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最被低估的华语摇滚教父,带领26年不换成员的乐队,开辟摇滚乐团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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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整个华语乐坛,那些曾经辉煌过的乐队仿佛有一个摆脱不了的魔咒:解散或队员更替,即使是黑豹、花儿也不能幸免。

而在台湾,有一支乐队已经成立了26年,成员都不曾更替,他们不仅从此开辟了台湾摇滚乐团的时代,更用作品和舞台感动了一代人。

这个乐队就是伍佰&China 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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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70年代,在台湾省嘉义市蒜头村,开着一家不起眼的槟榔店。

忙碌一天后的村民踩着昏黄的落日陆续回到这个村庄,偶尔会有人光顾这家槟榔店。

这便是日后的一代摇滚天王伍佰少年时期的家,他本名吴俊霖,有次考试五门功课都考了满分,于是便得了个有些无厘头的绰号——“伍佰”。

那时候没有人能猜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孩子会开辟台湾乐坛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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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小学时代的照片

伍佰从小想当画家,可残破的房子容不下这个梦想。

后来有一次他在一次表演中听到“DEEP PURPLE”的作品,高高帅帅的电吉他手弹出的锯子般的声音,让他为之震慑。从此,“成为一名吉他手”,成为了他的第二个梦想。

于是吴俊霖在大人眼中开始变得有些叛逆,别的孩子都在读书,他却组乐团,玩吉他。

大人们不以为然:“小孩子的三分钟热度而已,新鲜感过了,就会老老实实去找工作了。”

可是,十几岁的伍佰却却不这样想,高中毕业之后,他只身一人从台湾西南部的小村,前往大都市台北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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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一纸文件下发,禁锢台湾人长达38年之久 “戒严”政策被取消了。

被压抑多年的台湾民众们蠢蠢欲动,等待着一个释放的契机。

而这些都与伍佰暂时无关,那时的他蜗居在台北蟾蜍山上一个违规搭建的小屋里。这个地方就在台湾大学边上,不知愁滋味的大学生们和此时落魄的伍佰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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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住的这间屋子就像一位气息奄奄的病人,经不起风吹日晒。逢雨必漏是它的特色,屋子里总得放着很多个水桶准备接水,伍佰不愿每天为此发愁,干脆用塑料袋、图钉等简易工具,自己动手钉出几个水管,把漏的水都接到一起。

如果运气不好碰上刮台风就更惨了,连屋顶都会掉。有次中秋节前屋顶就这样被大风吹破了,伍佰倒也优哉游哉,和朋友就这么坐在屋子里,就着这个破掉的屋顶来赏月。

最搞笑的是有一次伍佰刚洗完澡要推开浴室的门,一用力,“啪”地一声,整面墙就这么直接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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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家具几乎都是从巷口的垃圾堆里面捡来的,而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卧室显得颇为“豪华”:摆满了一整面墙的卡带,以及几把价值不菲的吉他。伍佰的伯乐倪重华回忆起伍佰的房间时,说:“整个房间除了音乐,什么都没有。”

这贫民窟般的房子,却给了伍佰写歌带了无穷无尽的灵感,有人说正是这些经历让伍佰的歌带着“草根社会的油渍与烟味”,伍佰说:“家具都是路上捡回來的,台风一來房子就会破洞。那个时候我连呼吸都是blues rock,所以‘我就把那里的事情写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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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借钱度日”的生活。

为了买他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他省吃俭用攒了6000块钱,还借了2000块钱的外债。有了吉他之后,他拜崔可铨为师开始学习吉他。

为了谋生,他做过很多工作:摆地摊,卖保险,卖英文教材,甚至做过一段时间舞厅小弟。他最羡慕业务员:“因为业务员有自己的名片,看起来很厉害。”

做得最多的是在乐器行卖吉他。不过别人都是卖乐器拿提成,他是一有机会就拿着乐器弹奏,根本顾不上卖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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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5个老板炒过,他依然我行我素。

“就算是打死我,我也要待在吉他的世界里”,这是他内心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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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辗转多个乐器行之后,他又找到了一个收入来源——去酒吧唱歌。

当时的主流是唱英文歌,每次演唱几首英文歌曲之后,伍佰都会自作主张唱上几首国语歌,可每次还没等他把歌唱完,客人们都会一哄而散。可是伍佰就是想唱自己写的中文歌。

伍佰的性格天生就和“主流”相反,而这一点又和当时被压抑的年青人很像。

直到“息壤酒吧”的出现,这个充满噪音和酒味的地下室成为了两方人马的聚集地。

一方是缺乏舞台展现自己的歌手,另一方是需要情感宣泄的广告人、媒体人、电影人。

二十岁出头的伍佰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扎成马尾的长发,脸上还戴着一幅墨镜,身上的衣服则是标志性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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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时候,伍佰有着固定的表演时间,每周五演唱。而每到这个时候,老板就会亲自画上一幅伍佰的侧脸肖像挂在门口,上面写着“今夜吴俊霖”。

后来唱片公司觉得吴俊霖这个名字太难记,于是改成他的小名“伍佰”。

从此,每个星期五的晚上花五百元看伍佰的演出成为了年轻人心中最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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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重华第一次见到伍佰,是在一个音乐节上,他这样形容第一次见到伍佰的场景:

我看到台上有个人带着一副大苍蝇墨镜,穿着紧到不行的裤子,屁股蛮大的,后口袋还硬塞了个皮夹。他在台上又唱又扭,有种别人没有的魅力,打到了我,我跟自己说:「哇,这是没看到过的!」

倪重华一直认为台湾没有真正的摇滚吉他手,直到他看了伍佰的表演:“哇操!终于来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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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重华、伍佰、陈升

几番周折之下,倪重华创办的摇滚厂牌“真言社”接手制作伍佰的第一张专辑《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然而倪重华第一次介绍伍佰给同事认识时,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你为什么要给一个长得像「卡车司机」的人做唱片?”

确实,伍佰每次演唱时都会青筋暴露,张牙舞爪,弹吉他时浑身紧绷,充满了力量感,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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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生命力极强的爬山虎,紧紧吸附在音乐这堵墙上不松开,所以每一次的表演他都会用尽全力。

或许是考虑到市场的问题,倪重华在一次开会时指出:“你这种张牙舞爪的唱情歌的方式,会吓到女听众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脸冷酷的伍佰回到车上之后失声痛哭。

还记得还在摆地摊的时候,因为生意不佳,他决定送下一个驻足的客人一条项链,当他送出项链时,客人却被他的凶相吓跑。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已练就了一身的铜皮铁骨,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硬汉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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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写歌,一边去息壤唱歌,便是伍佰生活的全部,他为自己构建了一个丰富的吉他世界,并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

某一次,他的吉他老师——外交合唱团主唱崔可诠有事去不了现场,伍佰便临时代班主唱兼吉他手。

当时的阵容是:键盘手大猫、贝斯手小朱、鼓手Dino。

他们四人的第一次演出就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彼此之间配合的非常默契,一首5分钟的歌,硬是被他们玩成了10几分钟。

表演结束之后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几天之后正式组团。

于是,一只在台湾影响深远的摇滚乐队——China Blue正式诞生。

那是199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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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发行的第一张专辑《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发布之后市场反应平平,满打满算,也只卖了七、八万张。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新人歌手这样的销量意味着很有可能再也没有第二张唱片。

“后来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人家出那么多钱帮我弄唱片。”

那时候,伍佰依旧是过着借钱度日般的生活,为了带着乐器跑场,东拼西凑花了一万块买了辆勉强能跑的车。而制作《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时,执着于造型的倪重华给伍佰找了件Versace衬衫来拍摄专辑封面,那件衬衫三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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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只有停下来思考,并寻求改变。于是伍佰写了《浪人情歌》,“我是开车的时候突然想到的,车子就停在路边,词曲一起写出来,只用了五分钟。”

伍佰把这首歌定义为“芭乐情歌”:“但你仔细听, 这张专辑只有《浪人情歌》和《牵挂》是芭乐歌,其他都不是。那是我的坚持。”

说完,他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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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变的是,伍佰和China Blue在息壤每周一次的表演,以及所有能让他们唱歌的音乐节、Livehouse,唱到最后喉咙长茧需要开刀。

动过手术之后的伍佰,意识到唱歌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要多一些柔软。

很快的,第二张专辑《浪人情歌》发布,与前一张专辑相比,这张专辑多了很多情歌,商业气息也更浓。

也是从这一张专辑开始,封面的名字由吴俊霖变成了伍佰&China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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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专辑也没有让伍佰大红,倪重华曾安慰过伍佰:“我们去live house,一个个慢慢地唱,唱到每个看到你们的人,都变成fans,这就成了。”

于是,伍佰&ChinaBlue沿着这条崎岖的小路一直走,渐渐的,粉丝越来越多。

所以伍佰& China Blue有一个值得敬畏的称号——台湾Live之王,这个称号的背后,是伍佰& China Blue在4年间几乎跑遍了台湾的音乐节、酒吧和Livehouse。

如果非要给伍佰的音乐生涯作一个注解的话,下面这句话再适合不过了:

“我不知道别人将选择怎样的道路,但对我来说,不吉他,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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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5月19日星期五的晚上,在Live-A-Go-Go的酒吧门口,挂着今晚演出乐队的名字——“今夜伍佰&China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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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之后,一股音浪夹杂着热浪袭来,整个酒吧已经人山人海,而背后还有不断朝里面拥挤的人群。

台上的四个人,一边喷着汗水,一边用力的弹奏、演唱。

台下的人一边用啤酒瓶敲打着桌子,一边扯着喉咙纵情高歌“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还会装做一切都无所谓”、“我决定爱你一万年!”

最后人越来越多,桌子都已经摆不下了, 于是他们把桌子撤掉,全部观众都拿空酒瓶敲着地面,有歌迷回忆起这个经典场面时写道:“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抛开一切,和大家一样用酒瓶敲打着,一起去喊、去唱,我开始了解不太一样的事情。”

这场表演的现场,被制作成了专辑——《伍佰的LIVE-枉费青春》,里面最惊艳的莫过于那一首被称为无法超越的现场版《爱你一万年》。

通过这张专辑,台湾人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摇滚。

从舞台底下寥寥几人,到100人的场,到300人的场,到500人的场,再到体育馆、体育场,从翻唱英文歌,到改编台语老歌,再到唱自己的原创……伍佰带着china blue硬闯出了一条地下乐团主流化的道路。

日后的台湾乐团们都受此影响深远,五月天的贝斯手玛莎曾经说过:“冒充大人在酒吧看过伍佰的演出之后,才知道我们距离出道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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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不喜欢单一的风格,他总是在不断尝试不一样的曲风,从早期的蓝调摇滚,到金属、电子乐,然后再回到民谣和蓝调。

伍佰写歌,总会先想舞台效果:现场唱,会是怎样?

他还习惯于在歌曲里面加入一些特殊的元素,使歌曲更加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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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那晚听到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比不过《白鸽》中间那一段急骤又清脆的伴奏;韦应物笔下的“箫韶九奏韵凄锵,曲度虽高调不伤”大概是对《黄色月亮》那一段开场的最好诠释。

伍佰很喜欢将他钟意的歌曲拿过来重新演绎,而这些歌在经过伍佰的重新演唱之后,居然毫无违和感!

伍佰翻唱的《梦醒时分》就是这样的一首歌,在这首歌下面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评论:听别人唱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听伍佰唱则会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伍佰《梦醒时分》

正是因为不断的尝试和不断的颠覆,已经50岁的伍佰在台上依然充满了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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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92年到现在,China Blue已经成立26年了,成员都从未曾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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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浪人情歌》开始到现在,伍佰的专辑封面上,即使只有一行小字都好,都一定要把“伍佰& China Blue”这个团名写完整。它的意思是,伍佰和China Blue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曾经有人请伍佰去演出,说是假唱就行,不用带乐队,伍佰把人家痛批一顿:“先不说我不愿意假唱,就算是假唱我也要和我的乐队一起。”于是这么多年来,伍佰& China Blue从来都是一起出现在台上。

伍佰&China Blue是一群怀揣着赤子之心的人,不管曾经多么红,他们都刻意和名利以及商业保持着距离。

在这26年间,他们有过争吵,有过分歧,可是最后还是会彼此妥协。伍佰说经营团员关系的秘诀在于:“工作的时候就是纯粹的团员关系,私底下就是像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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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伍佰是最被低估的华语摇滚教父,他的现场水平和在创作上的造诣,在台湾音乐摇滚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作品中满是对在地文化的热爱与传承,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写歌唱歌,从来没人可以做出他那样的专辑。

2006年时,伍佰获得金曲奖“最佳台语男演唱人奖”,获奖感言却是:“我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唱歌,台下每位男歌手都是唱将,我想我会得奖,是因为我是用全身在唱歌吧!”

也是那一天的金曲奖,原定的最佳摇滚乐团表演被取消,伍佰对此无比愤慨,在作为颁奖嘉宾时,将几个候选乐团的名字大声朗读了一遍。

场面一度很难看,这事儿也只有伍佰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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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说:拿奖只能代表别人的眼光,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觉得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我自己会判断。没人给我掌声,我还是会继续写歌唱歌。”

唱多久呢?

伍佰说:“我从没有兜兜转转,一进去音乐届,我就巴着不走啦。”

就像他十几岁那年到台北:“我背着包包来到台北,一下火车就知道我要干嘛,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只会音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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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考资料:

《从吴俊霖唱到伍佰》,倪重华

1994《浪人情歌》专辑介绍,伍佰官方网站

《伍佰音乐记事》,伍佰官方网站

《返去故乡》:伍佰与九零年代的时代精神,张铁志

《音乐五四三》:马世芳专访伍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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