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老实人

　　我估计，今天破防的勇士球迷，远远少于输给掘金和输给独行侠那天。比赛的剧情不太一样，痛快输掉还是比被逆转、第四节死活不得分好得多。破防也是有边际的，脱得就剩一条裤衩，也就没什么可破的了。

　　心态上的变化，出现在球迷中是好事，出现在球队中，就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了。我之前说，与掘金的比赛很重要，即使勇士已经看淡了常规赛最后排位的争夺，也需要在低迷期给自己注入一针强心剂，因为这不是那支成熟的宇宙勇，没有一套掏出来立刻能解决问题的死亡五小。这支球队除了四大元老和卢尼都没什么季后赛深入轮次的经验，预期的王牌阵容至今没在一块打过球，拿什么保证，能复制18年那样，屁滚尿流摔进季后赛，还可以原地满血复活？

　　这也是为什么，科尔罕见地在那场砍了轮换，没有用他的心头所爱。球队的准备工作十足，一上来就拉满气场，脸上写着五个字，“拿掘金祭旗”，用一场三节打花MVP的比赛进入全明星假期。我估计科尔发言稿都准备好了，他会摆出一副“你们的皇帝回来了”的傲娇神情，在新闻发布会上，向世界宣告王朝复辟打赢了关键战役，而我允许你们亲吻我的右脚。

　　这场若是一场大胜，那么勇士上下都会同意，全明星之后可以心安理得练兵了。球队也只剩下追梦和怀斯曼回归后，冲刺磨合阵容这一个任务。输赢不再萦怀，因为勇士证明了，只要自己想，他们就硬得起来。

　　结果呢？

　　被约基奇一刀一刀给剐了，球迷破防，球队内部就算没有崩溃，也有巨大情绪震动——科尔都出来揽责任了，这也算活久见。一场具有重大宣传意义的比赛赢不下来，内部信心无法树立，勇士计划泡汤了。

　　但事情到这里也不算太糟，因为全明星休假期来了，球员不但身体上得到休息，心理上的颓废和紧张也消除了，这段时间足够消化被翻盘的失落心情，那么只要开赛后勇士再冲一波，球队信心还是可以找回来。

　　这种时刻，遇上努尔基奇不打的“万年好基友”小开简直完美，一场8人上双的比赛，展示了勇士在过渡期的最佳状态，之后再用压迫性防守撕咬东契奇，又一次有机会把球队信心重新推向顶点。

　　结果，噩梦般的第四节改变了一切，没人能得分，一个球也防不住，这无疑是全队上下不能接受的结果。信心又一次被打崩，勇士彻底迷失了方向。

　　所以，这场勇士输给森林狼，跟之前输给掘金和独行侠已经完全不同，前两次都差了最后一脚油门，这次从头到尾踩不下油门，被对手完全压制，看不出赢球的希望。形象点说，输给掘金和独行侠，是一个“时间掌控者”连续两次意外没能掌控住时间，导致自信心受挫，进而造成了遭遇年轻活力的森林狼时，软糯无力，不战而降。前两场是物理问题，这一场则是心理问题。

　　心理上的波动体现在方方面面，从角色球员到主将恐怕都对球队产生了质疑，所以对抗森林狼的比赛，这支球队攻防两端都失去了章法。不管勇士的文化和价值观有多高级，在具体的困难面前，这玩意不见得顶用，不然宇宙勇也不会分崩离析，19年从场上到场边，甚至延续到现在的场外不和谐，也就不会出现。建队文化能从长远上为一支球队提供方向，但“概念”上的东西是潜移默化起作用的，“无私”、“分享球”这些优秀品质不能立刻强加在每个人身上，具体的困难要用具体的办法来解决。

　　我这里并不是在批评传切，库里有球还是无球也根本不是勇士近期困难的原因。若是打得出来传切，勇士也不会这么困难。真正的问题是，勇士过于看重他们“文化”上的信条，拒绝了其他可能性，而他们的“文化”并不是无懈可击的。事实上，优秀的文化从来都在吸纳更多有益的内容，让自己变得丰富，而勇士只想要每个人都“勇士化”。

　　这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勇士拒绝接纳不够“勇士风格”的球员，让自己变得太封闭。就像迈尔斯说的，“我们的进攻太复杂了，不是随便来一个中锋就行的”。我在以前的文章里也说过这件事，适应勇士攻防又适合现代篮球攻防的中锋，那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靠高顺位选秀自己培养真的很难得到。

　　我推测，乌布雷这笔引援失败对管理层的打击很大，让他们在之后的引援中，过分考虑了球风兼容性。问题是，乌布雷跟勇士风格根本就是反义词，他的例子过于极端，不能说明任何不够“勇士”的球员都不能在这打球——麦基不就是正面例子？

　　勇士正正经经地，按联盟现下流行的1控3射1饼模式打球，并不是不可以。即使勇士认为这种办法不能最大化水花的价值，也跟追梦的定位不兼容，作为过渡期的临时方案，衔接段的打法，也不是没有存在意义。

　　换句话说，勇士第一中锋的门槛很高，但第二、第三中锋不至于还有这么高的门槛。事实上，找一个“能凑合用”的替补中锋，在这个联盟里，是所有难题中最简单的一道，联盟中很多球队，用底薪到迷你中产之间的合同就能解决。

　　（中锋崛起，控卫盛世，还是，锋线为王？）

　　勇士可以为自己辩护，甚至我也可以帮勇士的选择做辩护，这在之前的文章里已经讲过（勇士为何不补强？）。没有中锋的局面是一步一步造成的，包括怀斯曼复出晚于预期，追梦出勤率远低于预期，别利察作为替补中锋效果低于预期，市场上优秀中锋交易成本太高，买断市场并没有出现合适人选等等。我们可以理解结果是如何形成的。

　　但这件事又折射出勇士的另一个“篮球价值观”层面的问题。

　　第二，勇士过于执着“小”，而无视了联盟顶层正在悄然变大。从勇士自己的角度来讲，他们执着于“小”的理由在于，追梦·格林是优秀的小球5号位，球队还能摆出从2~4号位都不“小”的终极阵容。“死亡五小”收官能力得到过印证，他们以此为决战武器是正确的想法。

　　但勇士不要认为，“五小”=随便5个小，联盟近年来乱摆“小”失败的案例比比皆是，勇士本赛季以“小阵容”维持了联盟第1的防守，也绝对不是因为“小”——“小”跟防守好不是因果关系。追梦和佩顿是勇士防守最好的两个球员，他们防守好不是因为他们“小”，而是因为他们超越体型的防守能力，这基于臂展、对抗、运动能力和防守技术，他们只是“刚好小”。

　　勇士的前锋线一点也不小。波特接近一半的时间在打3号位，其余时间在打4号位，他的体型在这两个位置都很大。维金斯作为3号位够大，作为4号位不小。伊戈达拉打1~4号位都没问题。这些防守强力的侧翼球员提供了足够大的体型，跟勇士不大的5号位一起形成了总体很大的前场。这也是“死亡五小”一直以来的特点——名小实大。

　　结果追梦的一句“汤普森回来可能要打空间4号位”，让我惊到了。汤神是体型不小的侧翼，作为2号位高大又强壮，能换防4号位，但不代表他能转型4号位。追梦虽然不能代表勇士教练组，但他能一定程度代表勇士的集体认知，这暴露出球队对于体型的认知与联盟发展趋势存在偏差。

　　另外，勇士不能假设一切黑粗硬都可以培养为第二个追梦·格林。帕斯卡尔作为追梦第二培养失败丢给了好基友米切尔。爵士缺少4/5号位摇摆人，领帕斯卡尔回来刮一刮也可以理解。但帕斯卡尔打5号位没协防，打4号位小蹬腿跳投三分没谱的问题是不好解决的。爵士选择了更多让他打4号位，好好练三分球——还真的进步不少，本赛季三分命中率37.8%，三分出手频率增加了一倍，选择更像联盟里普遍的3D前锋，而不是勇士时期的5号位单挑手。

　　我不敢说爵士拯救了帕斯卡尔的职业生涯，但爵士让他走了一条更容易找工作的路子。在勇士，能投三分的大前锋，最终都能学会漂亮的空切和华丽的手递手，在离开勇士后丢掉工作。

　　勇士是不是也在把库明加往这个方向培养呢？

　　我认为不至于，至少不会把库明加往全职5号位培养，毕竟他将来是要跟怀斯曼一起首发的。事实上，在赛季开始前，我也认为库明加的新秀赛季，出场机会是衔接段5号位，因为他的投射局限很大，短期不会改善，衔接段5号位是放大他终结优势的好办法。

　　但这不代表这样两件事是对的：

　　库明加在2前锋+3后卫的阵容里打5号位；

　　勇士在计算中锋数量时，把库明加也算进去。

　　第一件事，我可以理解为人手匮乏期不可避免的结果，毕竟在追梦、怀斯曼、伊戈达拉、别利察都不打的情况下，勇士现有轮换人员排不开，短暂出现3后卫+2前锋的情况是正常的。但这种时间频繁长期出现，不管是库明加还是安德森顶中锋，显然都很艰难。

　　第二件事是第一件事产生的原因之一。在统计球队中锋数量时，是不是可以把能摇摆到5号位的4号位算做中锋？在勇士恐怕不能，因为除了怀斯曼，勇士其他所谓中锋，都是4号位甚至3号位摇摆上去的，在明知怀斯曼本赛季不见得顶用的情况下，勇士在赛季初的储备显然不够。

　　我还是可以给迈尔斯找一个借口——如果勇士最后一个名额给了肉盾中锋，那就没有小佩顿了，因为他拿的是最后一个名额。在赛季开始前，也想不到李和安德森打得这么差。名额限制了勇士的阵容名单，在有肉盾中锋和有小佩顿之间选一个，那当然还是小佩顿。

　　但是，小佩顿的最大竞争者不是肉盾中锋，而是布拉德利。换句话说，管理层并没有经历中锋与小佩顿的艰难选择，而是从一开始就认为，中锋够用了。

　　所以我说，这是勇士“篮球价值观”层面的问题——“小”在勇士是一种共识，他们相信机动性、团队配合能弥补体型的不足。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排除了怀斯曼之外大中锋的可能性。

　　这个雷在看起来“所有不利因素同时发生的情况下”爆了，但真正情况应该是，不利因素只有“追梦伤病”一个，因为怀斯曼本就不该计入即战力计划之内，别利察打5号位的防守也不应该高估，勇士实打实没给卢尼做任何备份。

　　我喜欢勇士强调无私、分享球的理念，作为一支有文化氛围的球队，这是优势。但我不喜欢闭门造车式的自恋体系，以及迷信小能解决一切的偏执价值观，一个优秀团队的文化应该是开放的，眼光应该是开阔的。

　　最后说一说库里和轮换的问题。

　　库里不满意球队轮换，作为体面人，他没说的是，也包括轮换里的人。勇士近期不断输球的直接原因，在于轮换的反复无常和过度培养新人。科尔在把库明加拿下首发之后，放在首发位置的球员是小佩顿，这个思路没问题，问题在于，汤神休战时，他没有简单地把普尔拿上首发，或者用波特，而是用了穆迪。

　　穆迪这两场伤害了球队吗？

　　这两场他在时是赢分的，虽然赢分的主要原因不在他。我想说的是，科尔又把穆迪拿上来，可能反映了两个情况：

　　一，伊戈达拉的状况也许不那么好，勇士希望在季后赛前起码再确定一个攻防相对平衡的轮换，所以想再试试心智成熟不添乱的穆迪，看看他能不能找到投篮信心。如果是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二，勇士也许只是单纯想练新人。

　　实际上，勇士有一些能赢球的简单方案，库里+普尔+维金斯+波特+卢尼，或者把普尔换成小佩顿，这都是过去证明过非常好用的阵容，考虑到效果和并不紧张的犯规数字，卢尼和波特这两场的时间也不够饱满。

　　所以，科尔不想沿用成功方案，一定程度上是勇士整个赛季心态的投射——什么都想要。

　　这种心态在不断遭遇意外之后，把容错率降到了最低，包括：

　　练新秀；

　　追梦伤病；

　　汤神轮休；

　　伊戈达拉伤病（现在看，他的缺席影响被低估）；

　　无替补中锋储备；

　　李、娟、别利察等人水平下滑；

　　科尔应付不来诸多复杂状况，多次指挥失误；

　　库里不是去年的水平。

　　所有降低容错率的意外都要靠库里托底，所以最后一条实际是暴露前面所有问题的原因。

　　本赛季的库里，就像电影《武状元苏乞儿》里打了赵无极十七掌的苏乞儿，差第十八掌降龙无悔，就给了赵无极反击机会。勇士之所以总是差一口，不能三节带走对手，导致被翻盘，除了衔接段不行，就是库里钉上对手棺材板的连发三分给不出来了。但因为其他意外都很难改变，最后能指望的，还是库里神勇，重新把勇士丑陋的一面遮掩上。

　　这大概是库里最生气的地方。

　　不知道库里是否意识到，这支球队只有他一个人的目标是必须夺冠。老一点的，伊戈达拉无欲无求了，追梦下一份工作都找好了，汤神大伤归来恢复要紧。年轻的，谁管你现在如何。其他人，维金斯无所谓，小佩顿已经立足联盟了，波特大合同等着呢，别利察大不了回欧洲，李跟定他这个大哥，娟很拼能力不行。管理层的运作遵循了老板的意思，而老板更看重2.0版本早就不是秘密。至于科尔，他历史十五大了，在座的各位是谁？

　　于是，这样熟悉的故事又一次上演了：

　　小芬同志的部门效益下滑，大家坐下来想办法。领导说，大伙都加加班，使使劲，把工作搞上去。结果说完跟没说，有人躺平，有人搞副业，有人家里有矿，有人想的只是自己前途。领导一看，整个部门，就小芬一个老实人。

　　于是领导把小芬同志喊过来说：

　　“小芬呐，你看，去年你就是咱们这的销售冠军，996不容易，这些啊，领导都看在眼里。你这样优秀的同志，很有前途，但不要骄傲，你看，今年的销售业绩就下滑了，虽然还是咱们这的第一，但你要跟自己比呀。你看隔壁部门的老詹同志，吃喝拉撒都在办公室。要不咱也加把劲，我看啊，不如007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