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廉为什么被开了？

麦家廉（John McCallum）是加拿大驻中国大使。1月26日，在小土豆的要求下，呈交辞职书并被批准，事实上是被撤职了。

麦家廉是老资格政客。他是蒙特利尔人，在剑桥大学女王学院毕业后，在巴黎大学得到研究生（diplôme d'études supérieures）学位，后在麦基尔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他在曼尼托巴大学、西蒙·佛莱泽大学、蒙特利尔大学、麦基尔大学当教授。他在麦基尔当文学院院长时，现小土豆是手下的学生。麦家廉后来担任过加拿大皇家银行的副行长和首席经济师。

麦家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教书匠，他在担任皇家银行首席经济师期间，经常在电视台上抛头露面。以后从政。在当“板凳议员”期间，成功地提名曼德拉为加拿大荣誉公民，这是加拿大历史上第二个荣誉公民，第一个是瑞典外交官沃伦堡，他在二战期间营救了大量匈牙利犹太人。

2002-03年间，麦家廉担任国防部长，当时总理是克里钦。2003-04年转任退伍军人事务部部长，时任总理马丁。2004-06年间转任税务部长。小土豆上台后，麦家廉在2015-17年间担任移民部长，叙利亚难民移民事务就是由他经办的。2017年至今，担任驻华大使。

清点他的从政史只是说明一件事：麦家廉是高智商的老牌政客，也是得到小土豆重用的自由党老将。

小土豆当选的重要纲领之一就是叙利亚难民，所以移民部长是重要角色。特朗普上台后，小土豆努力打开与中国的贸易关系，试图达成加中自由贸易协议，但出于自负和傲慢，试图“小个子玩大个子的游戏”（punch above own weight），把环保、劳工、言论自由等与贸易无关的东西塞进去，遭到中国拒绝，扫兴而归。但这不改变小土豆试图通过中国“曲线救国”的意图，只有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关系，才能顶住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压力。所以任命麦家廉为驻华大使不是放逐和降级使用，而是重用。

时间快进到孟晚舟事件。这件事是前司法部长Jody Wilson-Raybould（现调任退伍军人事务部长）主持的，她可能把有关文件提交总理办公室批准，但这和所有事情一样，如果下级交上来报批的事情只是例行签字，上级是不会多加关注而直接签字的。说起来上级要负最终领导责任，但公务繁多，不可能事无巨细。敏感事务需要上级拍板的时候，下级应该特意提醒上级，要仔细考虑后再行定夺。现在还不清楚，在孟晚舟报捕问题上，Wilson-Raybould是否提醒小土豆有关问题的敏感性，很可能她没有，觉得这只是例行的美加执法合作，她只是在例行上报备案，自己也不清楚闯下多大的祸。或者她自以为是，以为这就是她作为司法部长可以自作主张的事情。

在这个阶段，加拿大其实是有很多周转余地的。比如说，麦家廉的几条辩护理由都可以用上。最大的则是孟晚舟的行为不构成私利，所以不能用欺诈罪定罪；伊朗制裁更是在加拿大不能定罪。只要孟晚舟的罪名在加拿大不能大概率定罪，加拿大就有权拒绝逮捕和引渡。这不是法院的问题，这是检察官的问题，相当于检察官决定不构成起诉条件而拒绝签发逮捕令，完全在行政处理权限之内。

但是这没有发生。等到发生了，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这时候，一切取决于法院了，政府真是不能行政干预了。一切上诉途径都用尽之后，最后还是有司法部长批准才能引渡，但到了这时，司法部长没有特殊理由，难以拒绝批准。或者说，拒批的门槛就很高了。但这是后话。

中国的反应很迅速，外交压力急剧升高。很快，中国还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名逮捕了康明凯（从事灰色情报事务的前外交官）和斯帕沃（在丹东经营灰色生意的商人）。中国肯定有确凿证据，但在这个时候逮捕也确实容易引起联想，尽管中国坚持两者的逮捕与孟晚舟案无关。随后，加拿大毒贩在复审中，15年有期徒刑改判为死刑。中加关系骤然紧张。

小土豆在一开始试图保持低调，这期间的外交斡旋可能要以后解密的时候才能知晓了。但很快加拿大国内压力迫使小土豆和加拿大外交部高调表态，这样的压力当然对中国是毫无用处的，拉拢其他西方国家一起施压也是没用的。事实上，其他西方国家除了三心二意吆喝一声，并无实质性动作。连“肇事者”美国都没有实质性动作。这使得加拿大政界和民间十分失望，并感到孤单和冷落。

美国要求引渡孟晚舟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党争，以后解密的时候也会知晓。但现实是，孟晚舟在温哥华被捕后，美国司法部没有加速转动，马上提交正式的引渡要求。美国国务院和司法部确实口头表明，将继续引渡过程，但时间不等人，60天的正式提交时期还有四天就要过期了，没有白纸黑字的文件在加拿大法官面前，口头要求是不作数的。美国政府停摆或许有影响，但这样高度敏感的案件美国只要有心，不难绕过政府停摆的问题，那影响的主要是公园门卫、机场安检和一般官员之类。白宫方面，除了特朗普那句“失言”，也没有太多的表态。这一切使得人们好奇：美国到底是不是有意引渡。

在这样的情况下，麦家廉在1月23日在多伦多的一个专门面向华人媒体（包括来自加拿大和中国国内）的座谈会上，指出即使美国正式要求引渡，孟晚舟在法庭上也有有力的辩护理由：

1、特朗普的言辞说明这是政治动机，政治干预司法，这是违反法制精神的，可以作为辩护理由

2、引渡本身可以旷日持久，有很多技术问题可以阻止最终引渡，最主要的是罪名必须在美国和加拿大同时可以定罪

3、孟晚舟是因为金融欺诈罪被控，但这最终是与伊朗制裁相连的，美国与加拿大对伊朗制裁的法律完全不同，华为与伊朗贸易在加拿大是不能定罪的

这些都是中国人说了好久的，美加（还有整个西方）媒体听而不闻而已，这次只是麦家廉作为加拿大高级外交官说出来了而已。但这是踩到兴奋点的。政党恶斗不是美国特产，加拿大国内一点不差。反对党马上跳出来，要求小土豆撤了麦家廉。这时小土豆还是沉住了气，不为所动。

但1月25日，麦家廉在温哥华一个饭店里吃饭的时候，被《星报》记者堵住，说到“从加拿大的角度来看，如果（美国）撤销（针对孟晚舟的）引渡申请，那就太好了。”这句话再次被反对党抓住，这一次，小土豆要求麦家廉辞职，麦家廉当然马上领旨辞职了。

事后看，麦家廉的这些话加拿大政府高层可能早都内部说过，甚至可能是某个层面的某种共识，但对外只能用法制国家作为搪塞，否则还能说什么呢？问题是这些话只能想，只能做，不能说，因为政治不正确。另一方面，加拿大急需向中国放风，稳住中国。还有一个星期，谁知道哪个角落又冒出什么幺蛾子来。

1月23日很可能是麦家廉奉旨官泄，原想这是避开主流媒体的，确还是被媒体和反对党的雷达抓住了。但1月25日的话就使得政府在公开层面上难以圆场了。还有一个可能：外交部长弗莉兰坚持假戏真做，被麦家廉这么一搅，她的戏就不好唱了。1月23日麦家廉讲话后，小土豆是表态的，但弗莉兰到现在依然一言不发，至少是不支持麦家廉。她是麦家廉的直接上司。

不过麦家廉关于美国不引渡对加拿大是最好的这个说法未必准确。美国不引渡的话，加拿大只有无条件释放孟晚舟，后面盖屁股的事情不说，康明凯和斯帕沃的事情就轮到中国大谈司法独立了。反倒是美国正式要求引渡，加拿大还在最后引渡还是不引渡之间有一点运作空间。但现在，这潭水再次搅浑了。

也好，现在加拿大上下开始意识到：中国对加拿大远比加拿大对中国更重要。即使对华为和5G，加拿大几大电信公司都大量使用华为4G设备，从无设备有关的网络安全问题。加拿大情报局CSIS肯定早就着手秘密调查，但始终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否则现在已经停用了。但为了与五眼同步，CSIS也对华为5G大放厥词，只是总理办公室还没有最后定夺。

华为事情这么一闹腾，加拿大国内媒体和老百姓也开始琢磨：为什么加拿大必须买华为5G呢，买美国、欧洲的不好吗？哦，原来华为不仅是5G领先，而且价廉物美。加拿大对华为关门的话，不说别的后果，加拿大居高不下的移动费和一般电信费就要飙升了，而且可能在5G革命里落后了。这事可难办啊。

加拿大人习惯于傍着美国，但特朗普时代的美国好比地震，把加拿大人的心理根基动摇了。地震的时候应该赶紧抱住大树，但孟晚舟事件好比往大树根上狠下斧头。如何渡过眼下的难关，着实令小土豆头痛。

接下去，小土豆需要重新任命驻华大使，选谁很说明他对中国的基本定位，中国对待新任大使的任命则说明中国的态度。但新任命不大可能在下周末之前完成。

2019年一月最后的一个星期，很关键的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