」。

　　而在一通半音组成的「Galileo」之后，出现了一个 Cm7 和弦：顺着「fi」对应的 Bb 音符，人声在「co」上从 Bb 开始演唱着下行的音阶，最后又以 Bb 结束，从而顺畅地接到 B 和弦上。这个奇特的转调技巧在后面还会出现一次。

　　紧接着，和弦围绕着 Bb 上下移动着半音，发生了第五次转调。实际上，Cm7 和弦包含了 Eb 和 Bb 两个音，能够很顺畅地接到同样包含这两个音的 Bb 或 Eb 大调上，而这里究竟是什么调，还并不是那么明确。

　　而接下来的这句「He's just a poor boy from a poor family」则让调性更加明确：尽管旋律仍然用半音呈现，但和弦的根音都采用了 Eb，并且 Ab 和弦正是 Eb 调的四级，但在 Bb 调上却是离调的，这也使得这个段落的更像是 Eb 大调。

　　随后在「not let you go」和「let him go」的激烈争执中，perfect cadence 的手法再一次被引入，运用了大量的 V-I 进行，Bb 和 Eb 和弦交错出现，一直延续到最后一个「never let me go」。

　　而在这个「go」上，再一次运用了前面在 Cm7 和弦上用到的技巧——人声在「go」上从 Db 开始又以 Db 结束，再将 Db 升高半音，变成下一个和弦 Bm 的三音，把调转到了 D 大调上。

　　这一次，Freddie 再次运用 V-I 进行开始疯狂地转调：A-D，Db-Gb，最后 Bb-Eb 再次回到 Eb 调上，在短短的两个小节里又转了两次调，转调之旅终于迎来了最终章。

　　在这个仅仅持续一分钟时间的歌剧部分，一共转了八次调、变换了三次速度，堪称整首歌中最复杂的一个篇章。这一部分的结尾落在了五级和弦 Bb 上，用 Roger 漂亮的高音画下句点。

　　这一部分不仅展现了 Freddie 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当时更是挑战着录音技术的极限：当时乐队使用的磁带录音机最多只能录 24 轨，而 Freddie、Brian 和 Roger 的人声一共叠加了 180 遍。整个录音过程持续了两三周才完成，构筑起一道强烈的音墙。

　　和 Intro 一样，更为复杂的歌剧部分在演出时也极难还原，于是在后来，歌剧部分在乐队现场也通常是通过播放的形式来呈现的。

　　硬摇滚 (4:07-4:54)

　　喧嚣的审判尚未终结，主角却决定不要再让神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起身奋力逃离这个荒唐的地方。

　　承接着歌剧末尾的五级 Bb 和弦与三连音的鼓击，新的硬摇滚篇章从 Eb 和弦开始，变成了强劲的 Shuffle 节奏，让人想随着鼓点一起摇摆。

　　在这个篇章的最后，Brian 的吉他从左右声道不断冒出来，旋律一路爬升，从 Eb 大调跑到 Bb 调——也是歌曲最初的调式。从前面的章节我们可以看出来，这首歌的作曲其实一直都在 Bb 大调和 Eb 大调上做文章，但却用许多创作技巧让它变得很不一样。

　　Outro（4:54-5:55）

　　随着柔和的钢琴响起，这首歌也迎来了最终的结局。歌词似乎昭示着主角反抗失败，也或许他成功地逃脱了自己的宿命，但最终失去了更多的东西。

　　在人声的唱词「me」结束后，钢琴从 Eb 和弦慢慢移动到 Bb 和弦，而根音则从 Eb 呈半音下行的趋势来到了 C7 和弦，最后再一次使用了 V-I 进行，将 C7 看作五级，又把调转到了 F 大调上。甚至你也可以将 Eb-Bb-F 看作一个整体的五度圈的移动。

　　而在歌曲的结尾处，半音式的旋律再次出现：「Any way the wind」依然建立在半音的基础上，但最后一个「blow」却提高了音调，将音符拉远，也有了一种结束的感觉。

　　最后，Roger 敲响了巨大的 Gong，为整首歌画上完美的句点。

　　Intro、民谣、歌剧、摇滚、Outro，《波西米亚狂想曲》用五个章节完成了一首六分钟的传奇之作。而整首歌不仅在结构上充满新意，作曲上也用了非常丰富的技巧，不断给听众带来新鲜的刺激。

　　实际上这并不是 Freddie 第一次尝试这样的创作。早在 Queen 之前的作品《My Fairy King》和《The March of the Black Queen》中，Freddie 就尝试将不同的音乐元素结合在一起；而从六十年代开始，Freddie 就写下了《波西米亚狂想曲》中的一些旋律，歌曲的成长经历了很长时间。

　　在最初，当乐队想要把这首歌作为单曲发行，唱片公司却觉得这首歌太长，并不看好它的商业成绩，而乐队也不愿意去缩减这首歌的时长，两方僵持不下。

　　于是乐队和制作人把这首歌带给电台 DJ，一开始只播放了这首歌的片段，后来在听众热烈的要求下播放了歌曲的完整版本，乐迷们引颈期盼，却发现这首歌还没发行。终于，唱片公司为这首歌发行了单曲，旋即登上排行榜首，更成为乐队的首支冠军单曲。

　　《波西米亚狂想曲》成为英国的国民级歌曲，然而当时的乐评却并没有对这首歌所做的尝试予以肯定。很多乐评人觉得这首歌只是把不同的风格一锅乱炖，也不像普通的流行歌那样有记忆点，只不过是在炫技、耍小聪明。

　　但现在，这首歌早就用它强大的生命力证明了它的艺术价值， Radiohead 的《Paranoid Android》和 Muse 的《United States of Eurasia》也都是在它的启发之下创作出来的。

　　而未曾经历过 Queen 的黄金年代的我，也永远记得第一次听到《波西米亚狂想曲》时所带来的震撼——在这首歌诞生几十年之后，它依然能够带给我们无限的感动，这也正是它的伟大之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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